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情很好地和冬青说笑了几句,吩咐冬青把她的绣具拿出来:“趁着这两天得闲,给谆哥做件春裳。”
冬青听了心喜,应声去把装了绣花针、大小绷子等物的藤笸搬出来。十一娘则由滨菊给自己梳了个纂儿,换穿了件杏黄色的素面妆花褙子,又戴了对珍珠耳钉,去东厢房邀五娘:“…我们一起去。”
五娘梳了高髻,戴了赤金步摇,插了大珠翠花,穿了件玫瑰紫事事如意妆花褙子,脸上淡淡敷了粉,扫了胭脂,看上去明艳照人。
看见十一娘来邀她,她嘴角轻翘,绽出一个极其潋滟的笑容:“我马上就好。”又吩咐紫薇:“将那蜜渍梅拿些出来。”
灼桃和穗儿正蹲在那里给五娘染指甲。
十一娘吃着蜜渍梅,一直等五娘收拾完。
“时间太短,只能先将就了。”穗儿笑着解释道,“原是准备了今天晚上用的。”
五娘看了看自己指尖如桃花般绽放的指甲,笑道:“颜色有点淡…晚上再仔细加遍颜色!”
穗儿笑着应了“是”,和紫薇几个一起送五娘和十一娘送门。
灼桃低头垂睑,一直默默跟在几个丫鬟的身后。
姐妹去了大太太的正屋。
屋里的静悄悄的,服里服侍的个个噤若寒蝉,杜薇面无表情地朝她们眨了眨眼睛。
“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大太太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却像狂风暴雨前的天空,让人能感觉到那种隐忍的暴躁。
五娘笑道:“我和妹妹一起来的。”
让听话的人觉得她是因为十一娘所以才晚了。
平时她说这些话十一娘并没有太在乎,可今天,她感觉很刺耳。
这个女孩子,在任何时候都不忘记把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去。
但她依旧如往昔,面露不安,保持着沉默。
大太太目光锋利如刀锋地在她身上打了一个转,低声喝道:“都给我滚。”
屋里的人俱都骤然变色,立刻低下头去,装作没有听见,没有看见。
五娘脸色煞白,和十一娘退了出去。出了门后,她犹不死心地抓了一旁的杜薇:“大太太…”
杜薇朝着左右看了看,见立在屋檐下的丫鬟们个个恭肃严整地垂手立在那里,她低声地道:“侯爷说来看大太太,可大太太刚露了个脸,侯爷就说有事要走…坐了不到一盅茶的功夫…”
所以心里不痛快了?
十一娘听着心中一动。
琥珀探来的消息说,侯爷在初二的时候曾经和大爷说了一下午的话。
而五娘的微微一怔后,眼中闪过懊恼,望着自己粉色的指甲嗔道:“害得我指甲没染好!”
第三十七章
送走女婿,大老爷回了正屋。大太太不由冷笑:“莫不是家里太寒酸,国舅爷坐着嫌腌臜?”
大老爷皱了眉:“你胡说些什么?侯爷不是那样的人。的确是皇上有事找他商量──你又不是不知道,柳阁老致仕,朝中诸事繁多,于公他是朝中重臣,于私他是国舅爷,哪能置身事外…”
“我倒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做了大学士了?”大太太虽然语带讽嘲,但比刚才要缓和了不少。
“你来燕京还没有见柳夫人呢?”老老爷也不想和大太太多说,提醒她,“她们明天一早就动身,你抽空去看看吧!还有三弟妹那里,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我还要你说。”大太太嗔道,“东西我早准备好了。就等你回来一起过去了。”又叫了落翘给大老爷更衣,两口子出门去了柳府。
五娘在屋里敷脸洗头,十一娘则在屋里给谆哥做衣裳。
…
第二天,徐家来接她们的马车巳初三刻到的,大太太正好把家里的事都嘱咐好。
罗大奶奶和大太太上了第一辆马车,五娘和十一娘上了第二辆马车,许妈妈和庥哥、庥哥的乳娘上了第三辆马车,琥珀、冬青、紫薇、紫苑几个上了第四辆马车,太夫人派来接她们的妈妈和罗家几个粗使婆子坐了第五辆和第六辆马车,加上三十几个护卫,浩浩荡荡地出了弓弦胡同往荷花里去。
到徐家的时候,正是午初。
她们先去见了元娘。
文姨娘早就到了,大家见了礼,谆哥就和庥哥笑嘻嘻地抱成了一团,两人手牵着手要去后花园看锦鲤。
“今天你要陪着庥哥去祖母那里吃饭。”元娘温声细语,“等吃了饭,让魏紫姐姐带你们去看锦鲤。好不好?”
