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第三个戏法已经开演了,这第三个戏法,却是盛名已久的神仙索。
神仙索盛行于北宋时期,说是盛行,但其实真正能表演的人少之又少,只因这戏法十分复杂,对很多条件要求很高,稍有差池就很容易出现纰漏,砸了自己招牌,所以到了明初,这个戏法几乎湮灭在繁盛的戏法汪洋之中,根本难得一见。只是世人向来觉得物以稀为贵,一旦有人表演这套戏法,必定是万人空巷,轰动一时。不想,今日这戏法师竟敢再次祭出这个近乎失传的绝技。
字幕一出,全场沸腾,所有人都坐不住了,一个个均站了起来。
帷幕缓缓拉开,四处灯光骤然昏暗,还有迷雾团聚而出,整个戏台似乎都变了一种氛围。
诡异,而神秘。
一名赤裸上身,头戴白帽子的戏法师从白雾中显露出来,他坐在一张黑色的八仙桌上,手中还抱着一捆粗大的麻绳,想必就是一会要飞上天的神仙索了。
耳畔有梵音奏响,加上四周浓雾弥漫,光影变幻,营造出一种奇异迷离的幻境。
但越是这样,众人越是聚精会神,生怕错过一个细节,就连一直心不在焉的荆一飞都开始认真瞧看。
可能很多人不了解这套戏法,神仙索大体的表演流程是这样,戏法师念动咒语,将绳子抛入半空中,这绳子会像灵蛇一样自己往天上蹿去,直到最后笔直如柱,而后戏法师攀爬绳索向上,一直到绳子的尽头,突然消失在半空中。这套戏法的奥妙或者说看点在于两处:一是绳索能够如灵蛇般自己上天,二是施法者可以爬绳逃遁。这绳索上天倒算不得什么难事,有解衣人曾解密说这绳子里是空心的,助手暗藏在台下,给这绳子插入铁管,铁管一路往上捅,绳子自然就摇摆上天了,这个方法倒是可行,只是最后要人在半空中直接消失不见,那就太难了。当年解衣的鼻祖荀彧苦思冥想也想不出左慈的遁墙之术,而这神仙索的逃遁法门明显比这遁墙之术还要难上一倍。
能够解密这样的戏法,对任何喜欢推理的人来说,都不啻一次刺激的挑战,秦明、白齐和荆一飞自然都不想错过!
戏台上,戏法师摆动姿势,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的神仙索真的开始抖动起来,绳索像一条灵蛇般扭动缠绕着,好似活物一般。戏法师突然用力往空中一抛,这绳索立即笔直向上生长,迅速没入半空中白云一样的迷雾之中。
绳索如柱,又似通天藤蔓一般,叫人叹为观止。
这第一步算是成功了,但这毕竟只是这个戏法的前奏,最精彩的部分还是第二步,爬绳隐遁!
戏法师双手握着这绳索,开始缓缓爬动,一步一步,显得十分轻松,他最终爬进了云雾之中,戏法师的身影刚靠近白雾之中,绳索就突然落地,全场灯光一亮,戏台上云开雾散,已是空无一物。
绳索、戏法师、桌子统统消失不见。
现场沉默,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安静足足维持了有半盏茶的时间,所有人都想要找出这其中的破绽,可惜均是无果!
掌声如雷声滚滚!
这戏法已是神乎其神,且不说他的绳索如何自如扭动,笔直上天,单是这人现场凭空消失都叫人目瞪口呆。
四个人一时间都愣在现场,默不作声,他们终于遇到了平生最难解的戏法。
刘小芷率先打破沉默道:“这个……能解得出来吗?”
