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瑛昨日去了趟吴家,吴大人倒是答应了,只是尚需今日才能去寻周毅。付瑛是个谨慎的人,事情还没办成,就先不往外说。早早起来催着付茹出门上客栈来,便打发她进来接宋湘。
宋湘下了楼,相互见了礼,就被付茹挽着上了马车。马车里还摆着食盒,何茹高兴地说:“昨日哥哥打发我去家里的茶馆,请厨子专门做的点心,你俩都好几年没见了,他居然还记得姐姐爱吃桂花糕,我特地多做了些。姐姐要不要尝尝?”
食盒打开,点心香扑鼻而来,也不止桂花糕,而是各色都有,倒确实是用了心的。只是几年没见了——或者说十来年没见了,宋湘口味也已经有了变化,她如今并不爱这些甜腻之物。
但小姑娘心意是不能被糟踏的,她拈起一小块,尝了道:“又香又糯,你家厨子好手艺。”
付茹自己也拈了一块红豆糕,笑道:“比不上城里大酒楼里一流的厨子,不过也算是尽心了。”
付瑛驾着马走在外头,透过打开的车窗看到她们俩,嘴角也微微扬起来。
龙云寺在东郊龙云山上,今日休沐的缘故,出城的人络绎不绝,俱都是朝中官员的样子。也有些商贾富户夹杂其中,多是家里长辈带着年轻女眷。
京城各府的宴会是个攀交的好场所,此外便就是如庙会,花会等这些。宋湘望着路人,猜想他们当中只怕也有许多是像自己一样是抱着目的去的。
“付公子!……”
赶路途中,不时能听到车外不时有人跟付瑛打招呼。
宋湘扭头看去,一身月白锦衣的付瑛意气风发,少年成才,与人应酬起来进退有度,气劲果然是了不得。
也看得出来他虽然才进衙门没多久,人缘却不错,毕竟连萧臻山都认可他的才华,把他引为了坐上宾。
宋湘觉得,别的不说,来日宋濂若能有他这般上进,倒也不枉她素日炖给他吃的那么多肉。
付瑛一路上与人打着招呼,扭头见宋湘正看着他,猜想他方才被人恭维是让她看到了,心下便有点起飞的感觉,冲她笑道:“都是朝中的同僚,好些还是我的同科。”
宋湘点点头,收回目光。
皇帝昨日下晌出了宫,陆瞻没见着他,早饭后正要去,萧臻山却到王府来了,原来长公主今日被晋王妃约着去龙云寺,萧臻山终于松了束缚,长公主前脚出门,后脚他就到了王府。
陆瞻赶着进宫,打发他在延昭宫坐坐,先办正事去。
到了宫中,皇帝也很清闲地在赏画,看到陆瞻来,指着旁边椅子让他坐。
陆瞻没坐,立在旁边看了看这画,却是一幅牡丹,看纸张像是有了些年头。他看一眼皇帝,只见他神情专注,像是看得十分仔细。
陆瞻不免想起那日侍卫回来说,皇帝跟唐震见面时,也曾十分关注过洛阳……
“皇爷爷近年,似乎格外喜欢这牡丹花。”他打小在乾清宫走动,早些年他是没见皇帝对牡丹有这么上心的。
第48章 被翻出来的头发丝
“人老了,很多想法也都变了。”皇帝叹喟着,把画卷起来,问他:“你进宫有什么事?”
陆瞻顺手给他递上缚画卷的缎带,一面道:“孙儿进宫,是为兴平的事找皇爷爷。”
“哦?”