谆哥乖巧地点头,庥哥也说“好”,赢得了大人的一片赞扬。
大家又说了几句闲话,就由文姨娘陪着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带着个八、九岁的穿红绫小袄的小姑娘在穿堂里等。
谆哥一见那小姑娘,就高兴地喊着“贞姐儿”,然后从乳娘怀里挣扎着下了地,朝那小姑娘跑去。
小姑娘笑盈盈地上前牵了他的手,道:“你怎么把庥哥给丢了。”
谆哥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小声地喊了声“庥哥”。
庥哥也不介意,跑过去拉了谆哥的手,朝那小姑娘喊了一声“表姐”。
徐家到了谆哥这一辈,只有文姨娘生了一个女孩子。不用多想,十一娘也知道这小姑娘就是徐令宜的长女了。
她不由仔细地打量了贞姐儿一眼。
身量好像比同龄的孩子高,皮肤雪白,浓眉大眼,和文姨娘的娇小精致截然不同。
或者,长得像父亲?
十一娘思忖着,贞姐儿已冲着文姨娘喊了一声“姨娘”。
文姨娘听着满脸是笑,喊了一声“大小姐”。
太夫人已笑着让人给庥哥赏银锞子。
庥哥奶声奶气地给太夫人道谢,太夫人抱了庥哥不停地夸奖:“这孩子,真是讨人喜欢!”
大太太眼底全是笑,谦虚了一阵,罗大奶奶、五娘、十一娘和文姨娘上前给太夫人行了礼,一行人说说笑笑去了太夫人日常宴息的厢房。
大家刚坐下,有小丫鬟来禀:“程国公夫人和小姐来了。”
“快请!”太夫人的声音刚落,乔夫人就带着上次见过的乔家六小姐走了进来。
乔夫人今天穿了件大红色遍地金的通袖袄,梳了牡丹髻,当中插赤金拔丝丹凤口衔四颗明珠宝结,右戴一枝映红宝石的大朵,打扮得十分华丽。乔家小姐则穿了件鹅黄绣葱绿柿蒂纹的妆花褙子,梳了堕马髻,插了金步摇,戴了蜜蜡石珠花,耳朵上坠了对赤金镶紫瑛坠子,却是一副温柔妩媚的装扮。
十一娘不由看了身边的五娘一眼。
她今天穿了件石榴红遍地金的褙子,梳了高髻,插了三枝景泰蓝镶红珊瑚如意金簪,耳朵上坠着赤金镶翡翠色猫眼石坠子,华丽中带三分庄端。
再看自己。
梳了双螺髻,并戴了两朵指甲大小的石榴红绢花,耳上坠对赤银珍珠坠子,穿了件豆绿色云纹妆花褙子…有点孩子气。
十一娘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大家见礼坐下,丫鬟上了茶点,魏紫带着贞姐儿、谆哥、庥哥去了暖房。
就有笑语声从门外传来:“我来迟了,贵客休怪。”话音一落,一群丫鬟、媳妇簇拥着个二十五、六岁的少妇人走了进来。
她身段婀娜,穿了件大红百蝶穿花遍地金褙子,梳了桃心髻,正中插一枝赤金满池娇分心,右边偏戴一朵大西洋珠翠叶嵌的宝花,柳眉杏眼,粉黛略施,神采奕奕,爽利干练。
十一娘看着面生,那乔六小姐却是认识的,笑着站起来喊了一声“三夫人”。
三夫人?那就是徐令宜庶兄徐令宁的妻子了!
五娘和十一娘听着也跟着站了起来。
大太太已和来人打招呼:“三夫人,好久没见了?”
三夫人忙上前给大太太曲膝行礼,笑道:“我来迟了,大太太勿怪。”
大太太忙携了三夫人的手:“可不是,你越发的标致了!”
“承大太太夸奖。”三夫人客气地和大太太应酬了几句,又和乔夫人见了礼,这才笑盈盈地和乔家六小姐打招呼:“莲房,你可是稀客!”
原来乔家六小姐叫莲房啊!
十一娘在心里暗忖着。
乔夫人就望了一眼太夫人:“她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整日里不是做针线,就是教几个侄女识字。”
乔家六小姐听着脸色微红,问三夫人:“怎不见两位侄儿?”
三夫人笑道:“还没有下学。”然后转身打量五娘和十一娘:“我说是谁呢?远远看着,恍若仙女似的。原来是亲家小姐!”
大太太听了连忙向三夫人引荐五娘和十一娘。
十一娘听大太太说过,徐家的三夫人的父亲是忠勤伯甘家的庶子,苦读不缀,二十一岁中秀才,四十四岁中举人,如今和罗振兴一起在国子监进学…
听她这口气,与乔家的人很熟…是乔夫人的交际圈子很广呢?还是说,燕京的权贵之家都盘根错节呢?
她更相信后者。
十一娘目光微转。
大家见过礼,罗大奶奶已笑着和三夫人打招呼。
三夫人笑着携了她的手,嗔道:“大嫂就是念着你,也不多来走走。”
罗大奶奶笑道:“如今娘来了燕京,家里有人主持,我定要多来走走,到时候只怕你嫌。”
两人寒暄几句,三夫人上前给太夫人行了礼,笑着向太夫人解释道:“三爷回来了,我服侍他梳洗,所以才来迟了,母亲休怪。”
太夫人和颜悦色地点头,道:“老三回来了?”
