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妃心情畅快,抬步跟上去:“恭喜王爷觅得佳媳。”

晋王停步:“是称了你的心才是吧?”

“王爷这话差了,是我的儿媳,更是你的儿媳,你我夫妻之间,又还分什么彼此?”晋王妃微微吸着气,又说道:“看王爷的样子,似乎不太赞成这门婚事。”

晋王哼笑了下:“瞻儿是王府世子,你却给他找了个孤女当世子妃,我这个当亲爹的不赞成不是很正常吗?哪像你呀,不过只是他的养母,所以才会对他的妻室人选这样无所谓。”

晋王妃敛色:“你这话是认真的?”

“不然呢?”晋王走近她,“最近我们父子关系有些微妙,如若将来反目成仇,我想恐怕你这个养母是要担些干系的了。”

“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你倒是说说,瞻儿他为何信任你多过信任我?!”

晋王一双凤眼里幽幽泛着灼人的光,直盯着晋王妃似是要从她身上挖出答案来。

晋王妃看他半晌,退后半步:“你若对疑心我挑拨,大可去请皇上明断。指桑骂槐地,最没品格了。”

说完她沉气转身,走出了门槛。

晋王望她背影片刻,寒着脸收回目光。

杜仲春到了门下,不敢吭声。

晋王瞅一眼他,道:“去准备聘书!”

说完也大步出了殿门。

不管怎么样,圣旨赐婚,总归还是得认真操办起来的。不这么做,那就是他白递了把柄给人。

也就是说,宋湘一定是会进王府来成为世子妃的,这已经无法改变。

晋王说不清楚为何会如此硌应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但他就是觉得,等这丫头进了来,这王府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平静了。他看了眼栖梧宫方向,行走在廊下的脚步不如往常平稳,一切本来都好好的,自从陆瞻进宫跟皇帝提出追查坠马一案之后,他就变得被动起来了,也浮躁起来了。

……

经过两边传递赐婚圣旨这一番排场,不消一个下晌,京城里几乎就传遍了晋王世子妃出在桂子胡同宋家的消息。王府这边行动也快,晋王那声示下之后,立刻王府长史就带着人携礼登门了,同来的还有二十个遣给宋家使唤的丫鬟仆人,以及二十个临时派来负责世子妃安全的侍卫。

胡夫人自然是官眷里头最先得知消息的,陆瞻前脚走她后脚就与大儿媳妇一同到来了,宋湘磕了头,胡夫人扶着她起来,也是一派欢天喜地。

随后胡俨和付瑛也先后到来了,同时还有宋裕在时的那几个同窗。

宋家自此开始门槛都快被宾客踏破。

而王府这边,虽说是不如宋家这边热闹,但内宅里却也掀起了不小波动。

云侧妃刚到,这边厢周侧妃和陆昀就到了,晋王妃索性把人都唤齐,都做了交代。

听说完未来的世子妃的父亲居然只是个小进士而且还死了,周侧妃憋笑憋得差点没闹出内伤!还以为晋王妃枯挑个什么金枝玉叶出来呢,挑来挑去竟挑了这么个人家!回头进了王府,在两个郡王妃面前她能抬得起头来吗?

但当她知道这位平平无奇的世子妃竟然就是当初把周家给告倒了的那个宋湘时,她却也笑不出来了!

也不是说她斗倒了周家就有多么了不起,但她没有靠山的时候尚且有那般勇气,这成了世子妃……

周侧妃到底心里不安,接下来的日子,连自己亲儿子即将到来的婚事也撂下了,且紧盯起这桩陆瞻与宋湘这桩婚事来!

