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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如果没有标儿,大概这些当皇帝应该注意的问题,没有人敢教他。

  就算有人想到了这一点,也只会委婉的提意见。自己没读过多少书,根本不懂其中弯弯道道,靠自己琢磨,能琢磨懂多少?

  但朱元璋不怪身边的人。

  他站在陈国瑞的角度道:“标儿,别怪我们胆小。人要活着,才能考虑其他事。比如我,我再敬仰主公,但我有夫人、有你、有你的弟弟还有文正、文忠、文英,我一个都舍不得。所以有危险的事,我一定会三思而后行。”

  陈标靠着朱元璋蹭了蹭:“爹你有这种想法就好,我就担心你对主公太忠心,把我们一家人的安危都抛到脑后。哼。”

  朱元璋轻笑:“放心,不可能。”

  其他人的眼底隐藏着震惊,又隐藏着一丝不可觉察的温暖。

  康茂才若有所思。有点明白“陈国瑞”存在的意义了。

  陈标又哼哼了两声,没脸没皮地和爹撒了会儿娇,才继续道:“现在主公让我们商量官制的事,正好是将官制中的弯弯道道详细解释给主公听的好时机。我们的坦白,一定会让主公很高兴和感动,才会让‘君臣两不疑’的时间延长。”

  陈标见几人似乎快被自己说动了,再接再厉道:“你们换位思考一下,主公如此信任我们,如果我们在这么重要的事上对主公隐瞒。到主公自己醒悟的时候,他会不会认为自己信错了人,会不会感到自己被背叛,会不会觉得心里很受伤、很难过?”

  陈标手放在心脏处,道:“主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是人就会受伤、会失望、甚至绝望。若是他失望后再也不肯相信大臣?那才是我们真正的危险啊。”

  众人背部皆立刻挺直。

  朱元璋笑着拍拍陈标的脑袋:“好了标儿,别吓唬你的叔叔伯伯们。”

  陈标嘟囔:“我没吓唬。”

  李善长深呼吸,抑制住声音的颤抖,道:“标儿说得对。如今是我们可以与主公开诚布公,聊以后主公当了皇帝后无法聊的事的时机。”

  朱文正曲着食指,揉了揉鼻子下端,道:“我们是反贼,主公现在也是反贼,反贼和反贼说话,当然可以无视什么皇帝的威严。”

  陈标对朱文正竖起大拇指:“堂哥,你说得非常正确!堂哥你好厉害!”

  朱文正得意:“那是。”

  陈标问道:“那你看了这三套官制方案,有什么想和主公提的话吗?”

  朱文正摊手:“没有。完~~~全看不懂!”

  朱元璋本来正欣慰地点头,心道这个侄子原来是个大智若愚的人。现在,他单手捂着脸,又想抽大侄子一顿。

  其他人都忍俊不禁,因朱文正的耍宝,心中惧意消散了许多。

  他们看着陈标的眼神都温柔极了,纷纷赞同陈标的话。

  “标儿说得对,此刻不说,今后就没机会说了。”

  “主公什么都不懂,若让主公自己摸索,让朝纲起了混乱,岂不是我等陷主公于不义?”

  “呃,我能说我真的不懂吗?不是我不想和主公说啊!”

  “其实我也不懂。”

  “标儿,你再仔细说说!”

  “老师,我们看的是同一卷史书吗?官制我也研究了许久,我完全没看出这么多矛盾。”燕乾叹气,“除了格物,老师你能不能也教我如何读史书?”

  康茂才声音变得又尖又细:“老师?!”

  花云酸溜溜道:“没想到吧?他是标儿入室弟子,送过拜师礼的那种。”

  陈标脸红彤彤,使劲摇头:“没有没有,不能这么算……好吧,算就算,但别叫我老师!怪不好意思!我教你!”

