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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善长揉了揉干涩的眼睛,道:“主公,你不是很擅长将做不到的事推到朱元璋身上吗?”

  朱元璋叹气:“总不能老这样。以前标儿还小,可以敷衍。现在标儿长大了,我敷衍他,会丢失父亲的威严。”

  所有心腹的眼神更加难以言喻。

  主公,你在标儿面前有个屁的威严!

  宋濂用袖子捂着嘴,表情狰狞地抑制住哈欠,有气无力道:“主公,你可以先拖着,和标儿说,帮他掌掌眼。或许过一两月,标儿就忘记了。”

  朱元璋再次叹气:“我本来也这么想。但我又想啊,标儿长大了,身边也该有自己的人了。现在他身边的人都是我的人,都没培养出一两个心腹,做什么都不方便。他若有些不想告诉我的事都没法做,这样不行啊。”

  所有心腹已经不想给朱元璋眼神,非常想翻白眼了。

  主公,你以后是皇帝啊!太子一切行为都在你掌握中,不是更好吗?什么叫太子可能有不想告诉你的事?你是说逼宫篡位吗?

  这个念头很荒唐,但所有人脑海里第一浮现的就是这个念头。

  而且以他们对朱元璋的了解,他们的主公说不准脑海里想的也是这件事。

  燕乾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了:“主公,这话不能乱说!”

  朱元璋放下撑着下巴的手,摸了摸脑袋,讪讪道:“你们也知道,我瞒着标儿这么多事,标儿得知真相后肯定会生气。说不准,他就要反了我,自己当皇帝呢?我不给他留点人手,他气憋在心里,憋坏了怎么办?”

  燕乾:“……”

  这话你让我怎么回答?我的老师才不会做这种事!

  眼见朱元璋越说越离谱,李善长赶紧制止:“主公!标儿绝对不会做这等事!标儿对你有多孝顺,你不清楚吗?不过标儿现在长大了,确实身边应该有些得用的人。标儿又立下了那么多功劳,让他当个官也正常。若一直晾着他,反而显得奇怪。”

  花云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粗中有细,也道:“无论是应天小学、洪都之战、军中基础教育普及还是将领扫盲班,标儿立下的功劳足以当官封爵。以前标儿年纪小,身上没有官职不会有人疑惑。现在标儿已经快十二岁,古人有十二岁拜相,标儿还是白身,确实奇怪。”

  其他人也纷纷赞同。

  比起主公麾下的两个女将军,陈标的年龄完全够不上被限制当官的条件。就算放到其他势力,若陈标立下如此大的功劳,他身上也该有官职了。

  再者,陈标现在手中的权力很大,却没有相应的身份地位。他现在全靠自己的声望和少数知道他身份的人来执行自己的权力,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宋濂感叹道:“若标儿没有参与洪都之战,让标儿藏起来按部就班的等到弱冠之年显露身份当太子,或许最为妥当。但标儿太厉害,他应该更多地参与进主公的政事。”

  燕乾只点头,不说话。

  他非常赞同宋濂的话。虽然依靠主公的声望,老师作为继承人的地位肯定稳固。但若老师有本事不依靠主公也获得声望,那么就算主公将来老糊涂了,老师的太子之位也稳固。

  在场都是自己人,李善长说话没那么客气:“主公,你与其担心标儿得知真相后气得要夺了你的皇位,不如担心你将来老糊涂了,又宠了哪个年轻貌美的妃嫔,生了个溺爱的幼子,想要废长立幼。”

  朱元璋破口大骂:“放屁!俺绝对不是这种人!”

  李善长把朱元璋气得方言都冒出来了。

  当朱重八变成朱元璋之后,他就很注意说话的语气和措辞,尽可能让自己显得更有文化更威严。特别是有了陈标之后,朱元璋要冒充富商,说话就更要注重措辞,不能露馅。

  李善长能把朱元璋气得自称“俺”了,可见这件事真的触及了朱元璋的怒点。

  李善长知道朱元璋真的生气了,却一点都不害怕:“主公现在肯定不是这样的人,我说的是以后。史书中那么多壮年时溺爱太子的皇帝,晚年都开始猜忌太子。人老了之后,脑子可能会变糊涂。主公曾见过世间百态,肯定也见过这种事。”

