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宋湘道:“其实你们世子没有得罪我。我只是不太喜欢看到他这个人。”

“哦?”重华顿了下,“我们世子难道长得很丑吗?”

“我先跟你说个故事吧。”宋湘抿了口茶,“我以前认识这么一个人,他跟他媳妇是奉父母之命成亲的,双方门第悬殊,结果这个人因为不满这门强绑的婚姻,觉得妻子不配跟他谈论高深的话题,走进不了他的内心,所以从来也没想过怎么尽到丈夫职责。你说这个人做的对不对?”

“那是不对。”重华道,“再不情愿,职责还是要尽的。”

宋湘双手扶杯,紧凝双眉:“之所以他们会成亲,还是因为他妻子婚前救过他,这男的家里为了报恩,就结了这门亲。

“按常理说,这女子是夫家为报恩而求娶的,嫁到夫家后,不说被百般偏爱,至少当丈夫的也该给予应有的尊重和关爱对不对?

“但这男的偏不,没情份就算了,甚至他妻子死的时候他都不在身边,连两个幼小的孩子都没法托付。”

重华神色凝重了:“这件事情跟姑娘有什么关系?”

“这个人的妻子,是我远在山西的一个亲表姐。从小我俩就好的跟一个人一样。”

重华恍惚,又道:“姑娘见识过人,如何自己的亲表姐竟然会嫁给这样的人?”

“也是年轻啊。”宋湘叹息,“她要是能活到现在,当然是不会嫁的。”说完又望着他:“有见识又怎样?婚姻是要靠两个人经营的,光靠哪一个人怎么过得下去?”

“那倒也是。”重华凝眉想了想,又问道:“那这个人是谁?后来有没有遭到报应?”

“这个不好说。因为后来我就没见过他了,直到——”

宋湘戛然而止。

重华听出端倪:“不知这事跟我们世子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宋湘深深望着他:“我认识你们世子之后,就发现他长得跟我表姐的丈夫一模一样!”

重华张大嘴……

“不但长的一样,行径还很相似。一样的目高于顶,自以为是。”

重华努力合上嘴巴,却没有说出话来。

“抱歉,”宋湘给他添了点茶,“刚才一时失控,对你们世子有些不敬。我知道你们世子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我误解他了。”

重华抿紧嘴巴,把附和的冲动死命压了下去。她误会了,谁说他们世子不是这样的人?他就是啊!平时都拿鼻孔看人的,一言不合就罚他刷马桶!

“关键我跟我这表姐也好得就像一个人一样,我对她的遭遇感同深受。所以我看到你们世子就会想起这个人,你说这样我还能欢喜起来吗?”

重华摇头。

“现在你知道了这个秘密,我面对你们世子时的心情,你能理解了吧?”

重华又不由自主点头。

“那么,”宋湘把那堆茶叶提到他怀里,“我不想收你们世子东西的心情,你应该也能理解?”

重华捧着包袱,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

晋王妃赴宴回来,就在屋里坐下了。

“听说今日昀哥儿表现不错。”

英娘道:“确实是这样。听说好些文臣对靖安王称赞不已,虽说也不乏吹捧,到底是引起响动了。”

“那他跟沈家联姻有戏吗?”

英娘凝神片刻:“沈家那边向来对与宗室联姻意愿不大。如果周侧妃与靖安王没有掌握到合适的机会,理应是不会的。而且,王爷好像并不太喜欢宗室子弟与世家大族联姻,安惠王与郡王妃是因为从小被指腹为婚。

“当然也不绝对,我听孙长史说,王爷近来常与谢家梁家几位大人一起喝茶。如果王爷主动提亲,只怕也有胜算。”

晋王妃合上茶盅:“王爷近来确实忙。”

“属下以为,俞家这件事应该对王爷还是有影响的,加之早前传说汉王入秋也会回来,或许,是觉得晋王府也不宜太过低调下去了。”

晋王妃站起来,缓步踱到帘栊下,站了许久道:“设法让瞻儿与沈小姐见个面,倘若双方有意,便把这门婚事定下来。”

