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谆等到他收了目光回去才把画卷起来。
“宋姣应该与刺客没有关系。否则的话她不会那么嚣张。但从她被人利用得这么顺手来看,这个人显然也很了解她。”
萧淮端着杯子走到窗前,说道:“疑点太多了,何止这一点?
“宋姣是太后遣来的,而太后事先知道我也在乾清宫。
“她与我议婚之事才过不久,而且韩顿还明显被我挤兑过,这种情况下,她为什么非得派宋姣过来制造尴尬?
“而韩顿对太后的安排居然也毫不为忤,宋姣在我面前的失态他处之泰然。
“再有,苏言前来禀报说她闯进紫曜殿闹事,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为什么也不曾亲自去看一看?
“他不是没去,而是根本连一丝想去的意思都没有。”
贺兰谆闻言点头:“此外在咱们重重把关之下,刺客居然能混进乾清宫也很可疑。”
萧淮抿了口酒,说道:“落在沈若浦臂上的那一刀,可不像是个刺客下的手的样子。”
沈若浦只是个文官,就是他避得再快,若刺客乃是抱着刺杀的目的而来,怎么可能只留下那么一道无大碍的伤口?
看到他臂上伤口时他当时就已经起了疑心。
当然有那么一刹那他也觉得沈羲行为可疑的,但若说她跟刺客有关,他却委实不能相信。
把她带过来,虽然真有几分生气,但是远不足以令他对她发狠的。
“但沈侍郎今日这一出现,却是让他们算盘给打空了。”
贺兰谆在他对面坐下,也斟了杯酒,“倘若今日救驾的是韩顿,那么指定过不了多久他便又要往上爬。
“等到他位列三公,逐渐能够掌控朝堂,恐怕离瓦解燕王府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殿里静下来,渐渐只听见得酒液落入杯底的声音。
沈羲被紫衣侍卫“押”着回到乾清宫,这边竟然已经恢复了秩序,虽然防卫一点也没有松懈的迹象,但是已经不再纷乱。
沈嫣她们都掐着绢子立在庑廊下,看到她时双眼皆是一亮,可等看到她身后的侍卫,随即又都愣在那里。
“姑娘!”珍珠脸色有些白。
沈羲先扭头看了眼殿里,里头什么情况看不清楚,但是十分安静。想来局势彻底被控制,乱不了了。
“老太爷呢?”她问道。
珍珠见侍卫们退了下去,随即道:“在殿里伴着皇上呢!韩阁老和太后也在。”
第164章 恭喜大人
乾清宫内,太后揽着小皇帝坐在锦榻上,一面腾出手来轻拍着他的背。但她不发一语,长长柳叶眉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韩顿站在御案旁,沈若浦则正在接受太医疗伤。口子虽然无大碍,但是却也拉出来半尺长。
屋里都很沉静,直到太医包扎好然后过来:“沈大人伤已医毕,但是因伤在右臂,这半个月里恐难以伏案了。”
韩顿点头。
太后深吸了口气:“今日若不是沈爱卿,皇上还不知要遭受多大劫难。传旨,授沈大人为从二品中奉大夫。”
沈若浦连忙跪下:“此为臣子份内事,微臣不敢居功。”
韩顿走到他面前,和声道:“沈大人就别推辞了。天子安危重于泰山,接受嘉奖,也是等于尽忠皇上与太后。”
沈若浦凝眉望着地下,隔了许久才将身子伏下:“微臣,谢主隆恩。谢太后隆恩。”
小皇帝忙说道:“爱卿身上还有伤,就别跪着了。”又与宫人道:“你们怎么还不看座?”
韩顿道:“沈大人也该下去歇歇了。皇上也该体恤体恤功臣才是。”
小皇帝立时抿唇,看了眼太后,又道:“那,那就请爱卿先移步东路去歇着,回头陪朕用过晚宴再回去。”
他睁着大眼望着沈若浦,脸上写满了期盼。
沈若浦垂眸,半日道:“遵旨。”
宫人上来引了他下去,郑太后也唤了人上来带小皇帝下去午歇。
殿里只余下郑太后与韩顿。
郑太后叹气:“皇上对沈若浦,已经很不同了。”
十岁的孩子,城府还深不到哪里,尤其是在经历过这样的意外之后,心里想什么,很容易写在脸上。
“很明显,皇上有些依赖他了。”太后步下玉阶,幽幽吐气:“可是这个人,能可靠吗?”