  所有人都非常敬佩李善长。除了徐达之外,就只有李善长敢对朱元璋说这种话,让朱元璋预防将来老糊涂。

  李善长非常了解朱元璋。朱元璋听了他的话后,不但没生气,还若有所思,十分忐忑。

  朱元璋当然见过老糊涂的人。

  他当和尚的时候,就见过一家原本十分和睦,老头子生了一场病后突然老糊涂,非叫着儿女要饿死他,还是一边吃鸡腿一边叫。

  普通人老糊涂了解释一句就罢了,皇帝老糊涂了,他说太子要杀他,太子就真的谋逆罪了。

  朱元璋想过,等陈标长大后,自己早早把皇位让给陈标。

  他只会打仗,治国理政现在才开始学。刚开始学,朱元璋就发现,自己真的很不擅长这个。这一堆乱麻的东西,他真想利落地刀起刀落,哪那么多折腾?

  可他理智上知道,用屠刀能得到一时安静,等到下一代、下下一代,如果皇帝声望和实力不够,挥舞不动屠刀,那这个王朝恐怕就完蛋了。

  他能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无论怎么想,陈标都比他更适合处理国政。

  现在朱元璋担心,自己如果老糊涂得太快,还没让陈标继位就开始猜忌太子,那他的好标儿该怎么办?

  “确实应该早早让标儿培养更多的人手。”朱元璋叹气,“若标儿现在是太子,我把你们都塞进东宫给标儿当大臣,哪有现在这么多事。”

  李善长哭笑不得。这是主公能做得出来的事。

  正史中朱元璋也确实这么做了。詹事府就是洪武年间创立,满朝重臣都在詹事府当兼职。

  詹事是执事的意思,本来是官名,掌管皇后和太子家中之事。辽金元都有詹事院,但只是一个类似清朝“内务府”的部门。直到洪武年间改詹事院为詹事府,詹事府才成为一套完备的东宫官制体系,仿佛一个小朝廷。

  詹事府在明朝中期就基本废置,成为翰林们升官的跳板,与太子无关了。后来清朝重新设置詹事府,但在康熙废太子时也一同废了。之后詹事府又变成翰林们的跳板,没有实权。

  自古以来的皇帝很少会给太子放权,洪武和永乐两朝罕见地把太子当副皇帝对待。

  可惜这个世界中,陈标“不是太子”,朱元璋没办法这么偷懒,只能另辟蹊径。

  朱元璋想给陈标安排一个实质上的“东宫”,心腹们再困都不能困了,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

  陈标打了几个喷嚏,兴致勃勃去拜访方国珍。

  朱元璋为了保持身为父亲的尊严,先给了陈标“甜头”,以明王的名义给了陈标一道令牌,让陈标可以直接接触方国珍一家。

  朱元璋幻想,说不准这些人就只是纸上谈兵。等标儿见到了那个叫方明谦的狐媚子,就看不上了呢?

  陈标要去见降将,李贞紧张极了,恨不得让陈标把家中护卫都带上。

  紧张过头的李贞还写信骂了儿子一顿。如果儿子在这,就可以陪着陈标去。为什么儿子不在!

  李文忠接到信后委屈极了。你当我不想回来?义父就是对侄子和外甥区别对待,凭什么朱文正能有几个月的假期,自己没有?!

  李文忠忍不了了,学了李贞的谨慎和低调的他,第一次给朱元璋写信抱怨(撒娇)。

  舅舅!虽然我只是你的外甥,但我也是你义子啊!你怎么能如此偏疼朱文正,不疼我!我也要假期!

  李文忠还撺掇陈英和他一起写信。舅母最疼陈英,比疼朱文正和自己更疼。陈英向舅母写信抱怨,一定有用!

  远水解不了近渴,李贞骂完李文忠后就开始在陈家点兵点将,东挑挑西选选,甚至想让这群人把刚造出来没几把的鸟铳带上。

  鸟铳就是火绳枪。陈标刚制作出来,还没量产。他也不太想量产,想再跳一跳,至少跳到燧发枪去。

  燧发枪的威力可能不比火绳枪大多少,但比火绳枪方便太多,更便于训练和使用。

  不过如果北伐前若做不出来燧发枪,火绳枪也能勉强用用。

  新式火铳也是火铳,陈标可不能让自家英哥带着难用的火铳去草原。好歹也要火铳换枪吧?

  陈标准备出发时,看着自家护卫全都扛着枪,赶紧阻止他们。

  且不说新式火器不能这样大大咧咧拿出来,他只是去和方家和和气气地聊天,这怎么跟要灭门似的?

