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来了,怕他妈妈看到。有一次他妈妈看到了,又哭又闹地直吐白沫……”蔻子说着,拉开一只抽屉,从里面找出一个黑皮笔记本,打开,抽出一张照片递给呼延云,“中间的那个,就是阿累。”

照片上,三个人坐在河边一块大石头上,亲密地肩靠着肩,中间的那个穿着深蓝色T恤的男子,皮肤有点黑,鼻子很大,重重的眉毛下面,是一双原本就狭长,因为笑得很开心而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厚厚的嘴唇微微外凸着,给人一种憨憨的感觉。

他的左边是蔻子,对着镜头打出“V”的手势;他右边那个人,脸庞白净而略微狭长,眉清目秀,嘴角挂着的一缕微笑显得恬淡和从容,手脚舒展地一坐,仿佛和身后那片清澈的河水融为了一体。

“这个人叫刘新宇吧?”呼延云指着照片上的这个人问。

“对啊。”蔻子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是我的初中同学,没想到和你们玩儿在一起。”呼延云说着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老刘吗?是我,呼延。你在哪里?好……我现在就去找你。”

他挂断手机,走出书房,见王云舒和她妈妈还没有离开,问:“小萌还没回来?”

她俩一起摇摇头。

“好吧,那我们先走了,有她的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呼延云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那个叫武旭的,你们有他的联系方式吧,给我一下好吗?”

蔻子马上说出一串电话号码,接着说:“杨薇出事后,我们就联系不上武旭了,打他的手机,总也不通。”

呼延云没有说什么,他看着坐在阳台前的那个轮椅上的老妇人,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怜悯,于是走到她的身边,发现她的头顶秃了一大块,露出可怖的白色头皮,心中一阵颤抖,不由得单腿蹲下,端详着她那张布满皱纹的铅灰色的脸。她没有任何表情地呆呆望着阳台外面,像是一棵枯死很久的树。顺着她的目光,呼延云看到的是郁郁葱葱的望月园,还有六指乍开般的青塔小区。呼延云突然觉得她其实并没有疯或傻,只是在等待着什么,她也知道等不来了,但还是要等下去。

他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走出了大门,郭小芬和马笑中紧紧跟在他后面。

三个人出了叠翠小区,步行回青塔小区去拿车,一路上,起先谁也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后来还是马笑中打破了沉默:“我说,你们心里有没有怀疑的目标啊?说来听听,我怎么觉得完全摸不着头脑。”

“现在,涉案人员我们只见了几个,还不能下结论。”郭小芬说,“但是我怀疑上了一个人,因为她有鲜明的动机,并且在杨薇遇害那天夜晚,实际上主导了从家庭聚会到望月园玩游戏的整个进程。”

马笑中立刻问:“谁?”

“她说的是蔻子。”呼延云淡淡地说。

郭小芬停住了脚步。

“我猜错了?”呼延云问。

郭小芬惊讶地看着他:“没有……你怎么知道的?”

“对啊!”马笑中也很吃惊,“你凭什么怀疑蔻子呢?”

“时间,计算一下时间,你就全都明白了。”呼延云说,“不过,是小郭怀疑蔻子,至于我,倒更同意她前面那句话,在没有见过所有涉案人员之前,先别急着下结论的好。”

上车之后,马笑中一面启动汽车一面问去哪里,呼延云说:“冥山旁边不是有个古玩城吗?去那里,找刘新宇。”

“这个刘新宇,和你很熟吗?”郭小芬问。

“嗯,是我很好的朋友。他博学多才,特别是在考古和文物鉴定上造诣很深,大学时代还和我一起办过杂志。”呼延云说,“没想到他也牵涉进这个案子里了,如果真凶是他,那恐怕要大费周章了,因为他可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冥山是这座城市最大、最著名的公墓群之一。古玩城其实就是山脚下的一大片自由市场,一进去便可见到一行行摆着假山石、根雕、瓷瓶、玉器、线装书、指南针、刀剑、双截棍等等各种稀奇古怪玩意儿的地摊儿,无论是遮阳伞下的摊主还是蹲在地摊前扒拉这个翻弄那个的买家,眼神不约而同地流露出贪婪、狡黠和鬼鬼祟祟,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油漆味儿,仿佛人和物件都是反复涂抹后才上市的。

呼延云很快就发现了刘新宇,他蹲在一个地摊前正拿着一面铜镜跟左边一个胖子讲着什么,呼延云索性走到他右边也蹲下。

“怪物总动员。”马笑中朝郭小芬挤了挤眼睛。

胖子一看呼延云,高兴得两眼儿眯成一条缝:“呼延,是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