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讶地回过头,看到的是是族中兼任巫师和医生的迪奥大娘。老妇人曾有过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却在长达五十年的流离中先后一一死去,现在只有一个小外孙女陪着这个半瞎的老夫人。说起对沧流帝国的仇恨,族中恐怕无人能出其右。

老妇人琥珀般昏黄的眼在月下发出刻毒的光,看着来人远去的方向。

“迪奥大娘…你、你难道…”陡然觉得不对,叶赛尔脱口。

“哦呵呵…是啊,叶赛尔侄女,你猜对了!”老女巫眼里有狂热的复仇光芒,抬起枯瘦的手给族长看——无名指上割破的痕迹还在渗血,女巫桀桀笑了起来,挥舞着手,“我下咒啦!一共下了三重燃血咒,在那两头赤驼身上!”

“迪奥大娘!”叶赛尔脸色唰的雪白,作为霍图部的人、她也知道燃血咒的作用是什么——那是散发血腥味道,吸引方圆百里内魔物疯狂攻击的符咒!

“呵呵呵…那些冰夷!只知道摆弄木头铁块,造那些机械怪物——对于术法可是一窍不通!哈哈哈,看他检查半天,就是没看出赤驼上下的咒!”老女巫挥舞着流血的手,干枯的脸上有怨毒的表情,“去空寂之山?简直太好了…我让他去空寂之山喂魔物!不到山下一百里、那里云集的魔物一定会扑过去将他吃的骨头都不剩!哈哈哈哈…”

“天啊…”恍然明白了女巫这个计划的用心,叶赛尔打了个寒颤,“云焕。”

下意识地、红衣女郎便想追出去警告那个沧流帝国的少将,然而奥普及时拉住了她的胳膊,对着她微微摇头,示意她去看周围族人同仇敌忾的眼神,让她明白此时此地绝对不可以再袒护那个敌方的少将。

正在迟疑之间,忽然听到方才跑进帐子的阿都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啪的一声,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怎么了?”听得重物落地,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叶赛尔脸色一白,脱口厉喝,“阿都?你是不是摔了神物?”

一边喝问,一边女族长已经揭帘进入,看到了站在那里发呆的弟弟。

“不!不是我动的!”少年本来惊得发呆,此刻终于回过神来,直跳起来,指着地上的一个石匣,“是它、是它自己忽然动了!它自己忽然动了起来!”

地上躺着一个白石的匣子,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正是五十年前霍图部揭竿而起、反抗沧流帝国统治时,冲入空寂之山上冰族祭坛夺来的神物。除了族中最老的巫师,从来没有人知道匣子里封印的是什么,又有什么样的巨大价值——以至几十年来沧流帝国如影随形的追杀不休,为了保住这件神物更是牺牲了无数的族人。

“天神啊!难道是…难道是命运的转轮开始转动了?”老女巫一下子跪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石匣,干枯的手指抚摩着上面雕刻的繁复咒语,细细检视。

一道细微的裂痕,顺着原先覆盖住石匣盖子的封印延展开来。裂缝下,隐约可见一只苍白的断臂躺在石匣中,手指微微开始颤动。

老女巫琥珀般的眼珠忽然发出了骇人的亮光,她一下子匍匐在地上,将石匣高高举过头顶,用苍老喑哑的声音颤声宣布:“感谢天神,感谢天神!六合封印已经开始被打破了啊…帝王之血开始流动了!命运转轮重新转动,我们霍图部重见天日有期了!”

虽然不明白女巫前面那些话的意思,可最后一句话如同风一样传播在族人中,预言着自由光明的到来,于是所有人都立刻匍匐着拜倒在地,歌颂着天神,眼里有狂喜的光。

“天神曾托梦给我,告诉我:当石匣上封印出现第一道裂痕的时候,我们必须带着神物赶往东南方最繁华的城市——在那里,会有宿命中指定的少女来解开这个封印,让帝王之血的力量重新展现在这个世上,冰夷的统治将如同冰雪消融。”老女巫喃喃地复述着多年来一直对同族说起的话,“如今,终于到了时候了…”

“东南方最繁华的城市?是说叶城么?”女族长抬起了头,盯着那个神秘的石匣,低声自语了一句,“要我们霍图部…去那个充满铜臭味的地方?”

“必须去,族长。”老女巫的眼睛里有狂热的光,不容置疑地看着叶赛尔,鸡爪般的手指痉挛地握紧了法杖,“那是你命里注定的责任…也是我们霍图部所有人必须要面对的命运!我们五十年前复出了灭族的代价,夺来了神之左手,受尽折磨——如今终于到了命运转折的时候了!”

“命运?”叶赛尔怔了怔,金色长发从红巾中簌簌垂落,然而女族长叹了口气,眼神却是坚决的,“好,那么我们就穿过博古尔沙漠去叶城!我倒要看看、所谓的命运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二、古墓

夜幕下,微弱的火光在沙漠中闪烁,青烟袅袅升起。

篝火旁,蓝发鲛人少女静静地等待着主人的归来,不多时果然听到脚步从西北方过来,两头赤驼拖着一架沙舟从夜色中走出,一名戎装青年男子跳下地来,只是简短吩咐了一句:“收拾东西,连夜上路。”

大半夜不得安睡,湘仍只是答应了一声,毫无怨言地开始收拾包袱。

“扔上来。”等东西收拾好,云焕坐在沙舟上对着湘伸出手来,鲛人少女费力地用双手托起那个包袱,递给少将,云焕一手拎过包裹,另一手同时探下,便是将湘轻轻提了上来,安顿在身侧的座位上。

“会驾驭赤驼吧?”云焕将缰绳递到鲛人的手上,淡淡吩咐了一句,“看着天上的北斗星判断方位,向西方一直走。”

“是。”湘回答了一句,面无表情地接过了缰绳开始驾着赤驼上路。

赤驼厚而软的足踩踏着砂子,轻松而行,整株胡杨木雕成的沙舟在沙地上拖过,留下深深的两道痕迹。荒漠风呼啸着迎面卷来,虽然是初夏的天气,这片博古尔沙漠的半夜依旧冷得令人发抖,嘴角吐出的热气转瞬变成了白雾。

云焕的眼睛却是定定地看着天上的星辰——那里,在漫天冷而碎的小星中,北斗七星发出璀璨的光。他的目光停在第七颗破军星上,忽然想起了他在军中的封号:破军少将。他的唇角网上扬了一下,沧流冰族从来不信宿命之类的东西,他自然也不认为和自己对应的便是那颗星辰,然而巫彭大人却说可以取其善战披靡之意、用在勇贯三军的爱将身上。

赤驼拉着沙舟,在夜幕下奔向西方尽头,然而一路上少将的眼色却是反常的恍惚的。

他终归是没有同伴的…母亲早逝,父亲战死,姐姐和妹妹先后舍身成为圣女。在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不会长久停留。陪着他最长久的居然是一个鲛人,潇…不过三个月前也已经被他在战斗中牺牲掉了。如今,连往日仅有的朋友都和他割袍断义。

然而回忆起这些的时候,沧流帝国少将的脸色依然冷定。

默默的跋涉中,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微微透亮,大漠依然无边无际地延展着,然而在微黄的沙尘中,已经依稀能看见极远处青黛色的山峦影子。那是矗立在西方尽头的空寂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