  燕乾笑道:“谢谢标儿。”

  朱元璋捏了捏下巴,略有些好笑地看着燕乾。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有点狡猾。

  不过这种狡猾只是为了能向标儿请教更多的学问,朱元璋懒得管。

  朱元璋道:“标儿,你继续说,这三套方案中有什么问题。”

  陈标道:“这三套方案看似不同,其实只是官职名称和架构的不同,其内在的本质都差不多,挖的坑也一样。”

  陈标不意外这些人看不出来其中的坑。

  就像是他之前所说的皇帝将要面临的几大矛盾,他点明后,宋先生等人可能恍然大悟,但他没提之前,即便宋先生和叶先生对史书倒背如流,也不一定会想到这里去。

  原因无他,现在的人对皇帝天生敬畏,不会往那边想。

  现代人在智慧心机上不一定比得过古代人,但他们有两点,只要是经历过正统教育的人都能比得过古代人。

  第一是对皇权没有丝毫畏惧;第二是盖棺论定和高屋建瓴的视野。

  这两点能让现代人站在“全知视角”上,对史书进行评价。

  陈标虽是理科生,但理科生也要经过统考。大部分学生在统考的时候都是“开卷考试”,或者直接理科抄文科,文科抄理科。

  但陈标是个优秀学生,即便他学的是理科,文科的课他也好好听了,考试也认真地准备了。

  不过陈标现在知道的知识很浅显,大概就是“键政”的级别。

  若是让文科生来,历史高考题除了极少数的背诵题,全是材料分析,他们闭着眼睛都能指点上下五千年。

  陈标本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当一个“键政高手”,但他爹说官制的制定是他当负责人,陈标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若不说服了这群人,没有解决官制中的坑。当朱元璋变成了洪武皇帝,这些坑在之后朝政实际运作中逐渐显现,朱元璋肯定会发现自己被坑。那自家爹不是死定了?

  好一点,他和自家爹父子被处死,其他人流放;差一点,全家人都完蛋。

  再者,陈标也不想看着朱元璋陷入陷阱,更不想看着喜爱自己的长辈们因此事埋下抄家灭祖的隐患。

  陈标一边说,一边无奈想,他在这个世界牵挂的人越来越多,真不是一件好事。

  朱元璋要了纸笔,一边听一边做笔记。

  其他人见状,也都学着朱元璋做笔记。

  陈家的人调亮了灯笼,并从屋内搬来了更多的灯架,让附近照亮如白昼。

  张昶在管制上挖的坑,主要有三点。

  第一,他加强中书省的权力。

  宋朝为削弱勋贵、丞相、外戚、武将等权力,故意设置许多官职,让百官职权既分散又重叠,因此宋朝无外戚勋贵相权之忧,但冗官成了沉重的负担。

  张昶在方案中详细阐述了宋朝官制混乱,“差遣、本官阶、散官阶、勋官、爵位,贴职”等官制并行,所以需要大刀阔斧的改革,砍掉职能相同的职位。

  这一点很正确。

  但张昶将包括武将任命的全部权力都集中到了中书省,宰相几乎成为“副皇帝”。朝政中所有事,宰相不需要禀报皇帝就能自己处理。

  若宰相谨慎,或许会事事禀报皇帝再处理;若宰相权力欲大,恐怕皇帝就被架空了;

  第二,他增强地方的权力。

  原本封建王朝收的税都要千里迢迢运进国库,路上肯定有损耗,这部分损耗一般都会转嫁到百姓头上。

  如果地方上受灾,朝廷又从国库调拨钱粮,千里迢迢运到灾区,途中又会有损耗,且耽误时间。

  而且这运输的过程中,贪官污吏就很容易伸手层层吃拿卡要。

  于是张昶建议,就地建仓库,各省直接就地入库,只分很少一部分入国库。这样各地有事,立刻就能开库救人,百姓身上的负担也轻了。

  这一点也很正确。

  但以前朝代难道不知道钱粮运输会消耗吗?他们不这么做,是因为各地钱粮上缴,是朝廷控制地方的主要(甚至是唯一)手段。

  且大笔支出,比如出兵、治河、修路、赈灾等都需要朝廷负责,国库没钱,你指望临时从地方上调集吗?

  何况说什么运输途中会层层克扣吃拿卡要,钱粮直接放在地方,以如今的科技条件朝廷没可能经常查库,怕不是直接整个库都被搬空了。说不定被搬空了好几年,天高地远的皇帝都不知道。

  第三,文武关系更加割裂。

  武将只能当武将,文臣只能当文臣,两者泾渭分明,按照升官途径完全没有交际。

  如果文臣要参与武事,就要当“督军”,即直接成为武将的上司,监督和掌控武将的人。

  这看上去好像是不让文臣武将抢占各自赛道,也给了朱元璋控制武将的手段。但仔细一想,文臣武将割裂,文臣一旦和武将合作就是当“督军”,这不是人为制造他们的矛盾吗?

