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容在延昭宫已经与云侧妃从养儿女说到养猫狗了,茶也喝了好几盏,好歹听到门下太监来说世子妃回来了,可算是松了口气,起身迎了上去!
宋湘进门,云侧妃道:“事完了么?”
宋湘点点头。
云侧妃便叹了口气,轻拭了下泛红的眼眶:“她也是不争气。昀哥儿都这么大了,眼看着抱孙子了,安安份份过日子多好?王爷王妃也不是苛刻之人,来日昀哥儿开了府,放她跟着过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偏生这么——”
她复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与郑容道:“夫人且与世子妃说着话,回头我着人来请夫人上我那儿吃茶。”
“好的好的,您真是客气了!”
郑容迭声应承,目送她走了。
等门庭下恢复清静,母女俩也坐了下来。
郑容道:“那周侧妃,真就这么死了?”
宋湘接了茶润喉,然后摆摆手让人都下去,说道:“各人有各人的归宿,提她做什么?”
“我就是觉得死的太快了点儿。”郑容恨恨声,“她一开始可是想要害你的呢!不过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罢了。”
宋湘没接话,只若有所思望着地下。
郑容又问起来:“我来了这半日,还没来得及听你说找我什么事呢?”
“我们打算,打算离开王府了。”想好了的话,宋湘就没有再拐什么弯,“前几天,也就是周氏作妖那天夜里,还发生了点事,王妃和晋王吵了一架。晋王说了很多事,跟我们早前得到的消息有出入。他说他没有杀害宁王。”
郑容愣住。
宋湘接着又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最后道:“我与少寰思来想去,这样的状况都不适合再留在王府,请您来,就是告诉您,让您们也有个准备。”
“那王妃怎么说?还有皇上呢?他什么态度?”
“王妃那边已经通过气了,皇上这边还没说,我们打算去到围场后便找机会提一提。”说完宋湘又看向郑容:“少寰他可能会觉得有点愧疚,回头见了他,母亲可千万别说什么不顺耳的话。”
“知道!”郑容摆手应着,“我是那势利的人么?早在答应你们婚事的时候就知道你们终有一日要离府的了!”
说完她又凝着眉思索:“虽说要面临失去侍卫,权势等这些便利,但就此能请皇上主张翻案,倒是好事一件。不然皇上总是顾及着这是皇后唯一的儿子而迟迟下不了决心,也太让人心焦了。”
“是啊,我们接下来的目的就是说服皇上下旨重查此案,只要大理寺立了案,连带着的一切疑点我们必都会紧盯着他们查清楚的。”
郑容沉吟点头,忽道:“还有什么是我们能帮得上忙的么?”
宋湘望着她:“有,催促杜爷爷竭尽全力把沈昱的病医到最好的程度。我们离开了王府,就只能倚靠自己努力去拉帮手了。”
离了王府,还能倚借的力量就有限了,算来算去也就只有萧家,胡家,杨家,杨家这边若按照王妃的说法,那还不一定靠得住。而胡家——上次王府茶局上她跟胡大奶奶漏了点口风,也不知道她转给了胡夫人他们没有?若是不能,或者说胡夫人还没参透,那自己就还得想办法找个机会跟他们明说才行。
眼下沈家这边,却是他们已经上了手,并且极有希望拉拢的人家了。沈家这边绝不能轻易的手。
第315章 大人曾经承诺过的事
周氏的丧事并没有惊动多少人,由于生前皇帝就降旨把她贬成了庶民,故而连王府都没有受到多大影响,临时采办来的棺木,装殓着停了一夜灵,在陆昀的请求下又颂了一日经,翌日便由长史主持着从西门抬出去,送到坟岗去了。
陆昀却还是得守孝的,跟着去了坟岗,周氏没有嫁妆进府,燕吾轩的财物原该充公,但王妃作主把所有金银细软都给了陆昀。陆昀磕了几个响头,而后便拿钱遣人给周氏换了块好些的地。
郑容来过之后的翌日,宋湘就与陆瞻禀过王妃,就去了沈家。
小半个月过去,沈昱已经吃过杜泉十来副药了,看上去还是那么瘦,但是说话的声音要清亮了些。
宋湘他们去往他院里的时候,他正在给靠墙的一溜梅花浇水,动作看上去也利落了不少。
隔着院门,沈夫人感慨地说:“这几日夜里能睡整觉了,胃口也好了些,这就已经让人看到希望了!”
