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本来脸上捱刀、双腿烧伤、百会、咽喉各插了一针,已「死」了过去多时,但突然之间,给数道功力一缠,他的脸色迅速由自转红,而且头上、喉中两支针一齐徐徐倒後自拔而出,叮叮地落到地上。

针一离穴,这「死人」竟然转活过来了,一弹而起,马上想对张炭和无梦女作出攻袭,但忽然以手捂住自己的门顶和喉咙,格格有声,转向神像,瞪大了眼,说不出话,状甚痛苦。

然後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只听神像内的人呻呻笑道:「你们看,我一施神功他就转活了,杀人比救人容易太多了。」

他说的道理很有道理。

/杀人比救人容易。

杀人,只是把一个人杀死便解决了。

一刀,一棍,甚至动一下手指就可以把一条性命解决掉。

可是要换救一个人的生命,实在是太难了。

何况人总爱做杀人害人的事,救人冶人的,少之又少。

但他说的话不是真话。

天衣居士道:「赵昼四的致命伤是咽喉和百会二天上的两支针,你用」山字经「的内劲将它逼出来,又用」忍辱神功「替他续命补阳,把他救活过来。但你为炫示神功,发劲太快,他的腹部和喉部, 阳太速,已造成永难愈合的伤害。你为何要急於显示武功?其实,你的功力只能发放局部,要御大敌,已力有未逮。你发功逼退穴针之际,老林已把」哀神指劲「收了回去,可见你已力疲心焦,顾得一处不顾得另一处了。」

天衣居士缓缓而又肯定的道:「你虽藉神像蕴合了多少年来多少善男信女的念力灵力来悟了道,但仍为这菩萨多少岁月以来多少造化的金身所困!」

天衣居士语音一落,只闻菩萨像里传来轰轰发发的激汤之声,犹如一头怒狮困在里面咆哮冲击,却不得出,连佛殿内也充满罡风真 ,佛灯欲灭欲熄,全仗老林禅师以哀神指保住灯焰。

天衣居士摇首叹道:「放下吧,老四,这又何苦!」

好一会,神像内的厉啸冲击才告平息。

又过了 一会,才传来元十叁限额顿的语音:「我是给困住了,冲不开去。」

「其实以老四你的禀赋绝学,没理由挣不脱的,只是你放不下而已。」

「我是无从放下……你能教我如何放下着?」

天衣居士叹了一口气,道:「问题是:你是否真要脱困?」

元十叁限的语气变得无尽低沈:「不能脱困,蹩在这儿,动弹不得,终练成绝世神功又有何用?」

天衣居士道:「四师弟,这困局是件咎由自取的。我从来不想对忖你,叁师弟也没这意思。我们只希望你不要助纣为虐,为虎作伥,逼害良善,身败名裂。」

元十叁限忽道:「如果我能脱困,我可以考虑不再跟随相爷,不再与你们作对。」

天衣居士欣然道:「如此甚好。那末,我带来的手足们,你是否也能网开一面,」元十叁限爽快地道:「我可以下令司空等人放他们一马,这些小子们徵不足道,放了不成问题。

天衣居士问:「你答充了?」元十叁限道:「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天衣居士悦然道:「老四,小镜姑娘的事,完全是一个不幸的误会,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说甚麽都是同一门下的师兄弟啊。」

元十叁限泠泠的道:「过去的事,谁都忘不了。你们联手,诸葛运好,我当然不是你们对手。但我曾救过你一命,你不曾忘掉吧?」

天衣居士听出他耿耿於怀的语气,也只能浩叹道:「是的,你救过我,所以。今晚我会给你回报的。你一向言而有信,我信得过你。我现在就告诉你/」雷阵雨忽道:「我先替你解穴吧。」

天衣居士道:「不必。我还是先把破解之法说了吧/」雷阵雨十指一扬,眼睛瞪住那神像,却对天衣居士说话:「我看,还是先解穴的好。天衣居士笑道:「放心,老四决非出乎尔、反乎尔的人。」