  而且文臣除了当督军就不能上战场,那除了能自学的天赋异禀的文人,其他督军不都是纸上谈兵?督军对武将指手画脚,这军队战斗力能好?

  陈标叹息道:“我想他本能还是遵从宋朝文人一定要压制武将这一套吧。你看看这条,以后各地封疆大吏的折子和考评都要经过中书省,现在徐叔叔、常叔叔他们地位比李叔叔之外的文臣高,对吧?但一旦按照这个官制,他们若想过得好,连中书省的小官都得讨好。”

  在场披着文臣皮的武将们纷纷倒吸一口气。

  武将除非年纪大了,否则肯定都会被派到各地镇守。他们若所有和皇帝联系的手段都必须通过中书省,岂不是身家性命都在中书省的文臣们手中?

  文臣们的脸色也不好看。给中书省这么多权力,最初他们都事事禀报朱元璋,可能看不出弊端。但不是人人都能经受得住权力的诱惑,总有人野心越来越大,到时候恐怕官场就会被震怒的朱元璋大清洗。

  他们这群跟着朱元璋的老臣们知道朱元璋有多厉害,所以绝不会小看朱元璋,一定会恭恭敬敬。

  可朱元璋如今还不到四十岁,他们都已经五六十岁了。当朱元璋当皇帝的时候,可能没几年宰执就会换成一些年轻人。那些年轻人饱读诗书,才高八斗,不一定看得起朱元璋这个乞丐皇帝。

  朱元璋的脸色已经发青了。

  他现在心中涌现出暴虐的杀意,恨不得现在就去把张昶千刀万剐,剥皮充草。

  一个官制,张昶居然都能埋下这么多隐患!再让张昶活下去,不知道张昶会做出什么事来!

  朱文正不知道张昶的事,疑惑道:“这样的人,怎么会被义父委以重任?”

  陈标道:“他这么会挖坑,就说明他真的很有才干。只要主公和主公身边的人知道他的问题,他翻不出花样,还能帮着干活。”

  朱文正道:“至于那么麻烦?找没问题的人干活不是更好?”

  陈标笑道:“堂哥,若只找能完全信任的人干活,叔叔伯伯们就要累死了。你行军打仗的时候,手下所有军士都令你完全信任吗?”

  朱文正摇头:“怎么可能?”

  陈标道:“主公统帅文武百官,和你行军打仗一样。主公座下那么多大臣,以后还要开科举,别说以后大臣是忠是奸,主公连他们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陈标屈指敲了敲桌上的奏折:“将来主公当了皇帝,就只能从臣子上的奏折中揣测臣子的真实意图,判断采用什么政策。主公明知张昶不忠诚还留用他,正好拿张昶练手。我们要相信主公。”

  朱文正瞟了朱元璋一眼,道:“义父明知张昶是奸细?那没事了。义父肯定撑得住。”

  朱元璋心中杀意散去,颇有些头疼:“标儿说的有道理。只是……唉,主公以后都要从这些奏折中研究人心吗?是不是太困难了?”

  陈标道:“当皇帝当然困难。”

  朱元璋扶额,头更疼了。

  朱元璋还不是孤家寡人,就已经窥得了孤家寡人的痛苦。

  若以后他坐在高高的皇座上,地下站着的都是不知忠奸的人,每一封奏折都要嚼碎了琢磨那群人的心思,真不寒而栗。

  陈标见朱元璋露出痛苦神色,疑惑道:“爹,怎么了?吃撑了肚子不舒服?”

  朱元璋放下手,把挨着自己坐的陈标抱到怀里,抱紧:“没事。”

  蹭蹭标儿,我老朱才不是什么孤家寡人,不怕。

第107章 噩梦噩梦快快消散

  陈标打开了思路之后,朱元璋和心腹们挑刺的速度就很快了。

  有些或许是张昶故意挖坑,有些应该是张昶以文制武的惯性思维无意间挖的坑。

  不管张昶是无意还是有意,朱元璋都将锅丢给了张昶。

  不过朱元璋经过酣畅淋漓的挑刺,也明白了留下张昶的好处。

  他不仅需要正确的献策,也需要张昶这种暗藏陷阱的献策,才能学习如何分辨谏言中的陷阱。

  当他成为了皇帝,大部分奏折都带着私心,他得从现在就学会分辨。

  许多皇帝不是不想当一个好皇帝,而是能力不够,当不了好皇帝,辨别不了忠奸。

  家丁们把蒸好的米饭端上来,挑刺挑饿了的朱元璋吃了一大桶,拍拍肚子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王朝一定会灭亡。王朝好坏,全看皇帝个人的能力。只要有一个皇帝是傻子,王朝就完蛋。”