“是啊,”沈宜均也叹喟道,“至少在杜神医手上,已经让人明显看到了效果。这些变化外人看来虽然微小,在我们看来,却已经很了不得了。”
宋湘与陆瞻相视而笑,说道:“沈公子的病能有起色,我们也能安心。”
沈宜均十分客气地伸手引路:“来来来,我们上正院里坐!”
一行人便又越过跨院,去往了正院这边的花厅。
花厅里早就烧好了薰笼,并已经煮开了茶。沈夫人引着宋湘进西边珠帘内的暖阁里坐。而陆瞻则被沈宜均邀请到了东边罗汉床旁,分左右在炕桌旁盘起了腿。
“这是今年的明前银针,世子尝尝。”沈宜均提壶沏了盏茶,推向了陆瞻。
茶还烫,陆瞻先闻了闻茶汽,再看了看汤色,颔首说:“沈尚书品位不凡。”
沈宜均闻言摇头:“说来惭愧,原先老夫得闲时倒还有些附庸风雅的心思,自打昱哥儿生病,我是再也没有心思分在这上头了。”
“沈大人也勿需过于忧急,昱公子这边,吉人自有天相。”
沈宜均微微颌首:“有世子伉俪相助,老夫自然放心,只是……”
陆瞻听音知意:“沈尚书莫非还有什么难处?”
沈宜均抬首:“上次杜神医到此,提到按照目前这状况下去,开刀治疗的话会利于病情。可开刀不是等闲事,若实在要如此,我倒也赞成。只是内子却有些疑虑,担心一时不慎,反而不好收场。
“杜神医虽说他给无数人动过刀子,再不济也就是没有好转,从来没出现过恶化的情况。我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却也仍旧好奇这位杜神医的履历,不知世子可曾知晓?”
陆瞻听到这儿,心知他这还是对杜泉还没有十二分的放心。像他们这种身居高位之人,谨慎行事倒也是常事。
陆瞻也不介意,说道:“杜大夫是个走方郎中,原是个专门研究岐黄道士,道观被毁后,他就出来了。内子的外祖父郑老将军与他相交多年,亲眼看他就过无数人,这点请沈尚书放心便是。
“不过医病之事,有时也看缘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担保药到病除。这些‘丑话’,我早前倒是说在前头了的。”
“那是。”沈宜均点头,“我也是心急失了方寸。既是能为昱儿挣得一线生机,我们也只能拼一拼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尚书大人的心情,我也十分理解。”陆瞻诚心道。
沈宜均伸手请茶,看过来又道:“世子近来行事与从前颇为不同,让人刮目相看。”
当着人的面说刮目相看,多少有点戏谑之意。陆瞻扬唇笑一下,没回答,端起摊凉到刚好的茶轻啜一口,然后逐渐正色:“我记得上次沈尚书说,当年您曾在太学给先太子殿下做过伴读?”
沈宜均把茶盏盖揭了放到一旁,扬眉看过来。
陆瞻道:“不知道您曾在宫中呆过多久?”
沈宜均略顿:“我比太子殿下大两岁,我十二岁入宫做的伴读。一直到十八岁,那会儿,殿下十六岁。”
陆瞻想了下,再道:“也就是说,沈尚书那会儿对东宫,以及宁王与家父,都十分熟悉。”
“你知道宁王?”沈宜均手下放慢。
陆瞻回道:“宁王是我王叔,对他我自然有所了解。上次大人说关于太子殿下的事当对我知无不言,今日既有闲暇,我便也想听大人说说昔日他们这三位皇子。”
沈宜均渐渐凝默,说道:“三位皇子间的事可多了,却不知世子想从哪里听起?”