“孙儿近日听了消息,说是由于徐洛身边县丞曾经见过那些信,徐洛便疑心信件丢失是县丞走漏了风声,于是事后便迁怒县丞,把这县丞的官给罢了。
“皇爷爷,信是孙儿拿的,结果却害得县丞丢了官,这是孙儿的过错。您曾教过我要爱民如子,还请皇爷爷示下,此事该如何处置为好。”
“有这回事?”皇帝扭了头过来。
陆瞻颌首:“还不止如此,徐洛迁怒了县丞,对外谎还称丢的是价值千金的宝贝,而非几封书信。外人便信以为真,也不知道怎么传的,竟传成了徐洛还藏着宝贝,并且这县丞还知道他的藏宝线索,于是就找上了县丞,让他给指路去徐家盗宝。
“如今这罢了官的县丞被骚扰得连原来的家都住不下去了,被迫跟寡嫂一家挤在了一起。
“可他这寡嫂还不是别人,是从前在翰林院任过职的宋裕的遗孀。皇爷爷,这宋家可是清流之家,宋裕虽然不在了,朝廷是不是也该对他的遗孀和儿女关照一二?”
皇帝皱眉想了下,点头道:“朕对这个宋裕有些印象。他在宫中当过侍讲。”
陆瞻颌首。
皇帝把画放下来,踱了几步,然后道:“徐洛没有这么大的胆子——王池,你把何侍郎给传进宫来。”
王池进宫遵旨。
皇帝又跟陆瞻道:“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陆瞻遵旨退下。
到了宫门外略一琢磨,也扬了唇。
宋珉这事不难办,他心里有数。只方才皇帝那句徐洛没这么大胆子,便可证明宋湘从唐震处得来的消息无假,那书信果然是何桢的,徐洛丢了何桢的信,肯定受了训斥,所以才迁怒了宋珉。
那么,皇帝找唐震的原因也就呼之欲出了,他只不过想通过唐震打听骆家而已。
但仍然让他不明白的是,打听骆家便打听骆家,为什么还要翻出牡丹图来看?而且,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还盯着骆家不放是为什么?
宫门下站了站,想起萧臻山还在王府等他,他便上车回府去。
王府门下刚好碰上回府来的晋王妃,他道:“母亲不是约了长公主和大姐赏花么?”
王妃道:“长公主有半路有事耽搁,还得回去见个客才能过去,我索性也等等再去吧。”
陆瞻想到还在他宫里的萧臻山,长公主回去了,那岂不是会发现他不在家?
连忙要往延昭宫去送讯。
晋王妃却唤住他:“你这是上哪儿去了?”
陆瞻想到此事已经水落石出,便把事情跟她说了。晋王妃蓦然凝眉:“皇上在过问骆家?”
陆瞻挑眉:“母妃也知道骆家?”
“洛阳骆家,当然听说过。”晋王妃说完顿了顿,摆摆手道:“去忙你的吧。”
陆瞻看着她跨过门槛,才走向延昭宫。
“……你们世子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刚走到廊下,就听萧臻山的声音从窗户内传来。
陆瞻进了门,只见那夜他从宋湘手里“收缴”来的小瓷瓶和绳索,小刀什么的都在萧臻山手上,甚至连他拿帕子包着放在一起的那日那根头发丝也被他翻了出来,而这家伙正在看西洋景似的拿着看来看去。
陆瞻一把把东西都夺了回来:“我的东西多了去了,你不见得都见过。”
萧臻山吓一跳,连忙退后两步作了个揖:“一时好奇,就拿来开了开眼,世子恕罪!”
觑觑他神色,一面又不怕死地凑到他跟前:“那头发丝看着可不像是世子自己的,莫不是哪个姑娘的?”
陆瞻没好气睨他,东西都揣进袖口里:“据我所知,你祖母刚才又已经回府了,你还不赶紧滚回去?”
萧臻山却咧嘴道:“我知道。是龙先生要去她面前表扬我,我前儿做了篇文章,还不错!”
