十一娘微微有些惊讶。
李夫人掩袖低笑。
“只是这事还没个准信,有些话不好说。”她的声音略略高了一点点,“我就是想,要是这事能成,我们家霁儿议亲的时候,也能多一份底气。”
那是肯定的了的。只是李夫人有意贞姐儿,十一娘做为贞姐儿的母亲,有些话说了不免给人错觉。
她只是微微的笑。
而李夫人见十一娘没有接话,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心里琢磨着:难道徐家对霁儿根本没那意思?如果不是,那霁儿为何自从徐家回来后就一直心情愉悦?霁儿是个十分稳当的孩子,虽然回来什么也没有说,但如果不是有几份把握,又怎么会这样?说起来,永平侯虽然有两个儿子,可长子从小就请了西席在家里苦读,如今又去了谨习书院读书,分明就是要走科举的路子。次子封了世子,又体弱多病,就算是去军中历练,也只是走走过场。徐令宜从军中发迹,两次征战皆大胜而归。不知道有多少将领跟着他发了大财,又有多少将领靠这两次的军功得了资历升了官…说句诛心的话,那些低级的将领可能不知道皇帝是谁,可提起永平侯,却个个能大笑着说上两段轶事来。如果能做了永平侯的女婿…就算十一娘生了儿子,那也是十几年后的事了。要是霁儿还不能在军中站稳脚跟,那也就是个扶不上墙的了。不如趁早死了那颗争雄的心,好生生地过他的小日子。
想当初,自己跟老爷提起求亲的事,老爷还有些胆怯,怕徐家瞧不上眼。
“虽然是庶女,可侯爷只有这一个女儿。不知道有多人打这主意…”
她当时又急又恼:“不去试试你怎么知道?说不定,大家都和你想的一样,反而曲高寡合,找不到个合适的。要不然,怎么每次礼部给公主选的附马都让大家目瞪口呆的。”
卓家比自家更不如,何况孩子还只是一般模样。而王家出了个任皇长子女妃的外孙女,两家为了避嫌,肯定不会再联姻了。本以为婚事是十拿九稳的,没想到,中途冒出个邵家来…
想到这些,李夫人就咬了咬牙。
“所以这事成与不成,全凭夫人一句话了!”
她低声道,语气里透着几分哀求。
十一娘怔忡。
李夫人已道:“如今阁老们在为开海禁的事争论不休。南边的官员自然是反对,北边的官员自然是赞成。陈阁老那边,是极不好说话的。梁阁老虽然是个和意的,可也要看圣意如何?但有个自己的人在福建,不管局势如何变化,总能比别人快一拍。也因为有这一层原由在里面,梁阁老才答应为我们家老爷周旋的。可陈阁老毕竟是首辅。我们家老爷听梁阁老那意思,如果有侯爷帮着说一句话,不,侯爷哪怕是一句话也不说,只要有那个意思透出去,这件事就能稳成。”说着,呵呵笑起来。“陈阁老如今四面受敌,侯爷可是站在旁边没说过他一句话的。这个帐怎么算,想来陈阁老无论如何都要仔细思量思量的!”
十一娘完全明白过来。
赶情李家找了梁阁老,梁阁老怕担责任,希望徐令宜能表个态!
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徐令宜?
她望着李夫人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连李总兵知道去福建平乱是一个契机,梁阁老之流就更是清楚明白了。这样好的机会,谁不想着用自己的人。李总兵能求到梁阁老那里去,十之八、九打的就是徐令宜的旗号,说不定,还私下和梁阁老说两家正在议亲。
可梁阁老是什么人?这样的事情肯定经历了不少。口说无凭,得拿出证明来。既然说和徐令宜有关系,那就请徐令宜出面打声招呼。这样一来就可以试探出真假了。他如果有自己的打算,也因此会计算一番得失。加重李总兵在梁阁老心目中的砝码。
李家可真会钻营!
以十一娘的经验,这样的人虽然不必近交,可也不能得罪。
“李夫人说的这些,我都不十分懂。”十一娘把自己摆到一个比较低的位置,免得这位李夫人有什么事又找到自己头上来,她略带歉意地道,“而且侯爷不喜欢家里的女眷参合到这些事里面去…”
李夫人当然知道。
哪个男人愿意自家的女眷参合这些事。他们俩口子这也是没有办法了!
“夫人,”她表情真挚,“我也不懂这些。我只知道担心霁儿的前程。这些事,也是我和老爷商量孩子们的事时听老爷说的。”她目光灼灼地望着十一娘,暗示她,“夫人也是做母亲的,自然也要为孩子的未来打算。侯爷知道了,只会高兴,又怎么会责怪?”
拿贞姐儿的婚事做借口吗?
十一娘在心里冷笑,却沉着气笑道:“那我就照着夫人的话说给侯爷听听!”
李夫人觉得十一娘回答大为不妥,又想到刚才她听到徐令宜在山东遇到宵小时的表现,略一犹豫,悄声道:“我这也是为了夫人好。常言说的好,一个女婿半个儿。夫人有个能使得上力的女婿,以后有什么事也能有个知会的人。总比事事都吩咐外院的管事要方便一些。”
这位李夫人,真有苏秦、张仪之才!
十一娘忙不迭地点头,送了李夫人出门,立刻差了琥珀:“去看看侯爷在哪里?”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回了太夫人那里。
“送了什么东西不敢接?”太夫人趁着几个孩子都在炕上玩翻绳,五夫人在一旁看的机会避开众人轻声问十一娘。
“是一个赤金的老虎。”十一娘比划了一下,“听琥珀说,还是实心的。”
太夫人笑了笑,显然对十一娘的应对很满意。
十一娘坐到炕边,和五夫人一起看孩子们玩乐。
魏紫端了桑茶饮进来。
孩子们下炕去喝茶饮,五夫人和十一娘依旧坐在炕上,由小丫鬟奉茶。
五夫人端着青花瓷铃铛盅,突然笑道:“贞姐儿应该说亲了吧?”