白齐想了一阵,尴尬道:“这个戏法,我……暂时还没想出来破绽在哪。”他转头看了荆一飞一眼,只见她也是满脸难以置信,显然她也没看出端倪。
荆一飞原本对这戏法是没有多大兴趣的,她身为金吾卫,虽然也要推理破案,但这和解衣人破解戏法完全是两码事,一个是实战,一个是游戏,一个是寻找蛛丝马迹,一个是找到戏法中衔接得不合理环节,根本没有可比性。所以,她一开始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只是这神仙索委实诡异,叫她也不禁开始思索分辨。
这三人都木在远处,鼓掌也忘了鼓,茶水也忘记了饮。
只有秦明双手在快速地摆动着,不知道是在模拟还是在计算着什么,他叽叽咕咕道:“绳索,桌子,戏法师……”
“秦明哥哥,你在念叨什么呀?”刘小芷问道。
秦明没有理会刘小芷,自己依旧嘀咕道:“消失不见了,怎么会不见的……”
“为什么这么像……”秦明突然觉得这戏法和鼠兵穿墙而过何其相似,都是凭空消失,那他们是怎么消失的,消失了又去了哪里?难不成真的悬在了天上?
“不对,不对,肯定不是这样,肯定是一开始就被骗了……”
“一定是障眼法!”
刘小芷担心地拉了下秦明,问道:“秦明哥哥,你怎么了?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白齐拉住了她,摇了摇头,意思是别打扰大家思考,刘小芷略觉无趣,也不再多说话,只是静静等候。
突然,秦明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这鼠兵是怎么穿墙而过了!”
他这一大叫,吓得整个戏院的人都转头看过来,一个个惊愕道:“老鼠,哪里有老鼠?”
白齐也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秦明反问道:“你们知道刚才那戏法师是怎么消失在天上的吗?”
刘小芷有些不明白道:“不是爬上去的吗?”
秦明又问道:“我是说他是怎么消失在云雾里的。”
这云雾如一团棉花一样悬在半空中,四周无依无靠,人若是爬到了这云雾里,根本就没有其他去处,如何会凭空消失。除非,是天上有一个额外的通道,让他可以顺利逃遁,但是这天上无依无靠,怎么会有通道存在,这也是这个戏法的难点所在。
秦明一语道破道:“因为这云雾根本不在空中,而是在地上。我们的眼睛一开始就被他骗了!”
“地上?!”
“这……”
“不错,是在地上!我们日常用的普通铜镜映照出的影像色如黄昏,不是很清晰。但我知道,南洋一带有一种玻璃镜子十分光洁,照出的人和景跟眼睛看到的一模一样,这戏法师一开始就在戏台上几处恰当的角度摆上几面巨大的玻璃镜子,形成光线反射,让上下颠倒。所以我们看到那个人沿着绳子往上爬,其实根本不是,他是顺着绳子从屋顶往下爬,而那层云雾掩盖的也是戏台下面的密道,你们还记不记得第一个戏法藏掖之术,就是从洞口变出的东西,说明这戏台上是有几个洞口的,所以那人在云雾里的掩盖下,爬进了另一条密道,从戏台下遁走了。”
秦明讲得很着急,但大体上白齐听懂了。这神仙索的戏法也分为天上、地上两个部分,所谓地上的部分,由于光影的倒射,其实是观众看到的空中部分,这戏法师一开始就利用绳索倒悬在戏台之上,当然这真实的部分被隐藏在右侧的帷幕后面,观众看到的只是光影反射出来的倒悬影像罢了,而后他甩动绳索,这绳索粗大,外面是麻绳里面是空心的,隐藏在桌子底下的人将一根钢索穿入绳索之中,让绳索的质感开始发生改变,看起来就好似活过来了一样,而后钢索带着绳索笔直向下,一直通到云雾之中,戏法师向下爬行,待快进入云雾时,突然松手,整个人和绳索都直接坠落在戏台下的暗道里,完成了逃遁。这场景,在台下的人看来,就是人突然消失在半空中的云雾里。
所以,这戏法开始时,戏法师有意降低光线,让四周昏暗,同时戏法师赤裸上身,头戴帽子,为的也是不让人看出倒悬的破绽。
这戏法的难度远胜了前两个,不单要求戏法师有很好的空中控制姿态的能力,而且还利用光影折射,若是稍有一个环节配合出错,就会露出破绽,所以一般戏法师都不怎么愿意表演也在情理之中,另外,明初时南番玻璃镜子数量也极少,明人很少见过此物,自然也就猜不出利用镜面反射这一原理了。
秦明又解释了一大堆,众人大致明白了神仙索的奥秘,只是这跟鼠兵借道又有什么关系,刘小芷再次问道:“所以……”
“那次,清脆的爆炸声是镜子被炸掉了!”这次白齐也瞬间明白过来了,“所以,那些鼠兵不是钻墙而入,而是从城墙下的密道逃跑了!鼠兵出现的时候是快到子夜的时候,他们先在这个城墙上安了几面镜子,这镜子反射砖墙,又有迷雾掩盖,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来,而后他们从城墙下的地道钻了进去,而在我们看来,他们却是从半空中直接穿墙不见了!”