“那就从大人觉得有必要跟我提及的事情说起来吧。”陆瞻抚杯看过去:“我想大人当初既然会认为有朝一日,我会有兴趣打听这些事,背后则定然是有因由的。大人若是不曾玩笑,那就请给我说说这一段。”
沈宜均神情逐渐严肃:“世子近来是否遇到了什么事?”
陆瞻半垂眼眸,唇角微勾,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沈宜均眉头微凝:“太子殿下与晋王宁王手足情深,这点谁都不能否认。上回老夫提到太子时,世子仍一团迷糊,今日既主动问起,想来定是被外因激发了。”说到这儿他顿一顿,又道:“也罢,老夫欠下世子的人情,索性世子想问什么,大可直接说。”
“尚书大人爽快。”陆瞻点头,“既然大人少时在宫中的日子多,那么,您对家母应该不陌生?”
沈宜均望着杯口的氤氲:“王妃常在皇后跟前,皇后端庄仁厚,王妃聪慧大气,怎么看她们二人都是脾性投契的。皇后牵挂着殿下的身体,常传太子至坤宁宫,又或者前往东宫探询,王妃彼时也常有跟随在侧,老夫那时确实也见过王妃好几次。”
说到这里他抬眼:“可是王妃出了何事?”
陆瞻仍是不答,继而道:“也不知家母与三位皇子关系如何?”
“都不错。”沈宜均凝眉,“或许因为双方都博学,与太子谈论诗书更多些。而宁王因为与长他许多的太子更亲近,与王妃关系也不错。那时候与王爷之间反倒少些,但也都是熟络的。大家都是少年人,常聚在帝后面前讨论文章,较量棋艺,并未分过彼此。”
第316章 有人留了字条
“家父当时,是否最不受重视的那一个?”
“那倒也未必。”沈宜均看向窗外,“王爷性子是三位皇子中最内敛的一个,在父母面前,过分的内敛懂事,或许就得不到太多关注,这放在大多数家族中都是一样。”
“这么说来,皇上皇后那会儿确实有些偏心?”
沈宜均听到这儿,又看向他:“天下哪里有一点都不偏心的父母?再公正的父母,也只能做到利益分配上不出差错。而这点皇上皇后都做到了。对王爷与宁王封地的选地,建府的规制,这些都有案可查,并无分别。世子莫非是对王府的待遇有所怀疑?”
陆瞻摇头。
他拈着碗盖,一下下地拨弄着茶汤,任由杯盘磕碰的声音响了又响。虽然他也能理解为人父母的“偏心”,但沈宜均说的已经印证王妃所说的话无假,也侧面印证了晋王得到的关注确实不如太子与宁王那么多,这种情形下,晋王有想法便也成立了。
他接着又缓缓道:“家母时常在宫中,又与诸皇子常见面,早闻太子殿下才学心胸都十分过人,也不知他对家母,又是如何态度?”
沈宜均听到这里默了会儿:“殿下对王妃,发乎情,止乎礼。”
陆瞻抬头,倏地沉了沉神色:“我不过问一问他们小时候的交情,沈大人这话,莫非是暗指家母与太子殿下之间有苟且?”
他这突然变脸,沈宜均却也很淡定:“世子提到王妃,不就是想知道这段吗?”
陆瞻阴沉脸色,抿唇不语。
沈宜均忽而扬唇,继续道:“世子不必动怒。老夫也曾年轻过,且当时那会儿正值青春年少,对太子殿下与王妃之间,非但没有任何猜疑揣测,反倒因为他们彼此的坦荡克制而深深敬佩。太子殿下与王妃彼此皆有大义,不是那等只盯着眼前的人,这点你大可放心。”
陆瞻缓下神色:“既是这样,那便是我误会了。”
沈宜均深深看过来:“世子不是误会,是已经听人说过了,故而在此诈老夫吧?”