“是!”三夫人恭敬地道,“刚回来。本想立刻来给母亲请安的。听说母亲这边有客,就先歇下了。”又向乔夫人和大太太解释:“我们家三爷去天津收了笔账。”
徐令宁是秀才出身,徐家给他捐了个正四品的同知,没有做官,帮着管些家里的琐事。
太夫人微微颌首,笑着起身:“亲家太太坐在这里听我闲话,只怕早已饿了。我们去花厅,亲家太太也尝尝我们燕京的风味──虽比不上江南,却也自有风味。”
三夫人忙上前搀了太夫人。
“太夫人客气了。”大太太客气道,“燕京乃京畿重地,怎是我们江南小镇可比的!”
五娘则上前搀了大太太,十一娘则默默地跟着两人身后,留了贞姐儿、谆哥和庥哥在太夫人屋里,大家说说笑笑去了太夫人屋后新盖的五间花厅。
路上,乔夫人笑着对大太太道:“这里原是一处没用的书房。五爷孝顺,去年将倒座改了花厅,在院子给太夫人盖了个戏台子,叫什么‘点春堂’来着。”又扬了脸问太夫人,“是这个名字?我没记错吧!”
“是这个名!”太夫人的笑容就一直到了眼底,看得出,她非常的高兴有人提这个事,“他呀,就是喜欢瞎折腾。还想买几个孩子回来请人教戏,组个内班。说以后有什么喜庆的事,也不用请外面的人,免得腌臜。”
“这是好事啊!”乔夫人笑道,“要是没有中意的,我那里还有几个聪明伶俐的小丫鬟,都还没有留头,我瞧着比进宫给皇后娘娘唱戏的什么‘德音班’的几个长得还好。”
凡是太夫人的话,那乔夫人就要搭腔,她又一味地说些她们才相熟的人事,有意无意地把大太太冷落到了一旁。太夫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时不时地和大太太说上几句话。
“亲家太太爱不爱看戏?”她笑道,“燕京这两年出了个‘德音班’,是从扬州来的,专唱弋阳腔。皇后娘娘生辰时,皇上还钦点了进宫献艺。现在整燕京的人都追着这德音班的戏看,他们唱戏的‘就园馆’听说场场爆满,一座难求呢!”
大太太笑道:“德音班曾经到我们杭州府唱过戏,也是顶有名的。只是我在家的日子多,还不曾听过这德音班的戏。”
太夫人听了就笑道:“要不过几天我们请了在家里唱堂会?”
“这怎么好意思!”大太太婉拒,“深宅内院的…”
“我瞧着这主意好!”乔夫人笑着打断了大太太的话,“您是不知道,我们五爷最爱听戏了,偏偏侯爷嫌吵。每次五爷见了侯爷惊得就像燕子飞似地…”又低声道,“与其让爷们到外面去,不如就在家里玩。”
第三十八章
十一娘听着那话里有话。
徐家五爷徐令宽今年才十八岁,在御林军天策营任把总,正四品武官。三年前娶了定南侯孙康的嫡女为妻。在大太太口中,这徐令宽是个不学无术,靠着祖宗余荫只知道飞鹰走马的纨膏子弟…
难道乔夫人说的是徐令宽?
太夫人却是笑而不答,领着大家进了花厅。
花厅里有地龙,温暖如春。桌子摆在花厅西次间,早已布了碟、箸,服侍的丫鬟、婆子都肃然地立在一旁。
三夫人热情地招呼大家坐下。
你推我让一番后,太夫人、大太太、乔夫人、三夫人坐了一桌。
罗大奶奶、五娘、乔家六小姐、十一娘坐了一桌。
文姨娘则避到了厅外。
有丫鬟们端了泡着桂花的水给大家净了手,给太夫人一桌上了君山银针,给罗大奶奶这桌上了庐山云雾。然后丫鬟们点心、拼盘、小菜、冷碟、热菜、火锅…络绎不绝地捧上来。
三夫人在一旁给太夫人、大太太等人斟了金华酒。
太夫人客气地对大太太说了句“家常便饭,亲家太太不要嫌弃”,然后举杯敬了大家一小盅。
大太太和乔夫人回敬。
宴席正式开始。
十一娘这边菜虽然多,但谁也不好意思往远处盯着看──旁边帮着布菜的见了,定会伸了长长的筷子夹了过来,不免给人贪吃之感…所以大家都规规矩矩地吃着自己跟前的菜。
至于太夫人,推说身体不好,又陪了一小盅,遂放下酒杯不再喝酒,由三夫人代陪。太夫人虽然看上去和大太太差不多年纪,实则已是年过六旬的人,大家不敢多劝。大太太就盯了乔夫人不放。几杯酒下肚,乔夫人已面红耳赤,大太太却神色依旧。
没想到大太太竟然有副好酒量!