十一娘心中警铃大响。
五夫人说亲,要是拒绝了,只怕让她心中不快,偏偏两人又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正说着呢!”十一娘笑道,“有好几家,侯爷正一个一个地差人去打听呢!”
五夫人笑道:“我娘家婶婶的侄儿,和贞姐儿年纪正相当,让我来问一问。”然后把男方的情况说了说。
既然来说亲,自然都捡好话说。具体情况到底如何十一娘不得而知,可有一点却听得明白。五夫人娘家婶婶的这个侄儿,来自军方,有千户的袭职。
“我回去跟侯爷商量商量。”
五夫人点头,起身去了太夫人那边,问谆哥儿:“赵先生又放你假了?”
“不是。”谆哥忙道,“先生让我描十二个字,我提前描完了,而且描得好。先生才放我一天假的。不是因为我生辰所以才放我假的。先生说了,不能随便找借口给自己放假。”
五夫人听了咯咯地笑:“他每逢大节小节都放假,还说不是找借口!”
“不是找借口!”五夫人是他的长辈,谆哥不敢辩驳,脸涨得通红,呐呐地道,“先生说了,那是有张有弛。”
“看样子我们谆哥很喜欢赵先生!”五夫人继续逗着谆哥。
十一娘的思绪却飘得很远,想着琥珀怎么还没有来回信…
第三百四十四章
十一娘没有等到琥珀来回禀,而是直接等到了徐令宜。
琥珀跟在他的身后,虽然极力掩饰,但举止间还是露出几分紧张。
十一娘心中暗暗奇怪,太夫人却想着琥珀是十一娘的丫鬟,不疑有他,笑呵呵地和儿子打着招呼:“过来了!”又吩咐魏紫,“吩咐婆子们摆饭吧!”
大家簇拥着太夫人去吃晚饭。
十一娘笑盈盈让其他人先走,自己落在了最后。
琥珀知道她的心意,上前两步,快速地道:“我去的时候皇上正和侯爷在书房里说话。我被禁卫军拦在了厢房。只敢说是去传饭的。”
皇上突然来访,难道与李夫人说的话有关系?
十一娘心中惊悚,朝着琥珀微微颌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笑着去了东厢房。
回到屋里,她站在炕前上上下下打量着正在喝茶的徐令宜。
徐令宜看着奇怪,想了想,道:“没事。皇上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到我这里来瞧瞧。你不用担心!”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
“妾身倒不是担心这些。”十一娘含笑望着徐令宜,“妾身只是觉得侯爷十分沉得住气。我怎么也没有看出来,原来侯爷在山东的时候曾遇到过宵小?”
徐令宜错愕,半晌才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十一娘就把李夫人来访的事告诉了徐令宜。
徐令宜越听眉头锁得越紧,缓缓道:“李夫人来找你,让我跟梁老阁说项,推荐李总兵做福建总兵?”
“听李夫人的口气,是这意思!”十一娘斟酌地道。
徐令宜大拇指磨挲着茶盅的盅口,半晌没有做声。
“侯爷!”十一娘见他眉宇间还算温和,不由低声道,“您当时真的遇到了宵小吗?”
这话大有深意。
徐令宜很是吃惊。
他抬头望着她,沉吟道:“自然只能说是宵小!”
十一娘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徐令宜脸上有难掩的惊愕。
十一娘,有胆色!
而十一娘听着徐令宜的话,却在心里想着:也就是说,不是宵小!
她联想到靖海侯世子的失踪,想问一问,转念又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太重要了。喧之于口不如藏之于心。说到底,是不是徐令宜做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怎样看待这个问题。
“皇上来,”她神色渐肃,“有没有提起靖海侯世子失踪的事?”
徐令宜眉角微扬。
区家敢用调虎离山之计半路伏击他,他就敢用王九保这个地头蛇的关系网,派出武技高超的死士除了靖海侯世子,让区家从此陷入世子之争、嫡庶之争的内乱,达到他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他在区氏被封为贵妃就开始着手对付区家了。待章丘那个卖地人行为超出常理的时候,他已起了疑心。这才不顾身边人的劝阻,以身为饵去了山东。区家的人果然动了手。他也从中证实了自己得到的消息,从而决定以雷厉手段除去世子。为了不让人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他当时把活下来的人全都交给了山东指挥司。要不然,皇上见到他的时候也不会语带愧疚了。
这些事,瞒过了别人,却没瞒过十一娘这个枕边人。
她是个聪慧又敏感的人。与其继续瞒着,还不如告诉她实情,也免得她不安。
“区家前些日子行事没有个章程。”他含蓄道,“加上我这些日子又韬光养晦,皇上还以为是区氏兄弟祸起萧墙。到没有想别的。”
十一娘想到了五皇子的死,徐嗣诫的暴光,徐令宜被攻讦和免职…化被动为主动,到了今天,终于扭转了局面!
她长吁了口气。自从听到李夫人一席话后就高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然后想到了贞姐儿的婚事。
自己两世为人,徐令宜功成名就,都不时有战战兢兢的时候。要是贞姐儿嫁到汲汲营营的李家,跟着李霁的仕途沉沉浮浮,只怕没几日就要心力交瘁。
思忖间,却听到徐令宜突然道:“至于贞姐儿的婚事,就定邵家的小子吧!”
两人难道不约而同地在考虑贞姐儿的婚事?