除去周侧妃之外,其余人倒也还好,包括陆昀。早在送猪羊出来赔礼的时候他就觉得那俩有猫腻,眼下被赐了婚,他也不觉奇怪。

因着成亲之后有的是行事机会,这阵子陆瞻与宋湘便也就把精力都放在筹备婚事上。

三个月时间并不长,虽说礼部和王府几乎包揽了所有事,但到底不能不过问。

七月间宋湘伴着陆瞻去拂云寺进了回香,给宁王妃磕了头,又受了她准备好的成套见面礼,回来就很快迎来了陆昀的婚礼。

晋王自始至终未曾再做出向陆瞻下手的举动,宋湘不知道他是忌惮着皇帝还是有别的原因,总之因为前世新婚之夜有过波折,这次便也与陆瞻提前作了准备。

婚期在九月廿八,俞妃生日在八月,原定于这个月秋狝,皇帝不知做何考虑,又改到了十月,因而,秦王汉王归京之期也就往后挪了挪。

桂花落尽之后,满城里菊花也接着盛开了,京城的秋天美得醉人,而离宋湘再次嫁入王府的日子也眼看着一天天临近了。

第257章 吉日

宋湘比别的待嫁闺女要从容得我,毕竟嫁第二回 了嘛。多出来的时间她用来思考打点接下来家里人的生计。王府给的聘礼十分可观,郑容在聘礼基础上又加了三千两银子进去,很是不肯让宋湘吃亏的架势。

如此一来家里未来有些亏空,好在为了抬高世子妃娘家的地位,按规矩皇帝也给宋裕追封了个正三品资治尹,如此宋家也可以按例把现有的待遇给升一升。以及铺子里生意原本也就还过得去,自打被赐婚,满城人知道了这是世子妃娘家的买卖,得闲时难免也要过来转悠转悠。虽则因为周家投毒那会儿断去了不少主顾,但如此一来,倒是又还见兴旺了,于是家里嚼用倒是不消忧虑,甚至可以说还在小富的道路上狂奔。

铺子里郑容自然是不好再去了,世子妃的母亲抛头露面招揽生意不像话,再者也容易招是非。于是陆瞻就让重华物色了个掌柜,替她们把铺子掌下来。此外郑百群因为早就做好了长居的打算,这往来收账的活儿他就给揽了下来。

远在通州的宋珉还是从别人处得知宋湘马上就要成为王府世子妃的,听到的当天他就与游氏到桂子胡同来了,看到院子里收衣裳的宋湘,他连问了三遍是不是真的?等听到了回答,俩人直接就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了!

宋珉倒罢了,他不过是觉得祖坟里不可能冒出这阵青烟,不敢相信而已。游氏却完全无法接受!上回在村里住了阵子,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本来想争夺这祖宅就已不容易了,如今宋湘还成了世子妃,这祖宅拿回来哪还有什么希望?

当下就在院子里四肢瘫软起来了。还是反应过来的宋珉拿“咱们此后也是皇亲国戚”这样的话来劝说她,这才把她劝得欢欢喜喜起来。此后隔三差五地来,已经是完全不同一番姿态了。

晋王妃担心郑容一个人操办婚事会有难处,微服与胡夫人往宋家来了两回,只见处处妥当,无论是陪嫁之物还是跟随过府的人都无一不妥,便就放了心。郑容等她们走后也松了口气,她哪里有这份细心?不过都是宋湘自己在掌持罢了。

家里天天热闹得不行,也没什么人时时刻刻地管束宋濂了。

起初他觉得很爽,非常爽,只要把功课做完,他上哪儿去,玩多久,都没有人管它。后来他就觉得没劲了,因为陆瞻娶他姐这事,办的实在太顺利了,顺利到他居然都没有插嘴表态的机会,这事儿就成定局了!

别看他人小,他可记着这事呢。

月中下了场雨,天气微凉,到下旬就恢复了晴朗。掰着指头数了下日子,只剩三天了,他跟在宋湘屁股后头道:“姐,你是京城百里挑一的女子,出阁的时候是不是得弄点彩头,让姐夫他加深一下娶妻不容易的印象?”

理着嫁妆单子的宋湘睨他:“你想干嘛?”

“我就是觉得,当初胡大哥因为不会爬树,被刷下来了,姐夫他要是不爬个树,对胡大哥有点不公平。”

宋湘知道他小脑瓜里想什么呢,本来她是不反对的,反正闹也不会闹得多离谱,但是因为前世成亲就出了风波,这世可不能再给人可乘之机。宋濂想刁难陆瞻不算大事,但须得防着有人趁机生事——事情到了这地步,没有什么比顺顺当当地完成这个仪式更好的了。

她就郑重道:“成婚当日,什么念头也不要有,等姐姐过了门,将来你想怎么闹他,只要不逾礼,我都由着你。濂哥儿肯定也很想姐姐的婚事一切顺利吧?”

