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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标摇头:“甘肃、山西、云南等地急需粮食,甘肃、山西连驻扎军士都要愁军粮。北直隶只是不能在青黄不接的时候让百姓过得更好,怎能以此为借口要粮,抢夺其他地方百姓的活命粮?”

  朱标说完此话后,面前大部分人脸上都带了些惭愧。

  人都习惯只看到和关心眼前的人和事。地方官能顾好自己治理地方的百姓就已经不错,很难再思考其他地方的利益。

  但很难不代表不去思考。在场的人将来肯定都会进入朝廷当大官,就算出外做官,也是管理一省一府的地方大员。若没有通观全局的思维,他们很可能会好心办坏事,祸害的百姓比救下的百姓更多。

  朱标扫了一眼自己的学生们,道:“圣人也不能救下所有人,先着眼视野中的百姓,并无过错。只是凡事得有个度,可以损有余而补不足,但不能损不足而补有余。不过这也只是对大明的百姓。非我族类的百姓,你可以怜惜他,但为官后,最好不要将怜惜化作行动,除非有利可图。”

  宋璲皱眉:“为何?”

  朱标没有解释,只是道:“这是我的教导,你们可听可不听,最终还是要凭借自己的去看、去做,然后去想,得出自己的结论。总归记住一点,不要损害大明的利益。”

  宋璲道:“这是自然。”

  朱标铺垫做完之后,开始说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这时宋璲等人才知道,为何朱标要说之前那番话。

  对大明的百姓,朱标禁止损不足而补有余;但对大明之外,朱标可没有损不足的心理负担。

  大明缺粮,没关系,高丽有,东南亚有。

  大明新式火器开始在军队中普及后,大量的老式火铳火炮,以及从元朝、各地军阀手中缴获的废旧武器,都只能废弃。

  因朱标用土高炉炼钢,在现代没什么用处的废钢材,在这个时代就算比不过将领们手中的什么百炼钢,对比普通士兵手中的铁制武器也要优秀许多。这些铁制武器融了重炼的成本,比直接用钢材浇灌铸造的成本高许多。

  所以就算是废旧冷兵器,大明也头疼如何处理。

  高丽现在依靠元朝的世家大族和想要归服大明的小地主阶级打得厉害;占城国趁着大越国势微,对大越国举起叛旗;暹罗独立于真腊后,与真腊战争连绵不绝……

  朱标一直动了卖废旧武器的心思,只是碍于朝中几乎所有人的眼界都比不过自己,说不定会骂自己卖废旧武器是资敌,导致自己一家被皇帝冤杀才作罢。

  但现在……

  朱标想着洪武皇帝加急送来的“别怕,这锅朕背了”的圣旨,拳头不由捏紧,然后缓缓松开。

  “废旧武器的存储和重铸费用都远远高于直接铸造新武器的费用,如果流落到民间又会生乱。”朱标道,“你们肯定要问,卖给其他国家就不会吗?”

  众人纷纷点头。如果提这件事的人不是朱标,他们都要怀疑对方卖国了。

  “当然不会。”朱标脸上露出讽刺的笑,“从短期来看,似乎我们帮他们提升了武器。但报废的武器都是落后武器,他们只要购买我们的武器,就永远落后我们。”

  “当我们廉价卖给他们比他们现在手中更优秀的武器,购买武器的费用远远低于研发武器的时候,他们就不会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去研究新武器,只会等着我们继续淘汰武器,买我们淘汰的武器。”

  朱标冰冷的视线静静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道:“明白了吗?”

  众人第一次对朱标感到不寒而栗。

  即使朱标在战场上有过奇迹般的战功,也有硬碰硬下坚韧的战功,但哪怕在朱标的学生们心中,朱标都是一个善良柔软的人,心系苍生,嘴上说着“我自私”,道德感却比谁都高。

  朱标对他们最大的压迫感,只在考试的时候。

  即使他们被朱标骂过许多次,不骂人的朱标在他们心中,形象总忍不住朝着“最疼爱的弟弟”滑落,哪怕在场的有些人比朱标年纪小一两岁。

  朱标一直都是用堂堂正正的手段来治军、治民,众人还是首次看到了朱标使用阴谋的模样。

  阴谋不一定比阳谋差,只是使用的地方不同。

  “你们要多读春秋战国时期的史书。”朱标垂眸道,“当海洋时代来临,大明将要面临邻国、乃至跨越大洋而来的国家的威胁,这就是一个疆域扩大版的春秋战国。大明统一只是开始,一个站上世界大舞台的开幕式。”

  “这是另一个大争之世。强,恒强,弱,择亡。”朱标脸上冷漠消融,仰起笑容,“对吧?爹?”

