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瞻知道皇帝不耐烦处处玩心眼,他说不用拘礼的时候,那最好就是依着他。

桌上边吃边唠,说到蒋家这案子,皇帝忽然道:“如今管案卷的是谁?”

第122章 给他补补身子

陆瞻说了两个名字。怕皇帝是要了解其人政绩,又详细地说了一番。

皇帝听完,拿帕子擦了擦手,说道:“卢崇方心眼是多了点,但他这个人是拎得清的,该办好的事他一点儿也不会糊涂,理案是把好手,用人也不差。你说的这两人以前在国史馆呆过,后来被他要走了。”

“皇爷爷连这些都清楚?”

皇帝扬唇:“近年来我也没什么别的事,难免记性好些。”

说完他神色敛了敛,又道:“你帮我在大理寺找一卷十几年前的案卷,带进宫来如何?”

陆瞻略顿:“皇爷爷想看什么案子?”

皇帝语音缓慢:“洛阳世家里其中有户姓骆的,十八前时任云南知府的骆缨在任上犯事被杀。你就找这一卷,不要告诉任何人是我要看。”

……

陆瞻用了膳出宫,太阳正当顶,烈日将行走的陆瞻照成一个移动的点。

早前唐震那桩事,陆瞻料想还有后续,只是想不出来会是哪个方向,后来长时间不提,他也就淡忘了。如今果然应了他的猜想,皇帝心里还存着这件事,只是原来他关心竟是骆家这桩案子。

那这么说来,前番面见唐震,他实则是为打听骆家了?

皇帝对骆家这案子还有疑虑?

可若有疑虑,也应该是寻找相关官员询问才是,为何他见了唐震也未曾直言问出口呢?

他想看这个案子,为什么要假借他之手?又为什么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皇帝又是在防着谁?

陆瞻满腹疑云,又情不自禁地想要把这消息立刻告诉宋湘,又想到去得太多反倒惹她生厌,只好且克制住,回到了衙门。

刚下马,只见原本该在南郊的苏慕却在这里等待。

“你怎么回来了?濂哥儿呢?”

苏慕把宋湘回村的事说了,又告诉了他宋湘让他转告的事,陆瞻想了下,扭头道:“重华去查查靖安王这些天都干什么了?”

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人,剩下的也就没几个了。陆昀自公堂出来后还什么动静都没有,安静得十分可疑。

“那如今只有他们姐弟在村里?”

“是,只有宋姑娘和濂小哥儿。”

陆瞻想了下:“你回去,留在那儿看着点。然后再帮我带封信给宋姑娘。”

“带什么信给宋姑娘?”

正吩咐下去,晋王妃的声音从门内响起来。

陆瞻转身,连忙躬身:“母亲。”

晋王妃停在他面前,上下打量他,道:“你进宫了?”

陆瞻抬头,望着她道:“母妃知道我进宫?”

晋王妃没有回答,只问他:“你皇爷爷说什么了?”

陆瞻顿了下:“皇爷爷只是赞我近来表现不错,特地传我进宫用午膳。”

“有没有说别的?”

陆瞻凝望她片刻,笑道:“母妃觉得皇爷爷会跟我说什么?”

晋王妃语噎。

陆瞻又笑了下,淘气地跟她施了个礼:“儿子还有事,先回房了!”

晋王妃望着他飞快离去的背影,又不由皱紧了双眉。

……

陆瞻其实并非想刻意防备晋王妃,只是如今形势于他而言,最明智的做法是听命于皇帝,而当皇帝要求他做的事情需要保密,他便须做到守口如瓶。

当然他认为宋湘不一样,不但因为宋湘与他是同条阵线的,更因为她无形中已经成为了他的帮手,他的智囊。

宋湘这几日也在琢磨,前世凶手至今未曾冒头,陆瞻重生后带来的变化,也不知道会激起敌人什么反应?

她猜想着来找宋濂的人,是陆昀派来的嫌疑最大。首先他见过宋濂,也知道宋家基本情况,再者晋王妃不会干这种藏头露尾的事,晋王也不至于,周家灭了,俞家自身难保,眼目除了前世几个月后坑了陆瞻一把的陆昀,还有谁呢?