宋濂原是还要再争取一番的,听到末尾这句,便只剩下一声叹息:“好吧。我当然希望你顺利。”

宋湘平时只看到他皮,冷不防听他这么一说,心下软了,搭着他肩膀将他拉到跟前道:“姐姐去了王府,方便的时候也会回来的。但终究不像从前,时时刻刻在身边了。以后你就是家里的男人,奉养母亲,照顾外公,还有承继宋家香火的事就由你来了。你要好好用功,读书,习武都不要松懈。”

直到看到他深深点头,宋湘才把手收回来。

既然想好了还要再走一次这条路,那么她就必须尽自己所能让身边这些人有好的未来。她不会再让宋濂为了她意气用事,也不会让郑容为了她忍辱负重,她自己也更不要和陆瞻再走上那条绝路。

“哎呀,你怎么还在这儿呢!你陈叔陈婶他们来添妆了,赶紧出来!”

郑容风风火火地进来,一声招呼就把姐弟俩给唤起来了。

宋湘跨出门,门外院子里已传来熟悉的笑语声了……

……

九月廿八日,大吉。天气也好,一大早阳光就刺入窗棱。

陆瞻第二次娶妻,娶的还是那个人,按说成竹在胸,轻车熟路,却也还是彻夜未眠。

王府里自昨日起就已经张灯结彩,人来人往,上晌宫里就传旨说皇帝会亲临赴宴,到下晌,宫里太监已经先把给新人的赏赐一样样的先送了来。

陆瞻踏着夕阳出府去迎亲那一路,鞭炮声贺喜声不断,一路灌入眼帘的大红色让他觉得仿若是做梦一样。

到了宋家,他抱着大红色的宋湘上了喜轿,回到王府又下喜轿,一步步走得跟上祭台盟誓一样稳当,这一世这场婚礼他处处走心,每一个步骤亲自过问,每一道礼节考虑周详,包括延昭宫的模样,都参照她的喜好作了调整布置。

就连烛光下的斯人身上的喜服,冠饰,也是他上将作监亲挑的样式。

他想让宋湘看到他娶她的诚意,也是发自内心地想珍惜这重来的缘份。

“发什么愣?”

喜房里太监们退出去后,宋湘半天没听见动静,便望着停在眼前的那双脚问道。

陆瞻回神,把喜帕挑开,在她脸上凝视了一阵,说道:“我在想,虽然大仇未报,但我这一生也不见得全为了复仇而活,跟你好好走完这一生,然后养儿育女,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宋湘来这一路本也不自觉地绷着颗心,冷不丁听他这么一腻歪,脸色便正了正:“该喊他们来行合卺礼了。行完礼,你还得出去敬酒呢。”

说完她抻了抻腰,扶着凤冠稍稍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子。

陆瞻反倒在床沿坐下:“不急,我先坐会儿。”

坐下来手就把宋湘的手抓住了,做惯家务的手有点粗,但是温暖厚实得很。一看就是有福气的手。

“回头咱们上宫里弄点养肤的药膏,好好给你涂涂。这手不用来写字记账涂蔻丹,真是可惜了。”

宋湘瞅了眼他,把手收回来:“真是不习惯你这样。”

“慢慢会习惯的。”陆瞻换了个姿势面朝她,然后伸手轻揽在她腰上,看着她的脸,从她温柔的远山眉,下落到她挺俏的悬胆鼻,再又落到她朱红饱满的樱唇上,也不知是这气氛推动的,还是心里早有念想,心潮便有些荡漾,又忍不住道:“今儿夜里,你不会让我睡脚榻吧?”

他满心里春漾动,宋湘可没那个雅兴,她说道:“怎么会?”

陆瞻神情一松,手下收紧,便要来番温言软语,还没开口,却见她又抬了抬下巴:“对面有炕呢。睡那里不比脚榻舒服?”

陆瞻屏息望着她,半晌才吸气:“你让我睡哪儿就睡哪儿。反正只要你在,我就是打地铺也不介意。”

宋湘耸肩,低头拂起衣襟上的皱褶。

陆瞻望着她,越看越欢喜,忽然飞快在她脸上印了一下,然后小心把喜帕给盖好,招呼人道:“让喜娘进来!”说完又压声道:“早些行完礼也好,我出去敬一轮酒,便早些回来陪你说话。”

宋湘抓住他手腕:“先打发人去盯一盯内宅。”

陆瞻微顿,嗯了一声的工夫,这边厢喜娘与太监们已经鱼贯而入了。

第258章 她不过是个妾

今日喜宴皇帝亲临,同来的有秦王之母安淑妃,使得原本就宾客如潮的王府,更加热闹起来。

晋王妃身边人处理起这类宴会游刃有余,宴席开始后,女眷们分座在西边宴堂里,衣香鬓影,济济一堂。

王妃伴着安淑妃坐在首席,同座的也是朝中的贵眷。作为陪席的南平侯夫人环视一圈,说道:“怎不见胡夫人?”