  陈标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爹你能不能别说这种吓人的话?你看把叔叔伯伯们吓得脸都白了。”

  朱元璋打了个嗝,拍了拍陈标的脑袋,道:“汉武帝曾说,‘自古以来不闻一姓遂长王天下者。但使失之非吾父子可矣’。主公这么豁达的人,肯定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汉武帝还真说过这话,出自《太平御览》。

  诸位心腹看了看朱元璋,又看了看朱元璋拍着脑袋的陈标,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但他们脸上是笑着的。

  如果主公的目标只是“但使失之非吾父子可矣”,那对自己的要求也太低了。

  标儿会亡国?就算主公乱来差点亡国,标儿一脚把主公踹下龙椅,自己往龙椅上一坐,大明的江山马上稳固。

  就以标儿今日对官制的分析,他绝对是一个厉害的皇帝。

  朱元璋拉着心腹们继续加班。陈标揉揉眼睛,长身体的小少年不可以熬夜,被朱元璋催着睡觉去了。

  到天蒙蒙亮时,朱元璋才将心腹们送出陈家大门,准许他们补觉半日。

  离开时,宋濂对朱元璋拱手,半开玩笑道:“主公,你的功课又要加重了。”

  朱元璋叹气:“加吧加吧,你们肯教,我就肯学。唉,标儿老说我不好好学,我是真的没空啊。”

  别人催儿子读书上进,朱家是儿子催老爹赶紧读书上进,立场完全颠倒,令人啼笑皆非。

  叶琛失笑:“这就只能让主公多苦一苦了。”

  朱元璋继续叹气:“我尽量。”

  李善长则没好气道:“你们别再给主公增加压力。小心主公自暴自弃,让标儿监国,自己只负责打仗。”

  朱元璋眼睛一亮:“老李!好主意啊!”

  李善长气得撸袖子。

  宋濂和叶琛一左一右抱住李善长的胳膊。

  “李公,算了算了,主公和你开玩笑,别信。”

  “主公不是如此不负责之人,他舍不得累着标儿,别担心。”

  朱元璋哈哈大笑,“啪”地关上大门,把心腹们关在了门外,特别没礼貌,特别嚣张。

  李善长气得直跺脚。

  康茂才缩在花云和燕乾正中间,喃喃道:“主公和你们私下居然是这样?简直、简直……”

  李善长转身冷哼:“那不是主公,是陈国瑞。你既然能进出陈家了,就要分辨好朱元璋和陈国瑞的区别,否则小心脑袋搬家。”

  李善长好心提醒了一句,转身上马车离开。

  花云拍着康茂才的肩膀,道:“李公的意思是,有标儿在,主公就是陈国瑞,别搞错了。”

  康茂才坐在马车上回家时不断琢磨李善长和花云的话,琢磨了半天,越琢磨越头疼。

  他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再次感慨,自己没到这个地位,知道了不该自己知道的秘密,真的很危险啊。

  朱元璋把心腹们关在门外后,哼着歌去看了一眼陈标。

  陈标好像睡得并不安稳,不断翻身乱动。

  朱元璋把陈标抱在怀里轻轻拍了几下,陈标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这么大了,还做噩梦?”朱元璋笑着点了点陈标的鼻子,把儿子塞回了被窝,自己回房睡觉。