  在陈标的好说歹说下,陈家护卫们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火绳枪。

  他们看着被收走的火绳枪,就像是看着自己的梦中情人。

  哪个上过战场的人会不爱新武器呢?

  陈标道:“等做多了,第一批量产的新式火器给你们一人配备一把!”

  护卫们高兴,纷纷拍自家大公子的马屁。

  跟着大公子,不仅有书读有钱赚,连新武器都能最先得到。这样的好去处,他们祖坟一定冒了青烟!

  哄好自家护卫后,陈标才得以出门。

  李贞跟着出门时,不由扶额叹气。

  陈标疑惑:“姑父,你叹什么气?”

  李贞道:“没什么。”

  他总不能说,标儿脾气太好,连身边护卫都哄,担心标儿以后压不住别人?

  不过现在这些护卫都对标儿很尊敬,或许他想太多。标儿的驭人之术应该可能大概还是蛮强,不用他担心。

  陈标以为李贞还在担心他的安全,对李贞曲着手掌勾了勾,然后从袖子里和衣襟里掏掏掏,掏出一堆小球:“姑父,看!”

  李贞疑惑:“这是什么?”

  陈标得意:“是摔炮!还记得我们今年春节玩的那个吗?扔到地上就会很响的响炮。这个是有烟雾的版本。我这么谨慎,当然带了防身的东西!”

  如果方家人真的发癫,他就把小球使劲往地上砸,噼里啪啦还冒烟雾,吓死他们。

  陈标把小球收好:“我和护卫大哥们一同训练过。他们见我丢了摔炮球,就会立刻拔刀护卫。哼,这不比什么摔杯为号强。”

  李贞哭笑不得:“来,给我几个。”

  陈标摸了几个小球给李贞,道:“新的军用炸药没研究出来,新的烟花爆竹倒是做出来不少,今年希望哥哥们都能回家过年,我们一起放烟花。”

  李贞点头:“我也希望。”

  他也想儿子了。

  知道陈标做了万全准备,李贞的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

  他甚至有些期待方家惹恼陈标,陈标噼里啪啦甩出一堆摔炮的场景。不过方国珍都向主公称臣,又不知道陈标的真实身份,应该不会做这种事。

  李贞紧张归紧张,理智还是有。

  陈标到了方家,守门的士兵早就得到消息陈标要来访,紧张得不得了。

  陈标下马车,看着大冬天满头大汗的士兵,疑惑道:“我有这么可怕吗?”

  守门的士兵快哭出来了:“陈公子,快到期末考了,我紧张。”

  陈标“噗嗤”笑出声。

  对哦,今年他接手应天守军的基础教育后,也给他们制定了期中期末考试,考试成绩和将来升职挂钩。

  这个升职的意思是,以前小兵升职除了看军功,就是看将领的眼缘。现在把眼缘这一块变成成绩了。

  这个士兵能来方家守门,当然不是普通的兵。他正卡在升职的关键时刻,要是考试不合格,哦豁,请下次再来。

  所以他看到出题官和考官陈标,紧张地想哭也可想而知了。

  陈标笑嘻嘻道:“考试加油,好好考,争取当个头几名。我会和主公建议,给你们戴大红花,当众表彰。”

  守门士兵更想哭了。

  头几名公开表彰,后几名是不是就要公开批评啊?陈先生,你是罗刹鬼吗!

  陈标轻快地跳过门槛,面带笑容走进方家的门。

  方国珍带着几个儿子侄子已经在中庭等着了。

  他们没想到自己的信刚递上去,陈标就要来拜访。

  在陈标来之前,方国珍擦着脑门冷汗道:“明王这么快就有反应是好事,怎么先来见咱们的是陈标?”

  方行则高兴道:“来者是陈标,恐怕才显得明王更看重我们。爹,你不知道,陈标现在已经在教将领们识字,他将来的声望在朝中肯定是独一份。”

  方明善板着脸道:“他的声望在朝中已经独一份。我们千万不要得罪他。”

  方国珍使劲点头:“你们要尽可能地谦虚!都把声音收小一点!”