不过是陆昀目的应该还是陆瞻,宋家于他陆昀而言形不成威胁,他抓宋濂,无非是想套出点消息。

陆昀前世有前科,但由于实在看不出他被困禁在冷宫还有能兴风作浪的能力,故而他的蹦达,都显得有些多余。

不管怎么说,防还是得先防着的。全家就宋濂一个不会武功了,他虽然小,但有些事也还是不妨让他提前知道。

下晌宋湘一面收拾东西,一面就把近来发生的这些事情,包括牵扯到了哪些人和事,都简单跟他说了。

苏慕就在这个时候到来,转达了陆瞻的交代,并且把信呈交给了她。

宋湘看完之后也好一会儿没说话。

信上写的是皇帝要翻看骆家这桩旧案的事。皇帝始终没放下骆家,可见的确就是骆家这边有什么事让他惦记了。

但骆家与皇帝,这里头究竟又有什么关系呢?皇帝执着于一桩将近二十年前的案子,到底目的为何?

她想了下,回到房里,把早前凭记忆临摹下来的那几卷牡丹图,拿了给苏慕。

“这是我临摹何桢大人的几卷牡丹,你带去给你们世子。”

苏慕闻言开展看了看,目光才落在纸上,便顿了顿,然后深颌首,走了。

……

陆瞻午歇了会儿起来,准备去到衙门就先催问案卷准备得如何,奉命去打听陆昀的重华先回来了:“倚福宫的人说,周荣受审那日,靖安王深夜回府后,周侧妃去过倚福宫,然后靖安王也确实派人去过铺子周围。”

陆瞻转过身:“哪两个人,知道吗?”

“知道,如今在差房。那日被宋公子泼了胡椒粉,这几日眼睛还血红着。”

陆瞻把帽子接来戴好:“早前濂哥儿跟我说在村里被人欺负,我就说过不能让人再碰了他。你给我装半斤胡椒粉,给靖安王送过去!就说,我送给他补补身子!”

重华愣了下,立马道:“是!”

苏慕抱着画卷擦着边走进来,到了陆瞻前跟前:“宋姑娘看完信,派属下把这些画呈交世子。说这是她临摹的何大人的牡丹图。”

陆瞻听到“何大人”,立刻想到宋湘曾经夜探过何府。

当下接来打开,这一看,只见入目几枝牡丹在画纸上摇曳生姿,运色又浓淡相宜,恰到好处,简直栩栩如生。

陆瞻不由抬头:“她说是她亲画的?”

第123章 真够缺德的

“姑娘是这么说的。”

陆瞻目光再落到画纸上,眼里仍有藏不住惊艳,心下却满剩再度被软刀子痛扎的酸楚。

她不但会武功,还会一手这样好的丹青,前世虽然没得他关怀,想必日子也过十分自在舒适吧?只有他像个傻瓜一样一天到晚苦大仇深地不满这里不满那里。

她说的对,起码那时候她是在认真过日子,他是压根就没想过要把日子往好里过。

这样一想,她不想搭理他是多么正常。

而再一想,她还愿意跟他谈些枯燥而乏味的正事,还能把自己的画送给他,这简直是他的福分了——虽然肯定只是托了两个孩子的福。

陆瞻细细地把画看了又看,余光觑见旁边还站着有人,便先小心地把画卷起来,说道:“你先回村里去。告诉她我知道了。”

说完吸吸鼻子,又嫌弃地看向,苏慕:“记得去之前把你这身孜然味给洗洗,别薰了人家鼻子!”

苏慕抬臂闻了闻,纳闷了,这不回头还得去烤两天肉么?现在洗干净有啥意义?

……

苏慕自去沐浴更衣前往南郊不提。

而这里重华也到了倚福宫。

事实证明晋王妃的行动十分迅速,前后不过几日工夫,杨沈两家婚事已经提上了日程。

杨家请媒到沈家交换完庚帖的翌日,周侧妃与云侧妃还有月熹夫人一道在栖梧宫请安,从云侧妃与王妃的寒暄里听到这个消息后,周侧妃整个脸都扭曲了,掐着手心足了大半日,才在云侧妃的呼唤下回过神来。

周侧妃出了栖梧宫就往陆昀这儿来了,气得发抖地指着栖梧宫方向站了半天,到底想到日前在周家受的训斥,什么也没敢说出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矛头又指向了陆昀,数落他不争气。

