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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里虽不满,但姑父的提议,确实是解决办法。

  此事在陈标看来,对方就是不安好心。但在其他人眼中,或许是陈标自己的问题。

  原因无他,应天小学并非陈标私人创立的书院,而是朱元璋创立的“官学”。

  陈标年纪太小,朱元璋让陈标管理官学,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若有正经的读书人来,陈标肯定是该让贤的。

  陈标自己也知道这个问题。

  他让季仁寿成为代理校长,便是存了借季仁寿的名声,让应天小学在应天之外的风评更好一些,让小学生们将来提起自己的师承,更有底气一些。

  没办法,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特别重师承。

  再者,陈标在应天小学设置的课程与时人不同,太过标新立异,在外人看来颇有过家家的性质,不属于正统教育。

  所以有一队师承优秀、声名在外的儒生主动来应天小学教书,删掉陈标的课程,替换成正统的四书五经,在世人眼中是理所当然的事。

  即便他们做得有点急,别人也能理解他们对陈标误人子弟的心急如焚。

  再加上学生家中长辈施压,就算是秀英夫人也无可奈何。

  但这一切前提是,陈标没有在洪都城立功。

  洪都城的将领们实在是太耿直,连自己的功劳都不吹,非要把陈标这个小军师捧上神坛。

  陈汉才刚灭亡没多久,陈标的名声恐怕都已经传到千里之外的元大都去了。

  师承和出身的确重要,但切切实实的功绩可以把一切都摧毁。

  现在若陈标说要办个私人书院,恐怕门槛都要被人踏破。

  年纪小?那不是更说明陈标的神异吗?

  课程和其他书院不同?这就是天才的与众不同啊!

  陈标下马车时,季仁寿披着衣服,已经在门口等候。

  陈标蹦跳着扑过去:“季先生!我回来啦!”

  季仁寿微皱的眉头展开,伸手接住陈标,哽咽道:“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陈标扬起笑脸:“季先生,我从洪都回来的时候,偶然遇见一位老先生,可能是大元致仕的官吏。他托付给我贾鲁的治河心得。季先生要不要一同看?季先生要看,我让人先复刻一份!”

  季仁寿本以为陈标要问书院的事,没想到陈标开口的却是贾鲁的书。

  季仁寿立刻有了兴趣:“贾鲁贾友恒的治河心得?!”

  陈标使劲点头:“听说主公去征伐福建了。等主公回来,我就把书交给他。在他回来之前,我们好好观摩贾鲁的真迹。是他亲手写的哦!”

  季仁寿立刻带着陈标往里走:“真迹?那我一定要看看。对了,你爹看了贾鲁的治河心得,有何感想。”

  陈标苦着脸道:“我爹说,他的脑子就是我,让我想。我不想要这个爹了!他能不能上进一点!”

  季仁寿先是一愣,然后哑然失笑。

  他明白了朱元璋的意思。

  治河确实很必要,但要先等乱世平定、秩序重建、百姓勉强能不饿死冻死后,才能想着治河,否则就和大元一样,功绩变成灾祸。

  朱元璋认为,他能做完前面的事已经很了不起,治河的大难题,估计会留给标儿。

  季仁寿道:“你爹不想看,你就多看看,然后说给他听。”

  陈标嘟囔:“也只能这样了。我爹是没牙的孩子吗?吃饭还得我咀嚼一遍后喂给他!”

  季仁寿大笑,脸上郁气消散不少。

  季仁寿的夫人见到此幕,心中松了一口气。

  “标儿,回来了?”季仁寿的夫人摸了摸陈标的小脸,心疼道,“瘦了好多。”

  陈标道:“不是瘦了,是长高了。就和柳树一样,抽条了。看,我是不是高了许多?”