“哦——”陆瞻拉长音,“真看不出来!”又催道:“既然这样,那就走吧!我还有事找你呢。”
……宋湘一行进了寺门,只见游人果然多如过江之鲫,南方时兴过花朝节,眼下这盛景,也跟花朝节不相上下了。
寺庙建在半山腰,五重殿阁一层比一层高,且错落有致排布于山腰上,山间小溪自了两旁流下,穿过寺中,蜿蜒流下山脚。
溪水两畔以大小不等的石头垒砌,长年的水流已经催生了厚厚的青苔,沿途种有翠竹,藤萝,凌宵,以及各色幽兰,颇有野趣。
每每云雾笼顶的时候,嵌在半山的古寺便如仙境一般,往往都会有文人落下不少诗篇。
眼下即便没有云雾,这漫山的桃花也惊煞了游人双眼。
付瑛遇到了熟人,半路耽搁下来。宋湘与付茹继续往前。行走了半程,耳边俱是赞美花朵的声音,但她却始终未曾见到父亲的那几位同僚。
上到半山,便看到往日父亲他们最爱的老桃树下的八角亭,八角亭里坐着几个文人,却是新一代的年轻人了,他们正在赋诗,赋的也正是付瑛昨日给她的纸上所写的格式。这几位里也仍然没有她熟悉的面孔。
“茹姐儿!”
正游走赏玩的当口,付瑛追上来了,“户部郎中陈大人携着家眷也在那边,走,你随我过去打声招呼。”
付茹不愿去:“那是你的上司,我又不熟,我去做什么?”
付瑛看了眼一旁的宋湘,给付茹使眼色:“陈大人携了家眷,论理你去打个招呼也是应该的。”
付茹不情不愿,算是答应了。
付瑛又跟宋湘道:“你一个人在这呆着也是孤单,不如也一起去吧,认识认识总有好处的。”
认识认识的确是有好处,但宋湘一个外人跟随着他过去给人家见礼,到底不像话。
她说道:“你们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们。”
付瑛看她回绝的果断,也就罢了,唤上付茹跟他下了石阶。
第49章 付瑛是靠不住的
宋湘挑了路边一棵大桃花树坐下来,路过的人群里女眷开始增多,其实一半以上都是熟面孔,但是都是前世后来的交情,跟这个时期的宋家无关。要偶遇宋裕的旧友看来是希望不大了,不过宋濂才八岁,她还有时间打点这一切,并不急在这一时。
这边便随缘了。要紧的还是李家。这事情要是能办成,常在京师走动了,那她好歹也多了个拜访父亲故友的由头。如今就李家那边,也不知道李诉把状子写好了不曾?
……
陆瞻与萧臻山到了酒楼,眼下离午饭尚早,好在此处临湖,有个大露台,可以下棋喝茶以作消遣。
俩人在棋盘两端坐下,陆瞻就问他:“你前阵子把俞家二公子打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臻山闻言脸上浮出晦气,先执壶给彼此沏了茶,才说道:“这俞淮安看中了个姑娘,一天到晚地追着人家跑,死乞白咧地要跟人家好。人家姑娘不答应他,他就哭哭啼啼地。那日我在城南吃饭,刚好遇上他在隔壁桌借酒生事,索性我听得也来火,就把他给打了。”
陆瞻收了扇子:“那你可了解过这后续?”
“哪里还敢过问?”萧臻山道,“祖母知道后当场就喊人把我给打了,又押着我去俞家赔礼,回来还把我臭骂了一顿,说俞贵妃只有俞歆这么一个侄儿,俞歆也就这么两个儿子,我怎么能打他?后来的事情谁还敢去问。”
萧臻山吃了颗核桃仁,又问他:“你突然问这个做甚?”
陆瞻望着楼下湖景:“我倒是听到过此事后续,你要不要听?”
“说说呗。”
陆瞻就把周毅欺负李家这段给说了。
萧臻山听完也愣了。“三条人命?!”又道:“那你是想替李家申冤?”
陆瞻没吭声。
“不行不行!”萧臻山说着自己又先摆起手来,“这事不行!俞家是汉王一系的亲戚,你得三思!”
俞贵妃昔年曾在皇后病榻前亲奉过大半年的汤药,后来经皇后作主晋为了贵妃,按理说晋王府与俞贵妃及汉王该是亲密的,事实上两边确实也客客气气,存着旧情,但皇帝这储位不立,那么晋王与汉王之间就仍然存在着竞争。
这当口晋王正韬光养晦,尽量不露锋芒,陆瞻若插手俞家这事,那岂不是搅他老子的局?