陆昀也郁闷。倒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挨不着她的数落,而是沈家这门婚事吧,他不是特别热衷,但也说不上来拒绝的理由,也就配合着周侧妃在行事。

如今沈家跟杨家以这么快的速度联了姻,那还用说?肯定是晋王妃的手笔。但这又能说什么呢?你权力没人家大,地位没人家高,实力又不如人家雄厚,栽了也没有什么可怨的。

但周侧妃毕竟是他生母,是为了他好,他也不能说什么。

只是合着他这两日又正吃着个闷亏,让人更加郁闷罢了。

那日在公堂上,看到陆瞻与宋湘竟然配合那般默契,陆昀就疑心这俩人根本早已认识,自然,要合伙干出这么个勾当害周家,绝不是不可能。

但仔细想想,倘若陆瞻当真是要设局,完全可以再做大一点,比如说借机把周云飞弄死,又或者把周侧妃和自己卷进来弄个什么罪名也是可以的。

但他并没这么做,甚至连俞家那边他都没怎么伸手,可见的确就是意外。

既然只是意外,那陆瞻又为何替宋湘跑前跑后?他可不相信只是为了证明周云飞中毒跟他没关系。

以陆瞻这样的年纪,再以宋湘那样的相貌,要不是陆瞻看上了宋湘就怪了!

为了打听真相,前几天他就打发人去南郊找宋濂,想着小孩子或许口松,哄他一哄也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没想到那熊孩子居然一句真话不说,还把他两个侍卫眼睛给伤了,而这事儿还不知道该怎么理论!

他当然也不至于跟个小毛孩子一般见识,除了把这亏给吞了,好像也不能做啥。

而想着从前要抓陆瞻的把柄多么容易,最近想从他那里得到点什么消息,不知道怎么就比登天还难!

到底来日晋王当了太子,甚至坐上大位,陆瞻就是下一任的储君和君王。自己跟他又不是同胞亲兄弟,谁知道他将来会怎么防备自己呢?

能够牢牢掌握住他的心思,做到知己知彼,对自己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两日就寻思着陆瞻跟宋湘到底是什么关系,也没出去,下晌躺榻上翻书来着,这边太监就把重华引了进来。

重华捧着个瓷罐到了跟前:“小的奉我们世子之命,特地送来半斤胡椒面给靖安王补补身子。”

陆昀脸色一变,差点没被这话给沤出血来……

像他们这样的人,平常怎么会接触到胡椒粉这样的东西?最近一次就是派去南郊的两个侍卫被胡椒面伤了眼……送他胡椒面,这不明摆着是在告诉他,他派人找宋濂的事让他知道了吗?

真够缺德的!

他忍气道:“知道了!”

重华俯身:“世子还说了,让属下侍候王爷服用。”

陆昀瞪眼:“什么意思?”

重华直起腰,陪笑道:“意思就是说,让小的亲眼看着王爷服下去。王爷向来和善,想来不会为难我?”

陆昀喉咙里的气顿时如同化成了石头,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了!

……

陆瞻到了衙门,先去找管案卷的官员。今日轮值的这位寺丞姓刘,年过五旬,是位老官吏了。

听陆瞻说了想进案馆翻查资料的来意,刘寺丞就道:“按规矩,封存的案卷未经皇上或者三司长官共同署名的文书,都不与外借。世子要阅案例,可借阅尚未封存的案卷,或者是公家允许作为先例翻阅的案卷。”

陆瞻心说有这么容易还用找你么,他说道:“那些我都看过了,之所以是要自己去找,是因为可以借阅的有了前人留下的太多结论,我不想为他们所干扰,所以想自己寻找几本来看看。”

说到这儿他道:“刘大人也知道,皇上把我派到大理来,定然不希望就此混混日子算了,我也注定不可能在大理寺呆上三年五年慢慢研习,所以还请行个方便。”

刘寺丞想半晌,望着他:“那还请世子尽量不要呆久了,以及,这里头的案卷也请不要擅动。”

“你放心,我绝不让刘大人为难。”

刘寺丞点头,起身随他入了馆内。

两刻钟后陆瞻抱着两大本案卷出来,跟刘寺丞致谢:“等我翻阅完,定然完好无损地给刘大人送回来。”