  季仁寿的夫人笑道:“是,是高了,裤腿都短了,回去让你娘给你做身新衣服。”

  陈标点头:“我娘肯定早就准备了。季先生,我今天来这里只是看望你,顺带谢谢你帮我扛着小学的事。接下来交给我。”

  陈标拍了拍胸膛,露出了超凶的表情:“无论是舌战群儒,还是直接耍横,我都应战!”

  季仁寿愧疚道:“我没做什么。”

  陈标道:“季先生做的可多了。若不是你最初阻止他们进入小学,之后又堵着他们骂,我也不会占据道德制高点。现在他们没能完全拿下应天小学,还只是外聘的先生,我才能一回来就掌控局势。”

  陈标又拍了拍胸膛:“季先生赶紧养病。那群小兔崽子们拉下的课程,我要加倍给他们补回来!这是他们自己护不住自己学校的代价!”

  季仁寿心中很是感动,又更是愧疚。他揉了揉陈标的头发,道:“好,我一定好好养病,尽快回来帮你。”

  陈标坏笑道:“等我把贾鲁的治河心得整理出来,也加入课程中。虽说贪多嚼不烂,但多了解一些,才能知道他们谁更擅长什么,好针对性教导。我都能守城了,他们也该早点独立起来帮衬主公。”

  季仁寿道:“好,就依标儿的。”

  陈标在季仁寿家中吃了一盏茶,约好明日还会来后才离开。

  陈标离开后,季仁寿的夫人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标儿真是好孩子。他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咱们,要为你出气呢。”

  季仁寿叹气:“他们以我没有归服朱元璋为由,说我没资格来应天官学授课,还侮辱我来应天官学上课是别有用心……我……”

  季仁寿揉了揉胸口,气仍旧有些不顺。

  他一直隐居,很少与人争执,面对这些无耻的文人刻意抹黑,他居然有些招架不住。

  “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季仁寿的夫人一边帮着季仁寿顺气,一边咬牙切齿道。

  季仁寿道:“不能把事都交给标儿。他们不是说我不是朱元璋的人,没资格教导朱元璋下属的孩子吗?哼。”

  季仁寿的夫人惊喜道:“你……你肯了?”

  季仁寿道:“若不是知道刘伯温不会做让标儿伤心的事,我都怀疑这群人是伯温请来的戏子,专门来激将我。”

  说完,季仁寿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激将法老套,但有用,非常有用。

  季仁寿的夫人忍俊不禁。

  ……

  刘基现在被朱元璋丢给了徐达,一同去福建吹台风。

  一同征伐福建的还有元朝降将胡深。胡深为元朝打仗的时候,正好是章溢的同僚。章溢正在朱元璋打下的几块福建飞地中当镇守文官,与胡深再次当了同僚。

  因章溢的长子章存道就是洪都知府,他自然十分关心洪都的事。

  胡深见章溢急洪都急得嘴角长泡,感叹章溢和章存道父子情深。

  他根本不知道,章溢急的是陈标,而不是儿子。

  当得知洪都守城成功,第一功臣的名字叫陈标时,胡深一头雾水,身为朱元璋高级将领边缘人物的他根本不知道陈标是谁。

  章溢则欣慰地哭了一场,看得胡深头上的雾水更多了。

  胡深这才开始打探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军师陈标是何方神圣,然后心里卧了个大槽。

  徐达与胡深汇合后,胡深向徐达进一步打探陈标的事。刘基和章溢也正在说起陈标。

  刘基陪着徐达匆匆回了一趟应天,自然知道应天小学的事。

  章溢皱眉:“有这事?你居然不管?”

  刘基捋着文人胡须道:“管什么管?应天小学的校长是标儿,我可不会越俎代庖。”

  章溢不赞同道:“你想用这件事磨砺标儿?标儿才刚从洪都回来,连口气都没喘,你怎么忍心?”

  刘基道:“难道陈国瑞看着傻乎乎的,咱们的主公朱元璋就真的是个傻子?应天城中的事,你认为主公会不知道?”

