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双奇道:“久闻柳庄主的疏梅园妙绝天下,咱兄弟这可要大开眼界了。”二人说话间亦步亦趋地跟着刘元吉向外走去,似是生怕刘元吉跑丢了。
辛无伤和晏祁俞飞等人又如何肯舍开刘元吉,叫一声好,便跟了出去。只有傅抟山拱手道:“柳庄主侠义好客,傅某却是来得卤莽了,打扰打扰。”
马鸣萧萧,车行碌碌。不一刻便来到了疏梅园。一路之上,鹤云早将楚先生毒发身亡以及传功授图之事向傅抟山刘元吉二人原原本本地说了,二人听后均是面色沉重,凄然不语。
走进这疏梅园,鹤云不由有些惊诧于这园子的别致了。其时已是午后,明灿灿的日光晕染下,但见重堂窈窕,飞檐九起,轩榭亭阁,金翠碧相。侯先生和狄青霜当先领路,众人沿着长长的回廊走着,眼前的风物或幽深或典雅或纤巧或旷达。但见曲廊三折,如龙曲身,似是永无尽头。廊外兰挺幽芳,竹凝风韵,从每一个回廊的曲折处望去,均觉景色玲珑万状,各不相同。众人心中暗自疑惑:“瞧这疏梅园的气魄,倒似是个王公贵胄的巨宅。
进得一间轩敞的大厅,只见一个人背向门口,负手而立,听得有人进来,忙转过身笑道:“贵客远来,落梅山庄蓬薜生辉。”众人见这人三十五岁上下,双眉挺劲,满脸精明干练之色。众人咦了一声,晏祁已忍不住问道:“阁下便是柳庄主么?想不到如此年轻。”那人拱手道:“在下卓青梧,家师此时有要事在身,未能亲至,且由小可奉陪诸君用过午膳。”众人听了心中均感不快。晏祁在当中那把太师椅上坐了,大咧咧地哼了一声:“这午膳适才在酒店中已然吃了,这个时候还有何胃口?还是早些见过柳庄主是好!”卓青梧倒是甚是客气,只顾一迭声的招呼上菜。眼见人影穿梭,顷刻间便摆上了一桌丰盛宴席,俞飞等人也只得团团坐下。
卓青梧抬眼瞧见傅抟山、刘元吉和陆鹤云三人昂立不坐,不由赔笑道:“傅大侠和刘兄陆兄为何不坐下同饮一杯?”刘元吉指着辛无伤和妙极道:“这两个贼人与洒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们又岂能与这等人同桌而饮?呵呵,刘某要饮的倒是这两人的颈中之血。”辛无伤森然道:“刘元吉,这一路上咱们大小十几仗,你可曾饮到了老道的血了?”卓青梧双眉一皱,狄青霜却冷笑道:“落梅山庄可不是寻仇厮杀之地,二位少安毋躁,有何仇怨不妨出庄再算!”青城双奇中的方文奇忙笑道:“如此好酒好菜,早教在下食指大动,多谢柳庄主美意了。咱们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举杯便饮。晏祁瞪了他一眼,也举起杯来。傅抟山拉了一下刘元吉,三人终是不上宴席,只在屋角的三把大椅上坐了。
直过了大半个时辰,也未见那柳含烟的踪影,那侯先生和狄青霜早已借口出去了,屋中只有卓青梧含笑相陪。鹤云见他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住偷察众人的神色。一抬头间,只见屋中央的明柱上龙飞凤舞写着两行字: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鹤云不由暗想:“这柳含烟架子不小,口气更大,竟然自比吴越王钱鏐!”那晏祁却已焦躁无比,仗着酒意上涌,跳起身来,一掌将坐下的太师椅拍得四腿齐折,喝道:“柳庄主好大架子,我老晏如此等人,生平可是头一回。”卓青梧笑容不改,道:“庄主自有要事,晏先生稍安毋躁,再等片刻如何?”晏祁却发了脾气,赌气不坐仆人换上的新椅,在屋中来回踱步。
这时却听有人高声叫道:“卓师哥,师父在揽月轩相侯,恭请诸位英雄去饮菊花酒。”众人听了,均想:“这回倒要瞧瞧这柳含烟是何许样人。”随着那卓青梧穿廊过院,行了片刻,眼前景物豁然一畅。只见树影纵横,枝干苍苍,一片梅林赫然在目。梅林前是一处似亭似轩的阁子。阁前悬着的竹匾上用隶书写着“揽月”二字,两旁柱上一幅楹联仙气十足:身比闲云,山光月华堪证性;心同流水,竹声梅色共忘机。这阁子古雅别致,全用青竹制成,让人瞅上一眼就打心里生出一股清凉舒畅来。侯先生与狄青霜二人侍立在轩外,见到众人,便即遥遥拱手。
进得轩来,只觉清馥袭人,轩中竟有三四十盆菊花喷蕊吐馨,争齐斗艳。一个布衣老者躬身花前,正自精心修剪花枝。卓青梧向那人躬身道:“师父,客人都已到了。”众人听了心下称奇:怎的这敝袍布衣的老者竟然是名满天下的柳含烟?