十一娘微微一愣。
徐令宜已道:“这世间事,没有十全十美的。相比远嫁,我更愿贞姐儿生活安稳。李家小子虽然不错,但李总兵行事激进,却不是良配。何况李总兵是靠妻族起家,李夫人必定会看重媳妇的身份地位。一旦李公子遇到为难的时候,只怕会鼓励媳妇为儿子奔走。贞姐儿又是个温良恭顺的。到时候,贞姐儿岂不是第二个李夫人?邵家却不同。百年望族,人丁兴旺,家风稳健,不会轻易卷入庙堂纷争。有了家族的庇护,贞姐儿嫁入邵家,可以相夫教子,安心过些小日子。”
十一娘比较赞同这个观点。
李家根基薄,正是创业的时候,娶媳妇巴不得能帮上一把才好。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徐家有什么事,只怕贞姐儿立刻会被嫌弃!
“而我们徐家的困境却不在眼前,而是在以后。”徐令宜说着,眼底闪过一丝凌厉之色,“我们纵然不找个帮手,也不能找个拖后腿的。”
徐家的危机在以后的立储和继承大统。邵家立家已久,多次经历这些事,且家大业大,自然会慎重行事。而李家到时候看着场面混乱,利令智昏之下,不仅不会保持中立,恐怕还会想着拥立之功。局面如果对徐家有利还好说,如果情况危急,别说和徐家一条心了,甚至有可能出现反戈相向的情况…
十一娘轻轻“嗯”了一声。
“李家的事,我来处理。”徐令宜望着十一娘,“他不是想求福建总兵吗?到时候我会出面跟梁阁老打声招呼的。至于梁阁老卖不卖这个面子,那就要看梁老阁有什么打算、李总兵使得劲大不大了。至于婚事,就说两个孩子的八字不合吧?这样一来,李家的怨怼也少一些。”
这样最好。有时候,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话说到这里,十一娘想起五夫人为贞姐儿说媒的事来:“…侯爷早点做决定也好。免得拖来拖去的,我们贞姐儿反而落个挑剔的名声。”
徐令宜听着很是意外,想了想,道:“只怕靖海侯这样一闹腾,有点资历的人都会盯着福建总兵这个位职。”竟然怀疑五夫人做媒的那家人和李总兵一样,想利用贞姐儿的婚事拉关系。“我们明天一早就去商量太夫人,然后下午你就去和林大奶奶商议这件事。”
这样更好。可以借口徐令宜和别家已有口头的约定,名正言顺地推了五夫人做的那桩婚事。
夫妻两个商量好了,十一娘送走了徐令宜。
搬回来以后,他们恢复了以前的生活。按日子,徐令宜这几天歇在秦姨娘的屋里。
十一娘叫了文姨娘过来。
听说决定和邵家结亲,文姨娘长长地透了口气,眼角眉梢带了几份喜气,曲膝向十一娘行礼:“夫人,您的大恩大德,大小姐一定不会忘记的。”
凭心行事,忘记不忘记有什么关系?
十一娘笑着没有说话。
半夜,值夜的雁容被惊醒。守门的婆子低声禀道:“秦姨娘那边,灯火通明的。有些不寻常。”
雁容赏了那婆子半吊钱,派了小丫鬟去瞧,自己轻手轻脚地往内室去。
内室槅扇紧闭,室内一片漆黑。
她贴了门听,没有一丝声响,犹豫片刻,转身回了屋。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小丫鬟来禀。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悄声道,“只知道侯爷去的时候都好好的,突然就吩咐秦姨娘身边的大丫鬟翠儿帮着把东厢房收拾出来。翠儿跪在侯爷面前直磕头。侯爷气得脸色发青,自己开了后门去了半月泮。”
雁容吓了一大跳:“已经去了半月泮吗?”
小丫鬟点头:“我去的时候,侯爷正从秦姨娘院子里出来!”
“明天帮我去打听打听,看到底出了什么事?”雁容说着,又拿了半吊钱出来,“这个给你买零嘴。”然后第二天趁着服侍十一娘洗脸的功夫把这件事告诉了十一娘。
十一娘沉思了一会,道:“既然侯爷去了半月泮,只怕是不希望有人知道这件事。大家就不要再提了。”心里却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竟然把徐令宜惹得去了半月泮。
吃早饭的时候遇到徐令宜,他什么也没有提,十一娘装做不知道,去了太夫人那里。
听说两人的决定,太夫人想了想,没有提出异议,只是道:“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就是在燕京,也是轻易不能回来的,何况那沧州来往也不过三天的功夫。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吧!”不知道是在说服徐令宜和十一娘,还是在说服自己。
十一娘提出来让贞姐儿满了十六岁再嫁。
太夫人有些惊讶。
十一娘解释:“因为是远嫁,以后回来一趟不容易,想多留她些日子。”也怕贞姐儿嫁得太早,以后遇事没个主见。担心她太早生育损了身体或是遇到难产之类的。
“也好。”太夫人道,“人大些,行事也稳重些。”
然后十一娘去了五夫人那里,把想和林家结亲的事说了。
五夫人听了笑道:“是我们提得晚了些。”
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好歹把这件事揭过了。
十一娘下午去了林大奶奶那里。
林大奶奶听到准信,竟然是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不少人给仲然提亲,仲然兴趣怏然,也不吭声。我正担心着,还好你来了!”