十一娘坐在一旁看好戏。
不一会儿,乔夫人说话都不利索了。
太夫人看着情况不对,连连对三夫人使眼色。三夫人端酒盅就要为乔夫人代酒,大太太也不想在亲家的宴席上闹出事来,这才罢休。
一顿饭下来,已是末初,大家就移到西稍间喝茶。
或是喝了酒的缘故,乔夫人的话特别多。
“…能和您做亲家的,都是有福的。别的不说,就说孙家。要不是有您这个婆婆,她嫁出去的女儿,怎么能婆家住半月,娘家住半月。”
太夫人呵呵笑,见大太太满脸困惑,解释道:“定南侯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如珍似宝般的,能和我们家结亲,就是看中了我们家儿子多,以后女儿女婿能常到娘家走动。我也是养儿养女的人。可怜天下父母心。就让他们在家里住半个月,去红灯胡同定南侯府住上半个月。两边都图个新鲜劲。您来的不巧,正是下半个月,他们还在定南侯府。等他们回来,让他们给您请安去!”
“不敢,不敢。”大太太忙道,“五夫人是先帝封的丹阳县主,身份尊贵,怎能让她给我请安!”
定南侯的胞姐是先帝的宠妃,膝下空虚,在世时常宣了孙氏进宫相伴,先帝看着也喜欢,封了她个“丹阳县主”,在这些侯伯公卿之家还是头一分。
“大太太客气了。”乔夫人笑道,“皇帝还有几门穷亲戚,何况你我?再说了,我们郡主可是一等一的贤惠人,自从嫁到徐家,就再也不让人喊她‘县主’。亲戚朋友间素来大方,人人都喜欢…”
大太太听着她越说越不像话,心中动怒,却又碍着在太夫人家做客不好发作,只在心里冷笑。
真是井底之蛙,夜郎自大。大周开国至今百余年,所谓开国功勋,太宗晚年已借着“郑安王谋逆安”或杀或贬或夺爵,家资多允公或变卖,余下几家战战兢兢如丧家之犬不可终日。好不容易到了孝宗期间,虽有几家恢复了爵位,却已是惊弓之鸟,但求性命能保,不敢建功于朝廷。百余年下来,大多外强中干,靠着祖宗田产勉强维持日常用度。怎比她们这些子孙成材的官宦世家,置田开铺不说,甚至领内务府帑币做买卖…程国公要不是那几年在西北军上挣了些钱,乔家也不过是其中一家罢了。竟然在她面前大放厥词…
她越想脸色越不好看。
太夫人看得分明,在心里暗叹一口气,笑着站起身来:“不如去看看新盖的戏台子,也好消消食!”
大太太知道太夫人这是为她解围,感激地望了太夫人一眼,一行人去了新盖的戏台。
戏台很小,两间,粉墙灰瓦,屋檐四角如飞燕般高高翘起。戏台屏墙用五色填漆绘了大朵大朵牡丹花,十分的华丽。戏台后面是一排七间的厢房,左边是三间的厢房,右边是个穿堂,对面七间正房,四面出廊搭了卷棚。
三夫人笑道:“五爷的主意。夏天在卷棚檐上垂了帘扇,边听戏边扇风,清风徐徐,可解夏暑。冬天可挂夹板帘子,或垂或卷,再升了火盘,烤了地瓜豆子,嘻戏玩耍,逍遥自在…”
罗大奶奶连连称赞:“实在是奇思妙想。”
众人也都说“好”。
五娘目露艳羡,乔六小姐淡淡地笑了笑,十一娘则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的陈设。
门栏窗槅皆用五彩销金,或雕了花卉,或雕了鸟兽,或雕了百婴,或雕了博古。与常用的五蝠捧寿或是五子登科之类的纹样大不相同。热闹中透着庄重。看得出来,很花了些功夫。
太夫人呵呵笑:“为了这戏台子,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说着,指了戏台后面七间厢房:“不是建了这一排,就直接通到花园子了。”又指了穿堂,“把小四的书房也给拆了一半。侥是他脾气好,要是遇到老侯爷,只怕要吃一顿排揎了。”
乔夫人“哦”了一声,目光转了转:“那这边要是唱起戏来,岂不要吵着侯爷?”