“属下明白。”

“世子来了。”

“母妃。”

刚说到这儿,陆瞻走进来,冲英娘颌了颌首,然后走到王妃面前。

英娘笑道:“世子今日在衙门,想必很用心了。方才属下还看到衙役送了案卷去延昭宫,说是世子交代过回来要翻阅的。”

王妃也笑了:“能做到主动,很不错了。只是也不要太劳神,伤身。来,坐下说话。”

……

王妃所问的也不过是陆瞻进衙门当差的事,顺带也说了宴会上的事情。虽然都是同一桩,但晋王妃说的是内宅女眷这边,萧臻山他们说的是外院男客这边,倒是各有千秋。

总结起来就是今日沈家这宴会多么多么隆重,沈家小姐有多么心灵手巧才貌双全、引人喜爱。

陆瞻知道英娘在把话题往沈钰身上引,他也不接茬儿,只静静地听而不语。末了才终于又说到王府近来的应酬局,这才认真交谈了几句。

陆瞻如今还是众人眼里娇生惯养的小皇孙,但重生的优势可以令他淡定观望目前的朝局。

萧家这边,他是想要争取的,首先萧家没落,萧臻山被寄予期望,他肩负有重振家声的重任。

其次长公主身处宫闱和朝堂边缘多年,她是个明白人,也会需要在适当的时机作出选择。

眼下虽然没到必须站队的时期,但他需要提前把萧家给自家拉上。

但萧家也不会平白无故撑他,这就还需要一个好的时机,让长公主和萧臻山来下这个决心。

当然这些话他没有说出口,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差事已经揽上了,下一步他需要干出点成绩来为自己正名。晋王府这些年低调,固然是有好处,但于他自己来说却未必有好处。

回房的时候就见重华已经在等了。

看到他挎回来的包袱,陆瞻脸色有点不豫:“你连几罐茶叶都没送出去?”

重华盯着他的脸暗觑了半晌,才挤出几个字道:“世子,宋姑娘他不肯要。”

陆瞻哦了一声。站片刻,他抬眼看他:“她说什么了?”

重华叹气:“她给属下讲了个故事。”

“什么故事?”

“……东郭先生的故事。”

重华说着,又壮着胆子盯着他的脸看起来。

第84章 姑娘许人家了吗?

虽然不太相信世上真会有无缘无故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一定是宋姑娘夸张了,但世子这张脸蛋还真是越看越有点渣男的意味呢。

陆瞻隐约觉得这故事有点内涵意味,一时又没能琢磨明白,她平白无故跟他讲这个作甚?她觉得他是狼?他有那么忘恩负义吗?

上晌还夸他是个君子呢,这半天没过他就成白眼狼了?明白过来他瞪着重华:“她还说什么了?”

重华抿紧嘴摇头,他绝对不能说他长了张跟渣男一模一样的脸。

陆瞻也觉得不至于,重生这种事她怎么可能跟重华说?顶多就是讲个故事骗骗他,出出气罢了。

算了,问多了倒像他心虚似的,反倒坐实了。

便瞪了眼他,转身进屋了。

重华一看他连句疑问都没有就进去了,简直越发赞同了宋湘对他的评价!

……

陈家那边果然没有来信,翌日宋湘便换了间客栈,在京城又呆了三日。

李诉父母的棺椁已经在四月底入土,守孝几日之后,便来铺子里帮忙了。

宋湘把开张的日子定在五月初六,老宅这边已经请了个家丁,一个婆子,郑容将会在铺子里坐镇,到时候需要地方住。

宋湘本来也是可以带着宋濂回城居住的,但是一来宋濂跟着的老先生学着还行,而他的新师父暂时不好找,二来田地里的庄稼暂时也还离不了人。她就打算暂且带着宋濂住在村里。

三日后她终于回到家,这次回来家里却喜气洋洋!

