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毒!”他大喊。

  他忽然看出了这些黑衣战士的身份,他们并非北方教廷的信徒,而是一个佣金高昂的杀手组织。这些剑上的蝎尾毒见血就会有致命的效果。北方教廷必然是以极高的价格雇佣了这些人作为保镖,那么重要的祭司们必然隐藏在里面。他们只是要争取时间,以便里面的人撤走。

  更多的刺客往前涌。近百名刺客和源源不绝的骑士们挥舞刀剑砍杀,一名刺客在前进到距离李斯特只剩下两尺的时候才被一名骑士用剑柄撞破后脑。

  里昂双铳连续发射,准确地把第一波刺客打翻,争取了宝贵的时间,然而没有弹丸的铳完全失去了用处,但是和枪法相比,他的剑术简直堪称愚蠢,挥剑的动作就像挥舞一把钉头锤。

  “还等什么?是时候动用重型武器了!”传令官再一次回到阵地上,眺望前方僵持的局面,对米蕾妮亚下令。

  “‘忧郁之蓝’!对人群发射!”传令官忽略了米蕾妮娅,直接对着控制重型火炮的骑士下令。

  “白刃战的时候开炮?”米蕾妮娅震惊,“会伤到我们的人!”

  “不,对准那些人。”传令官冷冷地看着那些四散奔逃的贫民。

  “他们没有反抗!”米蕾妮娅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那些人只是在逃散中!”

  “愚蠢!为什么那些异端要公开现身和我们作战?他们只是要制造烟幕!这样他们的同伴才能混在人群中逃走!”传令官以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米蕾妮娅,“骑士,你无权阻止我。李斯特也不行!”

  李斯特忽然听见了炮声,火流星般的炮弹掠空而过,落在人群中。

  炮弹中藏着的圣水银四溅,这种被牧师供奉在教堂的水银被认为有着克制一切罪恶的功效,此刻它们被火药的力量烧烫,溅落在那些人的身上,把致命的毒灌注入他们的身体。银色的水银和嫣红的鲜血混合,浓郁的水银蒸汽则把每一个靠近的人都笼罩在死亡的毒雾中。

  屠城令终于启用,没有一个人能够逃出这里。原本翡冷翠也不需要这样一座百眼的宫殿,这个畸形的巨婴早该被像瘤子一样割掉了,它的存在就是错误。

  李斯特迟疑了几秒钟,忽然停下来不再带领骑士们冲锋。他落后于众人,看着这一幕歌剧般恢弘的屠城,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沉默。

  【9】。逃亡Escape

  “我们去哪里?”塞尔维莉亚被西泽尔拖着逆着人流狂奔。

  “我也不知道。”西泽尔拖着她钻入那些漆黑的,满是转折的楼梯。

  人已经越来越少了,睡的最沉的人也该被这轰然的巨炮惊醒了。他们看见沿路有衰老的妇人,残疾的孩子,拿着不多的行李,有的几乎是在爬行。这样的人在翡冷翠别的地方生活不下去,才会来到百眼的宫殿,然而此刻这个巨大的建筑在哀嚎,也已经保护不了他们了。

  塞尔维莉亚几次想停下来去扶一把那些跑着跑着就倒下的老人和残疾孩子,但西泽尔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不让她停下。

  “没用的,你若是怜悯这些人,就该自己先活下去。”西泽尔低喝,“你是美第奇家族的组长,你从指缝中拿出来的东西都足够让他们中多数过上像样的生活。你所应该做的不是伸出你的手,这时候你的善良很虚伪,就像哭泣一样,都是没用的东西!”

  塞尔维莉亚迎面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一瞬间她甚至有些欣喜。那怀抱里的温度和气味是如此的温和,让她心中完全生不出防范的意思。

  她和西泽尔一起停步,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那是个身穿红色礼服裙的女人,她的长发海藻般茂盛,礼服裙虽然有些破旧却没有损害她的优雅,她看起来根本不该属于这个肮脏破旧的建筑,和西泽尔以及塞尔维莉亚一样,她是外来的。从脸上很难看出她的年龄,她是那么么的美好,让人有种超越时间的美丽错觉。

  西泽尔愣了一下,觉得这女人似曾相识,但他完全想不起他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女人。脑海中空空如也。

  “前面上楼,那里有几个隐蔽的房间。”女人轻轻地搂了搂塞尔维莉亚,不知道是出于对陌生孩子的关心或者别有目的。但那个怀抱温暖的让人不忍心去怀疑,她迅速的去向人多的地方,奔跑的背影像是离群的鹿那样优美。