元十叁限泠然道:「看来你还是先解穴的好。」

天衣居士随看他的语锋道:「这便是了。我身上尚且说是有穴道受制,所以受困:你身上无处受制,又何必受困呢?若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无物堪比喻,我找如何说!元十叁限一愕,通:「但我跟这神像已连为一体了,怎挣得脱?」

天衣居士笑问:「为何要挣脱?本来就无,何来之有?唯有忘身心,投佛修道,如此去做,方不需力,不费心思,脱生离死,立地成佛。」

神像内的人突然不说话了。

天衣居士继续道:「本是一体,岂分得开?手指是分开了,但仍是连在一起的,耳朵,也分开了。但你那只耳朵听到那只耳朵听不到?那只眼睛看到了那只眼睛看不见?若是明眼人,照天照地,底有手脚,直下八面玲珑,何处不自现?」

暮然,轰地一声,神像动了。

达摩怒睁眼。

铁 如战。

虎目生风。

天衣居士笑道:「你既与神像息脉相连,血肉相依,已成一体。你悟了道,就成了神,不妨抛却从前形相,重新作人吧!」

然後他吆喝道:「放下看!」

神像道:「一刀两断。」

天衣道:「斩除我执。」

「达摩」道:「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然後右手指天,左手指地,绕行七步,再说一次:「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这下倒令天衣居士一楞,念偈持戒道:「是处即是道场。一切见功德,慈眼视众生,福聚海无量,是故应顶礼。一心不生,万法无咎。醒了吧?省了呢!」

达摩神像却徐徐站起,一时间佛殿里灯火泯灭,只听他说:「寒时寒杀 梨,热时热杀梨。他朝异日,不受人瞒!」

然後发出一声大喝。

这喝使赵画四、张炭、无梦女全坐倒於地。

本已负伤的蔡水择几晕了过去。

天衣居然惨然色变。

老林和尚抚心喝骂道:「是不是?我都说先杀了他,不然,也得先解了穴:天下只本有佛心的人成佛,无听了佛偈就成佛的!体里有道,如笑里有刀!该斩的人就斩,该杀的人就杀,该斩不斩该杀不杀到头来只把不该斩杀的人斩杀!」

也祭起了「哀神指」,左手五指迸连,射出一道比真剑还要锋锐的蓝色剑气,长达叁丈,右手五指箕张,五缕柔急的指风疾拂天衣居士被封的穴道,并叱喝道:「珍重大九叁尺剑,电光影里斩春风!」

他施的正是雷家指劲和佛门指功合一的「春风斩」!

/立斩元十叁限!

/连同达摩真人形相!

叁十九。警局

达摩神像突然瞪目。

九成白、一成黑的双眼,却发出一种暗赭色的光彩。

那幻彩在雷阵雨的指剑劲芒上约略一触,剑芒遽退,只剩两丈。

雷阵雨口中念念有词,连劲又待再上,达摩神像拧转身来,左手双指叩花般轻轻一弹,一道青气嗤地迸出!

「叮」的一声,雷阵雨的指剑绿芒又短了一丈,而为天衣居士解穴约五缕指风也在半空凝住不进。

雷阵雨狂吼一声,咬齿破唇,血喷剑芒,剑芒大长,抵死急刺达摩神像。

达摩旋地大喝一声。

这一喝,天地间交满了力量。

青芒剑气登时寸寸碎断。

雷阵雨左手五指指骨迸裂。

右手指劲也完全摧散。

达摩神像缕缓转向天衣居士。

然後定下来。

然後看看他。

然後全身徜徉看一股漠漠的霞气。

然後说:「我已通透『山字经』,再将『忍辱神功』附於达摩菩萨之身。我已天下无敌。」

口口口口天衣居士神色灰败。

他的神情是痛心的。

眼神是失望的。

但仍有笑容。

笑意里带看讽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