“这就是缘分啊!”十一娘笑着和林大奶奶寒暄着,提出了贞姐儿十六岁出阁的条件。
第三百四十五章
林大奶奶听着愕然。
“嫁得远,以后见面不容易,想多留几年…”十一娘将徐家舍不得贞姐儿的心情说给林大奶奶听,林大奶奶想到慧姐儿,自然能理解徐家人的心情。忙道:“这件事我来跟我哥哥说。”待十一娘走后,立刻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家书送去了沧州。
而十一娘一回到屋里,雁容就跟了过来。
“昨天晚上的事,奴婢都打听清楚了。”她低声地道,“说是秦姨娘在侯爷面前叨念起二少爷。说什么乐安乡下地方,不比燕京物华天宝,生活清贫;二少爷身边又只派了一个小丫鬟照顾,没有个主事的妈妈,遇到事情恐怕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想让侯爷把二少爷留在家里的泌香几个都派去服侍。”
十一娘听着微微一愣。
“刚开始的时候,侯爷还仔细听着。后来脸色就有些不虞起来。说二少爷去读书的,不是去享福的。要那么多人服侍做什么?秦姨娘见侯爷不高兴,忙跪下来给侯爷认错。侯爷脸色才缓和了些,叫了翠儿帮着服侍更衣。秦姨娘又叨念起二少爷的婚事。说二少爷比大小姐还大几天,夫人这些日子一心一意帮着大小姐找婆家,还把文姨娘找去商量。二少爷的婚事却没个音讯。如今二少爷又去了乐安读书。天地君亲师。父母隔的远,自然以老师为尊。以二少爷这样的相貌、人品、家世,在乐安只怕是一时无两。要是被和姜先生交好的穷秀才惦记上了,要是姜先生碍于情面不好拒绝,糊里糊涂地定了亲事,岂不是耽搁了二少爷的前程。求侯爷无论如何也要早些为二少爷说家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
秦姨娘是真担心还是假担心?徐嗣谕又不是父母双亡。姜先生纵然要做媒,无论如何都要跟徐令宜说一声。又怎么会冒冒然地就应诺。
十一娘听着,就挑了挑眉。
“侯爷一听,当时就把手里的帕子丢到了脸盆里,把秦姨娘溅了满脸的水。说姜先生岂是她能非议的。还问秦姨娘,到底是不满意二少爷去了乐安读书?还是不满意夫人先帮大小姐订了亲?”雁容说着,上前几步,凑到十一娘的耳边道,“秦姨娘吓得呆若木鸡,连脸上的水珠都不敢擦。”好像想到了当时的情景,她抿着嘴笑了笑才继续道,“侯爷见秦姨娘说不出话来,气得脸色发青,吩咐翠儿把东厢房收拾出来,要去东厢房歇了。秦姨娘一下子慌了,跪在地上抱着侯爷的腿就哭了起来,还直说是自己是太担心二少爷了,所以才会说出这些胡话来的。
秦姨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侯爷看得直皱眉,让杏花搀了秦姨娘起来,自己往外去。翠儿就追了过去,跪在地上帮秦姨娘求情,侯爷索性去了半月泮…”
正说着,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秦姨娘过来了!”
这还没到晚上问安的时候呢!
十一娘让小丫鬟叫了她进来。
秦姨娘红肿着眼睛,走到十一娘面前就“扑通”一声跪到了十一娘的面前:“夫人,都是我被油蒙了心,说了些胡话,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二少爷的份上,原谅奴婢这一回来!”说完就伏在青石砖上要磕头。
雁容眼疾手快地拉住了秦姨娘:“姨娘这是怎么了?进来也不说个青红皂白的就磕头。纵有万倍的委屈,你让我们家夫人怎么跟你做主啊!”
秦姨娘不起来,却也没再要磕头,泪眼汪汪地望着十一娘:“我是看着世子爷订了亲,大小姐的婚事也有了眉目,只有二少爷还孤家寡人一个,担心他的婚事。所以昨天晚上侯爷去的时候,说了几句不妥当的话,惹恼了侯爷。夫人,侯爷是最尊敬您的,求您看在我没读过书,不识明理,帮我在侯爷面前求个情。”
竟然让她帮着在徐令宜面前说话…十一娘一时语凝。
秦姨娘又要磕头,却被雁容拦住。
“夫人,”她急急地道,“我原是侯爷身边服侍的,蒙太夫人的恩典、侯爷的恩典,这才能抬了姨娘,早就心满意足。何况如今我已是坐三望四的人,早该断红断绿了。侯爷恼了我,原是我的错,怎样也不为过。我是怕侯爷因我的缘故,觉得二少爷也是个行事没章程的…夫人,只要侯爷不恼二少爷,要我怎样,我都没有怨言。”
十一娘有些意外。
秦姨娘这是在告诉自己,她心里只有徐嗣谕,至于徐令宜的宠爱什么的,她早已不在乎了吗?
十一娘想到第一次见到秦姨娘时谆哥对她的排斥,想到刚进门时秦姨娘对自己的恭敬,想到那个冬雨夜她逾越的相迎…心头升起异样的感觉。
“你起来吧!”静悄悄的厅堂突然想起徐令宜的声音。
十一娘忙收敛了心思,曲膝给徐令宜行礼。
徐令宜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秦姨娘一眼,吩咐雁容:“都退下去吧,我有话跟夫人说。”
雁容曲膝应是,看着秦姨娘。秦姨娘望着面容冷峻的徐令宜,眼神一暗,嘴角翕了翕,和雁容退了下去。
十一娘给徐令宜斟了杯茶:“侯爷有什么要紧的事!”
徐令宜却神色一缓:“没什么事!免得她在这里哭哭啼啼的。”不再提这件事,更衣和十一娘去太夫人那里吃了晚饭。回来后也不去秦姨娘那里,歪在十一娘的内室炕上看书。十一娘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想到他昨天半夜去了半月泮,今天秦姨娘又跑来给自己磕头,不想卷进去,坐在炕上一面给周夫人做着鞋子,一面陪坐。
待到亥初,十一娘感觉眼睛都有些涩了,徐令宜突然站了起来:“我过去了!”
十一娘脑子转了转才明白过来。
她放下手中的活:“侯爷慢走!”
徐令宜的脚步就顿了顿,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言:“她既然来给你陪罪,我怎么也要给你几份体面。”
十一娘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秦姨娘大庭广众之下来给她赔罪,又求她帮着说情,如果徐令宜今晚不去秦姨娘那里,恐怕第二天不是有人说她善妒,就会说她气量狭窄,甚至还可能会传出她在徐令宜心中没有份量的话来。
秦姨娘果然很了解徐令宜!
