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小青刚才的那一番表现,或多或少给这个胖子打了点气,他把肥嘟嘟的脸蛋一扬:“你派周宇宙去打小青,他舍得吗?他俩原来可好过,保不齐被你这么一逼,旧情复燃,就这么双宿双飞喽。”
夏流以为自己这番话,最低限度也能把樊一帆当场气昏过去。谁知樊一帆站在原地想了想,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正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反正这个我也玩腻了,正想换个新的。我可是梦露牌的方便面——不愁没有男人泡……”
她的笑声,她的语气,没有丝毫的虚伪和做作,仿佛是燃气灶上的旋钮,仅仅咔吧一拧,刚才还火焰灼灼的炉头,瞬间就熄灭得一干二净,以至于夏流低声说:“我靠——”
“小青退出了,小周又不回来,我看咱们今天的‘恐怖座谭’就到此为止吧。”老甫说。
夏流忙不迭地说:“好啊!今天晚上大家玩儿得一个比一个邪乎,吓得我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脖颈儿到现在还是湿的呢。再讲下去我今晚就别想睡觉了。散了散了!”
“不行不行!”樊一帆急忙拦住,“杨薇还没讲呢。”说完把上半身向桌子一探,噗的一声再次吹熄了蜡烛。
夏流在裤裆里揉搓的手不动了。
事后回忆起这个时刻,夏流说自己当时一阵心慌,那种感觉……初中时,有一次下河游泳,同学们都从岸边下水,他逞强非要从拱桥上往河心跳,翻出桥栏,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隐约觉得水下藏着一个黑糊糊的东西,仿佛是在等待猎物的鳄鱼。他顿时害怕起来,畏畏缩缩地不敢跳了,在水中起伏着的同学们开始起哄:“夏流,你害怕啦?”“牛逼就牛到底哦!”他鼓足了勇气,闭上眼睛,一个猛子扎下去,脑袋砰地撞在了水面下的石头桥墩上,当场就不省人事了,后来被救起时,据说鲜血把河面染红了一片。从此他再也不敢游泳了。可是就在这个夏夜,连续听了或看了四段恐怖的故事和表演之后,胆小的他以为已经接近尾声了,可是,当黑暗再次席卷了这个房间的那一瞬,他强烈而清晰地感到,自己再一次站在了桥栏外——不可名状的恐怖和血腥,也许才刚刚开始。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沉寂了很久很久。每个人都在等待,就像趴在冰凉的井沿,探头探脑地看井底究竟能冒出些什么,就在他们断定这是一口枯井的时候,杨薇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今天来,没做什么准备。我……我实在是讲不出。”
“讲不出”这三个字活像遗留在洞口的一截老鼠尾巴。樊一帆说:“没事的,你随便讲一个,哪怕能让我们小小地害怕一下都行。”
“好吧,那我就试试看……”于是,那只肥大的灰老鼠倒退着一点点走出洞穴,但退了一半,又缩回去了,“我还是讲不出,我一下子想不起什么吓人的故事啊。”
樊一帆有点尴尬:“那……那就算了吧。”
夏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正鼓足了力气准备从椅子上站起,逃离这个房间(或者逃离这种感觉),突然——
“要不,这样吧。”杨薇说,“我做一件很无聊的事情,让大家开心一下?”
夏流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杨薇从黑色筒裙的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一边摁着键盘上的按键,一边低声说:“一帆知道,我家在望月园附近有一套房子,一直闲着,大概有半年没人住了。”她摁下拨出键,然后把手机贴到耳朵上,接着说,“现在快晚上11点半了,我往那空房子里打个电话,当然,肯定不会有人接的,主要是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假如有人接听的话,该是一件多么恐怖的——”
声音戛然而止!
她好像突然被拧断了脖子。
黑暗中,杨薇的一对眼珠瞪得如同被绞死的人,虹膜、瞳孔和眼白在一瞬间混合成铅色的凸起,两道无比震惊的光芒被死死封冻在这凸起上,仿佛是巨大而恐怖的投影。
“怎么了?怎么了?”樊一帆惊慌失措地问。
杨薇变成了石头一般,说不出话。
“哎呀!你倒是说话啊!”樊一帆抓住她的胳膊,拼命地摇晃。
“一帆你别慌。”尽管老甫怀疑杨薇此刻的表现和樊一帆刚才“中毒”一样,不过是一场提前准备好的表演,但这房间里悄然流溢的诡异气氛,还是让他心惊肉跳,“杨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慢慢说。”
“有……有人接听……”
杨薇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嗓子眼里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
樊一帆“啊”地惊叫了一声,扑通坐在了椅子上。
夏流浑身上下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幕景象慢慢地在他眼前浮现,无比清晰:落满灰尘的空房子里,一片漆黑,电话铃骤然响起,丁零零,丁零零,突然,半空像被用刀切开似的,慢慢浮现出一只手,拿起了话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