  章溢愣了一下,然后眉头紧皱。

  刘基冷笑:“不是我要磨砺标儿,是主公……”

  刘基顿了顿,道:“主公也不会故意磨砺标儿,他舍不得。我猜主公只是想用这些人为标儿树立更高的威信。”

  章溢皱着眉道:“如此小道,主公不该用。”

  刘基道:“主公本就是不拘泥手段的人,你以为他有多光明磊落?不过此次我倒是站在主公这一边。比起我们出手,不如让标儿出手。无论是对标儿,还是对主公麾下的势力,标儿出手才更有利。”

  章溢叹气:“确实如此。”

  刘基笑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和师兄对上,哈哈哈哈。”

  章溢见刘基难得不顾形象地开怀大笑,忍俊不禁:“我本以为山甫会当一辈子的教书先生,不会出仕,顶多给标儿当幕僚,没想到……唉,若不是知道你不会让标儿难过,我都猜测这群人是你诓骗来的了。”

  刘基继续大笑:“这可和我没关系,是师兄在外儒雅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很少人知道他是个经不起激将法的爆炭脾气,哈哈哈哈。”

  章溢笑着摇头:“若不是你反复提起,我也不信。”

  身在应天的朱元璋,得到了一个惊喜。

  季仁寿主动来求官,官不需要太大,主管经学的就行。

  朱元璋被吓到了,先搬出了一堆官职让季仁寿自己选,然后劝慰季仁寿赶紧养病,养好身体再说,别和人置气。

  “有标儿在呢!标儿会为你出气!”朱元璋拍胸脯的姿势和陈标如出一辙。

  季仁寿无奈:“主公!标儿年纪这么小,应该多休息!趁着我还能动,我想多帮帮标儿啊。”

  朱元璋讪讪道:“季先生,你说得对。”

  确实,趁着自己还是壮年,应该是自己替标儿出头,让标儿休息。

  但看着标儿气鼓鼓地撸起衣袖找人算账,真是可爱了!我想多看一眼!就一眼!

  朱元璋就喜欢看自己儿子大展神威,他在后面嗑着西瓜子鼓掌。

  这比他自己打胜仗都高兴!

  朱元璋继续劝说道:“这次的事,标儿都说要自己处理,咱们就在一旁看着,待标儿遇到麻烦再出手,这也算磨砺标儿了。”

  季仁寿狐疑:“主公舍得磨砺标儿?”

  朱元璋斩钉截铁道:“舍不得!但这点小事,哪算得上磨砺?我就是让标儿出气!”

  季仁寿扶额失笑。

  陈标本打算回应天后就躺平当咸鱼。但有的人都欺负到头上了,他这小爆炭脾气一下子就冒起了火。

  张士诚那边的?元朝那边的?还是其他发现朱元璋可能有成龙之姿,跑来应天找存在感的文人?

  我管你是谁呢!

  你们仗着名气大,想要压我一头是吧?我让你们出名!

  无论雕版印刷还是活字印刷,其工作量和人力耗费都十分巨大,除非进入机器时代。

  陈标知道最初的印刷机的原理,但知道原理,陈标摸索合金活字的金属比例、改良印刷油墨和纸张、设计类似螺旋压机的印刷机……从陈标能指挥陈家人做事开始,到如今都已经接近六年了,陈家工匠才终于做出了第一台印刷机。

  常用汉字比英文字母多太多,做出印刷机之后,活字和排版仍旧会耗费许多人力物力,但印刷的时候,已经比之前直接拿着印版“盖章”轻松许多。

  陈标不差钱,他将这件事图文并茂的印刷成册,不计代价地在应天城传播。

  陈家酒楼茶楼中的说书先生也换了故事,声情并茂地讲述一群不要脸的文人,如何赶走应天小学的教书师傅,骂病应天小学的代理校长,借他们的小神童小军师陈标年龄小为借口,鸠占鹊巢霸占陈标创立的学校的事。

  有人向陈标求情:“你是想逼死他们吗?!”