  正站在窗外偷听的朱元璋:“……”

  “咳,当然。标儿你继续。”刮了胡子,又扑了粉,脑袋上的帽子镶嵌着珠宝,手指上还戴着好几个大金戒指的豪商朱国瑞大摇大摆走进来,“你多说说那个卖废旧武器给周边换钱换粮食的事。”

  朱标起身,让人搬了把椅子到他一旁,等朱元璋坐下后,才道:“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你想听更多国际贸易的事,我整理一下告诉你。现在别打岔。你在窗户后探头探脑,吓了我一跳。”

  朱元璋半点没有吓到朱标的愧疚,反而得意大笑:“能把你吓一跳也不错。”

  朱标和朱元璋随意唠叨了几句,对下方坐着的人道:“我会和陛下说明这件事。”

  跟随了朱标几年,刘琏已经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纸上谈兵的愣头青。他已经被朱标说服,但仍旧很担心:“朝中多庸碌,他们不会明白知省你的劳苦用心。如果他们弹劾你资助外国,皇上远在庙堂之高,听之信之怎么办?”

  朱元璋立刻横眉道:“放屁!朝中的确很多庸碌,但皇上才不会听之信之!”

  还躲在门外的刘基忍不住了,一把推开半合上的门,大步跨进屋:“竖子!你说朝中谁是庸碌?!”

  刘琏虽然有点受惊,但丝毫不惧:“我说朝中多庸碌,又没说都是庸碌。父亲你为何会难堪?”

  刘琏这铁头娃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石砸狗叫”,父亲你是不是恼羞成怒不打自招?

  刘基当即就想给自家长子两拳头,让他知道儒家最大的美德是孝顺。

  “好了好了,等会儿你关上门揍儿子,别打岔。”朱元璋按下刘基,“标儿,你继续说。”

  刘基瞪了自家不孝子一眼,坐到了朱元璋斜下方,道:“我和朱将军本来猜测北直隶可能缺粮,特意来询问标儿你的意见,看你最低限度需要多少粮食。”

  “那我是不是该先把粮食收着?”朱标开了个玩笑,然后道,“算了,还是给其他人留着吧。特别是英哥那里,他估计还有仗要打。”

  朱元璋疑惑:“他不是说云南的土司很配合吗?”

  “脑袋挂在了竿子上,确实就很配合了。”朱标笑道,“云南土司治下的百姓想要过好日子,偷偷给明军带路。没了对地形熟悉的便利,那些土司才像瓮中之鳖。但云南最大的问题不是云贵的土司,而是大越和麓川。”

  朱标见在场人几乎表情都很迷茫,心中叹了口气,将自己搜集到的讯息告知众人。

  大越国统治范围接近越南,如今国王姓陈,称“陈朝”,自建国以来就野心勃勃扩张。陈国主先用嫁妹妹的方式,拿走了占城国部分土地;后又杀占城国王,吞并占城国。

  占城国是元朝附属国,元朝对大越国出兵,一度打到了大越国内。但因为元军地形不熟,体质也不适合热带作战,被大越国打退。后来还是占城国自己反抗大越国成功。

  麓川平缅宣慰使司是后世缅甸北部到云南瑞丽这一片区域。元朝虽然在这里置行政治所,但因为土司自制制度,麓川王也热爱扩张,几乎脱离了元朝的控制。

  因为元朝按着中原王朝揍,而大越和麓川都有战胜元军的战绩,所以他们对中原王朝毫无畏惧感,多次试图朝华夏扩张。

  麓川虽然慑于陈英的火器攻势已经投降,但他们离云南腹地较远,投降后一直保持着自己的土司自治,并未融入云南的屯田和改制。

  朱标推断,麓川迟早要反。

  而大越……朱标隐约记得,大越后来被永乐帝灭了,并立了宣慰使司。只是后人不争气,不知道这片国土的重要性,不会治理,又打不过,就把这片国土丢了。

  明太祖令后世最大诟病的祖训之一,就是“不征”,好像举起双手挨打似的。其实明太祖的“不征”其实是“不开第一枪”的意思,别人不打我,我也不打他们。

  朱棣身为篡位者,很重视祖训。他既然敢把大越灭了,显然大越先对大明动刀子。

  永乐帝时大越国就会攻打大明,那就是不久后了。朱标绝对能活着看到这一幕。所以他怎会不先让自家英哥多加防范?