  方家人都是武将,嗓门都挺大,方国珍很担心自家人嗓门太大被陈标误解。

  陈标笑着进门时,方家人在中庭排排站,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僵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让陈标的笑容也跟着一僵。

  陈标忙拱手:“方将军,小子陈标有礼。”

  方国珍可不敢托大,立刻还礼:“陈先生,久仰久仰,赶紧进来。”

  方国珍转身,一群人哗啦啦涌入堂内。

  陈标摸了摸脑袋,疑惑极了,不知道这一家人在干什么。

  不过他们看上去很和善,陈标摸了摸怀里的摔炮小球,点了点头。

  嗯,看来他们不会被自己吓到了。

  李贞见方家人都没有佩带武器,松了一口气。

  想想也是,软禁他们的时候,主公肯定收走了他们所有武器。就算他们有拳头,自家护卫拿着刀也能以一敌多。

  陈标走入堂内的时候,方国珍亲自给陈标斟茶。

  陈标没有喝茶,先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我们都是武人,不寒暄了,直接开门见山吧。”

  方国珍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道,陈先生你的模样看上去哪里像个武人?

  但陈先生说是,那就是!

  陈标见方国珍点头如捣蒜的模样,心中略微生出一丝怅然。

  方国珍作为割据一方的军阀,算不上英雄,曾经也能算一方豪杰。现在他对着一个白身少年点头哈腰,陈标心里不太舒服。

  陈标想,或许换一个人对他点头哈腰,他也心里不舒服吧。

  即使这是这个世道的常态。

  陈标知道现在让方国珍放轻松些方国珍也不敢,也懒得做那些收买人心的事。

  他展开信纸,道:“方明谦是谁?”

  方明谦立刻出列:“是我!”

  陈标看着这个嘴上无毛的青年,惊讶:“你真年轻!”

  方国珍立刻道:“明谦虽然刚二十出头,但一直跟着我打仗,很有本事!”

  陈标笑道:“我不是说他没本事。再年轻,能有我年轻?方明谦小将军,你是不是经常和倭寇打交道?”

  方明谦点头:“我负责沿海驻防,保护海边渔民,经常和他们打仗。”

  陈标摸了摸脖子,对方国珍道:“方将军,能不能让你的儿子和侄子坐下来说话?我个子矮,仰着头好难受。”

  听了陈标就像是自家晚辈撒娇般的请求,内心紧张的方国珍稍稍放松了一些:“好、好,你们都坐着说话。”

  方明谦等人这才坐下来。

  陈标把方明谦的书信摊开后放在腿上,念着里面的献策,一条一条详细询问。

  方明谦都回答得井井有条,显然已经思索过无数次。

  陈标抬起头,又问起一些信上没有的事。

  比如这些倭寇背后的势力,现在倭岛的局面,他们勾连了谁,是不是倭岛内部也有人支持。

  方明谦居然连倭岛内部的事都略知一二,更对其背后势力了如指掌。

  陈标惊讶:“你会倭国的话?”

  方明谦点头:“为了审问,学了点。”

  陈标笑道:“那好。看来我不用担心了。我也讨厌他们,迟早会上倭岛看看,到时候咱们一起去。”

  方明谦愣住。

  方国珍激动道:“还不快点跪谢陈先生!”

  方明谦立刻起身,跪下磕头道:“谢陈先生赏识。”

  陈标没有阻止方明谦磕头。

  他现在算是方明谦的“伯乐”,按照这个世间的常理,他应该受方明谦这个磕头。

  待方明谦磕完头后,陈标才道:“起来吧。我已经和主公说了,主公恐怕要考验你一二,才会让跟着我。不过不用担心,只要你讨厌倭岛和倭寇,以后我们俩一定能共事!到时候我就要请多多你看照顾了。”

  方明谦起手后抱拳:“是!”

  陈标让方明谦坐下,又拿出一封书信:“方明善,你有治民的才能,但品德稍稍欠缺。主公的意思是,你们方家和其他降将一样,都会先进劳动改造营。你要多一门课,多读书,多学经济学问。我会专门为你列书单。”

  方明善也立刻磕头:“谢先生。”

  陈标道:“现在主公短时间内肯定不会让你们掌兵,我想你们心里也明白。不过在大明朝建立之后,比起武将也更缺文臣,你有这个天赋就好好学,将来成为封疆大吏也未可知。”

  陈标笑了笑,打趣道:“你们方家地盘最多的时候也就三郡之地,将来你能干一点,当个一省大员,管得地盘更多。若你干得好,也会青史留名,说不准百姓还会为你建造庙宇。”

  方明善也起身抱拳:“是!”

  他很激动。被陈标认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心情澎湃。

  陈标点点头,道:“你们方家和我主公一样都生于微末,被元朝逼得起义,本应该都代表着最贫苦百姓的利益。我希望你将来能铭记你的出身,铭记你应该帮助的人。只要你记得这一点,你将来的前程肯定不会差。”

  方明善道:“在下定铭记在心!”