刘寺丞拱手。

第124章 马桶白刷了

陆瞻先回府,拿着其中一卷案卷在窗前仔细察看,案卷厚约两寸,沉甸甸地,封得特别严实,应该是所有与案人员的录供,以及各司的审查过程都在里面。

陆瞻曾经看过骆缨一案在刑部的案卷,那个比这简单,只有案子主要涉及的人员录供。

虽然这案子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但因为皇帝的重视,也让人无法不好奇。

他拿着在手上颠了几颠,就收了起来。为了掩人耳目,这案卷得明日才好送进宫。也就是说,皇帝究竟要从中得知什么,也至少要明日才可能有端倪了。

……

陆昀被迫生吞了几勺胡椒面,重华方才在绿着脸的他的瞪视下走了。

一时间喉咙里如火烧如火燎,连灌了好几杯茶才消停些。

但几盏茶浇灌之下,肚肠里又开始咕咕作响,少不得又去寻马桶。

如此这般几回,陆昀也快虚脱了,揉着肚子瘫在榻上的时候,恰又望见余下的胡椒面还摆在炕桌上。

他抬腿一踢,炕桌翻了,那罐子也碎了,碎的却是外头的瓷,里头竟还有层铜制的内胆呢!那大半的胡椒面竟是一粒尘也没洒出来。

陆昀泄了气。

仰躺在榻半日,然后招手唤来太监:“我记得宋家那小子爱吃肉,去,给我买两头活羊,两头活猪,再准备两盒顶级品质的胭脂,还有十匹上好的织锦妆花缎子,送到延昭宫去,就说他的礼太重了,我受不起,给他送点回礼过去!”

太监绷着身子站了阵,闷声买猪羊去了。

陆瞻闭门写了一段祭文出来,听了重华回话,扭头望着他:“他真当着你面咽下去了?”

“咽了三大勺,少说有二两!”重华比划了一个指头。

“是么。”陆瞻手支在椅背上,想了下道:“干的不错!”

重华咧嘴:“属下随主子,自然谁也不能欺负了小宋公子!”

陆瞻点头:“觉悟可以。从今日起,就不用刷马桶了。”

门外杨鑫立刻支起了耳朵……

“世子!靖安王,靖安王让人买了活猪活羊在前院,说是要送给世子当回礼!”

主仆俩正说着,景旺忽然上气不接下扎地跑了进来。又往后招手,后头的太监抱了几只盒子上来,盒子花里胡哨,一看就是女人惯用之物,后头盘子里还有好些妆花缎子,颜色清新素雅,也不是该往他这儿送的东西。

“小的奉靖安王之命,前来送回礼给世子。这里是十匹妆花缎子,两盒金缕堂的胭脂,此外前门下还有两头活猪两头活羊,请世子务必收下。”

太监把头伏到了地面上。

陆瞻伸出手指拈起那缎子看了看,又侧首看了看太监:“我三哥这么客气?”

太监不敢言语。

重华望了下陆瞻:“您那半斤胡椒面也不便宜。”

陆瞻挑眉:“也对。”收回手来:“那就谢了。”

太监磕了个头,立刻退下。

陆瞻望着他背影,等他出了院门后才收回目光。

重华走上来:“世子,看来靖安王这是服软了。”

这脂粉绸缎一看就是给姑娘家的,活羊活猪什么的,定然也是给想吃肉的人吃的,又是姑娘又是爱吃肉的人,除了被陆昀伸过手欺负过的宋湘宋濂,还能有谁?

所以他这哪里是给陆瞻回礼?分明就是拿来赔礼的呀!

不过是经由陆瞻的手送过去,一来全了他的体面,二来也把诚意摆来给陆瞻看了看而已。

“他要是不服软,你倒可以每天过去喂他几勺胡椒面。”

陆瞻仔细地查看着缎子,一面放在手上比划。

重华点头。说到这儿,他又想起来:“对了世子,近来外头好多人都在传您和宋姑娘的事儿!”

“怎么传的?”

“还不就是说您跟宋姑娘……”重华比了个手势,“说你们二位关系不一般。”

陆瞻回头看了他一眼,放下缎子:“那又如何?”他们关系本来就不一般。

重华紧走两步:“世子,您忘了您从前说过,您和宋姑娘交往的事不能让王爷知道?!”