  陈标回房睡觉后,一直在做噩梦。

  或许是今日分析明朝官制分析太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晚上做到了相关的梦。

  陈标没有系统地看过明初相关历史,对明初的了解除了零星从影视剧瞥见的片段,上网时偶尔看到的网友们“键政”,就是上经济课的时候老师们介绍的明朝的经济制度和变迁。

  但今日的梦境中,他以第一人称过了一遍明初三大案。

  陈标知道明初有四大案,是朱元璋“暴虐”的体现。但他不知道细节。

  在梦中,好像零散的信息整合了起来,也可能是陈标白日说了太多官制的事自己脑补,他“看”到了一些细节。

  空印案,官吏在文书上预先盖上印章,需要用时再填写上具体内容。

  几年后朱元璋才得知此事,震怒,但官吏们都告诉朱元璋这能增加效率,是官场潜规则,大家都这么做,很多人都骂朱元璋暴虐。

  郭恒案,从户部侍郎郭恒开始查起,礼部尚书、刑部尚书、兵部侍郎、工部侍郎等皆牵连在内,贪污精粮两千四百万担。

  朱元璋让追缴贪污的粮食,审刑司吴庸等人磨刀霍霍向全国小地主小富户,激发民怨。

  朱元璋杀郭恒等及审刑司,朝堂换血。

  然后就是被后世人称之为“冤案”的胡惟庸案。

  朱元璋最初杀胡惟庸时,确实是罗织“谋反”罪名。

  胡惟庸被杀的唯一原因便是他独断专行。许多重大政务的处理都不告诉朱元璋;朱元璋麾下许多将领回到应天时,会先拜见胡惟庸,以求胡惟庸庇佑。

  但洪武十三年,胡惟庸被杀的时候,牵连的人并不多;直到洪武二十三年,朱元璋突然重查旧案,株连胡惟庸同伙无数。

  十年后,朱元璋是真的查出了什么?还是他这十年每每想起胡惟庸觉得没杀够,突然失心疯还想再杀一批人?

  陈标没从梦中看到原因。

  他只看到自己坐在面容模糊的老爹身边,用朱笔一个一个圈出要诛杀的人的名字。

  世人皆说朱标仁弱,却不知翻开史书,看看明初三大案的主要处理人是谁。

  别的王朝大臣扮白脸,皇帝扮红脸收买人心;他们爷俩皇帝嚷嚷要杀人扮白脸,太子说“算了算了”扮红脸提升在朝堂的声望。

  开朝皇帝将能杀的人杀光,继任皇帝得了仁善之名休养生息。

  朱标为朱元璋亲手带大,能是什么良善柔弱的人?

  “爹,没事,有我陪着你。”

  “爹,安心,你还有我。”

  “爹,什么事我都和你一起扛着。”

  “爹,我只是出一趟远门,我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别担心。”

  “爹,只是风寒而已,看,我都能给你递折子分析迁都的事,这病能有多重?”

  “爹……对不起……你一个人也……不,你不是一个人,还有弟弟……我……”

  陈标翻身。

  “爹……”

  陈标再翻身。

  “对不起……”

  陈标使劲翻身,被朱元璋抱进了怀里,轻轻拍着背。

  梦魇散去,陈标一夜无梦,四仰八叉酣睡。

  待太阳晒到屁股的时候,陈标神清气爽爬起来,昨夜噩梦内容全部忘光,只记得他爹抱着他哭喊“标儿别离开我”。

  陈标对睡得“早”起得和他一样“早”的朱元璋道:“爹,我昨晚梦见我在前面跑,你抱着我的腿被我拖着跑,哭喊别丢下我,哈哈哈哈哈,爹你哭得好惨。”

  朱元璋低头看着陈标的小短腿:“我要抱着你的腿哭,这难度有点大。”

  陈标恼羞成怒:“我十四五岁还会再往上蹿一截!到时候一定比你高!”

  因为完全听不懂什么官制不官制,和陈标一样提前跑去睡觉的朱文正咽下嘴中的茶叶蛋,抬头道:“标弟腿长了,四叔就可以抱着标弟的腿嚎哭?”

  朱元璋的筷子“啪”的一声敲朱文正头上:“闭嘴!我看你是真的还欠打!”

  朱文正摸了摸脑袋,道:“可以,打吧!我受伤了就可以不去广东了!”

  朱元璋怒道:“滚!”