原来朝廷已经把宋珉这案子给平反了,并重新给宋珉安排了个官职,还是个好官职,在顺天府任了个经历!只不过还要等半个月才能上差。

但这已经足够让二房欢喜雀跃了,由于来报讯的衙役特意交代过是皇帝下旨让都察院督办的,于是一家人又在猜测究竟皇帝是怎么知道的?

宋湘自然能猜到是陆瞻说的,并没有告诉二房,免得他们知道她居然还认识陆瞻这样的人物。

郑容高兴不已,因为这事儿是她女儿办成的,夜里就在宋湘面前絮絮叨叨的又把陆瞻给赞了一通:“没想到这个小皇孙居然办事还挺靠谱!不错不错,有出息有出息!言而有信的人都是办大事的!”

宋湘听了就当耳边风,不过倒也没有反驳。陆瞻除了对她不太好,做人是没有问题的。

接下来几日,游氏连干活都主动很多了。

宋濂后知后觉地知道了家里要开药所,听说郑容去坐镇,把他吃惊得连麻糖都从嘴里掉了下来:“你让母亲去坐镇药所,就不怕她回头动不动又制出什么新药来让咱们帮她尝吗?”

宋湘瞥他:“药能乱吃吗?”

“药是不能乱吃,可万一她心血来潮制个药酒给你喝呢?”

宋湘手顿了下:“你说的倒也是。不过还好我请的坐堂大夫很靠谱。”

是夜又写信给李诉,说起他们进城的日期,然后拜托陈五叔翌日进城的时候捎给李诉。

但宋濂对于他暂时不能回城住仍然是遗憾的,他想念京城大街小巷的小吃,担心它们等不到他光顾该有多寂寞。

这日晌午,一大家子人正准备开饭,门外忽然又来了人。竟是里正娘子带着两名婆子到来了:“这二位来自京城,主家姓胡,来打听宋夫人家中,说是之前跟湘姑娘有些渊源,我正好得闲,就引着过来了。”

宋湘原还一头雾水,听到姓胡,立刻往婆子们看去,只见这两位满面笑容,颇为眼熟,果然是胡夫人身边的嬷嬷!

当下道:“原来是二位!莫非是胡夫人有吩咐么?”

左眼有痣的婆子就笑着行了个礼,道:“奴婢人称春娘,是奉我们太太之命来拜见宋夫人的。烦请姑娘引见。”

宋湘不知这“拜见”因何而来,但也没有在院子里招待客人的道理,于是把人请进了厅堂。

宋濂早已经去请了郑容出来,正与她摆碗筷的游氏他们听说来客,也都出来了。

春娘看到郑容虽然装扮朴素,但是容貌绝佳,体态灵活,根本不像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且她眉眼开阔,目光清澈,也不像是一般守寡的孀妇,连忙行礼。

还没开口,就听郑容爽朗地问起了宋湘:“这是哪方来的贵客?”

宋湘说道:“是都察院胡大人内宅的人,奉胡夫人之命来的。”

这句都察院胡大人可把游氏给炸懵了!她再没有见识,那也是在京城呆过的,宋珉这次会重新启用并且捞上个肥差,是有劳都察院这位胡大人督办的,她也是听得明明白白的,眼下听到是胡家来人,就不由咕哝:“莫不是来找我们老爷的吧?”

宋澄显然怪她丢人,脸红红地瞥了她一眼:“胡夫人派来的人,来找咱们做甚?”

游氏脸上讪讪,这才闭了嘴。

春娘二人挨着椅子边坐了,并把带来的几只礼盒奉上,说道:“我们老爷夫人都十分欣赏宋姑娘的人品,还说等宋夫人与姑娘进城时,再相邀吃茶。”

说实话,郑容和宋湘对这番突来的热情都挺纳闷的,等宋湘下去张罗茶水,郑容就试探道:“是不是我们有什么地方可以为贵府效劳?”

“夫人哪里话,我们老爷钦佩宋大人的才学人品,夫人也甚为喜欢湘姑娘,期望着多亲近罢了。”

说完春娘又意味深长地望了眼门外:“湘姑娘容貌性情如此出色,想必早已经议婚了吧?”