“吵什么啊!”太夫人笑道,“早搬了。小五娶媳妇的时候就搬了,搬到后花园的‘半月泮’去了。要不然,借小五一个胆也不敢在这边大兴土木。”
大家都笑起来。
太夫人索性领着她们进了穿堂。
里面小小一个院子,只有坐南朝北正房三间,灰瓦粉墙黑漆落地柱,糊了白色棂窗纸。院中点衬几块太湖石,左边种几枝修竹,右边种几株芭蕉,清静雅致。
大太太赞了一声“好地方”。
“可不是。”太夫人就笑着望向了三夫人,“要不是小三拦着,说,要是有了贵客来,可以到这边来歇歇脚,小五早就拆了。”
三夫人掩嘴而笑:“我们家老爷是看着侯爷脸色发青,这才出来拦了拦。”
大家笑着出了院子,出了戏台后的厢房,上了一条青石铺成的甬道。甬道左边是漏窗墙,砌成或圆或方或海棠花式样的窗,可以看见花园里的山嶂叠翠、清泉奇石,一路走来,颇有些一窗一景的江南园林味道。
乔夫人笑道:“五爷可真花功夫,连这墙都改了。”
太夫人笑了一声,指了右边不远处粉墙内伸出来的几根绿枝:“那是老五的住处。”
十一娘望去,看见一个五级的台阶,两三个未留头的小丫鬟正在那里丢沙包。
看见太夫人走过来,纷纷上前给太夫人行礼,太夫人身边一个穿丁香色素面妆花褙子的五旬妇人就从荷包里拿了糖出来赏小丫鬟。小丫鬟们个个喜笑颜开地跑开。太夫人又指了前面的一段粉墙:“那是元娘的院子。”
墙头露出竹梢。
三夫人笑指了甬道尽头的粉垣:“我住那里!”
太夫人屋后是花厅,花厅旁边住着徐令宽,徐令宽旁边是徐令宜,再过去是徐令宁…徐家应该还有个寡嫂,不知道住在哪里?
十一娘思忖。跟着走过了元娘的院子,看见漏窗墙有一广亮大门,正门和左边的侧门紧闭,开了右边的侧门,两个婆子正坐在门前的春凳上说话,看见太夫人,立刻跑了过来请安。
太夫人和气地和两个妇人说了几句话,指了那广亮大门对大太太道:“从这进去就是后花园了。”
大太太点头。
三夫人就笑道:“走了这一会,不如去我哪里喝杯茶!”
太夫人就望了大太太,大太太怕太夫人累着,笑应道:“好啊!”
她们沿着刚才三夫人指的粉坦朝南,到了三夫人的住处。
三夫人的住处五间四进,比罗家在弓弦胡同的宅子还大。粉墙灰瓦,黑漆如意门,倒座隔成了书房和花厅,迎面是穿堂。进了穿堂,十字青石甬道,种了芭蕉、杏树,搭了花架子。三间正房带耳房,抄手游廊连着东西厢房,住着徐家长孙徐嗣勤和徐嗣俭。第三进住着徐令宁夫妻,院子里种玉兰树和松柏。第四进是后罩房。
她们在三夫人住的堂屋里喝茶。
清澈明亮的淡金色茶汤,碧绿的叶片点缀期间,飘着缕缕馥郁的桂花香。
十一娘微怔。
轻轻啜一口。
龙井特有的豆花香和桂花的甜味交织在一起,醇厚甘润,唇齿留香。
是桂花花茶。
虽然味道独特,但她并不喜欢。
十一娘喜欢清茶──茶各有禀性,有其他掺杂其间,总觉得少了原来的纯粹。
她思忖着,已有人赞道:“真是好茶!”
十一娘循声望去──是乔家六小姐。
“这可是灵秀楼今年新出的花茶!”她妙目微眯,表情满足。
三夫人笑道:“妹妹真是雅人。不过,这不是灵秀楼的茶,是二嫂去年秋天亲自采了花园子里百年桂树所结之花窨制而成。”
第三十九章
乔家六小姐微怔。
她没有想到二夫人会和她一样亲手制作花茶…
徐家二夫人项氏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建三十年的状元,曾任翰林院学士、国子监祭酒。她幼有贤名,徐家曾三次央人做媒不成。后由项父见到了少年英俊、颖敏聪慧的徐令安,又由白太妃做保山,这才同意了这门亲事。
谁知道,项氏嫁过来不过三年,徐令安就病逝了。
“二夫人,她还好吧!”大太太神色微黯,问道。
太夫人已难掩怆然:“自从安儿故去,她心如素缟,已不大出来走动。”
乔家六小姐面露不忍。
乔夫人目光一转,笑道:“那您也要劝她出来多走动走动。她本是聪慧之人,身边没个照应的人,不免悯春悲秋。要不是三夫人端了这杯桂花茶出来,我还没想到。我们家六姐也是极喜欢做这些东西。要不,我们趁着这机会去看看二夫人。一来让她那里热闹热闹些,二来让她和我们六姐见个面,一准投缘。有个人来来往往的,也好些。”
太夫人动容:“这主意好。”立刻起身,茶也不喝了,“我们去她那里坐坐。”又喊了身边一个叫“冬绣”的丫鬟,“跟二夫人说一声,亲家太太来了,我们到她那里坐坐。”
冬绣应声而去。
三夫人则吩咐身边一个叫“金蕊”的丫鬟:“安排几辆青帷小油车来。”
太夫人就摇了摇手,笑道:“今日难得的好天气,我们走走,回来的时候再让车来接。”