  听了朱标的解释后,众人先不以为意。

  在他们看来,周围小国再怎么蹦跶,也如隔靴搔痒,不会对大明造成危害。

  知道朱标说元朝在大越和麓川吃过瘪,元军被赶出了大越,麓川差点威胁到云南腹地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严重性。

  虽然他们打赢了元朝,但绝对不会说元军弱;大越和麓川与元军作战的时候,更是元军的强盛时期,即使有主场便利,也可以看出他们绝对是硬茬子。

  何况,他们面对元朝的时候会对华夏扩张,换成大明,难道他们就不会来了吗?

  “他们肯定会来!”朱元璋咬牙切齿,“文英的担子很重啊!”

  刘基疑惑:“那还卖他们武器?就算以后他们的武器得指望我们,但现在他们是实实在在的敌人吧?”

  朱标摇头:“首先,这都是以后的事,现在他们不是敌人;然后,卖给他们武器,他们也不会用,我们肯定要派将士去指导……”

  他话说了半截,道:“不要什么都让我来说,你们自己想。我卖武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看你们能想出多少好处。”

  刘基哭笑不得:“标儿,你连你刘叔叔也一起教?”

  朱元璋立刻道:“教你怎么了?我的标儿教过的文武大臣还少吗?我看你们这些饱读诗书的文人在国政上也就一般般,标儿应该再举办几期培训,把那些文臣也教了。”

  朱标摇头:“书读得越多,就越自信,越难被别人改变。如刘叔叔这样能接受新思想的人是少数,所以不如继续教导将领。从一张白纸开始教,比在写满了字的纸张上涂画更容易。”

  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刘基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朱标说得对。

  朱标还有更让刘基不舒服的话没说。

  读书人擅长站在道德层面攻讦违背自己利益和思想的人和事,朱标这手段既然是阴谋,自然谈不上道德;将领们就算互相攻讦也不会从道德入手,因为他们保家卫国开疆扩土都有杀人,这在传统道德观中是“有伤天和”,会遭到“横死”之类报应的。

  不见史书中评价早逝的名将,多有史官“杀戮过重”的叹息?

  朱标不想把时间花在和这些人扯道理上。对外的事本就和军队息息相关,现在勋贵实力还很强,洪武皇帝也能压制住勋贵,他可以直接获取勋贵的支持来行事。

  “我就想看他们对标儿服气。”朱元璋叹气。

  朱标失笑:“爹,有一句粗俗的话,叫屁股决定脑袋,意思是立场决定言论。不是谁有道理,就能说服谁。当对方已经预设了立场,再怎么辩论都没用,除非你能把人辩论死。打个比方,爹你爱看神仙戏。一出神仙戏,有的人爱看漂亮的女仙的婀娜身姿,有的人爱看神仙和神仙刀枪棍棒打得厉害,还有人爱品鉴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词。所以每一出戏,一定会有人喝彩,也一定会有人喝倒彩。”

  朱标举了这个例子,朱元璋立刻明白了。

  他叹气道:“我就爱看打得厉害,恨不得一场戏全是打架。演其他的时候,我就昏昏欲睡。”

  朱标失笑:“正是如此。所以我才不花费那些多余的精力。爹,既然你来了,你帮我给皇上递折子,皇上采取我的建议的可能性更大。”

  朱元璋一口答应:“好!”

