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湘没理会,顺手取了把豆角过来折着。

她说这些又不是为他,不过是前世之仇搁在这儿,她自己没有地位优势找出仇人,而他却拥有天时地利,因而站在情理的份上出点力罢了。

陆瞻换了话题:“这时节竟然就有豆角了。”

宋湘抬眼瞄他。

陆瞻有点不好意思:“我对你做的炝豆角印象深刻。”

宋湘撇眼,一下下地撕着豆角棱。梨花走进来,缠着她的脚转来转去。她看了看它食盆,倒了些水在盆里,摸摸它的头,它便低下头吨吨吨地喝起来。

陆瞻心想,这狗子可真幸福。

……宋濂带着胡俨在村里头转了一圈,太阳下山的时候就回转了。

陆瞻惦记着去了通州的杨鑫该回来了,便就起身告辞。

胡俨问宋湘:“今日叨扰了,你什么时候再进城?上我们家吃茶。”

宋湘客气两句,目送他们走远,进到院子里回想着陆瞻说过那些话,前世的人情网又在脑海里铺开了。

借着世子妃的身份,她参与过不少应酬,当时被外面的闲言碎语逼得她在人群里苦练察言观色之术,因此窥破了许多秘密。

长公主的秘密就是她御花园闲逛时无意间听到的,至今长公主提到威远侯时的神情她还记得清楚。

但是长公主与威远侯又差着辈,加上没有线索,她实在也没参透他们之间为何事结仇。

站在前世孩子们母亲的立场,她当仁不让是要站在陆瞻这边的。

陆瞻若能争取到长公主,那就等于多了个萧家为助力,但是否能利用好这道线索她却没什么把握。

威远侯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凭他戍边立下的那些战功,其实是很难撼动得了他的。

而且,以陆瞻里外都有忧患的情况下,也不适合贸然触碰这个结。

不管怎么说,皇帝让他观政,总是件好事情。而这件好事情也让她想到了另一件事,前世陆瞻成亲之夜被罚去屯营半年,就是这半年的磨练,让他回来后一改从前心性,成熟成长了很多……

……

陆瞻离了村子,好长一段路上都在沉默。城门下他忽然停了停,跟重华道:“回头挑个机灵点的人,到村里来盯着点儿。但最好别让她起疑心。”

原先有郑容在,倒没什么好担心的,宋湘虽然也会武功,终究是个姑娘,眼下就带着濂哥儿住着,他还是谨慎些好。

听到了陆瞻与宋濂对话的重华立刻会意:“回头属下就找个机灵的又会烹饪的侍卫到村口来支个摊子!”

陆瞻点头,打马赶上胡俨。

回到王府已经天黑,陆瞻先打听杨鑫,杨鑫却还没回来,便让人拿着宋湘给宋珉的信去一趟通州。

然后又着人去往栖梧宫,把日间没做成的事情——陆昀跟钟沈两家子弟接触的事告诉了王妃。

王妃听说陆瞻下晌出了城,便往延昭宫来。

半路却遇见周侧妃,围着披风自外头进来。

周侧妃连忙止步行礼:“王妃。”

晋王妃扬扬唇角:“出门去了?”

王府里的侧妃未经王妃允准,是不得出府的,周侧妃明显有些慌乱,深揖首道:“家兄伤了腿脚,妾身心忧不已,得知消息后去禀王妃,栖梧宫的人却说王妃在歇息,妾身因心急,便就禀了王爷,回去了一趟。”

晋王妃缓声道:“这栖梧宫的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周侧妃微顿,忙说道:“是妾身的错。”

晋王妃伸手虚扶她,缓步道:“怎么搞的,忽然就伤了?”

周侧妃转了个朝向,跟上去:“昨夜轮值的时候遇上西城娼馆里有人斗殴,前去劝架时误伤了。”说着她看向王妃:“斗殴中的一方,是周毅的长子。”

周侧妃的哥哥周云飞也是五城兵马司里的副指挥使,现在南城当差。

晋王妃闻言停步,目光落在她身上。

周侧妃不敢抬头,望着地下。

隔半日,王妃道:“伤的重吗?”