三夫人应了。一行人朝北返回刚才的广亮门。
守门的妇人忙迎了过来,陪着太夫人进了门。
迎面一座用白色太湖石堆成的假山,山旁植了几株参天的古树。绕过假山,左边是植满绿树的大山,右边是有曲径通幽的树林。
三夫人扶着太夫人领着她们进了树林,沿着石子铺成的小径一路行去,不过一盅茶的功夫就看见一片青翠的竹林,小径直通竹林里的一个小小院落。
院落门前的石阶有七、八级,一个穿着漂色素面妆花褙子的女人由冬绣和一个面生的丫鬟陪着,正站在石阶上张望。
看见她们,冬绣和那个面生的丫鬟就搀了那女人下了台阶。
那妇人应该就是徐家的二夫人了…
十一娘想着,不由张目打量那女子。
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瘦削,皮肤白皙,五官秀丽,目光沉静而安祥,缓缓走来,有种从容不迫的镇定。
“怡真!”太夫人已满脸笑容。
“娘!”二夫人笑着给太夫人行礼,太夫人忙携她起来,大太太、乔夫人纷纷和她打招呼,又引见罗大奶奶、五娘、十一娘和乔家六小姐和她认识。
二夫人很客气,笑道:“也没什么好东西,这几串檀香珠你们拿去玩。”那面生的丫鬟就拿了几个雕红漆的小匣子给几人。
几人接过谢了,二夫人扶了太夫人上了台阶:“您慢些!我这里不好走。您有什么事,让人来叫我一声就是。”
三夫人也忙过去扶了另一边。
“我们有什么事。”太夫人小心着脚下,“亲家太太来了燕京,我们来你这里坐坐罢了。”
身后跟着的由各自的丫鬟扶了上台阶。
十一娘发现那台阶是用带有水纹的太湖石砌成的,石阶缝隙里还不时冒出几枝小草。走完台阶,看见门楣上海棠门牌上写着“韶华”两个字。等进了院门,翠竹夹道,苔藓浓茵,偶有风吹过,沙沙做响,颇有深山幽静的古意。
进了门,小小一个三间,黑漆落地柱,白石铺地,中堂上挂一幅观音拈花图,挂了幅“瓶中甘露常遍洒,手内杨枝不计秋”的紫黑色泥金云龙笺的对联。黑漆长案只用甜白瓷盘摆了几个香橼。前面一张黑漆四方桌,左右各一把黑漆太师椅。
二夫人将太夫人和大太太让在太师椅上坐了,有小丫鬟从里间端了把黑漆玫瑰椅出来给乔夫人坐,又有小丫鬟端了黑漆小杌子来给其他人等。一时间,小小的堂屋挤满了人。
太夫人就将乔六小姐叫到跟着,对二太太道:“她听说你做了桂花茶,要来见见本尊,就带了来。”
乔六小姐忙上前给二夫人行礼:“我在家里用纱布包了茶叶放在未开的荷花里,香味却总是淡了些。没有夫人的桂花茶醇香。”一副急于请教的样子。
太夫人目光灼灼地望着二夫人。
“做莲花茶啊!”二夫人的笑容淡淡的,“最好选白莲花,早上未开时,然后用麻皮略系,第二天早上摘花,把茶叶烘干,如此三、四次,既不会夺了茶味,又有莲香。”
“啊!”乔六小姐眼睛睁得大大的,掩嘴轻叹,说不出的天真烂漫,“要用白莲花吗?”
二夫人点头:“白莲花比红莲花的香味更清馥。”
两人说话间,已有丫鬟上了茶。
有梅花的清香…
乔家六小姐已满脸的惊喜:“夫人还用梅花窨了茶叶的吗?”
二夫人笑道:“只要有香味的都可以…”说着,望了望窗外,“园子里一年四季花开不断,想窨哪样的茶叶都很容易。”听不出孤单寂寞的味道,反而有一种优闲自在。
十一娘就想到了她院门前的那些台阶。
有点陡,像爬山,一般的人不会上来吧!
乔家六小姐就一直请教二夫人一些关于做花茶、做点心、做粥食的小窍门。十一娘觉得有些夸大其词,有些娇柔做作了些,也有些很有道理。
二夫人的表情温和有礼却带着一点点的疏离,太夫人看着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乔夫人见了立刻提出来去花园里走走:“春妍亭旁的迎春花应该开了吧!”
二夫人听了笑道:“昨日刚开!”起身陪她们去看迎春花。
太夫人就携了二夫人的手出了韶华院,穿过树林中的小径,到了青石宽成的甬路上,往北,迎面一条蜿若游龙的丈宽小河,河上有座叫碧漪的闸亭。过了闸亭,是东西走向的蜿蜒青石甬道。她们延着甬道往东去,一边清波荡漾,一边陡山丛林,迎面是不寒面的微风,让人从心底明媚起来。
十一娘的脚步越行越缓,渐渐落在众人后面。
有丫鬟过来问她:“亲家小姐可是乏了,要不要在一旁歇歇?”
十一娘忙道:“不累,不累。”脚步却越来越慢。
冬青和琥珀在一旁着急,要上前去搀她,被她拒绝:“…免得母亲问起来。”
那丫鬟听了低眉顺眼地跟着她身边,并不催促她。
好像是三夫人屋里的…却是个热心的…
十一娘想着,一面朝着琥珀使了个眼色,一面笑道:“姐姐怎么称呼?”