  陈标大笑,差点笑呛着。

  朱元璋笑道:“好了,吃你的饭,吃完再笑。标儿,你不是说在庄子里骑马骑不过瘾吗?让文正带你去城郊军营逛逛,顺便去帮我监督一下胡大海的功课。”

  陈标道:“啊?这不好吧?我和他又不熟。”

  朱元璋道:“说是帮我监督,其实是帮主公监督。主公看他不顺眼。你等着,傍晚天气凉爽了再去,主公给你写一封诏令。你顺带看看军营中军士识字识数情况,给他们讲讲课。”

  朱元璋不是心血来潮。

  他同意朱文正回应天休养时,就做好了这个打算。

  标儿在核心文臣和核心武将中的地位已经足够高,朱元璋原本以为这样就够了,但洪都之战后,他看见“小军师”之名传遍全军上下,不由贪心了些。

  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臣子,只要自己认定了标儿这个继承人,他们一定会对陈标忠心。

  但标儿若在军士中地位也很高,那么即使以后有大臣为了自己利益不想支持标儿,军心和民心也掌握在标儿手中,他们无能为力。

  朱元璋自己就是这么发家。

  濠州红巾军的将领被换了一遍又如何?后期士兵是他招的,能征善战的底层将领全是他收服的,就算他被解除了兵权,军士们还是听他的话。

  这就是声望。

  朱元璋不忍心让陈标去打仗建立功勋,便想着让陈标去军营当老师。

第108章 不想读书的胡大海

  当天下午,陈标就接到了朱元璋的手谕。

  陈标再次感叹:“主公的字真好看,爹……”

  朱元璋赶紧道:“我现在的字也很好看!”

  陈标想起自家爹的字,虽然比主公差远了,但也能算得上工整,看得出花了很多功夫练习。

  他只好违心道:“是,爹的字现在也很好看。”

  看着自家爹眉开眼笑的模样,陈标在心底叹气,自我反省。

  不知不觉,他居然升起了无缘无故的攀比心,就像是现代那些满口“别人家孩子”的坏家长,老拿自家爹和朱元璋比。

  这样不好。反省反省。

  陈标反省后,道:“爹,你什么时候写幅大字,我挂书房里。”

  朱元璋更高兴了:“好啊!最近有点忙,我有空给你写。”

  朱元璋摩拳擦掌。他要好好练字,给儿子一幅最好看的字!

  朱文正想说点什么讽刺他四叔,被陈标察觉后一脚踹小腿上,乖乖闭嘴。

  待朱元璋继续去明王府干活,朱文正带着陈标上了去郊外军营的马车时,朱文正好奇道:“标弟,你难道会读心?怎么我刚想开口损四叔几句,你就踹我?”

  陈标无语:“不用读心,看你表情我就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什么都直接写脸上。”

  朱文正摸了摸脸,得意道:“我确实是心直口快的人。”

  陈标更加无语。这有什么值得堂哥骄傲吗?

  路上,朱文正和陈标介绍了一下军营的情况。

  军营是在山下,整座山都是训练地点。胡大海现在和两个儿子一起,吃住都在军营里,完全不回家。

  陈标疑惑:“为什么?主公应该不至于如此苛待他们。”

  朱文正道:“他们仨都为了逃主公检查功课,才不肯回应天府城。”

  无论是胡大海,还是装作胡大海义子的长子胡德济,或者胡大海的二子胡关住,都不喜欢读书。

  胡大海自身非常尊敬读书人,并且时常为朱元璋举荐文人。当时举荐浙东四先生也有胡大海一份功劳。

  可胡大海敬佩归敬佩,让他自己读书,他就开始逃避了。

  叶琛和他搭档的时候,经常追着他抓他去读书。

  一介长官,怎么能连字都不认识?以后胡大海肯定会成为封疆大吏,谁家的封疆大吏不识字?

  朱元璋专门叮嘱叶琛,至少要让胡大海学会读写。叶琛领了朱元璋的命令,手持着朱元璋赐予的“教棍”追着不想读书的胡大海揍,是当地官府和军营一道非常亮丽的风景线。

  胡大海回到应天后,趁着叶琛和朱元璋都很忙,躲在了郊外军营中,如今已经快一月了。

  当得知陈标要过来时,胡大海眼泪都快淌了出来。

  主公,何至于逼迫我如此?

  胡德济和胡关住双双叹气,劝说父亲。

  “父亲,你还是好好读书吧。”

  “爹,我这么废物的人,现在都已经能自读四书五经了,你怎么能比我还废。”

  “咳,大哥,你少说几句……父亲,你也不想被小军师骂吧?小军师年纪那么小,你被他教训多没面子。”

  “爹,你别欺负小军师年纪小。你敢瞧不起他,叶二先生手中的棍子不会饶你。”

  “咳,大哥,你说话三思。父亲,好好复习一下叶先生给你整理的识字课本。”

  “别丢咱胡家的脸。”

  胡大海恼羞成怒,追着“义子”胡德济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