陆瞻望着他,不言又不语。
这一眼对视里,似有什么东西就这样贯通了。彼此神色间竟都有了几分心照不宣。
沈宜均在宫里伴读那六年,对王妃与太子他们这段定然旁观得一清二楚。原先怕他会碍于身份有隐瞒的地方,如此看来,他竟是没打算隐瞒。那他究竟等着自己问什么呢?仅仅只是太子与王妃这一段?光是这点,显然不值得这位尚书大人用来当成救儿子的筹码。
但陆瞻又知这老狐狸八面玲珑,自己若问不到点上,他也绝不会先说。
喝了口递到唇边的茶,想到上次牵线约他赴茶局的沈楠,他瞬间灵光一现,不动声色道:“听说前几个月府上姑太太,也就是嫁到洛阳柳家的那位柳夫人祭日,沈三公子特地前往柳家去拜祭了?”
就听对面光影一顿,坦然的沈宜均身形顿住,投过来的目光也闪过了一线光芒。
陆瞻支肘握着茶杯,再道:“柳纯如原在西安府任同知,十八年前,探案途中死于意外。我听说,当年柳家曾经因为这场意外告过官,因为柳夫人怀疑丈夫并非死于意外,只可惜直到柳夫人过世,都没有等来另一个结果。”
屋里变得有些特别的安静了。
沈宜均沉缓的声音在这背景下也显得格外清晰起来:“世子对这些往事知道得不少。”
“因为我猜想,沈大人肯以昔年宫中往事作为筹码来救令郎的命,一定是做过一番斟酌的。刚好我又在大理寺观政,听说了柳家的事情,所以顺便也就翻了翻柳家这案子。我若猜得没错,大人对柳家,应该也还是有些未了的心愿吧?”
翻柳家的案卷早在与沈宜均见面之前许久,但此时不妨这么说。
沈宜均没说话,但神色却凝重起来。
陆瞻便往下道:“柳纯如死在十八年前,恰好是在宁王出事后不久。我听说,当时负责带人去王府的人里就有柳纯如一个,而我还听说,宁王进京时身上是揣着份卷宗的,稀奇的是,他进京后到进狱,再到死去,那份卷宗却神奇地失踪不见。沈大人一直在朝中任着要职,当年宁王府这案子您不可能不知,不知道大人知不知道那究竟是份什么样的卷宗?而这卷宗又究竟去了哪里?”
小炉上的茶壶咕嘟咕嘟沸腾着,茶汤腾空,汇成一幕烟雾。
烟雾后静坐着的沈宜均如同一座雕像,直到水壶盖被顶起来,他才扭头,把炉子封了。
水沸的声音小了,壶盖也渐渐安顿回去。
他抬起双眼,看向对面:“早前楠哥儿去洛阳时,曾经暗中跟随在他左右的可是世子的人?”
陆瞻微顿,说道:“这么说来,楠五爷也很警觉。”
“我倒希望他有这样警觉。可惜的是,这是别人提醒他的。”
“哦?”陆瞻挑眉,“是谁?”
沈宜均道:“他回京之前那天夜里,曾经外出,就是在外出途中,发现马车里落下了一张纸条,说到他被人盯上了。还指出了具体位置。但那纸条上并未署名。”
茶汽后的沈宜均面容忽隐忽现,一双目光却是炯炯地有着光芒。
陆瞻敛目望着面前茶里的倒影,一身松散的神经提紧了起来。
杨鑫他们在洛阳跟踪沈楠,确实发现沈楠在进京之前曾经外出过一趟,翌日沈楠就匆匆地回了京。彼时他只当沈楠是有什么发现,所以才匆匆撤走,如此说来,他是因为发现有人跟踪他才迅速撤离的?
那这么说来,除了他跟踪沈楠,还有一批人也盯上他了?
此人又是谁?是晋王吗?
“这么说来,楠五爷去了趟洛阳,是毫无收获回来了?那么回来之后,大人也没有再去查一查留字条的人是谁吗?”