  刘基腹诽,朱国瑞的奏折等于朱元璋的圣旨,“采取的可能性”的确最大。

  朱标叫学生们和下属们来,不仅仅是为了说服他们,顺带上课。第一次对外售卖废旧兵器,工作十分繁琐。朱标要将能用的人都用起来。

  另外朱文正和李文忠都已经出兵,北直隶防卫空虚,特别是要防卫东北和高丽。学生们大多能领兵,此刻正是检验他们实习成果的时候。

  朱标在分配任务的时候,让武力值顶尖的常葳带人在边境线附近游走,劝返商队和行人,有不听令者便就地格杀。他命令才出口一半,见常葳虽然立刻听令,但眼神中明显对这道命令有些抵触,不由心中叹气。

  不只是常葳,这些学生们在离开家庭独自生活这段时间都暴露出自己性格上的问题,朱标认为有必要对他们进行心理指导。

  正哥这次军事行动无论胜负,冬季前都能有结论。那之后,自己应该闲了下来。学生们的家长也多会在皇帝北上过冬的时候来到北京受冻。到时候,就开家长会吧。

  朱标严酷地下了决定,丝毫不顾“开家长会”会给学生们造成多大心理阴影。

  从古至今,没有哪个学生不惧怕家长会,特别是老师还会在之后挨个单独谈话的家长会。

  其实家长也是。

  提前祝朱标的学生们和家长们都好运。

  无知无觉的学生们无论心里是否愿意,都各自奔赴岗位。

  朱元璋和刘基继续在北京坐镇,以防有人会趁虚而入,危害朱标。

  他们也想看看,朱标这个“买废旧武器”是怎样一种卖法。顺带,他们二人还要抓耳挠腮绞尽脑汁想卖废旧武器给未来敌国的好处。

  廖永忠得到朱标的召唤之后,很快前来报到。

  他一来,就看到朱标左皇帝右御史中丞,顿时心头一慌。

  虽然廖永忠知道在朱标面前,无论是皇上还是谁都很好说话。但朱元璋和刘基两人在朝堂上就是官员们最怕的双“熊”,刘基先骂人,骂完之后朱元璋砍头。落在这对搭档手中的人,真是连死都死不安稳。

  这慌乱,对廖永忠而言是条件反射了。

  何况,他还在悄悄搜集“朱国瑞”的私下爱好,还喜欢悄悄模仿,实在有点心虚。

  “来了?杵在那里干什么?”朱元璋催促,“你也来得太慢了!”

  朱标打圆场:“以马匹往返,这个时间差不多。廖叔叔总不能来一趟北京,还开水军的蒸汽船出来?这样假公济私,他是会被弹劾的。”

  朱元璋得意:“我不会!”

  刘基忍不住骂道:“你已经承认自己假公济私了吗!”

  朱元璋哈哈大笑,像个得意的傻子。

  朱标不忍直视自家爹的蠢样。

  “廖叔叔,别理我爹,我们来好好商量去高丽岸边打一炮的事。”朱标拉着廖永忠到桌前,指着地图道,“高丽都城开京就在西岸入海三角洲内,从海上可直达岸边。廖叔叔,你从这里驶入,不上岸,就远远朝着岸边开炮,让他们派使臣来与你和谈。”

  廖永忠先晕乎乎。对方没有厉害的水军,我军又不上岸,这仗要怎么打?

  等朱标解释清楚之后,廖永忠眼睛越来越亮,激动不已。

  仗还能这么打吗!我现在就把船开去倭岛好不好?我他妈看倭岛不顺眼很久了!

第177章

  显然,蒸汽战船现在还不能开往倭岛。

  大明的水军还不适应真正的海战,需要拿海盗和高丽练练手,才能以绝对碾压的姿态面对倭岛。

  原本历史中,倭患伴随大明始终。

  为了给友好的邻居足够的尊重,大明应该在练好兵之后,以绝对强大的姿态去邻居家做客,一劳永逸,绝对不能起任何反复。

  只有彻底把狼打成了狗,他们才会汪汪叫,否则总会时不时跑出来咬你一口,恶心人。

  先向高丽动手,除了高丽自古以来就是华夏王朝的附属国,明朝替代元朝,自然也必须让高丽归顺明朝之外,高丽离倭国可是太近了。

  倭岛仗着自己离华夏王朝远,华夏王朝的远征得不偿失。等高丽彻底化为华夏的一部分,倭岛与大明隔海相望,倭岛还敢那么跳吗?

  朱标说了自己下一步计划之后,别说廖永忠拍手叫好,如果不是有损形象,朱元璋都要跳起来叫好了。

  谁都知道洪武皇帝朱元璋心眼贼小,脾气贼大,骨子里有散不去的血腥煞气。倭寇从朱元璋刚建国开始就年年犯边,当朱元璋没脾气?