晋王妃微笑,还未答话,正好走到这桌的周侧妃就抢着说道:“胡夫人是我们世子妃的义母,她是娘家人,得改日与宋家人一道再登王府赴宴的呢!”

“义母”两个字被她拉的老长,仿佛怕别人听不清似的。

自打赐婚圣旨下来,满城人都知道陆瞻娶了个家世低的世子妃。周侧妃当众这么一说,这不等于把宋湘出身不高的事当众扬了出来吗?

关键是,她周侧妃还只是个侍妾,见了宋湘她都得行礼的,她居然还当着晋王妃的面这么挑衅?

哪怕南平侯夫人是陆昀的丈母娘,身份比宋家高,这会儿听着都不好意思了,出身再高,那也比不上宋湘是钦封的亲王世子妃呀!

日后她女儿还得在王府里当人妯娌的呢,她怎么可能顺着周侧妃来给队自己女儿招麻烦?

她立马转头向晋王妃陪笑:“早就听说世子妃胆识才情皆为上等,胡御史与夫人果然眼光独到,竟选中了我们世子妃为义女,这真是胡家的福气。”

晋王妃扶着杯扬唇:“亲家母过奖了。我们湘儿哪当得起如此赞誉?”

当婆婆的这一句话出来,大伙就都明白晋王妃这是把宋湘当自己人疼了,立刻都知趣地附和起来。而这句“亲家母”,便如同响亮亮地打了周侧妃一耳光!自己的儿子不能叫自己母亲,这是周侧妃心里的一根刺,当众与儿媳妇的母亲称亲家母,这不是想告诉她啥也不是吗?!

周侧妃先前那话出口后,看到南平侯夫人的表现就已经心有后悔,虽说平日王府内宅并不见得和气,总算没有外人。如今当着众人,引来晋王妃这番回怼,回头她怕是要有小鞋穿了。便连忙上前执壶,来给晋王妃与安淑妃奉茶。

晋王妃掌心压住杯口:“这里没有你伸手的地儿,去坐着吧。”

周侧妃脸上又一热,招眼一觑,见桌上贵眷们皆在与左右说笑,并无人理会她,这才又端着一张热辣的脸退出来。

门下正好碰上匆匆到来的云侧妃。

云侧妃止步:“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开席了吗?”

周侧妃正要回话,身后殿里却走出英娘来:“王妃让我传话,请云侧妃到首席奉宫里娘娘的驾。”

云侧妃立刻撂下周侧妃进门了。

周侧妃才缓下的脸色又泛了青。

“侧妃,咱们还是进去吧。”

身旁侍女忍不住提醒。

周侧妃瞪了眼她,抬腿跨门。

跨到半路她又收回来,扭头道:“王爷呢?”

侍女顿了下:“王爷这会儿自是在东殿侍驾。”

“传个话给景泰,就说我屋里备了醒酒汤,请王爷回头记得来喝。”

侍女默语应下,去往东殿。

东殿这边因为饮酒,要热闹得多,这会儿陆瞻已经行完合卺礼出来了,正在陆曜陆昀相伴之下准备由上至下轮流敬酒。晋王面带微笑坐在皇帝侧首,正看着身穿喜服光芒四射的陆瞻。

侍女在门下太监堆里找到了景泰,转达周侧妃的话。

旁侧的景旺瞧见,随在侍女身后到了西殿,眼看着她跟周侧妃回了话,又寻栖梧宫的素馨问了问情况,这才又回到东殿来。

陆瞻早已打发重华看守住各个可能出现状况的人和处所,前世变故就出在敬酒这一环节上,这回自然慎之又慎,按规矩敬酒是得由自家兄弟作陪,这个他推托不了,便提前交代了姐夫苏倡和萧臻山,让他们也加入队伍,酒水自备,由侍卫看守,但凡是旁人碰过酒与酒器皆避开不用。