“谈何容易?”沈宜均道,“对方一看就是有伸手的,我们连跟踪的人都没发现,自然也不会发现到他。”
第317章 我留下线索
沈家是文官,没有能应对这种事情的人手和经验,确实不容易展开探查。
“那张字条想必也是没有保存的了。”陆瞻道。
“那倒是还有。”沈宜均唤了个人进来,交代了两句后打发了回去,然后跟陆瞻说:“我们虽然没有办法追查,但是这些可能用得上的线索,还是会保留下来。楠哥儿一路回京到府,是夜就把这件事情禀告了我,我嘱他不要声张,此事也就摁了下来。世子也没听侍卫说起么?”
陆瞻凝眉:“他们不知道。但他们一直在暗处,并没有发现可疑人的话,那或许这纸条有可能有人以别的名义接近塞放的。”
沈宜均望向他:“世子应该是盯上柳家这边很久了吧?”
“也不算久。如果骆家没出那件事的话,我也留意不到柳家这边。”说到这儿陆瞻反问他:“沈尚书对宁王印象如何?”
沈宜均捋了下袖口,思索道:“老夫所见的他,热情开朗,正义善良。我在宫中伴读的时候,有一次大雪天,我在乾清宫外等进内面圣太子殿下,宁王来了,见我鞋尖上被积雪浸透,两手骨节都冻红了,殿里的宁王看到了,把他正准备喝的一盅热汤端出来给了我喝。”
陆瞻默然。
沈宜均给他添了点茶。
陆瞻抚着重新热起来的杯子,说道:“宁王手上那份案卷,是在柳家手里吗?”
“世子查探这些往事,是为了宁王?”沈宜均眉目间也带着探究。
陆瞻道:“宁王也好,家父也罢,又或者是太子皇上,这都是我们一家子的事。看到皇上因为宁王犯事,多年来郁郁寡欢,对此避而不谈。身为蒙受了诸多恩宠的皇孙,我也不痛快。虽然不能为此做些什么,跟尚书大人您这样的老臣了解了解当年真相也是好的。”
沈宜均望着他,淡笑默语。
一会儿出去的人回来了,手里的纸条拿了给他。
他又示意呈给陆瞻:“这便是那张纸,世子可过过目。”
……
西厅这边,宋湘与沈夫人之间话题就宽泛多了。
沈夫人对于宋家奉献出了杜泉这么一个神医出来,对宋家老小的观感自动增强。何况面前这位又是在官眷之中口碑不断传出来的世子妃呢?彼此说了些家常,也就回到了沈昱的病上。
“早前直以为定是没救了,昱哥儿媳妇都打定主意要带着孩子守节到头了,不想还能有这转机,这也是我们沈家几代积德的福报。我如今也不奢望他能长命百岁,好歹活到娃儿成年,也不枉我们当父母的疼他一场,他媳妇儿委身给他这一世了。”
宋湘劝慰:“正如夫人所说,定是有福报的。”
沈夫人也领了她的意,没再絮叨,反关心起王妃来。周侧妃的事已经传遍了,只是外人并不知她具体做了什么罢了,宋湘由着沈夫人拐着弯奉承了王妃几句,而后就道:“家务事上难以料理得清清楚楚,我们王妃确是翘楚了。听说就连当年我们王爷身边的老师也对王妃的人品赞不绝口。”
沈夫人本端茶来喝,听到这儿就道:“可是楼参?”
宋湘扬眉:“夫人莫非认识?”
沈夫人扬唇:“这位楼先生,原先曾在国子监任过职,也做过我们老爷的老师。”
“这么巧?”宋湘笑道,“那看来是位极有名望的贤士了。我听王妃说楼先生自王府搬进京来后就病离开了王府,也不知他近况如何?”
沈夫人听着就有点惊讶了:“这楼先生是我娘家的同乡人,家住淮安,因为是授业恩师,从前我们每到年节遣人回娘家送年礼时,也曾顺带去楼家拜访,但是从未听说他回了祖籍,而且楼家很多年前就搬走了,怎么,他是回去了?”
宋湘道:“当年他离开王府时,确是跟王爷王妃这么说的。”顿了顿,她接着道:“莫不是老先生思乡之情过甚,独自回淮安了吧?”