就算这案子曝出来,皇帝能公正办理,那也等于是打了俞家的脸,打了俞贵妃的脸。如今皇后不在了,俞贵妃成了宫中最大,这梁子她要是想结下,那也是轻而易举的。
“我没想跟俞家过不去。”陆瞻拈了颗黑子下在棋盘上,他要是想这么做,老早就这么做了。“叫你来只是想问问你如今还敢不敢登俞家的门?”
“你想干什么?”
陆瞻抬眼:“如今李家被周毅逼得在京城呆不下去,手里那间铺子也要转手——夹着三条人命在里头,这铺子谁敢要?偏偏就有个人想要,我想帮她拿下来。”
重华那边盯了付瑛几日,没见他有要帮宋湘的意思,看来是靠不住的。既然如此,那他就去俞家走一趟好了。
但这么白眉赤眼地登门总是不好,虽然不是告状,却总也有埋怨的意思。
约着萧臻山去就不同了。
萧家家业都是萧臻山的曾祖挣下来的,世袭罔替,这样的荣誉在大梁并不算多。但萧臻山的祖父与父亲都能力平平,如今萧家景况大不如当年,所幸是长公主是个有手腕有魄力的,对外与各府保持往来,对内严格管教孙辈,尤其是身为世子的萧臻山,这才撑住了架子。
所以长公主虽然受人敬仰,却仍然需要保持谦逊风度。
萧家虽然去俞家赔过礼,但交情终究还是得走动才能延续。
萧臻山此时此刻,是很需要跟俞家多往来几趟的。
听完陆瞻说的,萧臻山也琢磨透了,他道:“合着你是要借我打掩护呢?”
“聪明。”陆瞻喝着茶,“反正你今儿没事,下晌咱们就去俞家。”
宋湘拿到了铺子,他就能有机会把脸从她面前捡回来,这要是她一辈子呆在村里,他岂不是把脸丢在她面前一辈子了?
“行吧,”萧臻山也落起子来,“下晌我就跟你去一趟。”
……
遇不到想见的人,这趟赏花也没什么趣了,但付瑛他们兄妹显然还有兴致,宋湘是不能扫他们的兴的。便安然又呆了一阵,看着远处的小姑娘们躲在花丛后偷看少年郎。
这种事她也干过,便也好奇地看向那头,原来是几个世家子弟在水潭边吟诗。
再又听得后方溪流处突来一阵欢声笑语,侧耳一听,原来是溪流那边果然有人准备了曲水流觞,一时间这边的世家子弟往溪流方向去了,小姑娘们也往那头去了。溪流处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宋湘巡声过去,只见蜿蜒溪水两旁,每隔一段已经坐了一个人,一只木雕的浅口盘子盛着花枝与纸张顺着水流往下飘,吟诗斗彩的声音已经起来了。
“湘姐姐,你要不要上去试试?”
付茹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身边,两眼发亮地提议道。
宋湘可不去凑这热闹,笑道:“我一个田家女,出这风头做甚?”
“你才不是田家女!”付茹挽上她的胳膊。和众多小姑娘一样,她的注意力也被那些风度翩翩的少年子弟所吸引,一会儿就没再怂恿宋湘下场了。
宋湘看到水边人渐多,正要拉着她找个地方坐下来,却忽然打斜刺里冲过来一个人,慌慌张张地往山下跑!眼看着就要撞到付茹,宋湘眼疾手快把她扶住,另一手将这人后领子一揪,便两边都稳住了!
这可是在坡上,要是翻下去还得了?丢了姑娘家的脸不说,十成十还得受伤!
付茹突然受到惊吓,脸色都白了,越发倚赖着护住了她的宋湘,抱着她胳膊直到站稳。再抬头一看这冒冒失失的人,竟是个女子!正要斥骂她两句,却又听宋湘惊讶出声:“是你?!”
第50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被宋湘徒手抓住了衣裳的这女子,不过十五六岁,作大户小姐打扮,但眼神却飘忽不定,两颊还有着奇异的红晕。
宋湘看到她,先前充满了愁绪的心肠,忽然间就松快了!
你道这人是谁?她竟是胡潇胡御史的外甥女杜玉音!