王府里的人针对他下手,就只能在这杯酒当场作文章,因为皇帝除了喝酒还会进食其它食物,酒在他手上掌着,一旦事后再发生状况,凶手便很难栽赃到他头上。当然,这一世情况与前世不同,这桩婚事陆瞻心甘情愿,晋王也没有可以栽赃的由头,故而他投毒的可能性也不大。

先从皇帝这桌开始,陆瞻接了萧臻山手上的酒,跪地呈上。

过程果然十分顺利,敬完酒,又看着皇帝进了几口菜肴,一切都很正常,他这才放心往下走去。

景旺走到他身边,附耳把素馨那里打听来的周侧妃在西殿不安份的事给说了,陆瞻便转向陆昀:“看来周侧妃对世子妃颇为关心,连胡家以什么身份到咱们家来都摸得一清二楚。”

陆昀听得满身不自在,扯着嘴角道:“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妇道人家,不足一提。”

“既然没见过世面,就还是安份些好。看不起湘儿事小,可千万别给王府招来是非。”

陆昀唯诺称是,勾着的脑袋直到他走了才抬起来。

延昭宫这边宋湘已经除去沉重冠服,在等着陆瞻回来了。

花拾陪着她守在屋里,眼看着沙漏一点点往下洒,担心她等急,便说道:“方才听魏公公说,有皇上在,世子不便离席,怕是还得要一阵子。”

宋湘把茶放下:“我不着急。你让人去看看西殿宴厅这边可还顺当?”

陆瞻那边没有什么动静,估摸着一切太平。但内宅却未必,这一世虽说不像前世孤立无援,但她“麻雀变凤凰”的事实还是改变不了的,她就不信没一个人生事。

花拾出去,宋湘这里才呷了口茶,就见她又轻快跑了回来:“小姐,果然有事儿!方才周侧妃当着宫里娘娘的面埋汰小姐呢!”

“是么?”宋湘立刻浮现出了周侧妃那张脸。

“嗯!”花拾重重点头,“不过,她先是让王妃给当面言语打了脸。后来世子知道,又敲打了靖安王,方才,靖安王离了席,已经匆匆找周侧妃去了,是景旺亲眼看到的!”

宋湘怔了怔:“是么。”

第259章 谁没生过儿子?

宋湘前后这两声“是么”,是完全不同的心情,前一句带着不豫,后一句则带着微讶。

不管她有多不愿相信,陆瞻身上的变化确实已是无处不在。前世遇到这种事,哪里能指望得了他出头?但这世周侧妃才不过是阴阳怪气说了两句,他就直接找上了陆昀,不能不说……是个进步吧。

她扭头看了看铺着喜被的床榻,又看了看床对面的炕,跟花拾道:“去看厨下的解酒汤,熬好了吗?”

花拾再度出门,交代了门下小太监景同。

皇帝出席喜宴也不过就是做个样子,何曾是真要来大吃大喝的?留坐太久客人们也吃不安稳。陆瞻敬了酒,他便就起身先撤了。众人恭送着他出了王府,晋王倒回来时吩咐陆曜坐镇宴厅,自己揉着额回到了承运殿。

刚坐下,景泰来了:“王爷,周侧妃准备了醒酒汤,请王爷过去服用。”

晋王眉头皱了皱,对着前方屏风默凝片刻,他站起了身。

周侧妃的院子虽然也宽敞奢华,却不能叫宫,叫燕吾轩,当着南安淑妃,南平侯夫人等丢了那么大个脸,周侧妃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吃席?早早地撤出来,就又被陆昀拿到旁侧说了一通。回房才喝了口茶消气,门下就说晋王妃来了。

她手一颤,站起来,躬身迎到门下,便见晋王妃一双套着描金绣凤绣花鞋的脚迈了进门。

“原来王府喜宴这样的场合也有你出头说话的份,知道的是王府的世子娶妻,不知道的还当是你娶儿媳妇!

“怎么,昀哥儿媳妇出身侯门,强过了世子妃娘家你很得意?可昀哥儿就算娶的是个和亲的公主,是当朝一品大臣府上的小姐,她在世子妃面前也得屈膝行礼!

“而你自己又是什么好出身?不过是个趁虚而入的货色,也敢在我面前拿出身说事?

“我若真有那么在乎出身,你觉得就凭你,也能爬上王府侧妃之位,还生下昀哥儿来?!”

晋王妃素日不管对内对外,再生气也不会也不会撂狠话,但今日周侧妃当众抢话已是逾矩,又何况她竟要拿宋湘的出身作文章呢?