  看看正史中朱元璋下达给沿海官员的圣旨怎么说的?“告诉百姓,准备好刀子,这帮家伙来了,杀了再说。钦此。”

  正史中朱元璋最怕百姓和他一样造反,对武器管理十分严格。但对于沿海百姓抗倭,朱元璋直接让百姓拿起刀了。

  如果不是数次北伐南征极大的消耗了大明的国力,让朱元璋不忍再压榨百姓去远征一个“蛮荒之地”,他肯定亲自操刀子往倭岛上去冲了。

  话又说回来,倭国让朱元璋如此憋屈,朱元璋当然更恨倭国。

  “赶紧把高丽拿下,然后好好在高丽屯田,那么大一块地方,能养得活他们的人,也能养活我们的人!”朱元璋一激动,说的话所站的角色就有些错位。

  刘基赶紧打圆场,也狂妄道:“没错!廖将军你赶紧把高丽拿下,皇上那里,我和朱将军会帮衬你!”

  廖永忠抱拳:“是,末将定不负所托!”

  说完,他有些怅然:“希望咱们能打倭岛的时候,我还能带兵。”

  再过几年,他也步入五十岁,也将是老将了。

  朱元璋看着廖永忠鬓间隐约的灰色发丝,心中不由也有些感伤。

  廖永忠投奔他的情形,仿佛就在昨日。

  朱元璋从一介乞丐到大明皇帝,只用了十六年,堪称传奇。

  但十六年,已经足以让年轻气盛的小将鬓间生出灰白发丝,感叹自己还能在战场上待多久。

  “你……”朱元璋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做出承诺,却碍于朱标在这里,有些话不能说出口。

  朱标接过朱元璋的话,道:“廖叔叔,那你得好好锻炼身体,多吃多运动,好好听大夫的话。我估计要个两三年,咱们才能全面征伐倭岛吧。那时廖叔叔顶多五十刚出头,按理说应该是还能打。康叔叔在云南就能以一敌众,廖叔叔应该不会太差?”

  廖永忠立刻不怅然了,他大声道:“我肯定比他厉害!”

  朱元璋笑骂道:“厉害就厉害,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吵到标儿的耳朵!”

  廖永忠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我肯定能带兵打倭岛,嘿嘿,我哥身体不好,他只能当文官。”

  朱标立刻道:“爹!这句话你一定要告诉廖伯伯!”

  朱元璋也立刻回答:“好!”

  因廖永忠的怅然也有些怅然的刘基阴阳怪气道:“当文官怎么了?你看不起文官?”

  廖永忠大惊失色:“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我怎么能口不择言!得罪主公和刘中丞?

  要死!

  廖永忠连连道歉,虽然获得了刘基的原谅,但朱元璋丝毫不为所动,表示一定要把这话带给廖永忠。

  廖永忠痛苦极了。他哥又要来揍他了,他还要担心他哥揍他揍得太累生病。弟弟真不好当。

  还没有上折子告诉南京,廖永忠就仿佛已经得到圣旨,准备出征了。

  朱元璋说朱标年纪大了,不抢朱标的床,去找刘基一起睡,顺带骚扰刘基,商量接下来的事。

  朱标一个人呈现大字型躺在床上,发了许久的呆。

  半晌,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卧室中一个柜子,打开一个隐秘的格子。

  这个格子中全是他爹娘给他的家书。

  朱标不断翻看家书,直到他爹回来。

  朱元璋疑惑:“标儿,你在干什么……我看看……家书?哈哈哈,你爹我就在这,你还看家书?”

  朱标把家书放回去,道:“我就看看,想娘了不行吗?爹,你不是去找刘叔叔吗?”

  朱元璋指着自己脸上的乌青:“老刘不知道有什么毛病,居然说再不让他睡觉,他就要和我同归于尽,然后和我打了一架。”

  朱标:“……”

  哦,我的昊天上帝啊,我爹这么憨,绝对是我想太多。

  朱标抱怨道:“你别老去欺负刘叔叔。刘叔叔年纪也大了,精力不济,你让他好好睡觉。”

  朱元璋愣住,然后苦笑:“老刘……也老了。”

  朱标见朱元璋难过,立刻给了朱元璋一个拥抱,安慰朱元璋:“刘叔叔虽然老了,但精神很好,身体也很好,一定还能和爹一起吵闹很多年。”

  朱元璋轻笑着回抱了朱标一下,道:“标儿你不是说祸害遗千年,我看刘基那家伙嘴这么毒,脾气又这么大,肯定算得上祸害。”

  朱标道:“呃……好吧,爹说得没错!”