韩顿定立在原地,说道:“臣也不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令臣也有些怀疑起自己来。”
郑太后回头,说道:“这话倒言重了,谁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
韩顿听到“意外”二字,凝眉深吸了一口气。
“禀太后,韩阁老,世子发令,文武校场与晚上的灯宴照常举行。请太后和皇上安心,燕王府一定会将利用宋小姐的刺客抓获起来移去定狱严审。”
郑太后与韩顿目光双双落在他身上,忽然就定住下来。
许久后郑太后才看向韩顿:“看来他们是猜到了。”
韩顿毫无意外地拢手踱步:“臣早就说过燕王世子不好惹。
“倘若今日没有沈若浦,咱们虽是也不见得瞒得过他,到底‘护驾’的目的达到了。如今是输得一败涂地。”
郑太后望着宫门长长吐气:“他明知道皇上吓得不轻,却还是传话来继续文武校场和赏灯会。这是在借吓唬皇帝来震慑我呢。”
韩顿道:“但眼下却只能顺他的气。否则燕王回来问起,你我将更加没辙。而要想顺他的气,只能息事宁人了。”
郑太后看着他。
他说道:“把人交出去吧。这件事便就此为止。”
沈羲在廊下站了站,只见沈若浦随着太监走出来,便连忙迎上去。
“老太爷!”
“给沈大人和姑娘道喜!”沈若浦未曾开口,旁边已有掌印太监笑着走了过来哈腰:“皇上已经着人拟旨,即日赐授沈大人为从二品中奉大夫!”
沈若浦闻言即解了腰间玉佩递过去,而后停在三步外,看向她们姐妹的目光透着让人摸不到底的深沉。
沈羲无法在这个时候跟他说什么,但听皇帝已经封了他中奉大夫,却不由又来了精神。
中奉大夫是从二品的虚衔,实权还掌在刑部左侍郎手上。宫里行动如此迅速,已经很出人意料了。
“咚隆咚——”
这时候端门处忽然传来锣鼓敲击声。
正眺望的当口又有太监到了跟前来:“皇上有旨,文武校场开始了,传沈大人御前侍候。”
沈若浦听完没什么,沈羲倒是迅速往沈嫣看去。萧淮他们这么快就已经整顿好了?
沈若浦扭头:“你们俩回头也到校场来!”
说完便就折回乾清宫去了。
这么要紧的场合,他又糊里糊涂升了个官儿,当然不会再容许沈羲再单独行动。叫她们去校场,自然是要亲自盯着她们了!
“走吧!”她无奈道。
萧淮在屋里坐了半晌,直到苏言捧着茶进来,他才垂眼拂了拂衣袖,说道:“贺兰谆怎么还没回来?”
“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贺兰谆的声音。
“皇上已经由中军营几位将军,以及沈若浦护着去校场了。
“王府侍卫联同凌云阁的人伪装成宫人团团守住了宫城各个出口,文武校场也已经有人插入进去盯岗。
“最后——”
说到这里他已经停步站在他面前:“咱们的人已经在丹桂殿后的枯井里发现了画像上的太监,也是服毒而死。”
萧淮顿了下,扭头道:“灭口动作倒是快!”
贺兰谆点头,又道:“但起码说明他们看出败势,不想做无谓挣扎了。”
萧淮没再说话,脸色只阴寒阴寒。
沈羲等到郑太后与皇帝轿辇出去,才领着沈嫣她们往校场里走来。
这会儿场中已然人山人海。而人群内又爆出阵阵喝彩声来,看模样下场的人还不少。
而此番场地竟还不小,四面黄绫布圈起的凉棚里,坐席共设有五级,东面为文武官员,而西面则为官眷。
北面为上座,坐着宫里贵人以及皇亲国戚,南面则为抽了号正待下场参选的官户子弟们。
每级坐席显然都按地位高低区分,地位最高的坐在最上首。
沈羲进来头一眼便见到小皇帝右首的席位空着,而左首则坐着个三十出头风华绝代的朱衣男子。
朱色为大周正二品以上服饰颜色,照他所坐的位置不难猜出来,此人便就是韩顿。
沈羲着意看了他几眼,只见其岿然不动神态自若,半点不见计划失败后的躁怒不甘,倒令她有些刮目相看。
再顺着他方向再看过去,他下首便是与几位正二品官服同坐的沈若浦,想来那几位皆是六部尚书。
第165章 你没胆吗?