平日她那点小算计,晋王妃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宋湘进了门,那可是要与陆瞻并肩作战的,她岂能惯着她周氏胡来?

周侧妃每听一句话就颤抖一下,情知今日不能善了,便跪倒在地,哭着磕起头来:“妾身愚昧,还请王妃宽恕!”

“这话我听着可耳熟!”晋王妃冷笑,“前番你玩心眼的时候不是也这么说来着?这才多久,都敢爬到我头上来了,可见不长记性!来人!”

英娘招手,门外就进来两个婆子,分左右押着周侧妃肩膀,斗大的耳朵就往她脸上落!

周侧妃在王府里养刁了性子,多年不见王妃下手治人,都快忘了她手上还有这权力,当下就哭喊尖叫起来!

晋王刚到门下,就被屋里传来的哭喊给震住了脚步。

“怎么回事?”

自有人上来告知前因后果:“周侧妃先前在西厅当着宫里娘娘和各府贵眷的面抢了王妃的话,无意提到了世子妃的身世,这会儿王妃正在训话。”

禀告的人也是有眼色的,今儿陆瞻大婚,操持这么一场婚礼下来本属辛劳,晋王此刻放着前厅的客人不陪,却来到这儿,多少是把周侧妃放在心里的。眼下晋王妃在内,谁也不敢去劝,便只能实情告诉晋王,卖个好了。

晋王听完并没有急着进去,负手立在廊下眯眼望着屋里。

门没关,屋里点着灯,刚刚好把身板儿挺得笔直的晋王妃一脸怒容照得清清楚楚。

屋里的声音也传了出来:“贱妾好歹也为王爷诞育过子嗣,还请王妃看在王爷面上,莫要如此对我!”

“说得跟谁没为他生儿育女似的,我且提醒提醒你,我不光生过儿子,我的儿子还死了!”

晋王妃的声音如若冰刀:“倘若是诞育过子嗣就能忘了体统,那这王府也不必立什么规矩了!你也来出风头,她也来出风头,还用得着我这个正妃在?”

“王妃如此不遮不掩,就不怕传出去,落个苛薄姬妾的名声吗?!”

周侧妃的声音听着可不似先前软弱了。

晋王微微皱了皱眉。松下负着的手,走了过去。

“在干什么?”

“……王爷?”

含泪怒视着晋王妃的周侧妃猛地收敛神色,勾头垂脑,做出凄惋之状,膝行到他面前抱住了他大腿:“王爷救我!”

晋王往王妃看来。

王妃目光移到了旁侧,面不改色心不跳:“王爷来的正好,周氏今日殿前失仪,该不该受点教训,您也来断一断吧。”

晋王看了眼眼泪花花,肿了两边脸的周氏,周氏立刻嚎啕痛哭:“妾身,妾身只不过说了句胡夫人成了世子妃的娘家而已……”

晋王妃望着晋王那双并未打算推开周氏的手,勾唇冷笑。打也打了,也懒得理她了。她转身道:“既然王爷来了,那我便不阻您歇息了,告辞。”

晋王下意识抓了下她手腕,被她挣开,也没再说什么。

周氏听得王妃人走远,也渐渐止了哭泣,怯怯地抹着眼泪来看晋王。

晋王撩着袍坐下,脸上平静无波,谁也看不出来他心里想什么。

“王爷……”

周氏嗫嚅。

晋王抬头:“你这么不识相,到底是为什么?”

说到这个,周氏眼泪一刷又滚下来了:“妾身,妾身也只不过是想到自己是昀儿的母亲,才当着南平侯夫人的面一时忘了形!”

晋王微眯眼:“你只是个妾,哪来的资格当‘母亲’?”

周氏顿住,脸色顿时一片灰败。

晋王看她片刻,看着烛花啪啪响,而后跟她招招手,等她挪到了跟前,又说道:“也不是不能允你,但你总得觉得住气。”

周氏黯淡的目光立刻又绽出了光彩:“王爷,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难道王爷还能允我当昀儿的母亲不成?”

晋王瞳孔微缩:“不能。”

她又顿住。

晋王漫声道:“正妃也好,皇后也罢,只要本王活着,正妻之位上就不会换人。不换人,你自然也做不成‘母亲’。”

周氏眼底一片死灰。

“不过,若来日本王承继大统,也不妨封你个贵妃。”

到了贵妃位份上,就有资格担一声“母妃”了!