“好在是些皮肉伤,只吓了一跳。”

晋王妃略沉吟,随后望她道:“那是该去看看。”

第100章 他们要找罪魁祸首

俞家和周毅这件事晋王府并未参与,都以为随着周毅之死,这案子便尘埃落定,不想却还有周毅长子在外行凶闹事的传闻传出来——站在晋王府人的立场,周侧妃把这事告诉晋王妃是正确的,但仍有谄媚之嫌。

晋王妃去了延昭宫,半路打发了人去探听内由。

另一个周家这边,就正一片愁云惨雾。

东跨院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嘶喊声,周毅长子周胜的房门前围着一堆人,但却无人敢近前,周毅的夫人由丫鬟搀着,凄惶地对着屋里抹眼泪。

屋里头飘散着刺鼻的酒气,还有草药味夹杂其间。大夫额间大汗淋漓,手脚并用地钳住床上奋力挣扎的周胜,给他包扎伤口,还要防着他的拳打脚踢。

丫鬟快步奔出来:“太太,大夫说伤到了筋骨,情况不甚好!”

周夫人两眼一翻,倒在了丫鬟怀里!

“快!扶太太回房!”

众人七手八脚把人扶了回房,周夫人又已幽幽醒转了,拍着床板痛哭起来:“我这是造的什么孽,连连摊上这样的祸事!”

周围人慌忙上前递帕子安慰。

周夫人嚎哭半日,突然止住哭声爬起来:“伤了大爷的人是谁?赶紧把他找出来!”

旁边立刻有人去。

“不用找了,是怀远将军刘贺的侄儿!”

这时候次子周荣走进来,“如今姑母被姑父押进了佛堂,咱们已经惹不起刘家了,何况昨日到场的还有晋王府周侧妃的哥哥,据说也误伤了。

“咱们要是以此生事,搞不好靖安王也要插手!晋王府的人咱们惹得起吗?!”

周夫人愣住,随后又啼哭道:“那就给我把李家往死里弄!弄到他们家破人亡为止!”

周荣又道:“找李家有什么用?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那个告状的人!倘若不是她兴风作浪,父亲何须丧命?大哥又怎会因为孝期饮酒被姑父强行免职?倘若大哥不被免职,自然也不会去酒楼买醉,与人起冲突伤了自己!”

“你说的对!”周夫人瞬而站起来,“必须找到这个罪魁祸首!必须让她偿命!”

周荣咬牙:“我听说李家铺子已经接盘了,接手的人家是对母女,据说跟李家有些渊源,听说那日去胡家递状子的也是个女子,我怀疑很可能就是她们!

“我会再去核实,倘若无误,我定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不知天高地厚!”

“必须让她们偿命!”

周夫人尖利的声音穿透了屋顶。

……

宋湘知道皇帝从小就重视对陆瞻的栽培,前世陆瞻是以被罚的名义去的军营,但实际上让他获益良多,那么这一次又让陆瞻去了观政,可见皇帝心里门儿清。

但宋湘仍感疑惑,既然晋王是他仅剩的嫡子,他又器重陆瞻,为何又还不曾下旨立储呢?

送走了陆瞻和胡俨的这几日,宋湘成了照顾孩子的老妈子。生活平静安逸,闲来无事除了想想这些,每日脑子最活络的就是想着怎么做吃的保证宋濂的胃口,以为他习武做准备。

起初几日确实如她的预想,皮猴儿每顿都饱饱吃上两碗饭。但最近几日她发现他下晌总要去外面玩一会儿,回来时就不嚷嚷着饿了,也不往厨房里钻。

宋湘好奇,但问他他也不说。

由于他放学后还是会饿的,她就排除了他食欲的问题,从而又推算出问题出在下晌出去玩这段时间。

这日就跟着他出了门,看他蹦蹦跳跳到了村口,然后直接就奔向不知什么时候摆在这儿的一个烤肉摊去了!

“苏大哥!”

宋濂嘴巴甜甜,只见那被唤苏大哥的摊主哎了一声,立刻递了一大把肉串给他,也不收钱,就任他走了,就好像是早就烤好了等他过来一样!

村口这里是个极微小的集市,有间杂货铺,一间粮油铺,然后还有个肉摊什么的。近来多出来的这个烤肉摊,宋湘平日买菜的时候曾经留意过,但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却成了宋濂不吃饭的问题所在!

她箭步上前,一把抓住埋头大啃的熊孩子后领:“往哪儿跑呢!”

宋濂被迫站住,人还在往前挣扎!