胡御史的夫人早先是皇后在潜邸的宫女,很是能干,嫁给胡潇时他也还不是御史,两人都在帝后身边当差,也算登对。正因为登对,胡夫人也并不羞涩于自己的出身,胡家内宅事务都是在她一手打理。
前世宋湘刚怀上长子那会儿,正好胡夫人的长媳也怀着孕,两人难免来往多些,胡家因为是帝后的亲信,也是为数不多地没把宋湘另眼相看的人家之一。
胡御史的次子人品不错,且相貌也好,是很多官眷心中的金龟婿,胡夫人是皇后身边的女官,眼力好那是没得说的,给她次子挑的妻子是杜家小姐,这位杜小姐确实一表人才,内外兼修。但可惜成亲之后,夫妻感情却一直不好。
胡夫人为此很头疼,但又找不出原因,好在寄住在家里的外甥女杜玉音会时常安慰她。
那一日胡家给长孙做百日宴,宋湘去了,正巧就撞破胡家的这位表小姐设计陷害杜家小姐,宋湘没动声色,只是拿了证据,悄然放在了胡夫人必经之处。
后来就听说胡夫人是夜便把这表姑娘给收拾了,原来这表姑娘自小寄住外祖家,一门心思想嫁给这二表哥,只是二表哥无意,胡夫人也想娶个更登对的姑娘回来,这表姑娘就背地里把小动作搞尽!
胡夫人那般精明的人,宋湘又没有刻意隐藏,自然就被猜到了,也从此被她记得这恩情。
宋湘万万没想到宋裕的故人没有遇见,竟然却见了胡家这位表姑娘!这可真是瞌睡送枕头,老天爷帮忙帮到家了!
“她是谁?”付茹望着杜玉音的脸颊直皱眉头。
这片刻当口,杜玉音倒是收整了神色,虚张声势望着宋湘:“敢对我无礼?知道我是谁吗?!”
宋湘看着她脸上两酡红色,又越过她往后方看去。这杜玉音后来离开了胡家,听说给人做了外室。一个人能这么轻贱自己,多半是骨子里就没自己当回事的。
这一看,果然只见不远处一个年轻男子也正慌慌张张自禅院方向出来,定睛一看,竟果然是气急败坏咬牙切齿的胡二公子胡俨。
虽然不知道李家那边状子写的如何了,但眼下胡家的事撞到了她手上,她又怎么能不利用利用?
她扬唇:“你是胡御史府上的表姑娘吧?”
杜玉音微惊:“你怎么认识我?”
“我曾经在相国寺见到姑娘与胡夫人去上香。”宋湘说起这些来面不改色,“这山路崎岖,沙砬又滑,姑娘是千金小姐,身边怎么连个仆从都没有?”
“哦,这里人多,我方才与她们走散了。”宋湘言语里都是吹捧,杜玉音的态度也不能不软下来。
宋湘微笑,松了手道:“那姑娘当心点。”
杜玉音嗯了一声,快步离开了。
付茹看着她消失在人群后,跟宋湘道:“这人好无礼。”
宋湘扬唇,不着痕迹地看一眼手心里的耳坠,道:“走吧!”
付瑛忙完了一圈回来,早就不见了宋湘踪影,一看太阳已快当顶,想着今日本是打算与她好好赏玩的,结果从头至尾都在各行各路,又不免有些惆怅。下次要再找这样的机会,又不知要等何时?
宋湘意外遇到了这么一件事,已然归心似箭,与付茹再走了两圈,眼看着天色也已不早,便与她又绕回到先前的桃树下。
正好见到付坐在原先她坐过的桃树根上,便走过去说:“付大哥,我还有事,要先下山。你们慢慢玩。”
“怎么就走?”付瑛情不自禁地站起来。“不好玩儿么?”
“不是,是还有事要办。”
“什么事情这么急?”
“我约了人。”
宋湘不想跟付瑛说太多铺子的事,一是觉得交情没深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二是听他早前透露的意思是要替她去托关系找周毅,她并不想他这么做,也不想无缘无故受他这样的人情。
付瑛有些失望。但默了一阵,他也道:“那就一道回去吧,人这么多,实在也没有什么看头了。”
正好他也赶紧去吴大人那边打听看看,到底他去找过周毅不曾?