近来事多,重华也没顾得上说这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从前他那么怕别人知道他认识宋湘,但他最近一直都在替他捏把汗。

因为不但是晋王妃知道了他和宋湘,现在陆昀也知道了,当然经过周荣这件事,几乎半个京城都知道了,而晋王必然也已经知道!

如今陆昀都把给宋家的赔礼拿到他这儿来了,他就不着急吗?就不怕晋王知道了?

“我说过吗?”陆瞻回头。

“您当然说过!”重华击了下手掌心,“那天属下接了您从南郊回来,路上您就交代来着!”

“是嘛。”陆瞻重又把手支上了桌子,微嘶气:“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宋姑娘这么优秀,我跟优秀的人交朋友,王爷应该高兴才是。

“他就算知道了我跟宋姑娘交朋友……”也无非是像前世那样请旨赐婚而已,“这也没什么吧?”

重华愣住了,要紧不要紧他不知道,但这人怎么老是这么反复无常呢?

他之所以刷马桶,还不就是因为多嘴跟魏春说了几句他和宋湘的事?

合着他刷了两个多月马桶,到头来他又觉得没什么了?那这两个多月马桶不白刷了?

“话说回来,王爷近来在做什么?”

陆瞻忽然问。

事情都过去好几天了,晋王也没来问他跟宋湘的事,要知道前世他可是听说完宋湘的家世之后,立刻就表示对这门婚事的热衷。

这一世就算宋湘没有救他,晋王至少也该知道宋湘的家世了,他前世不是说他认识宋裕吗?怎么如今居然也不问问?

“王爷?”还在气闷中的重华瞅了他一眼,想了下道:“近日没听说有什么要事,应该就是应酬会客。”

“去看看。”陆瞻扬扬下巴。

重华一转身,去了。

“站住!”

陆瞻隔窗又唤住他,手往桌上指来指:“回头记得把猪羊和这些东西,送到药所去!宋夫人若要问起,实话照说就行了。”

第125章 烤全羊的味道

陆瞻这日便没再出去。

陆昀送了活猪活羊给陆瞻的事晋王妃也听说了,下晌她坐在窗前,不时地往延昭宫方向看一眼,不时地又沉思一会儿。

英娘走过来说:“世子难得在府,听说在潜心给皇后写祭文,王妃可要去延昭宫坐坐,给世子把把关?”

晋王妃道:“宫里近来没什么风声吗?”

“没有。”英娘望着她,又道:“您不要太紧张,世子进大理寺未久,风头就这么劲,外界早已经议论纷纷,要是有事,皇上早就有表现了,不会频频召世子进宫,更不会还嘉奖,还让世子在给皇后写祭文。以属下看,皇上对世子的爱护之心,应该是发自内心的。”

“可是真情实意有时也是把双刃剑。越是付出过真情实意,越是受不得轻视。”

英娘没有出声了。

晋王妃转身望向她:“你安排一下,明日我去趟杨家。”

“是。”

……

宋湘忙乎了大半日,有苏慕帮忙,该带走的东西都打包好了,房子就先请陈五婶家帮忙看着,菜园田地也交代给了自己的佃户,又带着宋濂去跟先生辞了学。

翌日晌午,苏慕找来几辆车,就拉着往城里去。

村里乡邻在家的都前来送行,宋湘说了许多道别的话,铁牛的弟弟铁柱问苏慕是不是不来烤肉了?苏慕干脆就把烤肉摊子赠了给铁牛,再顺道传授了点地烤肉的经验——合着就这么几日工夫,居然还处出情分来了!

下晌马车到了祖宅,苏慕喊了人来卸车,直接东西全部归位,这才回王府复命。

自打进了五月,天气就一日比一日热起来,宋湘出了身大汗,让婆子烧水沐浴更衣,进房的时候看到桌上多出来的几只盒子与绸缎,十分疑惑。

洗完出来要抓宋濂也去洗干净的时候,正好撞到了婆子王妈,王母没等她开口问及,已先告知她小哥儿在侧院马厩里看猪……

“哪里来的猪?”

宋湘委实惊呆,她在乡下都没养过猪,难不成郑容突发奇想,进了城之后,反倒抓了猪在城里养不成?