丫鬟笑道:“我叫秋绫。”
琥珀“啊”一声,道:“我有个姐姐和你同个‘秋’字…”
秋绫抿嘴一笑。十一娘已带着冬青走到了前面。
琥珀和秋绫低声细语起来:“这园子可真漂亮!听说隔壁住着定国公和威北侯?”
秋绫点头,笑道:“定国公郑家住在我们前面,威北侯林家住在我们西边。”
琥珀很是羡慕的样子:“那来来往往岂不都是簪缨鼎盛之家?”
秋绫笑着点头。
“那她们也和我们一样,时不时地互相串门吗?”琥珀很好奇地问。
“当然。”秋绫笑道,“林家的大奶奶和我们四夫人最是要好。隔三岔五的就会来看四夫人一次。”
琥珀目光微转:“那茂国公王家也常来吗?”
十一娘嘴角微翘,领着冬青追上了五娘。
那边秋绫已是一怔:“你怎么问起那家来!”
琥珀忙解释:“我听人说起燕京的权贵之家。提到了你们府上,还提到了茂国公府…”
“他们家怎么能和我们家相比。”没等琥珀说完,那秋绫已面露不屑,“我们家虽然也是靠祖上余荫过日子。可我们老侯爷当年也曾做到礼部侍郎,他们家国公爷呢,好不容易通过亲家谋了个苑马寺的主薄的职,却是连牧养的马驹数目都弄不清楚,被革了职…”
琥珀已面露惊讶:“靠着亲家谋了个职位?茂国公的亲家是谁啊?”
“已故的文渊阁大学士姜捷啊?”秋绫笑道。
“姜捷?”琥珀目光微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当然没有听说过。”秋绫掩嘴而笑:“姜大人已经去逝十几年了。”
琥珀讪笑:“姐姐跟我说说…我以前只在家做针线,从来没听说过这些事。”又目露艳羡,“姐姐懂得可真多!”
秋绫笑道:“我也是因为我们家夫人喜欢问老爷这些事,所以才略知一二的。”
琥珀主动上前挽了秋绫的胳膊:“好姐姐,你给我讲讲。我回去也和我们家小姐说,让她也听听。”
秋绫只笑。
“好姐姐…”琥珀央求她。
“这也不是什么辛秘之事。”秋绫笑道,“乐安姜家你听说过吗?”
琥珀摇头。
“他们家曾经出过两位帝师…”秋绫声音渐渐低下去,两人的脚步也慢下来。
两人站在一株大树下细细说起来。
第四十章
十一娘跟在五娘身后,随着太夫人一路往北,看见山那头有片梅林。只是梅花已残,只余绿荫。
太夫人指了笑道:“那里是香玉馆。早两个月,可以赏梅。”
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了半坡迎春花。
一丛丛、一束束,浓绿如碧,灿烂如金箔,星星点点,开到山坡的尽头。
“真是漂亮!”一旁的五娘喃喃地道。
十一娘轻声“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迎春花她不是没见过,罗家在余杭的家里就种了十来株,可像这样,漫山遍野,已不仅仅是漂亮,而是绚丽了。
太夫人携了二夫人的手往前去──山坡旁有个八角黑漆凉亭,亭楣上写着两个鎏金大字“春妍”。
“到亭子里坐坐,喝杯茶!”三夫人招呼后面的人。
大家跟着进了春妍亭,有婆子拿了大红云龙捧寿的锦垫铺在栏椅上,大家散开坐了,丫鬟们上了汤色黄绿清澈的白茶。
走累了,喝点这样味道清淡回味的茶,让人感觉通身都舒畅起来。
十一娘捧着茶,看见文姨娘在一旁小心服侍着,就在人群中寻找琥珀──没看见她,也没有看见那个叫秋绫的。
她微微笑起来。
喝着茶,话着家常。五娘偷偷指了亭对面的遥遥相望的半湾状湖水和湖边的三间草堂:“那里是不是‘半月泮’?”
“可能吧!”十一娘笑应着她,抬头却看见坐在对面的乔家六小姐支着耳朵…
她淡淡地一笑。
或者,对徐令宜感兴趣的不仅仅是乔夫人!
休息够了,太夫人又领着她们在园子里转了转。有四面卷棚可垂钓的垂纶水榭;有种了梨树、桃树、杏树、桐木的丽景轩;有遍植海棠的照妆堂;有黄泥土壁的侬香院;有可以泛舟的流芳坞,最后沿着后山的青石板级阶到了凌穹山庄,把徐家后花园的景致尽收眼底。再下山,早有青帷小油车停在山脚的聚芳亭,大家登车回到了花厅──那边已摆了饭菜。
吃过晚饭,一群人去了太夫人那里。
谆哥和庥哥玩得高兴极了,两人手牵着手,一刻也不愿意放松,贞姐儿在一旁看着掩嘴而笑。
大家略坐一会,逗了孩子几句,大太太起身告辞。
太夫人留大太太:“过两天再来家里坐坐!”