如此大家各怀心思,就又登车下了山。
回到客栈,宋湘匆匆洗了把脸,便直奔李家。
“姑娘来得正好,这诉状刚刚写好!”李诉扬着几张纸呈给她看。
宋湘细细看过,随即道:“交给我了,我这就去办。”
先前认出杜玉音之时,她心下已经有了主意,趁她不备拿下了她一只耳坠。如此回头只要以归还耳坠的名义去到胡家,她定然有办法见胡夫人。而只要见到她,这状子也就递成了!
李家这边有人证有物证,只要都察院受理,那么判决下来最迟不过一两日!
——如今已将正午,胡家女眷们也该回府了吧?
付瑛把宋湘送到客栈后,半路把付茹打发回去,也直去了吴家。
吴大人早饭后就去了周府,周毅也是很给他面子,答应不会再追究。
付瑛办成了事,心下激动,想想还是忍不住,得先来告诉宋湘,赶到客栈,却扑了个空……
他问店家娘子:“宋姑娘去哪儿了?”
店家娘子只管摇头,只字不吐露。
他皱眉又问:“她往哪边走的?”
店家娘子也不吭声。
付瑛无法,只得先回去。
胡夫人是将近午时回到府的,宋湘等她们马车进了门,就拿着耳坠把胡家角门叩响了。
“我找杜姑娘。我捡了样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烦请通报一声。”
门房看到了耳坠,急忙进内禀报。
宋湘等了约摸片刻钟,门就开了,杜玉音匆匆到了门口,一看是她,恍然伸手:“我的耳坠呢?”
宋湘笑道:“杜姑娘,我想进府讨杯水喝,不知可不可以?”
杜玉音闻言愣了愣……
第51章 大人不好了!
杜玉音还从来没见过主动要求进门的人,怎么可能答应她?她舅舅是御史,平日里想着办法求见的人多了去了,她才不会上当。
但看她这模样,竟像是不答应就不还她东西,女儿家的贴身之物,怎可随便流落在外呢?
杜玉音瞪了眼她,把她让了进来。“来人,倒碗茶过来。”说完她看回来,“好了,东西给我。”
宋湘道:“杜姑娘冰雪聪明,当知道我不是真为着讨茶喝而来。实不相瞒,我想拜见胡夫人,当然,若能见到胡御史则最好。”
杜玉音嗤道:“你还真是异想天开!我舅父舅母岂是你能随便见到的?”
“所以我不就是想请杜姑娘带个路么。”宋湘往前跨出半步,“还请姑娘看在今日我避免了姑娘失态的份上,帮我行个方便。实在不行……就请看在胡二公子的份上。”
杜玉音心内有鬼,听到这声胡二公子,脸色陡然一变,整个人后背都僵直了!
“你瞎说什么!……”她攥着裙子左顾右盼。
选择从杜玉音这里入手简直是天意安排,不然的话宋湘是打算从胡夫人入手的。
杜玉音寄住在胡家,胡夫人只是她的舅母,再疼她也隔了一层,她势必需要在胡夫人面前小心做人。她盯上胡俨的事,肯定不敢让胡夫人知道。
胡家的事她并不打算干涉,她只要借杜玉音的手给李家申冤罢了。
“杜姑娘这么聪明,当知道我在说什么。”
杜玉音攥紧了双手,脸色变了几变,她咬牙道:“就是我想帮你,我舅舅舅母又怎会答应见你?若是这么好见,我舅舅岂不是得忙死?”
宋湘从袖口里抽出装好的状子:“只要姑娘帮我把这状子递到胡大人手上,我相信大人会见我的。”
她把状伸过去:“等我见过胡大人,我定会将这耳铛奉还。”
杜玉音又咬了下牙根,瞪了她片刻,不情不愿地进去了。
宋湘在角门内坐下,先前被吩咐伺候茶水的下人已端了茶来,她称了谢,喝了才有半盏,杜玉音就出来了,脸上带着惊异之色,看准宋湘就冲过来:“快跟我来!我舅舅要见你!”