那老者转过身来,鹤云见他面白如玉,神气清朗,望之仿佛三十许人,只是两鬓已然斑白,颇多沧桑之色。“群贤必至,含烟不曾远迎,还请诸君莫怪。”那老人拱手一笑,语气居然冲淡平和得紧。晏祁心下恼怒:“你这老儿明明在摆弄花草,偏说狗屁要事在身。”但一触见那老人两道冷电般的目光,心中一颤,便未敢发作。
辛无伤笑道:“哪里哪里,久仰柳庄主大名,今日一见,幸如何之。”柳含烟悠远的目光掠过众人,直盯着梅林深处,仿佛未曾听到辛无伤的言语。辛无伤正感尴尬之间,却听柳含烟喃喃道:“昨夜老夫做了一梦,梦见北斗七星夜坠在疏梅园内。想不到今日果有七位英雄来到我这疏梅园中。”晏祁叫道:“错了错了,咱们一起来了九个人,你为何要说是七人之数?”柳含烟微微一笑:“晏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诸位九人之中有二人是元人鹰犬,这样的人如何称得上英雄?”辛无伤和妙极闻言一惊,才从柳含烟的目光中觉出了一种刀锋般的寒冷。只听柳含烟喝道:“含烟自三十岁起便矢志驱除暴元,不想今日竟然有两个元人鹰犬跑到我疏梅园中来啦。拿下了!”青光闪烁间,十余柄长剑一齐指向辛无伤和妙极。
妙极和尚哈哈大笑:“柳庄主,就如此招呼远来之客吗?”柳含烟冷笑道:“问得好,这么要了你二人的狗命,江湖之上只怕要骂我柳含烟以大欺小。依江湖上的规矩,你二人将自己的右手留下,这便滚吧。”辛无伤一声长啸,长鞭疾抖,四五柄庄兵的长剑被他卷上天空。妙极大袖飞扬,和辛无伤并肩疾退。
蓦然间眼前剑光一闪,狄青霜与卓青梧各挺长剑已然拦住了二人的去路。辛无伤和妙极知道今日若非死战势难脱身,当下出招猛恶,只盼能杀出一条血路。但狄卓二人武功殊非泛泛,一时之间只能斗个旗鼓相当。
刘元吉喝道:“且慢!柳庄主,便是因这二人的一番纠缠,楚千里先生才毒发身亡。且让刘某手刃了这两个贼子。”柳含烟叹道:“千里兄已然亡故了么?哎,江湖之上又少了一位英雄。虽然如此,疏梅园内也用不着刘天王出手。”他口中说话,双手疾弹,只听铮铮之声不绝。辛无伤和妙极忽然怪叫两声,鞭剑脱手,身子软软倒地。鹤云定睛看时,却见几小截树枝插在了他二人的身上,他心下称奇:“这柳含烟弹指之间便制住了这两个恶贼,难道他功夫比师父还要高么?”却不知辛无伤二人适才被狄青霜和卓青梧两大高手绊住,柳含烟正是攻了他二人一个措手不及。
几名庄兵一拥而上,将他二人拿了。辛无伤破口大骂声中,两人被推推搡搡押了下去。
方章奇赞道:“柳庄主这一手弹指神通的功夫,当真是宇内无双,独步江湖了。”柳含烟若无其事地一挥手,似是挥去眼前的一片浮尘,道:“世间偏有这许多杀不尽的可憎之人,诸位莫要给扰了清兴,坐!”鹤云觉得这葛衣老人举手投足之间似是有一种无形的威严。众人应了一声,在轩内团团坐下。
其时已近黄昏,夕光将梅林染上了一片瑰异的绛红色。一名青衫弟子便将酒杯满上。却听柳含烟道:“请,今日是重阳佳节,当今虽是乱世,但这菊花酒咱们还是要喝的。”其时世人风俗,每到重阳佳节,都要登高处,佩茱萸,饮菊花酒,以乞辟邪延寿。