第二天,徐令宜歇在了十一娘的屋里,而秦姨娘从此遇到十一娘,态度又比从前恭敬了几份。
十一娘不由苦笑。
…
没几日,林大奶奶的大哥、邵仲然的父亲都到了燕京,和徐家商量婚事的细节。
徐令宜让外院拔了一万两银子给十一娘,用来置办贞姐儿的部分嫁妆。十一娘把钱交给了竺香,把帐交给了文姨娘:“…钱不多,用得得当也能办得体体面面的。你帮着看着点,别花了钱又没办好事。”
这是徐令宜给贞姐儿买些摆件梳蓖用的,田产、房产由外院的管事去置办。三、五千两已经可以办得很漂亮了,何况是一万两银子。但文姨娘想着自己那时候是进门做妾,母亲积积蓄蓄的一些东西都没能用上,现在手里又有钱,不给贞姐儿花了,难道还带到棺材里去不成?
想到十一娘这人做事还算是公允,她犹豫了片刻,迟疑道:“文家是做生意的,来来往往也是做生意的。如果夫人信得过,不过我介绍几个铺子的掌柜来,也不想他们帮着便宜多少,起码明码标价不上当。”到底还是不敢提私房钱的事。又道,“竺香毕竟是个姑娘家,脸皮子臊,不像我,从小长在商贾之家,又是妇道人家,拉得下脸和那些铺子的掌柜们说话。我看,不如我来管钱,竺香姑娘管帐。您意下如何?”
贞姐儿的嫁妆,不仅关系到徐、邵两家的体面,还关系到贞姐儿婚后的生活。文姨娘既然是典型的商人作派,这点取舍之道十一娘相信她还是有的。几乎没有多加思索,十一娘就点头答应了,但还是告诫她:“姨娘一定要小心些,免得出了什么纰漏,丢了徐家的脸不说,还会伤了贞姐儿的心,让她到邵家不好做人!”
笑容就无法掩饰地在文姨娘脸上绽放开来:“奴婢虽然眼孔小,但也知道这是大事。定不会坏了大小姐的事的!”
十一娘当场命竺香把外院拔的那一万两银票和文姨娘进行了交接,并签章画了押。一回到屋里,她就叫了秋红和冬红进来。
“冬红的字写得好,你来写几个大红洒金的帖字,我要给大小姐置办嫁妆!”语气里透着股高兴劲。
秋红和冬红乍听之下不免有些面面相觑,待缓神来,都露出惊喜的表情:“侯爷答应了!”
“不是侯爷。”文姨娘笑着端起茶盅神情愉快地啜了一口,“是夫人答应了。”她说着,微有所触,“夫人做事真是干净利索。”她想到徐令宜看她时审视的目光,“不像…让人心里觉得不舒服。”
不像谁?
含糊其词地一语带过,肯定是文姨娘也不好随意议论的人。
第三百四十六章
秋红和冬红装着没听见,一个笑着道“姨娘,您看我们要给哪些铺子的管事写帖子”,一个笑道“这些东西我们也不懂,要不要找宋妈妈要个单子照着买”,文姨娘笑道:“不急,不急,夫人说了,两家结亲,徐家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要等大小姐满了十六岁再嫁。邵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我们还有几年的功夫呢!”想到这里,她心都活了起来,觉得这日子突然好过多了。第二天就把写了嫁妆的单子拿给十一娘过目:“您看对不对!”
十一娘把单子留下了:“我再给太夫人看看!”
文姨娘笑着和十一娘说了说自己给几家铺子掌柜下帖子的事,喝了半盅茶,就起身告辞了。
徐令宜从内室出来:“怎么把置办东西的事交给了文姨娘?你要是实在想用她,让她管管帐好了!”
“让文姨娘试试,如果管不好再说!”
内外有别,这毕竟是内院的事,徐令宜听十一娘这么说,亦不多言,和十一娘坐在厅堂里说起贞姐儿的事来:“…邵家请了林侯爷做媒人,我们这边,我想请忠勤伯。你觉得怎样?”
两位都是德高望重的公卿。
“侯爷考虑的周详。”十一娘笑着,有小丫鬟进来:“夫人,福成公主那边给大小姐下帖子。说皇长子妃秋天就要出嫁了,想趁着这些日子在家里办夏宴,请闺中的几位密友赏荷。”
再过些日子宫里就要来人指导芳姐儿宫廷礼仪了,虽然这对芳姐儿不是什么难事,可亲朋好友也不方便见芳姐儿了。
这也算是做姑娘家最后一次的聚会了。
十一娘点头应了:“…如果大小姐想去,到时候就让宋妈妈陪着去吧!”
贞姐儿的婚事如今阖府都知道了,贞姐儿害羞,躲在屋里不肯见人,就是前几天慧姐儿来请,她也没去。想着以后芳姐儿进了宫,她要嫁到沧州去,恐怕此生难有相见的机会。她含羞禀了十一娘,由宋妈妈陪着去了福成公主府。
徐令宜回来与十一娘道:“去了忠勤伯府,忠勤伯已卧病月余了,甘夫人婉言辞了媒人的事。”
十一娘只远远地见过一次忠勤伯,人焉焉的,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模样。
“上次甘夫人来的时候都没有听说过。”她眉头微蹙,“伯爷没什么事吧?”
“听说是天气热,多喝了两碗冰镇的绿豆水,有些腹泻。”徐令宜道,“虽然精神不大好,可说话还挺清楚的。应该没什么事吧!”
甘家的情况很复杂,世子夫妻一直防着甘夫人,如今忠勤伯病了,只怕甘夫人的日子不好过。
十一娘有些担心甘夫人。
“侯爷,我们要不要一起去探病?”