  朱元璋大笑。

  朱标无奈极了。大晚上笑这么大声,爹你真的很扰民。

  他赶紧捂住朱元璋的嘴,催促朱元璋去洗漱。

  结果父子俩还是一起睡,一边睡一边聊天,直到昏昏沉沉睡着。

  第二天,朱标醒来的时候,朱元璋已经精力充沛地分担了朱标的工作了。

  “标儿,我看你的事也不是很多,我和皇上说说,让陈麟、宋璲、刘琏三人暂代你的职务,你也和廖永忠一起出海吧。”看朱标打着哈欠进书房,朱元璋合上文书,道。

  朱标疑惑不已:“爹,你怎么突然让我出海?”

  朱元璋道:“你不是从小到大就嚷着要出海吗?这次有了蒸汽船,航行几乎没有危险。第一次大明的战船出航,这么重要的时刻,你不想去看看?”

  朱标犹豫:“我的确有些想,但……”

  朱元璋站起来,揉乱了儿子的发髻,道:“想去就去。再说了,卖废旧武器的事,对大明还是头一回。既然是你出的主意,第一次最好还是由你来做,后人才好模仿。”

  朱标被说服了:“如果陛下同意,我就去。”

  朱元璋笑道:“陛下肯定同意。贩卖废旧武器的事,陛下肯定很上心,不允许失败。只有你去,才最稳妥。而且你精通多国语言,可以少去翻译在中间折腾,应该更好做生意。”

  朱标一边从怀里摸出一牛角梳整理被朱元璋揉乱的头发,一边道:“这倒也是。只是我放心不下正哥和忠哥。”

  朱标十分感慨,为何自己前世没有记忆金手指。如果前世有,他就不用熬夜苦读了。

  朱元璋再次把儿子的发髻揉乱,惹来儿子的怒目而视:“你已经为他们处理好战场之外的事,接下来只能靠他们自己。相信文正和文忠,论打仗,他们的才能和勇敢绝对不会输给蒙元任何将领。”

  朱标一边继续梳头,一边嘀咕:“我当然知道……唉,好吧,我不等他们回来了,我先去海上玩!”

  朱标最后的语气语调上扬得厉害,哪怕还是个公鸭嗓子,都捏出了孩童似的雀跃。

  朱元璋看着儿子眉眼间清晰可见的快乐,心里又是开心又是愧疚。

  身为大明太子,朱标肩上担子很重,所以劳累和约束在所难免。但看着标儿,朱元璋很难保持一个皇帝的心态。他只希望标儿能更快乐。哪怕是工作,标儿也应该像小时候那样,开开心心对他、对陈家指手画脚。快乐和成就感是标儿的,劳累是自己和别人的。

  朱元璋很希望朱标快点到弱冠,现在却又有些不想。

  他希望时间再走慢一点,走得更慢一点,标儿慢点长大,自己慢点变老。

  这不是史书中老去的皇帝惧怕长成的太子替代自己,只是一个父亲想要为最宝贝的儿子多遮蔽几年风雨。

  “标儿……”

  “嗯?~”

  “没什么。出海后好好玩。只要安全,你可以不急着回来。北直隶这里有我,不用操心。”

  “嗷嗷嗷嗷爹你最好了!~”

  朱标幼稚地围着朱元璋蹦蹦跳跳转圈圈,就像是一只乐癫了的小顽皮鸟。

第178章

  大哥可以出海玩,弟弟们都羡慕极了。

  不过他们没有吵着闹着要同行,仍旧如以前那样,强颜欢笑说一路顺风,他们会照顾好自己,不会让大哥担心。

  “我和三弟会好好帮大哥分担政务,记录下大哥离开后的事,等大哥回来查看。”朱樉不信任他人,只信任自家兄弟。

  朱棡也使劲点头:“大哥,回来时给我带土特产。”

  朱棣和朱橚也拉着朱标的衣袖,问朱标要土特产。

  朱标头疼:“土特产啊,高丽有什么土特产,我想想……”

  朱元璋支招:“人参?”