鹤云望着玫瑰色的酒内浮着一瓣瓣清芬飘逸的菊花,心中一痛,暗想:“年幼之时,家中每逢重阳,总是少不了饮这菊花酒,哪想……”蓦然间家中的后花园、重阳糕、父母的笑容,儿时的影子点点滴滴地飞溅到脑中来,但自己飘零江湖多年之后再思哪些往事,竟是恍如隔世。
只听柳含烟续道:“今日以菊花酒招待诸位,还有一个缘故。那便是各位虽然各为其主,但却都是反元义士,与年少之时的柳某一般无二。只是如今柳含烟蛰居山野,与诸君相比当真是惭愧得紧呀。”方章奇道:“一到这九溪,见这秋山飘渺,使人顿忘俗虑,柳庄主,当真让人慕煞。”方文奇道:“不然,,这九溪人烟旷绝,幽静深邃,非柳庄主这般遗世绝俗的神仙人物,难以久居,若是我辈俗人只怕待上两天便烦啦。”晏祁听得方氏兄弟阿谀之词潮涌,不觉心中有气,道:“若是给我这么大的一个园子,我也乐得作这遗世绝俗的世外神仙。”柳含烟淡淡地道:“这园子是奢华了一些,实不相瞒,这里原是南宋和王杨沂中的和园。”刘元吉拧眉道:“和王杨沂中,那是什么人?”柳含烟道:“这杨沂中在南宋时也是个风云一时的人物,早年他力主抗金,曾随张俊刘琦屡败兀术之军,后来秦桧专权,他又惟秦桧之命是从,从此权势日盛,官至同安郡王。诸位瞧这园子的奢华,便可想见杨沂中当年的气焰。”傅抟山正色道:“这杨沂中迎奉奸相秦桧,原来是个首鼠两端之辈,虽然位高权重,却也为我辈侠义中人不齿。”方章奇却望着夕色中的梅林叹道:“柳庄主,这疏梅园美则美矣,只是……在下觉得少了些什么?”方文奇点头道:“不错,水为园林之血脉,疏梅园地方广大,却不见小桥流水,未免美中不足。这园子地处九溪,为何不饮一弘碧水穿园而过,岂不平添风韵。”柳含烟缓缓道:“诸位有所不知,虽说无水不成园,但我们当初收拾这园子之时偏要与众不同,园林之内之水越少越好,是以大家不见流水。”鹤云听得这些人谈论园林,不由暗笑:“这些人彼此各怀心机,却有闲情雅致在这里谈些没相干的。”正寻思之间,猛听得隐隐传来一阵兵刃相击之。跟着一名青衫弟子气喘吁吁地跑来,道:“庄主,外面……外面闯进来一人,口口声声要进园来,大伙不让,那人便……便出手连伤数人。”狄青霜双眉一挑,喝道:“是谁如此大胆,待我去看看。”柳含烟道:“不必,这人既然想进园来,放他进来便是,青梧,你去引他过来。”卓青梧低应一声,匆匆而出。
鹤云心中惊奇:“这人竟然敢跑到柳含烟的家中逞威风,胆子当真不小,却不知是哪一路的英雄?”一转眼间,却见晏祁俞飞和方氏兄弟均是一脸幸灾乐祸神情。柳含烟依然一幅好整以暇的神色,指着眼前十余盆菊花道:“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这几本万龄菊、喜容菊和金盏银台都是上品,诸位可还看得入眼么?”说话之间,陡闻有人一声娇叱:“柳含烟在哪里?”声音清脆,有如黄莺出谷。鹤云的心猛然一颤:“怎的是她?”