  “我好像认识她。”塞尔维莉亚喃喃地说。

  “按照她说的做。”西泽尔一瞬间做了决定。他不知道女人的意思,但他是那种自己做了决定就很难被改变的人,并不会因为一个忽然出现的女人疑神疑鬼。

  果然有些小房间隐藏在那条楼梯的尽头,完全没有点灯。这里是如此的隐蔽,不知道的人很容易把它忽略。

  西泽尔和塞尔维莉亚一起撞入其中一间,塞尔维莉亚捂住嘴才没有发出惊恐的尖叫。那屋子中央是一个铁笼,铁笼中关着一个怪物似的东西,形貌和他们在入口处所见的食髓者异常的相似。准确的说,他们就像是兄妹,那东西,是个女孩。

  这间屋子其实大得惊人,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四周没有任何窗户。那些杂物包括了五颜六色的服装,华丽的马衣和小丑们抛来耍弄的瓶子,这是个马戏团的仓库。那么这女孩的身份也就不难猜测,她是马戏团用作噱头的道具,她被储存在这里,和这里的其他道具没有什么区别。

  “天呐!这样的东西不止一个!”塞尔维莉亚惊呼。

  “应该是出自用一种先天的遗传病症。”西泽尔靠近铁笼,试着对那个瑟瑟发抖的畸形少女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他忽然闻到了空气中隐约的臭味,骤然绷紧的神经让他一把推开塞尔维莉亚,同时自己向着另一侧翻滚,掏出了怀里的金柄短剑。这份天生的警觉救了他一命,从屋顶坠下的食髓者没有能落在他背上,否则他会和门口的暗探一样被掀开头骨。

  那畸形的东西因为这一击不成而狂怒,跟西泽尔和塞尔维莉亚进入时候的谄媚态度完全不同。但他也显然流露着惊恐,他所仗势的是诡异的身体条件,如果正面搏斗,他未必胜得过健壮的战士。

  可西泽尔并不健壮,这个尊贵的贵族少年细瘦的双臂令那对锋利的短剑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杀伤力。

  食髓者愤怒的冲着西泽尔呲牙,紧紧地靠在铁笼上。

  “她是,瑟拉?”西泽尔忽然明白了。

  铁笼中细瘦惨白的少女瞪大空洞的眼睛,点了点头。塞尔维莉亚忽然明白了,食髓者想要的瑟拉并不是什么魅惑的妓女的名字,而是他的妹妹。他们这两个被神诅咒的人,一个被拴在出入口当做守卫,一个被留在马戏团作为道具。食髓者悄悄藏着满口的银币就是为了赎回他的妹妹,可这样肮脏而丑陋的少女和塞尔维莉亚哪里有半点相似?

  “西泽尔!小心他!”塞尔维莉亚惊呼。

  西泽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在铁笼边隐蔽地地方,躺着一具头盖骨已经被掀开的尸体。看那个人的装束,正是刚才表演吐火的小丑。他大概是不舍得丢弃女孩这个珍贵的道具,特意回来想带她走,却被食髓者狙杀了。

  “我们不想对你的妹妹怎么样!”西泽尔仍旧紧握着短剑。

  “不,你们是贵族,贵族都没有信用!”食髓者在喉咙深处发出嘶哑的声音。

  “好吧,我是贵族。”西泽尔意识到自己和塞尔维莉亚加起来都未必是这个怪物的对手,只能选择让步,“但是现在我们是一样的,如果被异端审判局发现两个贵族出现在这里,贵族也会被当做异端看待。你知道异端审判局,对么?”

  “不,你跟我们不一样,你们是贵族。”食髓者用他诡异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西泽尔,“你们是神愿意救的人,我们是神不愿意救的人。”

  “他,他是信徒。”塞尔维莉亚不敢相信。

  食髓者话中透着巨大的自卑,同时他的脖子上用铁绳挂着小小的十字。在这个早已被梵蒂冈放弃的地方,异端出没,信仰却仍旧保留在这古怪的食髓者身上,不能说不是奇迹,大概是神在诸恶云集之地留下的火种。

  “神爱世人,从不放弃每一颗善的种子。世人爱神,神皆听得到他们的声音。”塞尔维莉亚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她试着向食髓者走去,在她念出那句经文的时候,食髓者眼中闪过了一丝莹润的光。大约在他的人生里,从未有过一个受过高级宗教教育的人对他说过那么温和的话,普通的牧师大约看见他就会惊恐的逃走。然而塞尔维莉亚却能忍受住这份惊悸。在圣三一学院中,她是最优秀的学生之一,诵经班的领读。当她念起《圣经》的时候,额头仿佛散发莹润的光辉,即使那些桀骜不驯的贵族少年也不得不承认她身上有着圣母般的辉光。

  “塞娅!远离那东西!”西泽尔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