宋湘不由分说押着他回到家,院门一关,拿着那把肉怼到他跟前:“我说你怎么回来不嚷着吃饭了,合着天天吃这些。说,怎么回事儿?钱都不给人家,你还学人赊账了不成?”

宋濂盼了大半日的烤肉没吃上嘴,咽了口口水说:“我可没有赊账,这是陆大哥请我吃的!”

“‘陆大哥’?”宋湘眯了眼睛。

“是啊!上次他来咱们家,说回头请我吃肉串,随便吃,不收我钱!”

宋湘怔住:“你是说,那烤肉摊子是他开的?”

宋濂点头。

宋湘脸色顿时沉了,这家伙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居然纵容小孩子拿这些当饭吃?!

她说道:“以后不许吃了!不给我好好吃饭,以后也别想我给你买肉吃!”

“噢。”宋濂蔫了。

宋湘望着,又道:“想吃的话我会烤给你吃。”

宋濂抬头:“是不是因为是陆大哥请的,所以你不让我吃?”

“我有那么小气吗?”

“你这么问,我也不敢说啊。”

宋湘拍他一下后脑勺,推他进厨房吃饭,手里那把肉串,顺手温在了饭锅里。

“湘姐儿!”

刚端上饭碗,忽听隔壁陈五叔在呼唤,宋湘连忙放碗走出来,只见赶车归家来了的陈五拿了封信给她:“你母亲捎了封信给你,看样子蛮心急,特意让我即刻回来的,不知道什么事,你快看看。”

宋湘称谢,边展了信边往回走,走到半路她就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宋濂也出来了。

宋湘凝眉:“铺子里出了点事。母亲连日被人跟踪。”

“什么?”宋濂张大嘴,“什么人敢跟踪?抗打吗?”

宋湘白了眼他,低头再仔细看了遍信内容。

信上是郑容的亲笔,没说太多,只说连日来往返药所路上都有人跟踪,让他们也小心点。

郑容很少如此郑重其事,虽然宋湘相信她有办法保护自己,此时心头也不由得飘起了阴云。

第101章 他们想要一箭双雕

宋珉到了张家湾走马上任,因为有在兴平任县丞的经验,在衙门里上手很快。

陆瞻派人拿着宋湘写的信去了通州,宋珉没说二话便应下来替陆瞻查探蒋家兄弟内情的差事。杨鑫在他的协助下,三天后就带着卷宗回京城了。

案卷上写着蒋旺的妻子所有往来的人际,以及打听来的蒋家兄弟在当地的行事轶闻。

卢崇方始终还是跟陆瞻打太极,陆瞻这几日便也没有去寻他,案卷压在台上,一面等着大理寺这边审案,一面请宋珉继续关注着蒋家。

下晌回府,却在端礼门下遇见了陆昀。陆瞻停步:“三哥这是上哪儿去?”

陆昀道:“我舅舅伤了腿,我去看看。”

陆瞻停步:“怎么伤的?”

陆昀少不得说起来。说到周胜作死,又不由拢手道:“周毅才死,周胜还在热孝中,俞家因为这个赶紧把他的差事也给撤了,看样子是不想再跟周家扯上关系。

“但是周胜近来可不低调,不但跟刘将军的儿子斗殴,而且在府里还大放厥辞,据说近来颇不平静。”

陆瞻扬眉:“哦?”

陆昀道:“俞夫人虽然不露面了,但毕竟人还在,子女都已经成年,不可能不认外家。尤其俞夫人又没有亲兄弟,对这个周毅便如同自己亲兄弟一般。俞家跟周家这关系怕是很难断得开。这事儿老四你得多盯着点儿。”

陆瞻点点头,没回话,然后觑他:“你舅舅伤怎么样?请到好大夫了么?要是没有……”

……

陆瞻都已经只差没直接带他去药所了,陆昀难不成还不知道什么意思?

问到了药所位置,他就先派人到这药所打听了一轮,得知竟是被俞家和周家压迫过的苦主转出去了的药所,也不能说什么了。

跟陆瞻抢沈家这样的事可以做,但眼目下不管怎么样晋王府内部还是得团结,当日审周毅的时候陆瞻就在刑部,如今朝廷都有了公断,那么陆瞻帮衬帮衬被对家害过的苦主也没什么,陆瞻既然开了口,他当哥哥的自然当仁不让。

陆昀从周家出来,周云飞的长子就派人去了南城请李诉。

周荣连日派人跟踪郑容,这日见着周家的人引着李诉回了府,立刻就也回到府里来。

周荣听完下人禀报就找到了正在周胜屋里的周夫人:“这姓郑的妇人有一女一子,死了的丈夫原是在翰林院当差,据说这铺子就是她女儿接手下来的,李诉一家对这母女毕恭毕敬,而且她女儿宋湘与胡家往来密切,不用说,当日递状子的十有八九就是她了!”

