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右金吾卫卫所前。
新一批征招的二十名金吾卫悉数列队在广场之上。
这右金吾卫共有五司、七十二巡铺、五千六百名卫兵,其中兵马、辟火两司人数最多,兵马司有四十巡铺近三千人,辟火司有三十二巡铺二千余人。这两个司都各由一名千户负责,一名从千户协助管理,而每一巡捕五十到八十人不等,由一名总旗负责,下设数名小旗,每一小旗有十余名金吾卫,形成一个小队。
打擂时备受瞩目的秦明和白齐,并未被分配到机甲司和六相司,而是出人意料地被分配到了辟火司。
大校场内,尉迟敦、李东海等人轮番上台滔滔不绝地训话,大约都是讲述金吾卫沿革历史,宣读新丁入伍纪律,鼓励众人立足禁军好好发挥才干,等等。训话过后,带领各新丁参观了解各司的职能分工、训练模式、武器配备,观看大明建都以来南京城内外发生的重大火灾、自然灾害案例。
南京地处长江以南,繁华的城市建设以及特殊的地理气候环境,导致火灾、洪涝多发,地震、虫孽、鼠灾、流火、异事也是时有发生,金吾卫的救援出动案例也是数不胜数。众人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大校场外一阵喧哗,却见呼啦啦一声,大门完全开启,十几头大象拉着一个巨大物件缓缓进了场子。这物件太大了,足有五丈余长,由黑色的油布掩盖着,看起来就像一个庞然大物一样,所有正在练习的金吾卫都很自觉地退让一旁。
京城的大象皆由锦衣卫的驯象司管理,除了祭祀天地等重大礼仪,甚少会动用。今日,这物件竟然由这么多大象拉着进场,显然十分特别!
秦明和白齐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魏东侯、尉迟敦、刘太安等人也朝这东西走了过去,一群人交头接耳,似是在商谈着什么。所有的新丁则都围在二楼上观看,一个个议论纷纷,有猜测是攻城车的,有猜测是运送木材石料的,也有猜是运来的新武器的。
秦明突然问道:“你猜,那是什么东西?”
白齐道:“边缘圆润,显然不是器械类的。而且这大热天的,还要以黑布掩盖,显然是易腐不能见光的东西。”
秦明点了点头:“嗯,你看黑布上有不少蝇虫盘旋,边缘还撒了石灰,加上附近的人都在掩鼻,只怕东西已经腐坏了。”
白齐道:“我猜,这里面运的应该是尸体!”
秦明有些疑问道:“只是这么大一车,得有多少具尸体?看那官员着装应当是东海的水师副将,难不成是战死的将士?最近没什么大事啊……”
白齐摇头道:“若是人尸,前来的官员应该面露悲戚之色才对,他脸上只有疲惫,却没有丝毫悲伤。你看魏大人的脸上显露的甚至是兴奋!”
“所以,包裹的不是人尸,而是对金吾卫大有用处的尸体……”
白齐点头道:“对!应该是东海捕获的海里某种动物尸体。”
场子内,几位官员商量完毕,几名下人上前解开绳索,这黑布终于被缓缓拉开,一股腥臭的气息瞬间喷涌而出,附近的金吾卫一个个急忙掩着口鼻退让三尺,有几个靠得近的,竟然直接吐了出来。
秦明和白齐终于见到这运过来的是什么东西了,两个人猜得已经很接近,但亲眼看到时,仍然被震惊到。
第十二章 螭龙水炮
那是一条巨大的鱼!
一条足有五丈长的大鱼!或许说,应该叫它奔孚或者鲸!
秦明没见过鲸,他眨了眨眼珠子,转头问道:“海里,有这么大的鱼吗?”
白齐道:“这海鱼古书上叫奔孚!体长数丈,状若小岛,你看它头上有个孔。渔民说若是孔中喷出水柱,则海上近日必是风和日丽;若发出嗤嗤风声,则海上三日内必有风暴。”
秦明望着白齐笑道:“嘿!你真的什么都懂啊,我看你不该叫白齐,该叫百事通。”
白齐笑了笑:“《东海异志》一书里有图,画得跟这鱼一模一样,所以我一眼便认出了,只是这现场看,终究是比书里画的震撼太多了。”
秦明眨了眨眼皮子,问道:“你说我们金吾卫有没有机会出海,我听闻郑公公去年出海远下西洋,带回了好多从未见过的宝贝,那珍珠都有拳头这么大,海上还有会呼风唤雨的海龙,房子这么大的水怪……”
白齐直接给他泼了一盆冷水:“金吾卫是守卫皇城的禁军,不可能出海的。”
秦明撇着嘴巴道:“你要不要这么没劲,说说而已,走!我们下去看看那鱼!”
白齐有些洁癖,他隔着这么远都已经嗅到鲸鱼尸体的腥臭味,忍不住以袖掩鼻道:“不去了吧,就是一条死鱼而已,臭死了。”
“走吧,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东西。”秦明拉着白齐一溜烟跑下楼,来到了鲸鱼的旁边,二人第一个感觉便是臭!太臭了!强烈的鱼腥腐烂味熏得人差点睁不开眼!第二个感觉才是大,像一座小山一样的鱼,直挺挺地躺在自己眼前!