再过去靠西面的位置,最高位上坐着韩家女眷,温婵端坐上首,韩凝姐妹分坐两侧,子孙数人俨然成为满场身份最高的官眷。
沈羲目光略扫,便又看到了北面最上首的贵妇人处。
这贵妇三十余岁,相貌竟是极为出色,一双美目尤其吸引人,从她头戴着宫里最高品制的大凤冠上。
在慈宁宫沈羲便见过的,知道这便就是大周太后郑绣。
到达太监指定的席位上坐下,沈羲这才往台上看来。
满场重要人物之中唯独萧淮与贺兰谆不在,很显然,他们还在忙着给刺客事件收尾。
不过从郑太后母子以及韩顿神色来看,在旁人压根察觉不到的时候,他们与萧淮那边应是皆已经达成默契了——
她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刺客不是赫连人,而是有人故意设下的局,但是只要想想除去郑太后和韩顿能够设得下这样的局之外,还能有谁呢?
而且倘若她这一次没有插手,那么得到利益的也还是韩顿,究竟怎么回事,心里自然也就有数了。
她让里刚坐定,那边厢宋姣也已经在宫人引领下走进来了。
沈羲抬头的时候恰巧便与她目光对上,宋姣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才又移开。
连宋姣都出来了,那看来行刺那事儿确实已完了。
沈羲端了茶。
宋姣跟温婵行了礼,温婵没说什么。
倒是隔壁投过来两三道目光,但是宋姣当没看见,端凝地坐在韩凝身边,只是略顿之后,却仍往沈羲看来。
要不是有韩家作保,她今日恐怕已经被萧淮当成刺客一道给办了!
但更让她觉得郁愤的是,她被萧淮那么对待,那个三品官户家的小姐沈羲为什么却能被苏言带进殿见萧淮?
虽然说事后丫鬟们亲眼看到萧淮对沈羲也动了真怒,令得她心里也平顺了些。可是,到底再看到她的时候,她心里还是舒服不起来。
当着她这么个三品官户小姐的面,她被萧淮的侍卫在紫曜殿拿住,这让她脸往哪儿搁?
“姣姐儿?”
韩凝低声打断她思绪。
猛地回神,她气息有些不稳,执扇的手竟险些把手畔的茶杯给碰落地来。
温婵凝眉:“想什么呢?”
宋姣气泄,垂眼没吭声。
看了眼场下正比着字画的两位尚书府的千金,温婵又说道:“你们俩谁也下场去试试?”
韩凝瞅向宋姣,笑道:“姣姐儿今儿委屈了。让她去吧。”
温婵沉吟点头。
先前的事确是逆到宋姣的毛了,倘若不让她找个由头出口气,把这脸面给赚回来,这张脸不定能拉到什么时候。
左右他们韩家的小姐个个都数一等一的,就让她下去撒撒火也好。
遂与丫鬟道:“去给表姑娘领个签儿。”
宋姣闻言没说什么。
下场就下场,整个大周的小姐,除了韩凝她谁也不服。她今儿丢掉的脸,总也得捡回来才是!
一会儿丫鬟把签抽了回来,说道:“发签的公公听说是表姑娘下场,特地给姑娘排在了下一位。”
宋姣把签接过,打起精神往下看起来。
很快太监开始喊号,她执扇起身,往中央高台上走了去。
沈羲这边神游千里,琢磨着回头该怎么跟沈若浦解释今儿的事,对眼前的情形并未放在心上。
吃了两轮茶下肚,便就数着盘子里的蜜饯看起天色。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撤?
下晌倒是起了些风,吹散了不少闷热,而天光也渐斜,宫墙影子已经在地上拉出一大片。
看风向云色,夜里指不定会有场雨。
忽然四面传来一阵喝彩,原来是台上有人连赢了好几轮,再定睛一看,原来是宋姣。
“宋小姐可真厉害!”珍珠她们也由衷地赞叹起来,“她这笔字,恐怕满朝闺秀里也少人能及得上了吧?”
沈羲顺势便望高台上竖起的字幅上看去,只见一幅标着“宋”字的草书《满江红》龙飞凤舞,刚劲苍遒,果然不错。
而另一幅行书则显得笔力稍浅,气势却是远不如前者磅礴。
四面赞扬声,喝彩声不绝于耳,小皇帝连连点头,韩顿依旧神色高深。
万众瞩目下的宋姣也显得意气风发,忽而间目光收回来,半路滑到西面某处,她目光倒是又定住了。
盯着沈羲看了半刻,她忽然走过来:“听说沈家二小姐才情过人,今日我倒想见识见识!就是不知道沈姑娘赏不赏面?”