“她哪来的胆子?”周夫人厉声道。“他们还有什么后台不成?!”

“我估摸着没有。倘若有后台,就不会盯着李家这个铺子不放了。”

“但她们既然跟胡家走得近,咱们也不好下手吧?”周胜迟疑说。

“所以我们就要想想别的办法。”周荣冷笑,“我刚才收到消息,周侧妃的侄儿也派人上宋家药所里请大夫去了。倘若周云飞吃了宋家药所的药中了毒……”

周胜一脸懵然,周夫人听到这儿却立刻反应过来:“周侧妃的哥哥周云飞正好有伤在身,请医肯定是给他请的。要是服了宋家的药死了,周侧妃岂不得将这宋家还有李家一并弄死才解恨?

“——好主意!不费吹灰之力,借周侧妃之手除掉宋家和李家,咱们还能不担干系!这主意实在是妙!只是怎么才能在周家的药里作手脚呢?”

“何须在周家药里作手脚?要做手脚,自然是在药所的药里动手!”

周夫人惊道:“那万一误伤了别人?”

“没有误伤,那不就成蓄意谋害了么?若是谋害,那官府就不会善罢甘休了,到时候查起来也麻烦。

“若是在药所药材里下毒,装作他们的药材来路不正,又或者查出来有毒,怎么解释这个毒的来源也是他们的事情。

“总之只要小心点,这件事不可能查到我们头上来。”

周夫人想半日,说道:“晋王府也是太平静了,让他们出来闹腾闹腾也好,说不定还能从俞家那边争取到机会呢!”

周荣点头:“我正是这么想的!这次,咱们就来个一箭双雕!”

……

宋湘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进京看看。虽然她放心郑容,可是前世她就没能让她享过福,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会后悔也来不及的。

但如何安置宋濂是个问题。想交给隔壁陈五婶,又不知自己几时回来,濂哥儿饭量又大,平白给人添了麻烦。

倘若带进京去,未免又要耽误他读书,——这一想,又觉得这乡下也住不久了,只怕还是要提前搬回京去才是正经。

无论如何安全为上,正准备等宋濂一放学就带他进京,却在这时候听到有人叩门。

开门一看,她挑眉道:“重华?”

重华赔了个笑:“宋姑娘,您在家呢?”

宋湘走出来:“你怎么来了?”

“我奉我们世子的命来送银钱地契给程铁牛,顺道过来看看。怎么样,近来姑娘安好?”

宋湘正要找他呢:“是你们让人在村口支的摊子?”

重华嘿嘿笑道:“小孩子嘛,还不得吃点零嘴儿?吃点肉可比吃糖好多了,姑娘不要在意。”

他虽然是为上程家来的不假,但根本原因是昨日苏幕看着宋濂被宋湘抓回去后,就进京禀报了他,反正陆瞻在宋湘面前什么德行大家也知道,答应了宋濂的事情也不能不作数。

重华也懒得再去告诉他,直接就拿着备好的银钱地契就上了南郊来。

宋湘笑了下:“那就多谢你们关心了。”

重华看她笑眯眯的,居然没骂他也没勒令他让苏幕把肉撤了,反而有点不踏实:“姑娘会许小公子光顾肉摊的吧?”

宋湘扬唇:“你来得正好,我有件事正好拜托你。”

重华立刻直身:“您说!”

宋湘敛色:“我要进趟京,濂哥儿无人照顾,你那个烤肉的侍卫妥当吗?”

“不可靠的人绝对不可能派到这儿来!您绝对可放心!”重华说完,又道:“恕我多嘴问一句,姑娘此番进京何为?”

第102章 亡命之徒

宋湘凝眉:“我母亲来信,说连日来有人跟踪她,我不放心,要去看看。”

重华微怔:“什么人?可有线索?”