“嗨,过奖过奖!待字闺中,尚未许婚。”郑容还以为什么事呢,张嘴就答了。

答完之后看到婆子们那别有深意的笑容,她才警觉起来:“还没有许婚的原因,主要是我就这么一个闺女,虽说父母之命,但也要她自己看中意才行。”

春娘想了下,就笑道:“那是自然。”

说完就跟同伴使了个眼色,二人起身告辞:“多谢夫人招待,奴婢们就不多打扰了。”

宋湘端茶出来,却见人已经走了,便问倒转回头的郑容:“来做什么的?”

第85章 也是一场缘分

郑容先探头看了看二房那边,再拉着她的手进了房。

“怪不得我一大早就听到喜鹊叫,原来是真有喜事!”说罢,她就把先前婆子问她的话给转述了,然后又道:“这胡夫人我倒是见过,就是没打过交道,也不知道他们家家风如何?他们想替哪个子弟来求亲?他们家公子是不是中用?”

宋湘愣了半天才回过神,胡夫人就两个儿子,长子已经成亲,大儿媳妇前世跟她还是手帕交呢,只剩下个被杜玉音缠了多年的胡俨没成亲了,那么胡夫人是相中了她给胡俨当媳妇儿?

她看向郑容:“您怎么回答的?”

郑容得意地道:“毕竟咱们家跟胡家门第悬殊这么大,我因为不知道他们家公子是不是个歪瓜咧枣,故意来坑咱们的,就留了一手,说你的婚事得让你自己也看中意!回头你自己找机会去看看吧!”

宋湘松了口气,把茶放下来,抱住她胳膊:“您果然是我亲娘!”

……

春娘二人回到胡府,直接进了正房。

杜玉音已经送出京多日,胡夫人这几日为着这事心情仍有些低落。

听完回话后她精神才有了点起色:“没有议婚,那太好了。看来是有缘份!”说完她又道:“就是他们家竟是先要姑娘看中意么?”

春娘称是,又说道:“这也正常。人家姑娘想来也不是会贪图家世那种人,重要的还是看人品。宋夫人不认识咱们家二爷,自然是要持两分保留。

“咱们二爷品貌都出色,您还怕二爷入不了宋夫人与宋姑娘的眼不成?二爷总在外面行走,奴婢以为,找个机会,让他们俩相互接触一下也成。”

胡夫人想了想,点头道:“虽然说婚姻大事该衿持些,但若只是寻常接触接触,当个相熟的人,也不打紧。”

说到这里她道:“这几日宋姑娘可会进城?”

“听说宋家接手李家的那间药所定在五月初六开张,估摸着,五月初定会进城。”

……

胡夫人会有议婚的意愿属实意外,对于本身也在准备议婚之中的宋湘来说,被这样的人家看上是种“殊荣”,但是因为门第悬殊的覆辙在前,且前不久连付夫人那样的人都能踩自己几下,宋湘对于这种荣耀其实并不那么在意。

接下来这些日子她一心忙活药所里的事。李诉忙完家事,也全力往药所这边来帮忙了。

虽说是初六开张,但初二这日所有门窗全都新漆完毕,药材也全部到柜。

李大夫收下的两个徒弟,一个叫刘喜,一个叫黄金,都只有十二三岁。此外还请了个伙计,叫阿顺的,从前也在药所里打过下手,药材都熟,如今学着抓药。

宋湘跟书塾里先生请了几日假,带宋濂一起到了京城,几个人都恭恭敬敬过来称“少东家”。做事也很勤快,看到驴车上还有行李,立刻就抢着上前搬运了。

付瑛时常打这里过,由此也知道这铺子还是让宋湘给拿了下来,也来道了声恭喜。

宋湘也问起他与吴肃的后续,付瑛道:“我已经见过周毅,至今没见他告吴肃,想来也不会再告了。吴家那边我暂且还没去,过些日子再说吧。”

宋湘也没有再说什么,这是他的事情,他自己决定。

付瑛又抚着宋濂的头:“功课怎么样了?”