宋湘当即放下杯子,随她进了如意门。
胡家前院靠东面的偏院是胡潇的外书房,宋湘跟随杜玉音进了院子,就透过大开的月洞窗看到屋里的中年男子,一身家常袍子,低头看着手上的纸张,紧皱的眉头完全透露出了他正处于不太妙的心情中。
宋湘到了门下,杜玉音直接将她引进屋里:“舅舅,她人来了。”
胡潇在帘栊下回头,先打量了两眼宋湘,然后道:“姑娘怎么称呼?”
宋湘一丝不苟地见礼,然后回道:“小女子姓宋。”
“宋姑娘与这李家又是何关系?”
“本来没有关系,是因为我想在城中购置一间铺子,正好就遇上李家要出售这间药所。我知道来龙去脉后,就担心买了铺子将来也还是要面临威胁,所以就与李大夫商量,把这事情一五一十向都察院禀报。状子上已经写明来龙去脉,还请大人明察。”
胡潇重又低头看着状子,牙关一咬,眉头紧锁:“如今李家人何在?”
“还在京城。”
胡潇点头:“我想去趟李家,不知姑娘可愿领路走一趟?”
“当然愿意!”宋湘凝眉,“只不过……”
“怎样?”
“非是小女子多虑,而是周毅能把李家逼到这份上,势必也在防着他,大人纾尊降贵前往李家本是好意,但如若让周毅察觉,如此反为不妙。
“说到底,小女子也只是代为递状子,究竟这当中还有没有出入,我也不能打包票。为免有误会,窃以为,倒不如大人把李家人传到公堂询问为好。”
宋湘倒是相信李家不会说谎,但是若能直接进入都察院把这案子给备案下来,如此便能对周毅有个约束,使他暂且不敢对李家进行打击报复。
“你考虑的也有道理。”胡潇点头,“但是今日都察院休沐,去了也无用。索性姑娘指个路,我着人去把李家人请到府里来。”
其实唤人请到胡家,跟胡潇亲自前往李家又有什么区别?周毅若在盯着李家,这里人一进门,他那边就知道了。
宋湘知道胡潇并未全信她,是以不打算直接进衙门,但如今她也没有筹码跟胡潇讨价还价,也只能依着他。
万一周毅知道了,那也无大关系,区别不过在于他定会早些做准备罢了。可状子都到了都察院,也不怕他还能做出什么翻盘的准备。
就道:“便依大人所言。”
当下便把李家地位报了给胡潇唤来的下人,怕李家不信,又跟胡潇借了纸笔写了两句话让仆人带过去。
她写字这当口,杜玉音也在旁侧,胡潇见服饰普通的宋湘行事不慌不忙,又心思缜密,把个平日看着机灵,面对这种事便木讷无言的杜玉音衬得如同一个没受过教育的无才女子,再一看她这笔字也写的流畅娟秀,功底又强过杜玉音许多,暗地里又不由点了点头。
胡家这边且等着,却说胡潇派出的仆人乘着马车到达李家,对面茶棚里坐着的两个短打装扮的人就对视了一眼。
而等到胡家仆人自李家出来,他们又尾随在了马车后头……
今日休沐,周毅没出去,早上吴大人吴肃来过一趟之后,他便一个人坐在家里泡茶。
“大人!大人!”茶壶刚执起来,外头就有人提着袍子往里冲了:“大人,不好了,不知怎么搞的,胡御史派人把李诉兄弟请到胡府去了!”
“什么?!”
周毅手一松,茶壶掉下来,一壶水堪堪浇到了脚面上!
他跳起来,一把拨开上前想来擦拭的仆人:“李家跟胡御史怎么勾上的?!”
“小的不知!就方才见到胡家来人请他们去的,发现是他们进了胡家后,小的就立刻回来报讯了!”
周毅愣站在屋中,看到面前的茶壶,脚一抬猛地把它踢到了门外去!
“备马,去俞府!”
第52章 来自皇孙的敲打
周毅弄没了人家李家三条人命,怎么可能不在意?若是不在意,他也就不会遣人盯着李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