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开他的手,手心里却握着一枚金色的罗盘。

“居然是卡洛蒙家的世子。”

一寸大的金色罗盘在指尖旋转,雕刻着精美华丽的图案和古怪的符咒。盘上浮着一枚细细的针,无论罗盘如何旋转、始终指向云荒的最北端——埋藏着几千年巨大财富的九嶷山。

“什么叫做世子?是不是大儿子的意思?”那笙好奇地看着那个旋转的罗盘,几次想伸手拿,却被西京阻止。

空桑将军似乎在研究着这个小小罗盘上的奥妙,并没听见那笙的问话。

“正好相反,是家族里最小的儿子。”宁凉一直在看顾着那个昏迷的少年,回答,“按照西方砂之国的习俗,兄长们成年后便要分家独立、只留下幼子守着祖业——这个金色的罗盘、应该就是传说中卡洛蒙家族的神器‘魂引’。”

那笙撇嘴,不屑一顾:“这种东西在中州可不希奇,我们管它叫司南。”

宁凉冷笑:“你以为卡洛蒙家会拿一个普通罗盘当宝么?魂引自然有特殊的力量。”

“什么力量?”那笙好奇地看着西京手指上的金色罗盘。

“穿越九冥黄泉路,指引魂魄之所在。”西京骤然开口,指尖轻抚过罗盘上环绕镌刻的符咒,眼神凝重,“盗宝者,就是凭着这支金针的指引、才穿过机关无数的地宫,找到帝王灵柩的确切位置。”

顿了顿,他摇了摇头:“应该还有其他作用…不过只有这个孩子才知道了。”

“我们带他一起走吧!”那笙叹了口气,在少年身边蹲下,看着那张苍白的脸,用手巾替他擦去因为剧痛而冒出的冷汗,“荒郊野外,扔下他不管他一定会死的!说不定到了王陵里、他还能帮上我们的忙。”

西京点头,宁凉却冷笑了一声:“不成。”

“为什么不成?”那笙急了,跳起来,“你见死不救?”

“还是想着救救自己吧!”宁凉抬起手,指着前方远处,“文鳐鱼飞回来告诉我,前头苍梧之渊上、冰夷集结了大批的军队!他们在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呢,到王陵之前能不能活下来都尚未知。你带这个人去,是要他一起送死?”

那笙吃惊地望着道路的尽头——夜色已经笼罩了大地,看去一片阴郁。

“那山上,有星星?!”她没看到军队,却一眼看到了九嶷上闪烁的星光。

北方尽头有闪烁的光,仿佛天上的北斗七星坠落凡间——

“那不是星辰。而是空桑王陵享殿里,七盏数千年来不熄的长明灯。”西京遥望着北方,回答,神色有些沉郁。

据说那七盏灯象征着空桑帝王和六部,灯亮则国运兴隆风调雨顺,灯黯则天下动乱天灾人祸。七盏巨大的灯里盛满了油,这些从极渊里深海中白鲸之脑炼制而成的灯油、自从星尊帝第一个入葬九嶷后就一直燃烧,穿越百年,竟然从未熄灭。

唯独、梦华王朝末年的那一场劫难里,在六部之王自刎于殿中时,七灯无风齐灭。

而青王取得九嶷控制权后,为了平息当时地底亡灵的愤怒,不但杀尽了妻子、更不得不重新点燃享殿里的长明灯,召集所有巫祝跪在灯前,长夜向着九嶷山上历代帝王的神灵祷告。由此,一度熄灭的七灯重新燃起,如亘古的星辰闪烁在九嶷山上。

那笙怔怔看着暗夜里的七灯,忽然看到百里外有光芒隐约下击、裂开了夜空。

“闪电?”她喃喃。

宁凉脸色凝重:“不,是风隼和比翼鸟。”

返回的两条文鳐鱼带来了前方的消息:苍梧之渊旁,大批沧流军队严阵以待,封锁了通往九嶷郡的所有路口——甚至、连巫抵都亲自驾着比翼鸟抵达阵前!

“奇怪…他们现在在和谁交手?”西京目力远比那笙好,看着,蹙眉迟疑。

那一道道裂开夜空的电光、分明是比翼鸟在急速的飞行中乍合又分,划出的流光!

他们一行尚未抵达九嶷边界,巫抵带领的征天军团、又是与何人已然激烈交战?

正在沉吟,夜色里哗啦一声响,水面裂开,是前去查看前方水路的鲛人战士返回了。

“队长!”一冒出头,甚至来不及上岸,那鲛人战士就在水里喊,脸色苍白,全身颤栗,“队长,前面、前面是…啊,你快去看!”

“是什么?”宁凉看到向来稳重内向的湍这般面目,心下一震,“见了鬼么?”

“不、不是…”湍身侧的另外两个鲛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眼神却是直直盯着苍梧之渊的方向,神色极为奇异,“你快去看!好像是…好像是…”

“是什么?”宁凉终于不耐起来。

“是龙神出关了!”

——一语出,四野俱寂。

死寂的旷野上是一片烧杀过后的惨淡,然而在那一瞬间,似乎拂动的风都凝滞了。

那样的寂静里,隐约能听到暗夜里远处传来的隆隆雷鸣,沉闷而低哑,仿佛不是穿行在云里、而是从地底下传来。战云密布的北方,隐隐看得见闪电下击。

仿佛,只是密云不雨。

然而随着返回两名鲛人战士惊骇的语声,巨大的光芒忽然从北方尽头的暗夜里绽放出来!

夜空忽然被撕裂,无数金光穿破了乌云,甚至湮灭了那些闪电惊雷。

轰然盛放的金光在夜幕上投射出巨大的蟠龙形状,照彻整个云荒。龙在空中旋舞飞扬,似和什么搏斗,口中吐出火光,利爪撕裂了虚空。那些围绕在周身的闪电纷纷被击溃,一道一道坠落向大地。然而那两道乍合又分的银白色电光,却一直缠绕着巨龙,甚或几度直刺龙目而去,仿佛不堪其扰,巨龙长啸一声,摆尾,昂首直冲上九霄,直震得天地失色。

鲛人战士仰首望着战况正酣的九嶷上空,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