宋濂答了声“还不错”,又道:“在通政司任职的陈大人是父亲的同科,我姐姐在请他指点我。”

付瑛脸上略有意外,但也还是笑了一笑:“也好。”

他还以为陆瞻会自告奋勇,毕竟以他这位被皇帝指派朝中大学士们栽培过的皇孙的学识,给个八岁孩子看看功课还是绰绰有余的,再不济帮他找个人也是不费吹灰之力,不想她还是找了陈亭。

隔日正好接了徽州那边官员贪墨的核算政务,要去大理寺递卷宗,他就绕到陆瞻公事房求见。

正准备下衙上萧家去的陆瞻听到他来,便又让人沏茶招待。

付瑛进来先行了个礼,然后掏出来一只两寸长的小盒子,说道:“上次有劳世子请胡大人行了方便,许我进狱见周毅,一直没有机会向世子致声谢,这是我自己刻的一枚章子,世子若不弃,便请收下做个玩物。”

陆瞻颇为讶异,打开盒子一看,只见是块寿山石刻就的一枚私章,上书的正是陆瞻的名讳,字迹流畅,布局精美,功底立现。

他抬头:“你如何知道是我?”

付瑛扬唇:“本来也很难猜,但我后来想到,那日我与宋姑娘在面馆里说的话,世子想必是听到了的。而胡大人那边,也并非轻易有人能够有这份体面。那么这个人除了世子,应该也不会有别人。”

陆瞻握着这印章看了看,点点头:“举手之劳而已。不过这印章我很喜欢,多谢了。”

付瑛灿笑,也深深颌了颌首。

原先他以为这位皇孙行事轻狂,不堪大用,如今看来他不但不轻狂,而且胸怀颇广,竟是他错了。

陆瞻也没有想到早前被他评价过“不怎么样”的这位年轻进士,也是如此机敏过人,而并非徒有虚名。

再想到他们俩都曾败在宋湘为人之下,如今反倒因为宋湘而惺惺相惜坐在了一处,不能不说也是一场缘分。

就朗声道:“我记得你与小候爷是好友,我正好要去萧家,你若是无事,不如一起?听说他今日备了好茶,不容错过。”

付瑛听闻,也爽快颌首:“荣幸之至。”

……

萧臻山让人收拾了敞轩,又亲自下湖摘了几枝莲花,插在瓷瓶里摆在桌上。

路过的长公主看到了,走进来坐下:“这么煞有介事,是何故?”

萧臻山先唤了声“祖母”,然后道:“阿瞻会来做客,孙儿投其所好,弄点花插插。”

长公主道:“他近来怎么样?”

萧臻山提袍在旁边坐下来,坐稳当了才说道:“孙儿觉得,打从他这次伤好出来,竟变了许多。变得稳重了,不急躁了,看事情也有眼界了。”

“哦?”长公主望着他,“就这么几面工夫,你就对他有这么大的改观?”

第86章 还没有参透的秘密

“本来还只是觉得有些改变,直到那次我生日请他吃饭,说起我与俞淮安的冲突,他竟劝我安份些。

“还有上次跟他提到沈家小姐的事的时候,他末了跟我说,我也不容易,让我有什么事要帮忙可以找他,这让我觉得,这小子怕是真长大了。”萧臻山撑着扶手,目光里带着感慨。

长公主微微凝眉:“他从小就有犟劲,只相信他自己看到的,如今他却能看到你的不容易,那倒确实也不容易。虽然咱们家的情况也不是什么秘密。”

萧臻山望向她:“这么说来,阿瞻是可以帮我们的。”

长公主伸手抚了抚那莲花:“只要晋王妃在,他的位子按理不会有什么问题。昀哥儿就算是跟沈家联姻成功,王妃身后也还有一个杨家。顶多就是两厢抵消一个世家的势力。但王妃自己这些年也有经营,周侧妃想掰倒他,还是很难的。”

“晋王府内宅一向和睦,虽偶有摩擦,也没有闹出什么风波来。从小曜二哥与昀三哥对阿瞻也极好。”

长公主弯唇:“若是真有那么和睦,昀哥儿就不会在这当口去沈家大出风头了。傻小子,人是会变的。”

萧臻山默然。

“禀小侯爷,晋王世子到了,同行的还有付公子!”