众人见她这风光当时忽然又提到要与人比试,当下又不由安静起来,并顺着她目光往沈羲看去。
沈羲分明在做个局外人,正托着腮将盘子里的蜜饯翻来覆去数到了第三遍,这时见忽然被点名,也不由坐直身往中间看起来。
再看到在场几乎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沈若浦更是目光炯炯看过来,也是不由清了下嗓子,把嘴闭紧了。
“沈姑娘该不会胆小到不敢出场吧?”
她这里打算装熊的时候,宋姣又出声了,并且还走到了靠近她的这头,居高临下往她看过来。
沈羲静坐未动,珍珠她们却明显紧张起来。宋姣明显来者不善,却不知道沈羲何时得罪了她?
对方可是韩家的表姑娘,关键她还这般文武双全,沈羲被点名,能在她手下走过几招?
沈嫣也被这情形给弄懵了,按说沈羲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她不可能会去得罪宋姣,而且她还与韩家女眷关系不错不是吗?
“沈姑娘,宋小姐在等您回话呢!”
旁边太监见状便替宋姣催促起来。跟她相比,他自然是帮着宋姣的。
坐席上沈若浦眉头紧锁,眼里满是焦灼愠怒,但也不失忧心。
温婵凝眉问韩凝:“姣姐儿是怎么回事?”
韩凝又何曾清楚?
她略想,说道:“羲姑娘也是个有本事的,让她下场,我们开开眼界也好。”
她又何尝不想探探沈羲的底,瞧瞧她究竟是有真本事还是个装模作样的绣花枕头?
有宋姣为引,她自然没有劝阻的道理。
第166章 哪有胜算?
沈羲望着台上宋姣,大约也猜到了她为什么会这样。
在紫曜殿里她的眼神就不怎么友善。
当然,宋姣给人的第一印象本来就没有多少友善的感觉,但她去到之后,她的戒备与敌意可以说是赤裸裸的了。
她有那么好缠,萧淮就不会防着她了。她站起来:“姑娘文武全才,沈羲甘拜下风。”
她才不想跟她论什么长短,从前在张家,肖氏也是不许她拿这些本事在外卖弄的。
肖氏说,姑娘家习得这些是为修炼自己,可不是为给自己脸上贴金。
再者文无第一,就算她能胜她,强中也还是另有强中手,实在不堪作为虚荣之本。
宋姣却没有想到她居然不应战,睥睨她两眼,便就扬起唇来:“想不到堂堂刑部侍郎府的小姐居然连份上台的底气也没有。
“我记得沈大人可是大秦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都说大秦重文轻武,那朝的文人都有真本事,怎么,书香门第的沈姑娘反而不敢登台?”
她声音清亮,因为幼时习武,中气又足,这么一来,四面八方可都把她的话给听进去了。
台上沈若浦略有些尴尬,他是极自豪这大秦进士的身份的,毕竟宋姣话没错,能在才子如云的赫连王朝里考上进士,的确是证明了一些东西。
眼下被个小姑娘当庭拈酸,他面上着实有些抹不开。
可当着个小姑娘的面,他总也不能与她一般见识,何况还是他韩家的姑娘。
却有些担心沈羲,他都不能拿宋姣如何,她一个小姑娘家又能怎样?
这里拧紧眉头,暗地里企盼着她能认个怂算了。
哪知道沈羲听她挤兑自己尚可,听她连沈若浦都扯进去了,便觉有些好笑。
她是个极护短的,沈若浦可是她的祖父,也是他们沈家的家主,没有他撑着,沈家这些人,包括她在内,哪里还能坐在这宫廷里看什么比试?
她又怎么能容许他人来侮辱他?
当下笑完,就顺着一旁的台阶走上来,立定在她跟前道:“宋姑娘想比什么?”
她这一上台,四面目光便就齐聚在她身上了。
虽然早已预料到沈家这位小姐逃不了惨败在宋姣手下的命运,可是见她居然还能上台,还能稳住不曾言语无措,却也还是给出了几分赞许。
毕竟,这个时能够无知莽撞地闯上台,也不失为一种魄力。
包括东面看座上的林霈,神情也立时变得凝重。
他已经几个月未曾见到她了,却没想到再见她却是在这种场合!
她单纯又无心机,才情也平常,怎么赢得了韩家教养多年的宋姣?!
人群里站着的昭阳宫侍卫见状,则默不作声地出了校场。
台上宋姣深深看了眼沈羲,便就指着竖在台侧的牌子说道:“就按今儿的规矩来,先比琴书画三试。”
今儿的规矩本是琴书画女红四项,男子则是由女红改为武艺。因为天热,不设棋艺。
她不会女红,自然不会给自己挖坑,因此把最后一项给抹去了。
她十岁前在宋家,从父族习骑射,从母族习诗书,十岁之后到了韩府,更是有赫连贵族出身的温婵亲自指点。
整个大周她只服韩凝一人,只凭这几宗,她也得把沈羲给打趴!