“就是不知道,我才要过去。”

重华想了下,立刻道:“我这就去把苏慕喊过来。”

片刻后两人到了,宋湘认真打量着满身孜然味的苏慕,是个十八九的小伙儿,眉眼儿端正,依稀记得是前世跟随陆瞻去了屯营的人,后来被陆瞻安插进了营中,便把自己的意思说了,请他帮忙。

苏慕拍着胸脯答应:“保证把小公子保护好到姑娘回来为止!”

宋湘称了谢,到学堂当面交代了宋濂。宋濂深深看了眼他满身羊肉味的“苏大哥”,也重重点了头。

重华与她一道进京。进了城门后便直奔陆瞻所在的大理寺衙门。

今日蒋家那案子开堂,被告的东路厅同知与蒋旺的妻子以及蒋兴都到场了,双方正各执一词,就连主审的大理寺少卿言语间也有责怪同知的架势。

陆瞻旁听不语,看到重华在门下探头,便起身走了出去。

重华把宋湘回来的因由一说,陆瞻便看了他半晌:“跟踪?”

“是,不过目前平静,听宋姑娘说没发生什么。”

目前没发生什么,不代表将来不会发生什么,陆瞻是栽过大跟头的人,他说道:“先着人暗中盯一盯,看看什么人干的,随时回来报我!”

重华去了。

陆瞻回到公堂,正好审到蒋兴抵死不认罪,大理寺少卿着人要上刑的当口。

眼看着大棒要上头,他一声“且慢”,便接过衙役手里捧着的卷宗走到了大理寺少卿跟前,卷宗往公案上一拍!

说道:“我这里有蒋旺死前暗中转移家财的凭证,还有蒋旺之妻夜半私会外男的人证录供,同时还有给蒋旺妻子接生的稳婆的口供!

“所有证据都指向蒋旺妻子吴氏私行不检,在蒋旺外出行商期间或与人私通,而被后来归家的蒋旺发觉。

“再后来我又打听到,吴氏出身为扬州瘦马,是通过富商嫁给蒋旺的。蒋旺兴许相信她,所以将她聘为了填房。

“但我这里还有证据证明,吴氏婚后还与为他们做媒的富商私下有来往,所以我怀疑蒋旺或许生前就已经有所察觉,并且怀疑过吴氏早产了两个月的儿子并非他的骨肉,因而私下转移家财。

“但他的目的应该不是为给弟弟蒋兴。而是要通过抚养过自己亲生女儿的他留给自己的长女蒋氏。至于为何他未曾直接给女儿立遗嘱……我想,只怕蒋旺的死因也很可疑!”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满堂从立时震惊,公案后几位官员争相拿着卷宗来察看,一时间已无人敢开口。

而堂下趴着的蒋兴却忽然嚎啕痛哭起来,整个人趴在地上不住抽搐,而一旁的同知也虚脱地坐在地上,咬牙切齿地瞪向了脸色青白的吴氏!

……

宋湘到了药所,只见店堂里一切如常,郑容在柜台后算账,伙计和徒弟们在抓药,只李诉不在。心里先安下来,然后把包袱放下问起近来的事。

郑容倒了杯水给她,道:“有四五日了,跟着挺拙劣的,天天从家门口跟着我到铺子里,又从铺子里跟着我回家,打量我不知道,有一日还打我前面走过来呢。”

“长什么模样?谁家的?”

“就一副家丁样。至于谁家的,你猜?”郑容边拨算盘边瞥了眼她。

宋湘觉得奇怪:“家丁?……莫非是周家?”

他们也没得罪过谁,只除了已经行刑了的周毅。

郑容停手:“就是周家,而且是周毅的次子周荣派来的。可能觉得咱们好欺负吧,一根手指头就可以随便捏死的那种,行事都不藏掖,昨儿夜里我到了家之后反过来跟了回去,就见他进了周家,并且还看到了周荣跟他碰头。”

“周荣想干什么?”宋湘凝眉。

郑容道:“你没发现李大夫不在?”

宋湘点头:“发现了。”

“他去周家出诊了。”

“周家?”

“是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周云飞的那个周家。”郑容道,“他前阵子劝架周毅的长子周胜和刘将军的儿子斗殴,伤了腿,然后上咱们这儿来求诊了。

“你知道这个周云飞是什么背景吗?他是晋王府周侧妃的哥哥!晋王府那个小世子的偏门舅舅……”

“你方才说谁跟谁打架?!”

宋湘哪里能不知道周云飞是谁,让她支起耳朵的是那个周家,周毅的家!