  方国珍的脸色略有些怅然。

  陈标现在说起这件事,他才想起,自己确实出身微末,连对元朝举起叛旗都是被冤枉。

  方国珍最初没想当起义军,但被官吏诬告臣起义军,无奈只能真的起义了。

  他领着一众方家人奋力拼杀,其实只是想活下去,根本没有什么大志向。被陈标这么一说,他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些怅然和愧疚。

  其余方家人也一样。

  他们现在模糊意识到为什么他们比不过朱元璋。

  这可能就是眼界和志向的区别吧。

  陈标又道:“方行是谁?”

  方行压抑住内心激动,起身上前跪地下拜。

  终于轮到我了!

  方行心里略有些酸。论才学,他绝对是方家同辈第一。

  本以为陈标前来方家会第一个问他,没想到第一个问的居然是同辈最不起眼的方明谦。

  方行酸溜溜想,方明谦哪里比得过他?方明谦确实懂一点倭岛的话,但是自己精通多门外语啊!

  方行却不知道,方明谦的才华或许比不过他,但他投了陈标所好,这就是运气。

  陈标道:“起来吧。你精通多门外语,还看过许多海外的书籍,和我说说你对海外的见解。”

  方行起身,滔滔不绝讲述起自己对海外的见解。

  陈标频频点头。

  看来这个人是真的做了许多调查,不是凭借想当然。

  自己出海的时候,或许也能把他带上。

  不过方行本身是个会骑射打仗的文人,关注海外的事多和文教有关,对科技并不在意。

  这一点是封建文人的通病,陈标不会因此降低对方行的评价。

  方行有这个底子,他就好继续教导方行。

  不过方行同时又是个厉害的文人,陈标有些担心,自己把方行要到身边,会耽误方行的前程。

  于是陈标实话实说道:“我想建立海外商线,让大明比大元走得更远,看得更广。但我看得出来你很有文采,如果留在朝中,应该能成为一个青史留名的文人。勉强将你要走,可能会耽误你的前程。”

  方行不由有些犹豫。

  身为文人,他当然不愿意经商。不过他又想跟着陈标。

  方行问道:“在下通过劳动改造后,可以考入应天小学吗?”

  陈标失笑:“你的学问还读什么小学?这样吧,反正还有时间,我先给你布置一些海外的功课,你一边劳动改造一边做着。你不想随我经商,便留在朝中翻译和编纂海外书籍,也是一项好工作。”

  方国珍忍不住道:“经商怎么了?以前我们穷的时候,想经商还不行呢!陈先生这样的大儒都愿意经商,你有什么丢不下脸!你这个文人难道比陈先生还厉害!”

  陈标赶紧道:“方将军,不能这么说。现在文人大多都是不喜经商的。我本就是豪商之子,所以继续做这等事没什么。但方行最好还是别挑衅正统文人的思想。我爹护得住我,你护不住他啊。”

  方国珍愣了愣,黯然道:“说得也是,谢谢陈先生提醒。”

  陈标如此推心置腹,让方国珍心里感动不已。

  他想,怪不得朱元璋麾下将领对陈标交口称赞。和陈标相处真的舒服。

  陈标先问完最关心的三个人之后,又点了一遍其他人的名挨个询问,一个不漏。

  他照顾了其他方家人的面子,但这些方家人都看得出来,陈标最重视的是方明谦、方明善和方行。因为陈标只和这三人说了“未来”。

  方国珍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眼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但也无话可说。

  除了一直很低调、不怎么受重视的方明谦,方明善和方行都是他子侄辈中一文一武的佼佼者。陈标能挑中他们,确实是有眼光。

  当陈标说完之后,正准备离开,方国珍结结巴巴问道:“先生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陈标愣了一下,失笑道:“方将军说笑了,能问方将军的只有主公。为了安抚人心,主公至少会给方将军封个王爵。不过方将军将来能不能领实职,我可就说不准了。主公的心意,当臣子的不能随意猜测。”

  方国珍遗憾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拱手道:“有先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年纪也大了,也该致仕了。”

  陈标摇头:“能不能致仕,方将军说不准能自己争取一下。这不是还有劳动改造吗?”

  方国珍眼睛一亮,立刻道:“谢先生指点!”