一声马嘶,一个秀发飘飞的少女连人带马已到了轩前。瞧她紫衣绛袖,清丽脱俗,正是萧舒眉。舒眉马到轩前,一眼也从宾客中认出了鹤云,不由咦了一声,笑道:“原来你也在这里!”刘元吉转过头来,奇道:“怎么你认得这小姑娘么?”但鹤云这时望着舒眉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心中只是想:“她……她是来找我的么?”刘元吉的这句话他便没听到,却向舒眉喊道:“萧姑娘,你怎么会到这里?”舒眉却敛住笑容,扭过头紧盯住被众人众星捧月般围坐在中央的柳含烟,一字字地道:“阁下便是柳含烟么?”柳含烟这时却给这少女清纯如水般的目光刺得一痛,木然点了点头。
舒眉的眼中漾出一片愤怒的光来,叫道:“今日杀了你这忘恩负义之徒!”蓦然身形一起,连人带剑有如紫燕穿林一般直扑柳含烟。众人见她年纪轻轻,居然身法飘逸,忍不住全喝了声彩。
斜刺里一剑横飞而至,径直指向舒眉的腰间,正封住她劲急的去势,她若是再向前扑必会撞在剑上。舒眉咦了一声,左足在轩前柱上一点,身子凌空疾翻,又再斜斜跃起。众人见她在空中圆转如意,姿势曼妙,均是忍不住又喝了声彩。那人冷笑一声,身形如影随形地跟至,长剑斜指,仍是指向她腰间。当的一声,二人双剑一交,舒眉借势一翻,才落下地来。回头看时,却见眼前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眇目汉子。
舒眉虽和眼前这汉子只交了一剑,却已知道这人功力远胜自己。只听柳含烟喝道:“青霜,住手!”舒眉怒道:“这当口还在惺惺作态。”蓦地银牙一咬,素手微扬,只听嗤嗤之声破空而来。鹤云一惊:“她又放出那如意金针了。”忽然之间,菊香四溢,四五朵菊花自柳含烟手中飘然飞出。众人只觉眼前落英缤纷,柳含烟不待菊花落地,翻手一抄,已抄住一朵花。他从花上拔出一支金针来,颤声道:“碧云师太传你这如意金针,便是让你用来杀我的么?”舒眉见他买弄手段,仅以几朵菊花便接住了自己的成名利器,功力之高平生罕见,但仍是一扬秀眉,傲然道:“要杀你是我的主意,可与我师父无干。”柳含烟见了她这副傲色,蓦然间脸色大变,身子突突发抖,道:“你名字叫做舒眉,是也不是?”舒眉暗道:“江湖上知道我名字的人还少么?”但见柳含烟心神摇动,便觉有机可乘。 正待拔剑再上,却听得身后一人朗声道:“姑娘小心,在下这一剑要刺你背后'夹脊'.”舒眉不及回身,疾使一招“苏秦背剑”,双剑相交,猛觉一股绝大的黏力自对方剑上发出,几乎引得她长剑脱手飞出。
舒眉惊道:“怎地这疏梅园内竟然有这许多高手?”她疾退两步,转过身来,只见一个身材颀长的紫衣青年含笑而立。舒眉见这人竟是左手持剑,心念一转,脱口道:“你是紫燕俞飞?”俞飞笑道:“姑娘想必便是紫衣红线了!久闻姑娘芳名,今日一见,果然美若天人。哈哈哈,姑娘是紫衣红线,在下是紫燕子,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舒眉气得脸色煞白,刷的一剑,分心便刺。狄青霜喊道:“疏梅园内,可容不得你撒野。”疾挺长剑封住。舒眉的真实本领本就远逊俞狄二人,在这两大高手的夹击之下立见不支。
鹤云在一旁看得焦急无比,手心全都渗满了汗水,心中只是喊:“我……我要不要去帮她?”一抬眼间,只见舒眉纤弱的身子在霍霍剑光中犹如一支疾风下飘摇的残荷,忽然之间他的心中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大喝一声,便纵了过去。
狄青霜的长剑这时正威猛无比地拍向舒眉的剑身,口中喝道:“撤剑!”斜刺里一剑横封而至,只听铮的一声尖利异常的锐响,狄青霜全身如遭电击,腾腾腾连退三步,低头看时,却见自己手中的长剑竟然只剩下半截。
狄青霜见是鹤云震断了自己手中的长剑,不禁又惊又怒,厉声道:“陆公子,咱们将你待为上宾,想不到你却与这个女刺客相互勾结。”鹤云见他一只独目内如欲喷出火来,心下骇然,退了两步,笑道:“你们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孩子,岂不叫天下人耻笑。”鹤云这时极力想使自己镇定下来,但脸上勉强的笑容,丝毫掩盖不住心下的慌张。