小厮这时候隔帘禀道。

萧臻山看了眼长公主,长公主起身道:“朝局瞬息万变,不到临了一刻,谁都不能定论。不过,瞻哥儿长进了总是好事。——你们好好玩,我歇着去。”

萧臻山送她到门下,旋即迎到前门来。

陆瞻在萧家也算是轻车熟路,萧臻山还没有到垂花门他与付瑛就进来了。

“禀小侯爷,于公子也到了!”

陆瞻止步,正要问是哪位“于”公子,回头就见着吏部尚书的长孙于滇就走了进来。

于滇看到陆瞻就笑:“世子新上任,请小侯爷吃饭也不叫上我!我爷爷可是功臣!”

几个人相互都熟,陆瞻就也笑了:“请吃饭没问题,这‘功臣’又是怎么个说法?”

于滇讶道:“世子难道不知道,大理寺新添的这个观政的缺儿,是王爷请我爷爷向皇上增添的?”

陆瞻笑容凝住,这个他还真不知道,因为听皇帝说到王妃跟他提过,便以为是王妃的言语所致,原来晋王也曾去替他操心过?

于滇再道:“前些日子王爷来我们家找爷爷喝茶,说到了这事儿,还说请爷爷快快跟皇上进言来着,就怕世子再像前番似的把自己给弄伤了。这不没两天皇上就下旨给吏部和大理寺了么!”

萧臻山听到这里满脸明朗:“原来如此!这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众人领会其意,也纷纷笑着跟陆瞻拱手。

众所周知陆瞻的情况比较复杂,如今虽说众星捧月,但是毕竟每多得一份关爱,对他来说都是对未来多一分保驾护航的保障,晋王能这么费心为陆瞻打点,足见对这个儿子的关心重视。

往小了说,对他们小圈子来讲是好事,往大了说,晋王府局势稳定,对朝廷也是好事。

陆瞻从萧家回来后,就到栖梧宫找到了晋王妃,就把于滇说的这事儿给讲了。

满心以为晋王妃会同感到欣慰,不料她面色却微微变了变:“此事当真?”

陆瞻望着她:“自然不会有假。以往有资格观政的通常都是皇子,而且,上大理寺这种地方观政的机会,也不常见,固然母亲的话起了作用,但皇上却这么快就派了我差事,确实让人意外。”

说到这会儿他也凝眸:“是有哪里不对么?”

晋王妃略默:“没什么。只是意外他去找了于尚书,我竟然不知道。”

陆瞻渐渐敛色:“父亲往常去哪儿,莫非每次都会跟母妃说?”

晋王身为男人,在外应酬的事不告诉王妃按理说也没有什么问题。

晋王妃望向他,这瞬间神色又已恢复如常:“我只是意外罢了。他能操心你,当然是好事。”

陆瞻望着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出了栖梧宫,他却立在宫墙下的甬道上凝起了眉。

在他印象中,晋王与晋王妃之间一向是和谐的,尽管晋王妃对婚姻的观点是要寻到自己喜欢的人才成亲,与晋王拥有“很多个喜欢的人”的行为有点不合,但这么多年里他们从无口角,从无纷争也是不争的事实。

晋王妃先前那下意识的一变脸色,就让他蓦然觉得也许父母之间并没有他认为的那么和谐。

难道,这座王府里,果然还有他没有参透的秘密么?

……

晋王妃等陆瞻走了,与帘栊下的英娘对视了一眼,站起来:“他近来都去见了些什么人?”