  他赶紧向儿子使眼色,让儿子捧出个匣子。

  方国珍道:“我只带了这么点东西来,请先生不要推辞。”

  陈标道:“这个我就要推辞了。你们以后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还是自己留着吧。我都说了,我家是豪商,什么好东西我没见过?我没见过的,我三个哥哥也帮我抢来了。”

  陈标说罢,自己先忍不住笑了:“我能见到方明谦和方行两个志趣相投的人,就已经很高兴了。说不定以后我们不但是同僚,还可能是朋友。所以现在这东西我就不收了,免得尴尬。”

  陈标见方国珍仍旧很是忐忑,打开匣子,从一匣子珍珠中抓了一把塞进袖口:“这样就行了吧?我会送书来,你们好好看书,等你们与我共事的一天。我要先和主公禀报了。”

  方国珍拦住:“再抓一把,就抓一把!”

  陈标哭笑不得:“好。”

  他又抓了一把,方国珍才放他离开。

  陈标离开的时候,先从袖口掏出几颗珍珠丢给守门的士兵,道:“你应该没为难过他们吧?”

  守门的士兵立刻道:“没有没有!那是违反军令的事!我不敢!”

  陈标点头:“做得好。好好考试,以后什么好处多得是,不要因为蝇头小利影响未来前程。”

  叮嘱完之后,陈标又将袖子里珍珠分给护卫和李贞。

  李贞不肯拿,陈标撒了一会儿娇,李贞才无奈同意。

  陈标笑道:“剩下的给弟弟们留一点,哥哥们留一点,爹和娘也分一点。嘿嘿,这是我第一次收受贿赂!”

  李贞无奈笑:“这能叫什么贿赂?标儿你……唉。就这么几颗品相不好的珍珠,你至于笑成这样?”

  陈标点头:“至于,挺好玩。”

  陈标回家后,先写信给朱元璋禀明此事,并且给朱元璋送了几颗珍珠。

  他又将给正在加班不回家的陈国瑞同志的珍珠也捎带在里面,用非常孩子气的口吻叮嘱朱元璋,不可以私吞他给爹的珍珠。

  之后,他在家里挨个分珍珠,剩下的写信给哥哥们,问哥哥们今年能不能求求主公,回家过年。

  陈标看着自家主公南征北战的架势,猜测主公恐怕马上就要北伐。

  北伐不知道多少年,哥哥们估计都要出征,又有好长时间难以见面了。

  陈标送出书信后,怅然道:“英哥和忠哥可能能够回来,正哥估计回不来。”

  李贞忍俊不禁:“他才刚走呢!主公当然不会让他回来!”

  陈标鼓了鼓腮帮子,虽然知道自己很没有道理,仍旧在心里稍稍骂了一句自家主公。

  再让正哥在应天待两个月,过年再走不行吗?主公没有人情味,就喜欢压榨人,讨厌主公!

  “就算是官员也应该有假期。”陈标撸袖子,“我要给主公上奏章!不可以这么压榨官员,官员也是人!”

  李贞只以为陈标在使小性子,宠溺道:“好,我也这么想。”

  陈标可不是使小性子,他是认真的。

  官员若全年无休,对百姓不一定好。毕竟现在是人治的时代,官员心情好坏关系百姓的生活质量。

  何况不给官员们假期,消费税怎么收?他当然要让官员们有假期,能消费,才能把官员们手中的钱骗到国库中,拨给百姓用。

  直接要假期肯定不行,陈标准备和自己已经准备了许久的税收折子一起递上去,给咱们的明王殿下一套完整的揽钱政策。

  现代的税收政策不可能直接套用在古代,陈标还要经过许多调研,根据现在的实际情况调整政策。

  希望在大明朝建立之前能写完吧。不在大明朝建立的时候把官员的假期定下来,将来我一定会非常惨。

  陈标趴在桌子上不住叹气。

  以他现在的功劳,再长大一点肯定会被老朱抓壮丁。看看老爹和哥哥们的惨状,自己当官后估计也难得回一次家。

  这种事不要啊!

  不知道我还能逍遥几年?主公至少会等我到十四五岁才压榨我吧?我的哥哥们都是十四五岁的时候才随军,我不会比哥哥们还惨。

  陈标趴在桌子上,脸蛋在桌面上滚来滚去,不断嘀嘀咕咕,祈求老朱能良心发现,最好等他及冠的时候再授官。

  十四五岁也就是初中生,初中生就应该好好学习,不应该全年无休。

  像现在这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累了就回家补觉多好?

  陈标满怀期待,朱元璋则干劲十足。

  没几日,他就建立了一个新部门,叫“詹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