因为病的是忠勤伯,女眷通常不用出面,但两家是亲戚,她有点拿不准。
“不用了!”徐令宜道,“我已经去探过病了。”说着,想到十一娘和甘夫人交好,道,“要是你担心,就差个妈妈过去看看吧!”
十一娘就差宋妈妈送了两瓶龟鹿仙胶丸给甘夫人。
宋妈妈回来后很是唏嘘:“…世子爷在伯爷床前侍疾,甘夫人也有些日子没见到伯爷了。我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世子夫人贴身的妈妈过来向甘夫人讨要香烛,说伯爷这些日子病着,屋子里日夜点着灯,香烛不够用。那口气,我看着可有些逾越。见您给她带了东西去,甘夫人十分激动,当时眼睛都湿了。还问您身体好不好?有没有搬回来?说等伯爷身体好一些了,她再来谢您!”
十一娘默然。
这忠勤伯还没死呢。这要是死了…
宋妈妈看着十一娘脸色不好,这才惊觉自己失言。讪笑着从怀里掏了个一寸高、三寸宽挂着小铜锁的红漆描金匣子出来:“夫人,这是甘夫人让我给您的。说是她的一些小物件,让您帮她先放着。”
十一娘一惊。
难道甘夫人已有所感,在留后手。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了匣子。
宋妈妈从小在公卿之家长大,没见过也听说过,若有所指地补充道:“甘夫人给我的时候,一个人都不在。”
十一娘点头,宋妈妈退了下去。
她爬上床,推开床头雕着喜上梅梢的挡板,小心翼翼地把匣子放了进去。
徐令宜就请了福成公主的三儿子、芳姐的父亲周士铮做媒人,于六月二十二日下了小定。
之后天气越来越热,满耳的蝉鸣声,冰镇的绿豆汤、莲子汤、酸梅汤每日不断,太夫人、十一娘、五夫人、二夫人的屋子里开始置冰解热。谆哥跟着太夫人,丽景轩林木森森,倒也清凉,十一娘心痛诫哥,闲暇时就招他到自己屋子里玩,给他讲三字经上面的故事。半个月下来,几个故事他朗朗上口,让十一娘很有成就感,让人找了铜板纸,想给徐嗣诫做几个卡片。
眼看要到七月半了,徐嗣谕有报平安的信送到。
“…先生治学严谨,师娘和蔼可亲…闲暇时会和同窗去书院后山爬山。孩儿一切安好,请父亲、祖母、母亲不要挂念。”
“人好就好,人好就好!”太夫人听着直点头,有小丫鬟跑进来:“夫人,回事处的说,忠勤伯病逝了。”
十一娘心中一窒,手不由捂在了胸口。太夫人已厉声问那小丫鬟:“你可听清楚了!”
小丫鬟吓得脸色发白:“赵管事是这么吩咐的!”
太夫人半晌没有说话。
一时间,屋子里落针可闻。
“今年的夏天天气太热了些!”太夫人喃喃地呶嘟着,“也不怪他挺不过去了。”
十一娘这才回过神来,想到忠勤伯比太夫人年纪轻,不由暗暗庆幸太夫人身体硬朗。问那小丫鬟:“赵管事可说了什么时候过去祭拜?”
祭拜的三牲供品都由回事处的准备。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道:“说明天一早去祭拜!”
太夫人就吩咐十一娘:“你明天和丹阳去吧!”
忠勤伯比太夫人年纪小,太夫人不用去祭拜。
十一娘应“是”,去五夫人那里说了一声,回到自己的内室遣了身边服侍的,悄悄把甘夫人让她保管的那个红漆描金匣子拿出来摩挲了半晌才悄悄又放了回去。
第二天,徐府的人换了素净的衣裳去祭拜忠勤伯。
接待女眷的孝棚是甘大奶奶在答谢祭拜的来宾,脸上并没有戚容。
十一娘和五夫人上了香,直接问甘大奶奶:“怎么没看见甘夫人?”
五夫人就暗暗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十一娘只当不知道,目光镇定地望着甘大奶奶。
甘大奶奶眼底闪过惊愕之色,片刻才道:“公公逝世,婆婆伤心过度,病倒了!”
“病了!”十一娘故做惊讶,“没想到甘夫人竟然病了。还请大奶奶差个人陪我去看看!”
甘大奶奶犹豫了一下,这才吩咐身边一个妈妈模样的人:“你陪着永平侯夫人去一趟吧!”
五夫人眉头直皱。
十一娘跟着那妈妈去了甘夫人那里。
甘夫人在正房后的西厢房。看见十一娘,她并没有吃惊,挣扎着坐起来,让身边的小丫鬟给十一娘端锦杌、倒茶水。
雁容机敏地帮着那小丫鬟做事,让立在床前的那位妈妈满脸的不自在。
十一娘望着脸色苍白、神色憔悴的甘夫人低头叹了口气,帮她掖了掖被角。
“我没事!”甘夫人看着柔声地道,“我嫂嫂前两天刚刚来看过我。等过了头七,我哥哥也会来看我的。”
十一娘松了一口气。
甘夫人的哥哥是正三品的通政使,愿意帮她出头,名正言顺不说,世子也不敢马虎。
“那就好了!”她语带双关地道,“等你这边消停下来,我再请你吃匣子点心。”
甘夫人微微点头。
十一娘瞥了一眼那位正支着耳朵听的妈妈,起身告辞了。
半路遇到五夫人身边的丫鬟荷叶。
“夫人!”她眉宇间一松,“五夫人在正厅后的花厅里等你呢!”
看样子,是五夫人嘱咐了荷叶来找自己。
十一娘心中微暖,跟着荷叶去了花厅。
五夫人就在低声嗔道:“大家都等着看忠勤伯家的笑话,你参合个什么劲啊!”