“那又怎么可能?”沈夫人道,“楼家搬走那年正是我怀着翌哥儿的那年,都快二十年了,那们家产业都变卖了的。他回去还得重新置业。再说楼家人全都离开了,他又怎么会独自搬回去呢?”
“说的也是。”
宋湘点头点得意味深长。
昨日在周氏屋里,她与晋王妃同时对晋王这位老师产生了疑问。据王妃说,楼参是晋王的丹青老师,因为学问也深,曾经在国子监任过职,所以晋王便央求皇帝将他请到了王府任专职老师,后来也兼着幕僚的职责。楼参自晋王十岁起就到了晋王身边,一直到十六年前晋王府奉旨搬回京城,前后十余年,算得上晋王府历史上很重要的人之一。
而恰好楼家与沈夫人娘家又算是同乡,于是来之前便与陆瞻商量了一番,到了沈家各自行事。
沈夫人娘家也是大族,她与娘家往来必是密切的,她所说的楼家的情况,那自然靠谱。也就是说楼家早在二十年前就搬走了,但楼参离开王府却是十六年前。楼参离去时为何说自己要回淮安?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已经离开了吗?
如果楼参没回淮安,他又去了哪儿?
“也不知道楼先生后来与沈尚书可有书信往来?我们王爷王妃倒是还很挂念他。”
“好像也没有。”沈夫人轻叹,“王爷离京之后,楼先生跟着离京,后来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一晃二三十年了,要是不说,也顾不上这些人和事了。”
“世子妃,世子他们出来了。”
刚说到这儿,景旺便在帘下躬身。
宋湘扭头,看到陆瞻与沈宜均果然走了出来,陆瞻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正往怀里揣,便就也起身与沈夫人告辞:“叨扰夫人甚久,改日再请夫人过府吃茶。”
“您客气了。该是我们没曾好生招待才是。”
沈夫人起身相送,彼此到了门下,宋湘看了眼陆瞻,俩人微微交换眼色,下了台阶。
第318章 第
晋王妃料理完了周氏的事,便准备着去拂云寺见妙心。
才打发人去寺里约了时间,景泰就说世子与世子妃来了。
素馨忙迎到门下,只见宋湘与陆瞻匆匆跨门进来,看到珠帘这边的王妃,径直就走进来了:“母妃!”
“怎么样?”
晋王妃也起身迎了两步。
“有些收获。”陆瞻点着头,从怀里把沈宜均给的那张纸条拿出来:“原来沈楠去洛阳那几日里,除了我派去的侍卫,还有别的人在盯梢。这是对方私下留在沈楠马车里的字条!”说着他把来龙去脉也复述了一遍。
晋王妃拿着这张纸条,皱眉道:“这字不是承运殿的字。他也不可能会是投字条的人。而能够发现侍卫的人一定是有好的身手的,若只是一般的侍卫护卫,便不可能会修习得一手好字。这字写的不错,笔锋苍劲流畅,不是一般人。”
“正因如此,沈楠才将它带回来给了沈宜均,而沈宜均又一直保留着,直至方才给了我。”
晋王妃反复地看着这纸张:“即便有了这纸条,也不能证明什么,还是说承运殿养着的是些超乎想象的高手?”
“我觉得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是王爷的人,他提醒沈楠的目的是什么?”宋湘解了披风,将手拢在薰笼上道,“从事后看来,沈楠拿到了纸条,紧接着就回了京,那么他的目的是不是要赶走沈楠?”
“没错,”晋王妃目光闪动,“沈楠是冲着查找柳纯如的遗物去的,既然先前沈宜均没有否认宁王进京揣着的卷宗可能跟柳家有关,那么,沈家十成十也是为了找这份卷宗。暗中这人使得沈楠苍惶回京,柳家也就不必被盯着交出遗物了,那么此人会否是柳家的人?”