大太太笑着应了,带着罗大奶奶、五娘、十一娘、文姨娘和庥哥、谆哥等人去了元娘那里,乔夫人、乔家六小姐和二夫人、三夫人依旧留在太夫人屋里说话,贞姐儿则由乳娘、丫鬟陪着去了太夫人卧室的暖阁。
十一娘不由多看了一眼。
文姨娘在一旁解释:“她从小跟着太夫人…”表情中有几份骄傲,也有几份伤感。
而谆哥见到母亲,立刻蹬蹬地跑了过去。
元娘笑容里满是溺爱:“轻点,轻点,别碰着了。”
谆哥的动作果然轻了不少,他伶牙俐齿地向母亲说着今天在太夫人那里的事:“…吃了松花饼,姐姐还拿了手帕给我擦嘴,魏紫姐姐带着我们去看了锦鲤,庥哥要下池捞鱼,被姐姐给揪了回来…”
元娘认真地听着谆哥的话,没有一点点的不耐烦。
待谆哥说完,大太太又反复叮嘱元娘“不要过于操劳”、“我在燕京,有什么事,让人给我送信”之类的话,然后起身要告辞。
看见她们要走,谆哥眼巴巴地望着庥哥:“你什么时候再来?”
罗大奶奶轻轻叹口气。
大太太却露出欣慰地笑容:“毕竟是姑舅表亲,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不过见了几面,就像亲兄弟似的。”又摸了谆哥的头,“过两天外祖母就来看你!”
和第一次的疏离不同,这次谆哥没有避开大太太的手,不仅站在那里任她摸着自己的头,还乖巧地点了点头。
文姨娘殷勤地送大太太,却被元娘叫住:“让陶妈妈送就行了。你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她恭敬地应了“是”,大太太也不以为意,由陶妈妈陪着出了徐府。
…
回到弓弦胡同,杭妈妈早已在垂花门前等:“大太太,您回来了!”
逛了一天的园子,大太太有些疲惫,她微微颌首,杭妈妈已道:“二老爷和三老爷来了,和大老爷在书房。”
大太太微微一怔。
杭妈妈笑道:“您前脚走,二老爷和三老爷后脚就来了,在书房里呆了一个下午了,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我知道了!”大太太沉声应了一句,急步进了垂花门。
其他几个人忙跟了进去,就看见大太太步履匆忙地去了大老爷的书房。
罗大奶奶和杭妈妈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笑着对五娘和十一娘道:“今天大家都累了,快歇了吧!”
两人曲膝行礼各自回了屋。
更衣的时候,琥珀欲言又止。
十一娘沉住气,梳洗完了,坐到临窗的大炕上,端起冬青上的清茶啜了一口,这才问早已立在炕边的琥珀:“怎么样?”
琥珀看了冬青一眼。
“一个屋里的人,”十一娘笑道,“也没有什么好瞒的。何况这件事虽然大家嘴里不说,心里都明白着。”
冬青却忙停了正在收拾的手,笑道:“小姐,我去厨房看看吩咐给您做的白粥做好了没有?”
“坐下听听吧!”十一娘笑着拍了拍炕沿,“双拳难敌四手,你也帮着想想办法!”
冬青应了一声“是”,立在了琥珀旁边。
琥珀想了想,斟酌着把从秋绫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十一娘:“…王家早就外强中干了。日常用度除了俸禄和祖上在新州的两个庄子外,就是在东大门开的一家米铺的收益。”
十一娘微微点头。
富不过三代。百年世家,能这样已经不错了。
“茂国公膝下只有一女一儿,女儿嫁到了乐安姜家,儿子就是王琅公子。”琥珀娓娓道来,“这王公子是国公爷晚年所得,极其宠爱,因此…”她顿了顿,“据说脾气十分的暴躁…两年前,曾经打死过人…”
十一娘微微有些意外。
火石电光中,她突然怔住。
意外,为什么自己会感到意外呢?或者,在心底,她希望有个能带自己走出困境的人…恰巧就出现了王琅!
她突然间冷汗透襟。
是不是渴望的太久,一点点的希望都会被她无限地放大,忽略了心底的不安呢?
琥珀看见十一娘低头沉思,也噤了声。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沉静。
过了好一会儿,十一娘才长长地透了口气。
她的表情渐渐有了几份毅然:“除了说王公子曾经打死过人,还说了什么没有?”
琥珀摇头:“以前徐家五爷和王公子也曾经一起玩耍,出了这件事以后,太夫人就发了话,不准徐家五爷和王公子再来往。还说,如果五爷再敢和王公子一块,就要侯爷把五爷送到甘肃守边去,十年八年别想见到燕京的城墙!”
十一娘有些吃惊。
太夫人的反应这么大…
念头闪过,她已问道:“王家的嫡长女嫁给了姜家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