壮观!震撼!不可思议!这些词都不足以形容第一次看到这鲸鱼的心情。
尽管漫天的苍蝇盘旋飞舞,恶心人的气味浓得散不去,但秦明依旧兴致满满,跟着忙着清理的金吾卫,好奇地瞧看着,白齐几次都要吐了出来,无奈他的手被秦明紧紧地拽着,挣也挣不开,只好皱鼻拧眉,被无奈地拖来拖去。
此时,一旁的魏东侯正与前来的官员攀谈。
那官员指了指鲸道:“前几日东海水师擒得奔孚一只,郑公公临行前特地交代,若水师擒得此物,速速送魏指挥使。昨日我等快马加鞭,今日方到达,还望收好。”这官员捏了捏口鼻,顿了下问道,“只是下官有一事甚是好奇,不知魏大人要这奔孚做什么用?”
魏东侯哈哈笑道:“此物自然大有用处!前几年,郑公公出海前,我就托他,若是海中遇得此物,就帮我擒住一只,不想公公一直记在心上,着实令人感动!擒获这等庞然大物,只怕费了不少力气吧?”
官员尴尬地笑道:“实不相瞒,这奔孚是自己漂到岸上的,发现时已是奄奄一息,倒没费什么功夫。只是天气炎热,送来时已经……”他指的自然是这鲸鱼已经严重腐烂,恶臭熏天!
魏东侯笑了笑道:“不妨,我等不过是要它身上的一件物品罢了。”
“何物?可是龙涎香?”
机甲司的刘太安嘿嘿笑道:“龙涎香虽名贵,但远不及它的这张皮。”
官员愕然了一下,不知要皮做什么。
这自古有要虎皮、狼皮、牛皮甚至羊皮的,却没有听过有谁要鱼皮。一则鲸鱼皮薄软,极易腐烂;二则口味腥酸,不能算是佳肴,自然是没什么大用处了。但是金吾卫职能特殊,要这鱼皮自然有很特别的用处,秦明脱口而出道:“我知道了,你们要拿这鱼皮做螭龙水炮!”
“螭龙水炮?!”
寻常灭火的水囊都是由猪牛皮缝制,不过一人大小,威力也很有限。洪武年间,大明水师中有一奇人叫张翟,偶然间捕获一头大鲸,他用秘术将鲸鱼皮炼制得又薄又坚韧,再缝制成一具超过三丈的巨大水囊,这水囊放置在特殊的工程车上,使用时由百名士兵摇动两侧器械,左右快速挤压水囊,喷出压力巨大的水流,这水流可以喷射到二十多丈远的地方,被人们称作螭龙水炮。只是这水炮起初并不是用于灭火,而是用于水上交锋,强劲的水流可以直接打偏对方的战船,甚至短时间内让船舱灌满水而倾覆!
螭龙水炮虽然神奇,但是海中鲸鱼毕竟难擒,制作水炮的工艺也随着这奇人的去世而消失,这神器再也无人见过,甚至听过的人都寥寥无几。
秦明说出螭龙水炮四个字令魏东侯和刘太安大为惊讶,这二人望着秦明:“你是……”
秦明咳咳两声,正准备隆重地自我介绍。
不想,辟火司的从千户姚谦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他张口就大骂道:“你们两个新丁,跑这里来做什么?!害得我们找得好辛苦!还不快随我们回辟火司!”
秦明不满道:“我还没给魏大人作自我介绍呢!”
“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可介绍的!莫要打扰了魏大人办事!”他见魏东侯等人还站在一旁,急忙俯首哈腰地问好,而后一手一个,像抓鸡崽一样迅速揪着秦明和白齐就朝大门外走去。
这一路,自然是少不了一阵责骂。
这辟火司在金吾卫大营以南,靠近善和坊,高耸的围墙之内,有一宽阔的演武场,三栋三层高的砖木建筑依次排开,正是明德、尚武、戒律三堂。众人好不容易到了辟火司,一个个忍不住欢呼起来,只是白齐突然皱起了眉头,拉了拉秦明道:“糟了,那个薛晋好像也在辟火司。”
果然,尚武堂屋檐下,薛晋正叉开腿坐在栏杆上,十余名大汉围着他,扇风的扇风,赔笑的赔笑,一副众星拱月的姿态。想来众人都知道薛晋的特殊身份,这一来就开始巴结他。
薛晋很快也发现了秦明和白齐进了辟火司,那神情像是等了许久一样,他冷笑了一声,立即跃下栏杆,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所有人都很自觉地避让一旁,眼前的人群如潮水般向两边退去,露出了一条空荡荡的路,三人就这样面对面首尾站立。
薛晋不客气道:“真是冤家路窄啊!”
白齐终于明白自己为何没去六相司而是进了这辟火司,问道:“看来都是你故意安排的?”
薛晋冷笑道:“算你聪明!”
秦明道:“所以你想怎么样?”
旁边一名叫丁恒的百户,正习惯性地摆弄着腰间的短刀,这人鼻头下长了两颗痣,加上单眼皮,看起来戾气很重,他冷笑道:“还能怎么样,自然是教教你们辟火司的规矩了!”
“敢惹薛公子的人我也想见识见识。”另一边,手中带着精钢拳套的张玉也附和道。
这几人中有百户、总旗,一个个面色不善,显然早就知道了二人与薛晋的过节,现在众人围将过来,自然是想要给秦明、白齐下马威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