“周毅的长子周胜,跟刘将军的儿子,喝了酒在娼馆为了争个姑娘大打出手啊!”郑容眨巴眼。

宋湘凝眉:“周毅才死,周胜就去娼馆?还买醉?”

“所以让俞歆给罢了职!”

宋湘听完半晌没说话,周毅最后服刑,俞家到现在也没再晃出什么水花来,她是防备着有人不甘的,毕竟她与李诉都是平民,他们若是不顾后果真要下手也不是不能,所以完全把安全寄托在他们手上也不现实。

但是她没想到周胜居然会在热孝中干出这种事,由此可见周毅一家家风都有问题,既是个不清白的人家,那么会想着再报复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那么周荣派人跟踪郑容,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不怀好意是肯定的了。

“俞家有参与吗?”她问。

“目前看来倒是没有。他不是还把周胜的职给免了么?”

俞家没有参与,那说明俞歆至少是个明白人。

宋湘想了下:“咱们不跟亡命之徒起冲突,只要他们不动手,咱们多防着点就是。”

“东家!东家!不好了!”

刚说到这儿,李诉的徒弟刘喜忽然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出事故了,周大人服完咱们铺子里的药,方才狂吐血,中毒了!”

“什么?!”

宋湘全身神经紧绷:“你师父不是还在周家吗?他们怎么就喝上药了?你师父人呢?!”

“师父还在周家,但是已经被周大人的儿子给押起来了!先前师父拿了铺子里几味成药过去,让周大人服下,谁知道就出事了!”

说罢,刘喜摊开手里的药瓶给她看:“我趁他们不注意,把余下的药命了回来,东家快看看!”

第103章 她比公堂更要紧

宋湘拿在手里,倒药出来查验,只见药丸上正常,是他们药所制的消种的成药没错,这药李诉做了有多年了,多年也没有出过事,但怎么会有毒呢?

她拿到阳光下细看,却见药丸表面果然有些发潮,握在手里也有些黏黏的,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她把药全倒出来,才发现瓶底的潮意更重,也更明显了。

她立刻让阿顺捉了只鸡,倒了几颗捻碎的药进鸡喉,就见重获自由的鸡扑棱着翅膀,围着天井转了几圈就踉踉跄跄起来,再过了会儿,就倒到了地上,双眼微阖,不停抽搐!

“果然有毒!”郑容声音沉下,“必然是周家干的!等我去把那狗娘养的拖到官府去!”

宋湘心也沉了,先按住她,回到店堂打开放成药的柜子,正要逐样翻拣查看究竟,这时候门外又闯了人进来:“你们东家呢?!让你们东家出来!”

宋湘与郑容对视,旋即走了出去。

门外闯进来好几个人,带着木棒扁担,气势汹汹就要往里冲!

店里人连忙迎上去阻拦,宋湘问:“怎么回事?!”

“你们的药吃死人了,你还问怎么回事?!我们是附近的乡民,到这儿来求医是为治病的,结果却要在你们手上送命了!你们赶紧出来偿命!”

“话可不能乱说,我们打开门做生意,怎么可能医死人?你有什么证据?”

伙计们都上前据理力争。但倒在后院的鸡却使他们回应起来也有底气不足,看上去有些虚张声势。

重华自衙门出来一直就在药所外头看着,先见着刘喜匆匆回来,又看见出了这么大动静,立刻飞奔回去寻陆瞻。

公堂上形势发生了大逆转,原先负责主审的官员因为先入为主同情起了身为寡妇的吴氏,查案的方向便一直往锁定蒋兴与东路厅同知勾结为线往下进行。

谁知道陆瞻凭一己之力将案情又挖了深度出来,现场综合证据,便立刻传人证物证,重华到来时,庭上正审得火热!

“什么?”陆瞻满门心思都放在案情上。王妃不让他出头,他却需要借这个案子证明自己,今日这堂会审一定要全力以赴!

听完重华的话他花了会儿工夫才从案情里反应过来,“人死了吗?”

“现还不清楚!但从来人……”

“世子!周家出事了!”重华话没说完,外头又有侍卫进来:“就是周侧妃的哥哥,请了济善堂的大夫出诊,结果服了他的药之后立刻出事!

“如今大夫被周大人扣押了,周家正在请靖安王出面请太医救治,周侧妃往周家去了,听说要跟药所过不去!”

陆瞻听完凝滞,随后立刻跨下台阶:“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