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他虽不惧王小石这等后辈,但今时今日、此情此境,也轮不到他无惧了。
——莫不是天衣居士在天有灵,指示他的徒弟前来取自己的性命报仇?
却不料的是(不但元十三限意外,连方应看也出乎意料之外):
主小石却清叱道:“他是个豪杰,虽已半疯,但要杀他也不可以这样杀!他由我负责,如果杀不了他,我这命也不留了!”
方应看啐道:“这儿大局已定,怎容你搅扰!”
王小石却一连发出四颗石子。
不是打人。
打向柱子。
“小石头击在柱上,柱椽竟格喇喇地往下倒。
房子塌了。
与此同时,外面却喊杀连天,火光冲天,箭如雨发。
方应看生怕中伏,连忙指挥众人,护住自己,但王小石已掩护着元十三限往外冲,以此二人的绝世武功,自是所向披靡,已冲出了“元神府”落荒而逃。
沿路还有高手设埋伏、发暗器、起伏兵、击锣钱,为他们开路。
方应看心下惊疑不定,着人去闯路查探、忙了好一阵子才知来敌已悄悄撤走。
这时,却来了米公公。
方应看恨恨地道:“我们苦心布置,却不料王小石那厮阵上倒戈,居然救走了与他有杀师大仇的元十三限、坏了大事,真料不着!”
米有桥仔细问了王小石的出现状况、说了什么话和退走情形,才悠哉游哉地道。
“我看不然。王小石太天真了,他救走元十二限是想以英雄的方式和他师叔决一死战,而不是要与他联合并肩。如果他肯和元十三限化干戈为玉帛,这才是个可怕人物。如他不能,却只是个英雄豪杰。英雄的弱点就是逞英雄,豪杰的病处是太豪情,不足以畏。”
方应看将信将疑,”那么他的伏兵又从何而来……?”
米公公吞下了一颗花生米,喝一口酒,才道:“那是‘发梦二党’的人,以及‘金风细雨楼’以前隶属他的手下,还有一些不是此地的高手——看来,王小石入京复出,确是别有目的,早有预谋,跟以前判若两人,毕竟是江湖阅历多了;虽说少年人仍禁不住逞强恃勇,但确不可轻视。”
方应看这才恢复了冷静和镇定。
“您的意思是…王小石还是会报师之仇的,只不过,他不要以多欺少、乘机打杀而已?”
“便是。”
“他能杀得了元十三限?”
“不一定。”
“那也不打紧。反正,元十三限能杀得王小石,他已中毒负伤,恐怕也活不久了,顺便还替我们除了王小石,少一个障碍。若王小石杀得了他,一切都依计行事,有白愁飞在,王小石成不了器局。”
米公公正想说些什么,但忽然给呛住了,一种一波一波的哮意喘动,使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又闻到那种老人味,像一头洪荒时期远古的兽,向他走来。
缓缓地逼迫而来。
眼前是方应看年轻得发亮的眼、颜和脸。
屋外是雪。
还有那在未未时堂而皇之降临的夜色。
暮了。
第三章 鸟
八十一 生 机
夜。
雪夜。
脚下是冰。
太地苍茫。
然而元十三限却仿似听到有鱼的声音,自王小石的衣袂间传来。
元十三限喜欢夜晚。
因为晚上比较没有生机。
他不喜欢大有生机。
但今天他却强烈的渴望生机、渴求生存的机会。
——因为他已有了一线生机。
他只是没有料到这机会竟是王小石给他的。
他听过王小石。
但没见过。
——就是眼前这个人,一举击杀了位极人臣、手握重权的傅宗书?!
——就是这个小伙子,甫一入京师,就救了一代枭雄苏梦枕,曾迅速成为“金风细雨楼”的主帅之一?!
——这就是天衣居士教出来的徒弟?
——为什么自己教出来的门徒,却半个都不似诸葛小花、天衣居士的门人!
这一点,他只好/只有/只可以怨命!
他已伤重。
毒发。
可是他一点都不低头。
他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无故示好,不报师仇,必有所图。
王小石答,“我救你是因为我要杀你。”
“什么?”
“我要报你杀我师父之仇。”
元十三限明白了。
这年轻人毕竟是“自在门”的人。
——他可不想自己死得像狗一样!
“就凭你一人,能杀得了我?”
“杀不了也是杀。”
“你不怕我杀了你?”
“怕。”
元十三限冷笑:“怕还要救我?你大可跟那伙人一鼓作气把我扑杀再说。”
“你最错的是:下该在我师父还未恢复功力之前跟他决战,并杀了他:
但你在杀他之前毕竟做了一仵比较对的事:你先解了他给封的穴道,给他公平一战的机会。”王小石望定他,眼神清而亮,“所以,我也要和你公平决战。”
元十三限忽然觉得心里有些虚。
他也忽然觉得王小石很有点像:
——像那少年深沉但看去率真可爱的方应看!
有人曾经认为:现在的年轻人已一代不如一代,但在他而今的看法,却是如今的年轻人一代比一代可怕。
他马上抹去心头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