婆子道:“不光是猪,还有羊,昨日太太着人抬回来的,不知何故。”

宋湘走到侧院,果见原本用于拴马的马厩里正放着几只肥壮鲜活的猪羊,宋濂从旁看得两眼都冒绿光了!

“想啥呢?”宋湘戳了下他的总角,也在旁边蹲下来。

猪们大约以为有吃的,嗷嗷地过来了。

宋濂抱住宋湘胳膊:“我都已经想好了,猪腿子做成火腿,排骨拿来炖了,猪头再做成腊猪头!嗷嗷,我好像已经闻到烤全羊的香味了!”

猪羊们闻言在栏内止步,并且不知谁啪嗒排出坨粪来。

宋湘扭头睨了眼他,站起来:“我才知道,原来你想吃的烤全羊是粪水味的!”

“……”

……

在家吃了午饭,打发宋濂好好做功课,宋湘就往店堂里来寻郑容打听猪羊的来历。

郑容道:“是陆世子的侍卫送来的,还有些胭脂绸缎什么的,放在你房里,你没看到?说什么是靖安王的赔礼,我的天,你怎么认识的尽是些王啊世子的,又怎么会还要给你赔礼?要不是他们说你知道,我都不敢收!”

靖安王?那不是陆昀?

看来她果然没有猜错,就是陆昀在盯着陆瞻呢。宋湘释然,并且心安理得地把这些礼全都给收了。

不过这次陆瞻居然令到他能送来赔礼,这倒也是少见。一来前世没见他这么不声不响就让人吃瘪过,二来她让苏慕把事情告诉他的目的是为了提醒他陆昀在做小动作,可不是要他为她出头。

但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干的也算让人舒爽就是了。

……

陆瞻写完了祭文,翌日早上,带着案卷一道进了宫。

太平盛世下朝中能臣已足够各司其职,十年前皇帝已经改成三日一朝,平日则在皇极殿这边的御书房理政,有事则不分时段在御书房集议。

陆瞻到达皇极殿,只见早前皇帝亲手侍弄的牡丹花已经谢了,四周已经摆上了一圈荷花,碧绿叶盘在风中摇曳,视野里平白多出几分清凉。

皇帝盘腿坐在玉簟上阅览折子,陆瞻经过通报进门时,他手上还握着朱笔。目光落到陆瞻手捧的案卷上,这笔便放了下来,扬唇望着他直到近前。

陆瞻行了礼,把案卷奉上:“十八年前骆缨落马一案的案卷,孙儿已经拿到手了,请皇爷爷过目。”

皇帝接在手上,挑开封皮,一股陈旧书墨味扑面而来。皇帝手落在页面上,目光漫不经心地随着页面的翻动而滑过,看着与平常翻书没有什么不同。

陆瞻候在下方,安静到仿佛不存在。时间一息接一息地过去,他默数着皇帝直到翻过了三十几页,才听他把案卷合上,然后眼望着桌上出起神来。

窗外阳光渐炽,荷花缸里的水波折射出耀眼的金光,投进屋里,皇帝在金光下的脸色异样平静,在这样的平静下,目光反而显出了几分波澜。

听到御案上茶盏响,陆瞻轻声道:“可是十八年这骆家案子,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皇帝嗯了一声,抬手摁了摁额角:“十八年了,很多事情都记不大清了。妥与不妥,三语两语地也说不清。”

“那皇爷爷……是如何会忽然回想到这案子?”

十八年了,总不至于他一直惦记着,倘若一直惦记着,也不至于等今日才想到去拿案卷。那么就肯定得有什么事情触发他对这案子的回忆。

皇帝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微蹙着双眉看向门外空旷之处,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绪里。

又片刻,他收回目光,落到他脸上。他眼中的波澜微微漾动,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泊,随后他目光下移,看到他手里的折子,问道:“那是什么?”

“是孙儿给皇祖母祭日写的祭文。孙儿已经写好了,有些地方还拿捏不准,便顺道带进宫来请皇爷爷批示。”

陆瞻忙把祭文呈上。

第126章 既然你们只讲利益

皇帝看完,颔首道:“不错。”说罢提笔在文章里作了些许改动,然后道:“回去再誊写一遍。”

陆瞻称是。再看了看那卷案卷,退出宫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