沈羲懒得看牌子,说道:“这头一宗是什么规矩?”
宋姣凝眉:“每宗分三项,琴道上第一桩便是听音识律。
“你我相互弹出五首曲目,若能答上来,便算赢了。
“这第二桩,便是双方以宫商角徵羽现编一段音律,若对方能一音不落全都照弹出来,便也算赢。这第三桩——”
说到这里她环视了下周围,最后目光落在北面郑太后身上,颌首行了个礼说道:“太后娘娘甚通音律,便就请太后娘娘代为出题,你我决胜负。”
她这话说完,场下皆微微倒吸了口凉气。
要知道她说的前两项虽然是今日公定的规矩,可是在场小姐少爷们都不过十来二十岁,又有几个真能听琴辩律到这种地步?
自然规矩上是有放松的,不过是走个过场,给小皇帝助助兴。
可是她这么一道道摆出来,可就让人深觉不会那么简单了。
第一桩里听琴识律这倒不说它,且说第二桩里要现场以五音为曲。
先别说宫商角徵羽并不是人人皆能掌握的,那过耳不忘的本事也不见得人人皆有。
更别说第三桩还要太后作曲——今儿沈若浦虽有护驾之功,可是在他与韩顿之间,太后会选择向着谁?
这不明摆着沈家姑娘会败得落花流水么?
四面场下逐渐安静下来。
都替沈若浦今儿负伤护驾有些不值。宋姣为什么针对沈家,难道不是因为沈家今儿大出了风头?
这里再见得沈羲立在那儿定定地未动,心下更觉没眼看了,只怕吓傻了吧都?
说话间宫人已经抱了两架古琴上来。
沈羲就近挑了张坐下,手指在琴弦一拂,说道:“宋姑娘先请。”
这拂琴动作倒装得像个老手。
宋姣冷眼坐下,看了眼她,而后先拨了根弦,然后十指全上,弹出段音符来。
她既是着意要为难她,自然是要挑些难度来的。
众人有不少是常狎官妓的,却觉这曲子少见。
正凝想着,这边厢沈羲却已经慨然叹道:“杖策招隐士,荒涂横古今。岩冗无结构,丘中有鸣琴。此曲为西晋左太冲之《招隐》。”
宋姣琴声溘然一断,抬头看过来。
当世闻名的曲目多为《渔舟》《春江》之流,她特意挑了偏门的,而她居然不假思索就辩了出来?
四面看众沉寂片刻之后也有人点头了,曲子他们听得多,像沈姑娘这种居然还能说出典故来的却是不多!
宋姣看看四面,垂下眸来。
沈羲扬唇:“姑娘请继续。”
第二支便又弹了起来。沈羲依旧张口就来。
到第三首,更是连她才起了几个音,便就把来历说出来了。
今儿这可是宋姣头次撞到铁板,到这会儿,大伙才觉得有了些看头。
第167章 甘愿违旨
看坐上温婵望着台上的沈羲,眉头却不自觉地在收紧。
这边厢沈若浦也已来了些精神,目光灼灼盯着他的孙女。
宋姣这轮没为难到沈羲,却也不曾慌张。给了个眼神过来,示意沈羲开始,自己便凝神听起来。
沈羲手抚着琴弦,两具琴都是焦尾,价值不菲。
她先抚了几只音符,然后抬眼看看坐中的温婵,然后才接下来往下弹起来。
宋姣原本还镇定的神色,到这会儿却逐渐懵了!
她弹的曲子,她竟然没听过!她以为没用心,再仔细听,却还是没听过!她确定没听过!
等到三曲都弹完,她竟说不上半个字来!
看座上目光全聚在她身上,她脸颊渐热,凝着双眉有些下不来台。
沈羲看了眼座席上已经脸色微白的温婵,笑道:“姑娘可是辩不出来?辩不出来,那可就是输了。”
宋姣寒脸:“你这是哪里胡乱找来的谱子?今日规则可写着,名不见经传的,或者自己私谱的曲子可不算数!”
“怎么会是胡乱找来的?”沈羲道,“这三支都是晋末参军何承天的十二平均律中的音律。
“它将高低八度之间总的差值分配于最早的十二平均律各律之间,世人又称新律。
“这可都是学音律的都应该懂得的,不信你问问老夫人?”
温婵有几斤几两她会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