“甘夫人好歹是我及笄礼上的赞者。”十一娘道,“我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看她!”
话不投机半句多。五夫人瞪了她一眼,扭头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十一娘浅浅地笑了笑。
然后正如五夫人所说,整个夏天燕京的人都在看忠勤伯府。先是为甘夫人的事,甘夫人的娘家和甘家大闹了一场,最后甘家不得不妥协,将甘夫人的陪嫁交给甘夫人管理,并在后花园为甘夫人另砌了一个院子安置孀居的甘夫人。然后是甘家几兄弟为分家产的事把官司从顺天府尹一直打到了大理寺。什么你包小倌他养戏子的事全都捅了出来。
远在福建的蒋家听了,派了两个管事妈妈来。说是怕甘家三小姐伤心过度,身边的小丫鬟不懂事,过来服侍一些日子。
燕京的人纷纷议论。都说甘家三小姐的八字不好。婆家那边的孝期还没有过就遇到了娘家的孝期,现在又受兄弟们的拖累被未来的婆家轻瞧…
实际上这其间还发生了一件事,只不过相比忠勤伯府的事,燕京的百姓觉得不够八卦,没有引起足够的兴趣。
八月中旬,原山西总兵调任福建总兵。
第三百四十七章
秋天早晚凉爽,中午炎热,太阳比夏天更觉刺眼。
十一娘望着怀里大红襁褓中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婴儿,困惑地道:“会不会穿得太多了?”
生产后的五姨娘丰腴了很多,她靠在床头迎枕上笑盈盈地望女儿和儿子,眉宇间少了一份轻盈,多了一份踏实。
“七爷还小,不知道冷热,穿多点好!”六姨娘笑吟吟摸了摸小婴儿乌黑光泽的头发,“瞧这小嘴,长得可真像我们家十一姑奶奶。”
五姨娘于八月十日生了个儿子,还没有取名字,堂伯兄弟里排行第七。今天做洗三礼,家里人已经七爷、七爷地叫开了。
十一娘听了就仔细地打量孩子。
脸红红的,像猴子屁股。眼睛一直闭着,也不知道是大是小。小小的嘴巴红艳艳的,像翘着的菱角。好像感觉有人在看他似的,他嘴角翕了翕,吐了个小泡泡出来。
“姨娘,你看,你看。”她觉得好有趣,把孩子抱到五姨娘面前,“他还会吐泡泡。”
“可能是饿了吧!”五姨娘笑着。就有乳娘过来把孩子抱了下去。
五姨娘拉了十一娘到床边坐下说话,六姨娘借口要去接待其他客人告辞了。
“你这些日子还好吧?”五姨娘望着她的目光有些担忧。
“我挺好的!”十一娘握了五姨娘的手说话,“家里的事都顺了手,每五天就歇两天。就这样,有时候下午还没什么事,有时候在屋里做针线,有时候告诉诫哥识字,要是都不想做了,就去陪太夫人打牌。日子过得逍遥着。贞姐儿的婚事和世子的婚事也都定下来了。贞姐儿的陪嫁文姨娘帮着置办,她前几日从官窑里订了一批瓷器,我瞧着,竟然比内造的都要好。办事十分尽心,也不用我多操心。世子年纪虽小,但是个敦厚的孩子,又由太夫人亲自教养着,我隔三岔五去问问情况就行了。侯爷是守礼之人,几位姨娘也都安份。姨娘不用担心我。”
“那就好!”五姨娘听着松了一口气,“因为我要生产,把家里人的行程都耽搁了。大老爷昨天说了,等七爷一满月就起程。你以后一个人在燕京,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她说着,眼睛里已有了泪水。
“不是还有一个月吗!”十一娘忙掏了帕子给她拭泪,“您正在月子里,小心伤了眼睛。”
五姨娘怕十一娘为她担心,抽泣着止了眼泪。
十一娘就塞了一个荷包给她:“这里面有三百两银票,都是十两、五两一张的面额。手头不便的时候差人去钱庄换了拿出来使。等七弟周岁的时候,我会派管事去恭贺,到时候再给您带点银票去。你不要舍不得用,亏待了自己。”
五姨娘大吃一惊:“你是哪来的银子?”又急道,“你可别动公中的银子。要是被人知道了,你一辈子的体面都没了!”
“我知道。”十一娘忙安慰她,“我主持中馈,除了家里的开支,每个月还另有一百两银子给我用。我自己每月还有五十两银子的月例,侯爷那边还补我五十两。何况今年我田庄里的西瓜、花生都长得好,虽然没有赚到钱,但也没有亏。如今手头不缺钱用。就是偶尔有周转不灵的时候,到了发月例的时候也能补上。姨娘不用为我担心。”
五姨娘不相信,盯着她身上月白色葛布衫上绣着的嫩绿色缠枝纹瞧:“这又是件新衣裳吧?自打你成亲,我还没有看你穿过重样的衣裳!”
“我们府里有自己的针线房,按府里的惯例,我一年四季有二十四套衣裳定制。如果还想添制,不用工钱,出料子就行了。我出嫁的时候大太太陪一些衣料,到徐家后宫里、太夫人又常有赏赐。您今天看到的这件衣裳,就是用皇后娘娘赏衣料做的。”十一娘见五姨娘不相信自己的话,细细地解释,“我平时在家里穿得随便,出门要顾着徐府的面子,才会捯饬捯饬。并不是天天穿新衣裳的。”
五姨娘相信女儿不是那种见不得富贵的人,又见她说的有道理,信了她的话。但还是不要她的银子:“老爷前两天给了我五十两银子,我吃穿都是公中的,用不着这些。”
“给您您就拿着。”十一娘嗔道,“在这里是大奶奶当家,我也在燕京,自然一切都好说。回了余杭…你不为自己,也要为七弟想一想。”
五姨娘脸上就露出几份犹豫来。
十一娘趁机将荷包塞到了五姨娘的枕头下:“好好把七爷养大才是正经。”
五姨娘不再做声。
有人叩门:“五姨娘,五姑奶奶和七姑奶奶来了。”
六姨娘出去的时候遣了屋里服侍的,十一娘起身去开了门。见是五姨娘贴身的那个小丫鬟,问她:“你是叫金橘吧?”