  陈标冷笑:“他们堵着季先生的门骂时,有想过会不会逼死季先生?自己做了初一,就别怪别人做十五。何况,我可不相信他们敢去死。要不要赌一赌?”

  那人沉默半晌,深深叹了一口气。

  陈标也沉默了半晌,道:“朱先生,抱歉,但是我一步也不会让。”

  前来说情的朱升苦笑着揉了揉陈标的脑袋,道:“不让就算了。我只是怕脏了你的手和名声。难道我还会同情他们不成?”

  陈标松了一口气。

第84章 印刷机与识字卡片

  抱团前来投靠朱元璋的人中,有和朱升的师门沾亲带故的人。

  古代读书人就这么点,现在大家又都是朱子门生,师门关系弯来拐去沾上点关系很正常。朱升并没有因为这点关系就想护着谁。他确实只是担心陈标此事做得太绝,坏了仁慈的好名声。

  但听了陈标半赌气的话,朱升放弃了劝说。

  陈标并不是一时意气,而是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并一开始就想到了自己会承担的代价。那他就不用劝说了。

  仁慈的帝王虽然好,但帝王可仁慈却不可软弱,也该有雷霆手段。

  朱升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看陈标已经有了很厚的滤镜。比起他心目中的圣明君主,他更信任陈标自己的考量。

  略微劝过后,朱升提起陈标新的印刷术的事,担心陈标会不会为了这几个人花掉太多的钱。

  现在朱元璋虽然已经正式站在逐鹿中原的棋盘上当棋手,但福建有陈友定盘踞,浙西张士诚根基稳固,大元气数未尽,朱元璋要花钱的地方很多。没必要为几个别人抛弃的棋子耗费太多代价。

  陈标本来因为朱升来劝他,心里还有些气。见朱升只略微劝了一下,便任由自己任性,他又有些尴尬了。

  “呃……其实我现在做了个机器,可以比较容易地印刷……哎,靠说说不清,朱先生,一起去印刷坊看看?”陈标露出乖巧的笑容。

  朱升看着陈标卖乖的笑容,忍俊不禁:“好。”

  就算会露出雷霆手段,标儿还是那个心软的好孩子啊。朱升捋了捋长须。

  朱升去到印刷工坊的时候,工人们正在印识字卡片和识数卡片。

  陈标介绍:“这是给军队里印的。我给洪都守军启蒙后,主公写信问我能不能送一批人去军中帮其他士兵识字识数。所以我先印识字卡片和识数卡片。”

  朱升仔细观察印刷机。

  印刷机一面放着雕版,中间放置一个墨辊,一面是压纸板。压纸板一压,墨辊自动完成上墨均墨,再放入纸张,直接印刷即可。

  朱升观察了一会儿,就明白了印刷机的原理,对其称赞不已:“有了这台机器,印刷效率提高何止十倍!”

  陈标却叹气:“十倍太低了,印刷效率还是不行。”

  朱升道:“标儿,你知道读书人有多少吗?多做几台印刷机,或许每个读书人都能买得起书!”

  陈标继续叹气:“读书人少就是因为买不起书,读不起书。我家工匠发明印刷机,是希望买不起书、读不起书的人能读书习字,不是做给已经能读书识字的人用。”

  陈标愁眉不展:“效率还是太低了。”

  朱升哑然。

  正在印刷识字和识数卡片的工匠回头看了一眼,对陈标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然后继续热火朝天地干活。

  朱升沉默了许久,拍了拍陈标的脑袋,道:“你说得对。咱们还需要再努力。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陈标摇头:“我暂时想不出如何改进印刷机。”

  在学习和普及上,汉字先天就要比字母文字稍稍困难一些。

  比如西欧发明了第一台印刷机之后,很快文盲人数降低三成,可见其印刷成本有多低,书籍普及率有多高。

  但同样技术条件下的印刷机,汉字印刷成本要比外文印刷机高出许多倍。因为外文加上字符一共就不到三位数,而常用汉字有两千多个,排版的劳力成本高许多,对排版工人的要求也高许多。

  在近现代时,有许多有志之士看到了汉字的缺点,为了尽快扫盲开民智,曾经想抛弃汉字,另造一门字母文字。

  当然,后来这群人都清醒地放弃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文字是文明的载体。生造的文字怎么可能替代中华几千年文明的沉淀?若文字都没了,我们要如何面对祖先和历史?