“他们一入密道,就会引爆藏在镜子后面的炸药,将这些障眼法的道具全部炸成粉碎,砖缝里灰尘沙粒本来就多,这落下的镜子碎末自然也看不出来了。”荆一飞也逐渐明白了。
“那还等什么,赶快去泰安门啊,可不能再拖延了!”秦明大叫道,四人再也顾不得看戏,一起冲出了戏社。
第二十八章 破解机密
泰安门前,白齐扶着城墙上气不接下气,叫苦不迭道:“就算有密道它也不会这么快消失啊,至于这般投胎一样的狂奔,我,我都差点跑断气了。”
刘小芷更是脸色煞白,原本精心打扮的妆容也跑得披头散发,香汗淋漓,完全没有了富家闺秀的姿态。她叉着腰喘气道:“他们,他们跑得也太快了,白公子,快帮我看看我玉簪是不是掉了?我的妆是不是花了!”
这二人平日里就不怎么运动,何时有过这样的长途奔袭,一通长跑下来只感觉命都丢了一半。白齐见刘小芷妆花得跟花脸猫一样,头发更是杂草一样披散,又想笑又觉得不好意思道:“玉簪,还有插花早没了,反正现在也找不到了,先别管它了。”
这四人里面秦明的体力最好,荆一飞次之,二人也顾不上白齐和刘小芷,早已站立在鼠兵消失的城墙前,再度摸索打量起来。
这城墙上下和街道都是大小色泽一致的青砖铺就,若是利用镜面反射,只要角度适当是很难看出区别的。按照推算,这些鼠兵必然不是穿墙而过,而是从城墙下的街道上利用密道逃遁了。
三人原先都只关注了城墙上有没有机关,却没想到这问题会出在每日行走的道路上,真是太疏忽了。秦明和荆一飞用力地踏着街道,到处是铿铿的脆响,根本没有闷闷的空心声。若是下面有密道,理应是空心才对。
“会不会是搞错了?”荆一飞问道。
“不会!”秦明道,“这密道内肯定有鼠兵在接应,这些人一进了密道,他就把原先的青砖堵回去,再用石头暂时支撑住,所以现在踩起来肯定是实沉的。”
“那怎么分辨得出来?”刘小芷一脸茫然地问道。
她也想早点破案,只是对她而言,破案这些事情当真是一窍不通。
秦明又在冥思苦想,因为不知道镜面的反射角度,所以就无法判断这密道的具体位置,若是直接挖开官道,一来费时费力,二来影响也不好,严重的还会被治罪,这可断断不成。
一时间,难住了几个人。
“我知道,用水!”不远处,白齐休息够了,站起来道,“五行有云,水曰润下,这官道的砖石早已踩踏多年,非常实沉,水很难沁入,但这个密道既然是刚合上的,必然有缝隙,只要一泼水,就知道入口在哪里了。”
“好办法啊!”秦明大喜道,就连荆一飞也赞许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