英娘屈膝:“目前只知道都是礼部吏部大理寺的几家。前阵子也确实驾临过于府,但他拜托于尚书向皇上进言却确实没曾想到。”

说到这里她抬头:“按理说如果王爷是在操心世子,那应该会与王妃通气才是。”

晋王妃眉头锁紧:“我就是想不通。年后到如今,他似乎一直都在忙,我连见他面都少了。”

说完她默了一默,又道:“前番瞻儿说的何家失盗那件事,有内幕了么?”

“有了。”英娘道:“何家失盗凶手尚未查到,居然只在书房里发现到一根头发丝,据说根据各种线索猜测是个女子,但后来居然连这根发丝也丢了。除此之外其实并没有丢失什么。除了书房有动过,别处没有发现,应该是没去过别的地方。”

“既然没去过别处,只进了书房,那就不会是为盗物而来了。不过既然是个女子,那么想必跟宫里无关。”晋王妃思索。

英娘道:“皇上那边好像一直没有对此有什么反应。可世子眼看就要成年了,咱们……”

英娘看了眼眉眼间渐见晦黯的她,叹气道:“咱们需要做点什么吗?”

晋王妃定望着花瓶里的牡丹,摇头道:“不能擅动。只能徐徐图之。

“——你先备份礼去拜访下卢夫人,请她帮忙跟卢大人说,让世子在衙门只要不出差错就好了,不要露锋芒,不要出成绩。

“只要皇上对他的态度没有变,那就说明我们还有希望。”

第87章 这会是我姐夫吗?

宋家一家是在城里过的端午节,这日宋湘亲手包了一大提篮的肉粽,拿到铺子里分给李大夫和几个小徒弟,又分出来一些让李大夫带回去给娘子尝尝。

翌日铺子就正式开张了,虽然是个好事,但药所不同别处,也不好知会亲朋戚友的,郑容买了几挂炮仗,支在门前放了算数。

左邻右舍的铺子掌柜伙计倒是都也有来串门走动帮衬人气,宋湘泡了茶,往来的都混了个脸熟。

胡家这边,胡夫人已经掐着日子了。

早上她在院子里看到胡俨,就说道:“上次帮你破了龙云寺那事儿的宋姑娘,你可记得?”

胡俨想了下,道:“记得。宋姑娘如何?”

杜玉音被送回湖州这样大的事情,家里人自然都会问的,胡俨知道龙云寺那事竟然是杜玉音干的,当然也很气愤,对这位宋姑娘也顺势了解了一二。

“他们家在南城开了间药所,今日开张,你不是好久没请平安脉了么?去请个平安脉,然后再买两枝人参,称些当归什么的回来。对了,须记得跟宋姑娘打声招呼,请她有空到家里来吃茶。”

胡俨不疑有它,痛快道:“那我这就去!”

胡夫人唤住他,打量他两眼后:“去换身衣裳!”

……

药所里热闹了会儿,到了辰时后就渐渐正常了。有许多是冲着李家的名头来的,但是因为听说宋湘是李家的恩人,也都直肠子地跟着高看起她来。

当然李诉并没有明说宋湘就是帮他们报仇的人,毕竟人传人,舆论大了对俞周两家也是压力,搞不好把他们给逼出什么来。

胡俨找到药所,进了店堂,只见四处一派新净,坐堂大夫在左侧设了处诊台,旁边小台后坐着徒弟,柜台后也有两名小哥在抓药,掌柜的是个年轻的妇人,穿着深色衣裙,猜想就是宋夫人了。

他走过去一施礼,道了声“敢问可是宋夫人”。

郑容讶然抬头,只见是个十六七岁少年,白白净净,眉眼漂亮极了,还很有礼貌,就是不认识,就说道:“公子是?”

“我是胡俨,家父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听说贵铺今日开张,我奉家母之命前来请个平安脉。”

郑容听到这名头,立刻拉长音噢了一声,放下算盘走出柜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然后亲自引着他到了李诉诊台前:“李大夫,快替这位胡公子看个脉。”

胡俨称谢坐下来,伸了手出去。

郑容从旁站了会儿,怎么看都觉得很满意,揣着跳跃不止的心就去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