  汉字确实难学。难学那就认真学,努力学,花费更多时间和精力学。

  字母文字可以作为辅助学习汉字的手段,但绝不可以也绝不可能替代汉字本身。

  现代陈标所处的时代,扫盲率早就突破了百分之九十五。这个实例足以证明古老的汉字能够普及。

  因为汉字本身特性的印刷成本无法降低,陈标就只能从材质和设计上降低印刷成本。

  “比如这个墨辊,现在是用牛皮熬制而成,成本高,且很容易坏。”

  “还有这个液压杆……唉,要是有更好的设计就好了。”

  “排版我从竖排改成了横排。竖排更适合毛笔书写,横排更适合书籍阅读,我还增加了许多标点符号。”

  陈标在介绍排版后,仰头看着朱升。

  朱升疑惑:“你看我干什么?”

  陈标道:“我改变了传统排版,你不会生气吗?”

  朱升更疑惑了:“为什么要生气?有的话本小说还是斜着排呢。”

  陈标:“……”居然有斜着排的话本?这怎么看啊!

  横排印刷更适合阅读,也更适合以后有了硬笔之后的书写习惯。但陈标不是故意这么早改革百姓的阅读习惯。

  他可没有这等豪情壮志,只是单纯这样印刷成本更低,排版更加紧凑,也更容易使用标点符号。

  陈标在普及识字、常识的书本采用横版印刷,尽量压缩成本;但在印刷经史子集、诗词歌赋等规格较高的书籍时,全部采用竖版印刷,并加大行距,让排版显得更加美观。

  不同的书籍做给不同的人看,且要符合当时社会的阅读习惯。用横竖排将书籍分成文人心中的“三六九等”,也可以避免文人对他印刷的普及常识的书籍指手画脚。

  陈标没有对朱升坦白自己的真实目的,只说这些书卖得更便宜,所以在排版上选择了更加省钱的方式。

  陈标又拿出之前试印刷时印刷的《论语》。这本《论语》不仅是竖版,甚至没有断句,非常符合文人最古朴的需求。

  “等主公当皇帝后,主公肯定会召集文人为经史子集进行官方认可的断句,到时候再发布有断句的官方教材。”陈标道,“主公已经同意了。朱先生到时候肯定也会加入教材制定。”

  朱升紧张出一头冷汗。

  为圣贤书断句做注,并且成为官方使用的版本?朱升内心说自己不配,但嘴上却应道:“到时我一定尽力而为。”

  有哪个文人能经受得住为圣贤书断句做注的诱惑?没有!

  朱升深吸了一口油墨香气,有些飘飘然了。

  有这样的印刷机存在,主公派人断句做注的圣贤书,很快就会取代存世的书籍吧?朱升看着印刷机,清醒地认识到,那些人再怎么挣扎都没用了。

  他们可能骗得过主公,能从主公手中谋夺对外说话的权力。

  但主公有标儿。

  标儿不仅内心思想坚如磐石,根本不为外界所动,还有足够保护自己的能力和地位。

  离开印刷工坊时,朱升道:“标儿,这次来的文人只是弃子,之后还会有接连不断的人来影响你和主公,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陈标百无聊赖道:“嗯?哪来的人?算了,哪来的人都无所谓。来就来呗,怕他们不成。”

  朱升微笑着点头:“说得对。你不怕他们。对了,印刷机的事,季山甫知道吗?”