那小丫鬟脸都红了,曲膝给十一娘行礼,紧张地道:“回夫人的话,奴婢正是金橘。”
十一娘点头:“好好服侍五姨娘,等你出嫁的时候,我来给你置办嫁妆。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也可以让人给我带信。我给你做主!”
金橘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来,只知道称“是”。
十一娘笑着去迎了五娘和七娘。
五娘带着鑫哥来,可抱孩子的却是七娘。
看见十一娘,鑫哥的乳娘上前抱孩子,七娘却抱着不给:“我再抱会。”
五娘看着好笑,吩咐乳娘:“你别管了,她想抱就让她抱着好了!”然后和十一娘打招呼,“你这么早就过来了!”
十一娘见鑫哥脖子上挂着个小金锁,又套了个赤金挂事事如意金牌的项圈,知道那项圈肯定是七娘给的,一面和两位姐姐打招呼,一面笑着捏了鑫哥的手:“鑫哥越长越漂亮了。”
孩子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
“可不是!”七娘没抱惯孩子,手臂渐渐往下滑,孩子落到胸口,去添她褙子上挂着个翡翠玉牌。大家看着哈哈大笑。五娘趁机把孩子抱在了自己怀里,“你还是别给我添乱了。要是今天鑫哥肚子不舒服,找你算帐。”
七娘讪讪然笑,问十一娘:“丹阳在家吗?”
什么时候她已经和五夫人熟悉到称“丹阳”的份上了!
十一娘狐惑着,道:“你消息到灵通,她前两天刚从红灯胡同回来!”
“我听她说要回荷花里过八月十五的。”七娘道,“算算日子,也应该回去了。”
一旁的五娘眼底就闪过一丝羡慕:“你什么时候和丹阳县主好上了?”
七娘不以为意地道:“大家谈得投机,就好上了呗!”
七月半朱安平邀徐令宽去放河灯,徐令宽带着丹阳一起去的,把歆姐儿丢给了太夫人。十一娘怕太夫人吃不消,帮着带了半天的孩子。待他们两口子回来才知道七娘也去了。两对夫妻在河边放烟火,到酒楼吃饭、听曲,玩了个痛快。
“你找五夫人可是有什么事?”十一娘问她。
“上次不是说要介绍个医婆给她的吗?”七娘道,“如今人来了,我带过去让她见见!”
十一娘只觉得额头有汗:“那医婆能行吗?歆姐儿的病可是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没治好的!”
“哎呀!”七娘对十一娘的慎重不以为然,“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歆姐儿可是丹阳的女儿。”
十一娘一时无语。
回去跟徐令宜说:“…可别出什么纰漏才好!”
“丹阳也不是那么大意的人!”徐令宜反过头来安慰十一娘,“民间藏龙卧虎,说不定七娘就是歆姐儿的机缘呢!”
“但愿如此!”
徐令宜问起她回娘家的事来:“中秋的年节礼送了?七弟的洗三礼可还热闹?”
“嗯!”十一娘应道,“家里的亲戚都来了。”说着,她语气微顿,又道,“就是四姐也到了。”
两人是姊妹里嫁的好的。坐席面的时候,两人坐了头席。四娘曾轻描淡写地告诉她。说她家隔避有租屋住的秀才,嫡妻一直没有生养,如今年过五旬膝下犹空,一直想纳个妾,又拿不出太多的聘金来。四娘做主,一分钱聘金没有,倒贴了二十两银子的陪嫁,把香芸送与那个秀才做了小妾。把那秀才欢喜的不住地给她作揖,那秀才娘子却唬着脸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病好些了?”徐令宜随意地坐到了镜台旁的锦杌上,和十一娘说着闲话,“听说皇上有意调余怡清去行人司,可有此事?”
因为要回娘家吃弟弟的洗三礼的酒席,十一娘特意梳了个堕马髻,乌黑的青丝堆在鬓角,衬得她一张小脸分外的晶莹。
“侯爷事先不提。我倒没问!”
红绣帮她把髻上插着的梳蓖、翠花御下。
“今天梁家大奶奶来过了。没遇到你的人。给宋妈妈留了话!”
“兰亭?”十一娘一怔,“她是专程来的吗?”让红绣去传宋妈妈,自己三下两下散了发,重新绾了个纂儿。
这些日子甘家为分家产的事不时叫兰亭回去商量,都是想让梁家帮着自己说话。这个是哥哥,那个也是哥哥,让兰亭大为苦恼,又不能撒手不管,曾经到她这里来抱怨过一次。
“下午申正才过来。我在垂花门前碰到了。”徐令宜道,“看样子不像是特意来的!”
难道又是为了甘家的事来找自己吐槽的?
第三百四十八章
“梁大奶奶说,甘太夫人已经搬到后花园去住了。她特意来告诉您一声。”
如今世子承爵,原来的甘大奶奶变成了甘夫人,而原来的甘夫人被尊为太夫人。
十一娘遣了宋妈妈退下,第二天带着那个红漆描金的小匣子去了甘府。
大周律令,家产嫡庶均分。三夫人的父亲也是和新任忠勤伯争产的人之一。甘夫人不想得罪十一娘,让保持中立的徐家站到自己的对立面去。她笑容恭敬地陪着十一娘去了甘太夫人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