  朱标道:“没事别吃药,药补不如食补……唔,倒是可以买点人参给娘做面霜。”

  朱元璋有点吃醋。

  这只标儿,对爹是“药补不如食补”,对娘就是“人参磨碎了给娘做面霜”,这什么区别待遇啊!不满!

  朱标见到亲爹吃醋,立刻安抚:“也给爹带点回来。虽然药补不如食补,偶尔用一用也行。”

  四个弟弟立刻道:“我们也……”

  朱标脸一板:“年轻的人吃多了补药,越吃身体越不好!”

  四个弟弟拉长声调叹气,连在外已经很成熟的朱樉也努力睁大着他们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对亲哥撒娇。

  朱标努力板着脸:“我去看看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给你们带来。”

  四个弟弟这才满意。

  朱元璋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其他四个儿子,其他四个儿子也隐晦地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亲爹。

  朱标心中十分忧虑。自己离开后,爹会不会追着四个弟弟揍?

  还好,马秀英听到朱标要去高丽之后,也急匆匆赶来。

  “娘,一定要看好爹,别让爹揍弟弟!”朱标撒娇道,“如果弟弟做了坏事,娘你来揍,可别让爹揍啊。”

  马秀英哭笑不得:“好,娘来揍!”

  她第十次叮嘱了同样的内容,朱标第十次认认真真应下。

  虽然朱标很早就独自生活(并带弟弟),还上过战场。但这个时代的人对广袤无垠的大海都很恐惧,马秀英仍旧很担心。

  虽然她不会因为担心就约束朱标的脚步,朱标出发前,她先唠叨一番总难免。

  朱标将要随水军离开的消息传出后,北京的百姓先有些担心自家的好知府好知省要走,都哭着要张罗送万民伞了。

  得知朱标只是去隔壁高丽出使,顺便买些粮食回来补足将士出征空掉的粮仓,好在青黄不接的时候能继续以工代赈,百姓们哭得更厉害。

  这个时代的百姓都已经习惯前线打仗,自己饿肚子。他们住在边镇,这种事更难免。

  但他们并未抱怨。

  因为即使现在将士出征,也只是用粮仓里的粮食,没有征收百姓们家里的粮食。这对百姓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现在他们知道,他们小小的父母官不仅没有在将士出征的时候向他们征收粮食,还担心官府无法在他们会挨饿的几个月帮助他们,所以要出海买粮。

  或许父母官道德感高,城中的士绅豪商们也与有荣焉,想跟上一点父母官的步伐,当一个“慈善人”。

  他们在清点了家中粮仓,留足了能吃一两年的粮食后,把家中的旧粮拿出来,纷纷运往官衙。

  “知省啊,你别去海外,海外危险。我们来捐献!”为首的人拍着胸脯道,“我们可以多做几次慈善!”

  朱标微笑道:“你们有这个心,本官很感动。不过若治下出现困难,就问你们要粮要人,那和那些盘剥你们的人有什么区别?”

  眼前的人心中不由一松。他立刻道:“我们知道,知省大人不是那样的人……”

  朱标摆摆手,道:“本官不是这样的人,才更要保持住自己的操守。再说了,你明白的,我本质上还有个身份是商人……”

  朱标眯眼笑道:“比起索要来的东西,本官更喜欢用商人的方式,合理合法也合乎道德的方式来与你们交换东西。”

  眼前的人眼睛一亮:“知省大人又有新的东西卖……不是,咳,知省大人又要召开慈善晚会?”

  朱标继续笑道:“现在本官可没空。本官要去高丽做一笔大生意。”

  眼前的人仔细思索了一下,声音颤抖:“这次去高丽,不是纯粹去买粮?”

  朱标对眼前的人点头道:“本官很欣赏你。你捐献的粮食留下吧,让其他人的粮食运回去。”

  那人立刻激动不已;“是!”

  朱标催促道:“本官至多还有三日就要离开。你可要处理好了。我仅允许你们出两个人随行……嗯,这两个人可以各带一个护卫,不能再多了。”

  把人又是作揖又是抱拳,激动得不能自已,离开房间的时候跌跌撞撞,好像喝醉了似的。

  朱元璋从旁边隔间走出来,皱眉道:“他们要进献,你就收着,怎么还要带他们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