  陈标摇头:“季先生病着。我怕告诉他印刷机,他会守在印刷工坊不肯回家好好休息。”

  朱升的笑容立刻扩大:“对,等他病好了再告诉他。”

  朱升还有许多事要做,离开印刷工坊后就登上马车离开。

  陈标看着朱升的背影,总觉得朱先生的脚步过于轻快雀跃。

  唔,看来朱先生看到印刷机之后,心情非常好。

  陈标挠了挠头,回印刷工坊,告诉工匠们不用再印刷那群文人抢应天小学,全力印刷识字识数卡片。

  陈标并不想用舆论逼死谁。

  他知道,若他真的用舆论逼死了人,那么等印刷机推广后,一定会有人将印刷机用于党同伐异。

  文人的战争,向来就是互相泼污水。陈标不可能制止这个局面的到来,但朱升提醒了他,至少他不能开这个先河,脏了自己的手。

  这群人还不配。

  舆论战暂时告一段落。那几个文人发现陈标能瞬间弄臭他们的名声后,连找陈标说理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有些放得下身段的人登门道歉,有些人灰溜溜地离开,还有些人放下狠话后离开。

  陈标一个名字都没记住。

  这几人来的轰轰烈烈,行事风风火火,陈标一回来就丢盔弃甲半个回合都没撑住便灰溜溜离开。如此狼狈,说“弃子”都抬举了他们。

  如是做过一场后,陈标“小军师”之名再次响彻南北。

  比起朱元璋麾下那群劳心劳力的谋士,陈标的功绩显然更具有戏剧效果,更让百姓津津乐道,传播范围和速度也就更加厉害。

  水军元帅廖永忠因鄱阳湖之战受伤,正在应天暂时休息养伤。

  他的家眷一直随军,所以儿子并未在应天小学读书。

  现在新的招生季刚过,廖永忠的夫人急得不行,希望廖永忠能走走门路,让儿子“插班”进入应天小学学习。

  因朱元璋公开下令,不允许任何人打扰陈家。廖永忠一直没有答应。

  在旁观陈标还未用力,那群看似高不可攀的“德高望重大文人”便俯首认输后,廖永忠同意了:“我去元帅府求一求秀英夫人,看能不能介绍小军师给我认识。”

  廖永忠心里想,小军师如此多智,不知道能不能求他想个法子,把兄长救回来。

  廖永忠的兄长廖永安,被张士诚俘虏后誓死不降,已经身陷囚笼六年了。

第85章 自作聪明和巧合事

  应天小学的事,待将领们打完陈汉回应天时,许多人都看出了不对劲。

  要么应天小学之后就被这群文人把持,要么朱元璋再次得罪文人,好不容易因为厚待百姓而增加的一丝丝文人好感度又清零。

  对方用的是阳谋。

  朱元璋的下属们先回家敲打自己的家眷,让他们别掺和这件事。已经不小心没脑子掺和进去的将领,只能备了厚礼等着朱元璋回应天,然后通过朱元璋去向陈标道歉。

  他们都知道陈标只是棋局中的一颗棋子,陈标的想法不重要,关键看朱元璋如何做。

  谁曾想,朱元璋还未出手,他们以为的棋子陈家标儿直接大杀八方,差点把棋盘都砸了。

  朱元璋的下属们拿到应天城中的情报,都惊得半晌说不出话。

  “这真的是陈标自己的想法,没有高人在背后支招?”朱亮祖吓得嘴唇直哆嗦,话都差点说不圆。

  他想起自己在去打陈汉的路上,嘀咕了不少陈标的坏话。

  不不不,他不是说坏话,只是合理质疑!

  但陈标这个小孩子,会不会心胸比较狭窄,记他的仇啊?