“纵然不是柳家人,也必定是冲着这份卷宗来的。”陆瞻凝眉拿回这纸条,仔细看着上面的笔划,“不管此人是不是承运殿的人,可以肯定的是,他肯定跟宁王府的事情有关,他也很想得到这份东西。总之,此人非友即敌了。”
除了关心宁王以及谋害宁王的人之外,不会有人再为一份将十八九年前的东西运筹帏幄,换句话说,还在关注这件事的,除了心有不甘的想为宁王翻案的人,就只能是心虚不安的凶手了。
“这么说来,我们这是已经落到明处了。”烤着火的宋湘收手,“知道这么清楚的,按理说只有王爷。而倘若此人不是王爷,那他又是怎么会把咱们这边行动掌握得如此详尽的呢?”
到底凶手就是晋王,还是说他们身边有奸细?
……不管怎么说,这么一通梳理下来,至少又摸索出两个可能,一是凶手还是有可能就是晋王,二是晋王不是凶手,但是王府里一直都有凶手的耳目。
否则不能解释王府的侍卫居然能让人轻易发觉行踪,而且,根据过往的种种事件,如果没有人留在陆瞻身边,或者说在晋王他们身边,前世她和陆瞻落得那样下场,这人又是怎么操纵得这么周密的呢?
想到这里她忽然转向王妃:“关于阿湳的事情,母妃是不是还有些疑问没向王爷问清楚?”
晋王妃看过来。
“比如说他是怎么确定阿湳身世的?这点也很重要不是吗?”
晋王妃回神:“你说的是。”
那天夜里听到消息太多,思绪太混乱,必然漏下很多事情没顾得上理会。
正如宋湘提出的这个问题,可不就很关键么?除夕宴上臣子们随口的一句话,固然也可能使他疑心,但疑心到笃定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如果仅是疑心,他犯得着就开始向陆瞻下手么?
她朝窗外瞅了一眼,随后就跨步出去。
陆瞻也要跟过去,宋湘一把拉住了他:“你去做什么?”
“陪母妃一起去呀。”
“你真傻,咱们跟着去,就未必能听到实话了。”
宋湘睨他说。
她虽然不知道王妃与晋王之间将来究竟以什么结局收场,或许查出来是晋王是凶手,皇帝要拿他的罪,王妃被连累得贬为庶人,回复心安就这么过完一生;或者晋王不是凶手,王妃调整心情接受他,与他珍惜剩下的几十年时光;又或者依旧这般,与他不咸不淡地继续往下过,熬到黄泉路口分道的那一天……
但宋湘却知道,晋王对王妃还是存着希翼的,这个拧拧巴巴的男人,放不下这个早就在他心里落地生根的女人。
他对着王妃,总归会有几句真话,对着陆瞻和她宋湘,就未必了。
晋王妃是奔着找晋王而走进承运殿的,一路心无旁鹜,径直到了承运殿门下。
景安看到她来,慌得进殿通报:“王妃来了!”
歪靠在炕桌上听杜仲春禀事的晋王如同身体里立刻插入了一根铁杆子,瞬间抻直,朝门口望来。
果然门口光影浮动处,晋王妃跨进门,消瘦身影立刻在地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立在门下目光略顿,随后就也看向了罗汉床上的他。
晋王身子没来由地绷了起来。
杜仲春瞧着这气氛,知趣地躬身退出门槛,并且贴心地把房门给掩上了。屋里没有了人,这时候晋王也下了地,立在床下道:“你来找我?”
王妃看着面前地上自己的影子,折步走向他这边。
自从上次俩人吵完之后还没有再见过面,就连周氏死,晋王也没有跨出过门。王妃的到来令他有些无措,直到王妃在帘栊下的凳子上坐下,他才想起来坐回罗汉床上。
屋里有短暂的静默,接着王妃就开了口:“我还有些事不太明白,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
“什么事情,你说。”晋王搁在腿上的十指蜷着,目光一刻不离她脸上。
“你是怎么笃定瞻儿身世的?”王妃直截了当道。“你问也不曾来问我,直接就遣人在兴平向他下了手,难道就没有想过你万一杀错了人,他真的就是你的孩子?”