陆鹤云自从进了疏梅园内便一声不发,人人都只以为他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少年,浑没将他放在眼内,这时见了他这惊人的内力,无不动容。俞飞冷笑道:“想不到阁下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怪不得敢在柳庄主面前逞威风。”鹤云道:“我、我……”要待分辨,却不知从何说起。蓦然间光芒闪烁,眼前到处都是剑影。他啊了一声,急忙挥剑相迎。但俞飞剑法诡异,数十朵剑花飘忽不定,只听嗤嗤声响,鹤云的胸前已被划了两道剑痕。鹤云只觉胸中剧痛,一低头间见自己的胸前鲜血汩汩而出,刹那间惊得面色苍白。俞飞的第二剑已疾如闪电般地刺了过来。舒眉惊叫一声,忙挥剑替他架住。傅抟山、刘元吉一起喝道:“暂且住手。”正纷乱间,柳含烟长身而起,人已如飞鸟一般掠了过来。只听得呛啷呛啷呛啷三声响,,陆、俞、萧三人的长剑全被他夹手夺过,抛在地上。俞飞面色苍白地退开两步,叫道:“柳庄主,可别误会好人。”柳含烟冷冷道:“在下的疏梅园内容不得诸位打打闹闹。”这时鹤云和舒眉二人全身僵立,竟是被柳含烟顺手点了穴道。
刘元吉站起身来,亢声道:“柳庄主,这位陆兄弟少年莽撞,适才逞了一番血性之勇,还请柳庄主不要见怪。”柳含烟铁青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道:“那是自然,”一翻掌间便解开了鹤云的穴道,笑道,“陆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当真了得。”他转回身向狄青霜道:“将这位萧姑娘送到瑶琴小榭中休息,万万不可慢待了。”鹤云瞧见舒眉被带走之时正向自己回眸凝睇,神色甚是关切。鹤云的心头和伤口同时一痛,身子不禁摇摇欲坠。猛然间只觉刘元吉伸出大手自后扶住了自己,道:“鹤云,你失血太多,需赶紧包扎敷药。”朦胧中又听得柳含烟叫道:“今晚便请各位英雄在梁园馆内歇息。”
当晚众人便在疏梅园内安歇。
鹤云与刘元吉傅抟山同居一屋,他的伤本不重,敷药之后便已无大碍。刘元吉道:“俞飞这厮与你素不相识,竟是下此毒手,待此间事情一了,老子便在他胸前刺上两个透明窟窿。”傅抟山道:“刘兄,你瞧这柳含烟将咱们接入府中,是何用意?”刘元吉拧眉道:“我瞧他多半没安什么好心。”傅抟山道:“不错,咱们虽然是各为其主,却都是冲着他园内的宝藏而来,这柳含烟如何不知。他这一招叫做以攻为守,把咱们全接入园中,再派人暗中监视咱们的一举一动。咱们可要小心为上!”他二人说得热闹,鹤云眼前却只是闪着舒眉的影子,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直到傅抟山道:“鹤云,楚先生留下的那幅藏宝图,你拿来瞧瞧。”他才哦了一声,忙展开那幅绘着青龙的怪图,铺在了桌上。傅抟山双目一亮,但随即锁眉沉思,显是那图的古怪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鹤云将自己对那几句怪诗的猜测说了,傅抟山喃喃自语:“通阴塔中?但这杭州附近有什么六合塔、宝淑塔和雷峰塔,却未曾听说过什么通阴塔?”三人推敲多时,仍是不得要领,眼见夜深,只得满腹心事的各自睡下。鹤云心内惦记舒眉的安危,在床上翻来覆去如何睡得着。耳听得刘元吉鼾声如雷,傅抟山睡息绵绵,他强自忍了片刻,终于慢慢爬将起来,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出。
屋外只斜对面方家兄弟的房中仍旧亮着灯火,不时传来觥筹交错之声。鹤云蹑足潜踪的出了梁园馆,却见夜深如水,疏梅园内一片黝黑。
他依稀记着那柳含烟宴客的竹阁的方位,但顺着幽深的小径胡乱行了片刻,却是一无所获。他就在黑夜中立住了,游目四顾,却见四周全是一片花木亭阁黑茫茫的暗影,在沉沉夜色中显地得诡异之极。鹤云的心不由突突地跳作一团:“那柳含烟曾说将萧姑娘送到瑶琴小榭中去,但这疏梅园如此广大,却到何处去寻那瑶琴小榭?”正自焦急之间,蓦然间远处传来一声少女的惊呼,黑夜中听来,分外清晰。鹤云心中一动:“那莫不是她的声音!”一颗心立时砰砰的急跳起来,循着那声飞步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