  俞通海瞥了朱亮祖一眼,不想说话。

  他和朱亮祖都为庐州人。朱亮祖归服朱元璋后,就认他为老乡,攀关系。

  朱亮祖很会打仗,否则朱元璋也不会对朱亮祖二擒二纵,在朱亮祖反叛过一次后,还纳他为大将。

  多个老乡多条路,俞通海自然也认了这个老乡。

  但俞通海现在有点后悔。

  朱亮祖虽然打仗脑子很好,但为人处世真的很没有脑子。

  俞通海的父亲俞廷玉和廖永忠的兄长廖永安同为巢湖水军首领之一,一同投靠朱元璋。

  俞廷玉战死,廖永安战败被俘,朱元璋的水军元帅才变成俞通海和廖永忠。

  巢湖水军不仅是朱元璋第一支水军,也是朱元璋麾下目前固定编制的水军。俞通海跟随朱元璋已经八年,自然也混到了半心腹的位置。他地位稳固后,看没脑子的朱亮祖就有点自己被拖后腿的感觉。

  可这老乡都认了好几年了,也不可能撕破脸,俞通海只能拐弯抹角提点朱亮祖:“陈标是不是真厉害,洪都府守将都快把陈标奉为神了,你还不了解吗?赵德胜是主公的同乡和元老,邓愈是在主公最困窘的时候第一个率部投靠主公的人,薛显是个性格暴虐的亡命徒……这些人个个眼高于顶,他们都声称自己功劳远不如陈标,还能有假?”

  朱亮祖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俞通海又道:“再说那神秘的陈国瑞。虽我没见过他,但陈家的名声你还不知道?我们大军吃的用的穿的,全是陈家一手经营。陈家家主的脑袋,悬赏金额比咱们徐达徐大元帅还高得多。还有那城中赋税制定、商业规则……凡是和钱沾边的事,哪一点没有陈家沾手?”

  朱亮祖结结巴巴道:“这、这样啊,有点厉害。”

  俞通海扶额:“不是有点厉害,是很厉害!独一份的厉害!你我算是厉害的将领,但能替代我们的人数不胜数!即便是主公麾下水军将领奇缺,我死了还有我弟弟,还有廖永忠。陈国瑞死了,陈家散了,你想想,有谁能替代陈家?”

  朱亮祖这才在脑海里细思陈家在朱元璋麾下做的事。

  这些事不思索的时候,很少有人在意。待细思之后,陈家所做的事仿佛润物细无声,已经融入朱元璋麾下领地方方面面,仿佛一张大网,将朱元璋所有势力都套了进去,仿佛无冕之王。

  朱亮祖惊出了一身冷汗:“主公、主公居然如此信任陈家?还是……还是……”

  朱亮祖眼神游移了一下,压低声音道:“陈家是不是太嚣张了一些?”

  俞通海道:“我原本也以为陈家太嚣张,虽立的功劳很大,但风险也很大。谁能容忍自己的势力全部被另一个人掌控?但现在看来,主公和陈家是真的相互信任。你认识陈国瑞吗?”

  朱亮祖疑惑:“你说什么废话?”

  俞通海露出被噎住的表情。

  和低智商的人说话,真的非常非常难受!

  他只好不再打哑谜,直白道:“除了主公少数发小心腹,几乎没有人见过陈国瑞。陈国瑞的官职不显,功劳也未曾公开过。他简直就像是白干活不拿钱。而陈标却异常高调,不仅成为主公麾下将领后代的小先生,此次陈标小军师之名,显然也有主公帮他宣扬。”

  朱亮祖若有所思,但没思出个好歹来,继续用迷茫的眼神看向俞通海。

  俞通海再次扶额,道:“我猜陈家和主公已经形成了默契。陈家的功劳可能直到主公当皇帝也不会显露;陈家现在的人脉将来会直接交给主公,成为主公的文官,甚至现在陈家实质上的家主可能就是主公本人。”

  “陈家的这些牺牲和退让,主公会全部补偿到陈标身上。主公把自己的嫡子藏得死死的,却早早宣布陈标为嫡子伴读,将未来太子和陈标绑定。这是承诺陈家百年富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