周氏陡地一震,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忽然不知说什么好了!

第260章 娘子多担待

她如此执着于让陆昀唤她母亲,哪里是什么当母亲的执念?不过还是想拥有这声“母亲”背后的堂堂正正的身份罢了!

虽说爬到贵妃之位仍然是个侧室,但终究离正位就进一步了。她可比王妃年轻,万一王妃熬不住在她之前去了呢?她岂不是就有了“扶正”的机会?

晋王肯明言给她这个承诺,至少让她看到了出头的希望。当然,同时她也知道,晋王突然承诺让她当“贵妃”,定然不会无缘无故。

她把攥着的手放下:“不知王爷想让妾身怎么做?”

晋王默半刻,抬手拂着杯中的茶叶:“世子妃出身低微,也不知能不能胜任这个位置。我原打算给瞻儿许个称心如意的闺秀,不想他自己任性为之,娶了个乡野女子。

“你素日常在内宅,若是能多多盯着些延昭宫,或许能让我放些心。”

周侧妃听音知意:“王爷莫非对世子妃不甚满意?”

晋王缓声道:“我只是觉得,世子值得更好的。”

周侧妃隔着烛火望着垂眸端茶的他,眼底的光芒闪烁起来。

……

陆瞻回房时,宋湘正迎出帘栊,闻到这满身酒气,她忙回头唤花拾:“醒酒汤呢?”

“已经让人去膳房了,还没回来呢。”

“不着急。”陆瞻牵了宋湘的手,进了帘栊,“事情顺利比什么都强。”

宋湘跟着他坐下:“客人都走了?”

“还有几桌,都是些打小一起玩儿的子弟,臻山他们正陪着喝酒,不妨事。”

陆瞻打量着除去赘饰的她,捏捏她手道:“困了吗?”

宋湘努力绷出一副端庄衿持无欲无求的模样:“到困的时候我自然就睡了。”

陆瞻伸手来解她的衣带:“我困了。”

宋湘大力拍他的手:“去沐浴!”

陆瞻抬头:“沐浴完就能歇了吗?”

不等宋湘回答,他立刻跳起身把身上衣裳扒了:“传水!我要沐浴!”

“……!”

……

晋王世子成婚,除去酒席宴会之外还设了戏台,王府里热闹到夜深才安静。

宋湘枕着陆瞻一条胳膊,听着外头声音,睁着眼直到三更的梆子声传来才安下心。

这一世的婚礼总算太太平平过来了,这三个月里她面上虽然平静,但却没有一刻不曾担心半路出夭蛾子——总是担心事情有变,于是很多事便又要重新筹划。

这一坎过来,他们夫妻关系总算是稳当了,只要他们齐心协力,困难便总会解决的。

想到这里她支着身子要坐起来。陆瞻搭在她腰间的手臂蓦地收紧:“怎么不睡?”

宋湘收势:“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因为我也没睡,我一直在听你的呼吸。”陆瞻声音微哑,声量刚刚够在她的耳朵边让她听见。

宋湘默了下:“你可以不必挨我这么近。”

他反倒往她肩窝里蹭了蹭,死皮不要脸地道:“眼下咱俩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怎么能不近点儿?”

说完手下停在某处,又抬头望她:“我记得你那会儿身子要丰润些,成亲原来这么瘦?”

宋湘踹了他一脚。

他低笑,将她揽紧实了,渐渐安静,幽沉的声音又响起来:“媳妇儿,多谢你还肯跟我在一起。以后我身家性命都是你的了。我向你保证,我在外的任何事都会告诉你,如果有遗漏的忘了说,只要你问我,我也绝对绝对不会瞒着你。我此生此世,都绝对绝对不再负你。”

声音不很大,却清晰郑重得像是要刻在人心上一样。

宋湘望着微弱烛光里的帐顶,嗯了一声。

“像从前那样,我的账簿与库房的钥匙都放在衣橱最底下那层暗柜里。日后你就是我的当家人。当然你也是我妻子,是我必须维护的人,倘若你有什么委屈,一定要告诉我。男人蠢,做不成你肚里的蛔虫,有时候,便请你多担待点。”

宋湘侧了下头,看到他侧对着她这边的双眼亮晶晶的。

她复看着帐顶,说道:“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要一定!”

宋湘不耐地翻身:“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