第319章 那不是我的主意
杜仲春掩好殿门,沿着庑廊踱下石阶。这速度是越踱越慢,到了院门口,他终于停下来,扭头又回看起了虚掩起了的殿门。
对晋王夫妻之间的疑问杜仲春尚且无解,前几日王府里出这么大的事,晋王夫妻当众争执,后又转去栖梧宫呆到快天亮才散,晋王回来后神色怆惶,若说他们间没点扎心的过往,打死他他也是不会信的了。只不知晋王妃此刻到这儿来,又是为什么?
杜仲春心绪沉浮,忍不住在殿门下徘徊。
刚转身却撞见一人,连后退后两步躬身:“侧妃。”
云侧妃带着侍女停在台阶下,笑了下道:“杜先生,你怎么在这儿站着?”
“哦,方才在下正在给王爷回事,正好王妃来了,在下便退出来等待。”
“王妃也在?”云侧妃看过来。
“正是。”杜仲春打量她,“侧妃莫非也是要求见王爷?”
“没有。”云侧妃把目光自掩着的殿门上收回来,“不是要紧事。”
杜仲春微颌首,便不再多话。
云侧妃扭头再看了下那扇门,才又往来路上走了。
殿里,晋王已经把当初跟杜仲春说过那遍理由重说了一遍。
“你不能否认陆瞻跟宁王确实长得很像,再有,当年老三媳妇的死确实也很容易作假。那仵作死的那样奇怪,再回想起当年兰馨的死,我不可能一点疑惑都没有了。对陆瞻下手,一方面确实是心意难平,一方面,我却也是想诈出你们露出破绽。”
今日的他吐词比那日利索很多,经过这几日的回避,似乎心绪也冷静了下来。
“那你为何没有来跟我求证?”
“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了。”晋王看着地上的光影,“我本来就因为当年成亲的事心虚,后来再加上误以为旸儿不是我的孩子,想到你这么做全都是因为恨我,更说明嫁给我对你造成了多大伤害,我便更不敢去面对你。”
王妃别开头。片刻,再问他道:“你为什么会派人去骆家?”
听到这儿的晋王把头抬了起来:“骆家?”
王妃也直视过来:“不是吗?骆容当年与宁王交情匪浅,而且,宁王出事前,也曾经与骆容见过面。几个月前,骆容的坟被动过。一个死去了十几年的人,突然被人注意,关键这个时间段,距你向瞻儿下手的时间也很近,难道不可疑?”
晋王凝眉未语。
王妃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与宁王府的事无关,太子的死也跟你没关系,你也拿不出证据来,若要让我相信你,那么你至少得能够回答得出这些问题才说得过去。”
立在光影里的晋王沉默片刻,转了脸过来:“没错。我是着人去过洛阳。”
王妃目光露出冷意:“你为什么动骆容的坟?”
晋王深深地望着她:“你对骆容坟墓的情况,又知道多少?”
“现在是我在问你。”王妃目光又凉了两分。“兜圈子没什么意义,你若想使你上次的话有人信,这些事情必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晋王双眉紧皱,说道:“骆容的坟我的人是动过,但严格来说,动他的坟并不是我的本意。”
“那是谁?”
晋王道:“早年我的确认为老三是罪有应得,一直也没有去关注后续。可是因为仵作说到老三媳妇的尸体可能是假的,这件事就令我产生了好奇。
“按照我当时的想法,老三鬼迷心窍,犯事而死,老三媳妇若是真寻死了倒罢,既然没有,而且还诈死生下孩子,并通过你把孩子送进王府教养,你们一定是打的借着晋王世子的身份来图谋不轨的主意。
“在我看来,你跟老三媳妇也有联手对付我的理由,所以我就也回想起了十八年前的一些事。
“老三出事时我们还在封地,京里当时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但也不妨碍我临时打听。没费什么工夫我就打听到了柳纯如头上,柳纯如当年死的蹊跷,这是比较扎眼的一点,我再顺藤摸瓜查了查,就发现好些接触过这案子的人已经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其中也包括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