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女儿,你宁愿相信一个看上去循规蹈矩的闺秀,也不愿相信我。
“你就算不信我,难道也不相信你的教育吗?事后哪怕证明我说的是对的,你也不曾因为冤枉我而对我感到歉意。
“你哪怕是跟我说句软乎话,我也能受到鼓舞,也不至于如此对你没有信心,不是吗?
“就像你知道晏衡来过,你不是第二天立刻来找我,而是埋在心里,就等着这种时刻来刺穿我。
“看到我狼狈吃惊的样子,你很高兴吧?因为终于证明了,我果然如你想象的那么差劲,那么不自爱,那么需要你来鞭打管束我。”
天色已经有点暗了,李南风隔着浑沌的光线看向她,两世以来心底的话第一次说得这么彻底。
“所以我有时候真的很疑惑,你是不是有想过要去了解我,或者说你只需要我按照你列的条条框框去做一个像你一样的人就是对的,凡是我选择的就是错的。
“就像我跟晏衡,不管我与他有没有私情,反正在你禁足我的当时,你就认为是这样的,既然你都这样认为了,那我不明白为何你要强横地阻止我见他?
“你身为母亲,为什么不能站在我的角度想想,让我选择我合心合意的人?
“哪怕我选的这条路是错的,你选的是对的,至少你也没有让我明白错在哪里,不是吗?
“晏衡的母亲也会打他骂他,但他不恨她,也不怨她,因为她会告诉他错在哪里,为什么不能犯这样的错。
“你不会,你这里只有规矩和条令。”
李夫人脸色一点点泛着青。
李南风手抚着食盒:“你觉得我既然与晏衡两相情悦,那我就应该从一而终。可是你又怎么肯定我就没有对他从一而终呢?
“你问我的时候其实是已经认定了我朝三暮四,可我为什么要承受你这样的质疑?
“我去见高贻,是因为我问心无愧,如今这世道,已经不是前几朝了,满大街都是出来自由行走的闺秀,莫说高贻于我是表亲,就算不是,只要他对我没那个念头,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小心翼翼的。
“我不能因为接受了晏衡,就要改变我的处世态度。我这一世人生本来就是多余的,没想过谨小慎微过日子。父亲爱你,一定也不是因为你足够谨小慎微才爱你。”
第485章 冷漠的人
所以说,为什么这一世醒来之初她不愿意重来一世?
重来一世依旧要面对这么磨人的关系,谁愿意呢?
李夫人定定望着她,眼底起先或许还有一丝怒气,此刻却已然让人看不清内容。
同样让她看不清的,或许还有她的面前的李南风。
其实从来都知道蓝姐儿不亲她,她也知道是为什么。她在李家这样的家庭氛围里长大,是个爱娇的孩子,她一直也很渴望有个温柔可亲的母亲,但她这个亲生母亲,却从来没有对她温柔可亲过。
起初纵然是有些难以言说的原因,但后来,她想改变的时候,也已经并不知道怎么样去“温柔可亲”?她并不是那样的人,她硬拗不成那样的性格。
所以蓝姐儿不亲近她,她并不抱怨,虽然她偶尔的无心的亲昵也会让她动容,但也从没有认为女儿不亲近她有什么不对。
毕竟她自己也曾经怨过自己的母亲,甚至曾经还忌讳着蓝姐儿那张脸,因为它总是能勾起她对生身母亲的怨气,她没奢望过什么母女之间亲亲爱爱,也知道这辈子是不可能的了,那么只要彼此安好,她认为就够了。
但她终是知道身为母亲该做什么,怎么做,才能让同为女人的她将来活得更轻松体面。
抛去对她的五官的忌讳,以及后来的逐渐疏远不谈,她自认是对得起她的。她该给她的教育她一概没少给,该教会她的东西也从没少教她——
譬如方才,她认为做人就应该明明白白,应该对自己选择的人负责,这是尊重自己,也是尊重别人。
诸如此类的道理,她一直都是这样传递给她的,不管是对她还是对李挚。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好像在恨她。
她当年那么怨自己母亲,甚至都因为蓝姐儿有着跟母亲一样的脸都怨上了,也清楚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恨过母亲。
她当然就更没有想过蓝姐儿会恨她到拿李存睿来刺她的份上。
在高家的那十几年,或者说是母亲死后那段日子,是她极不愿意回顾的,或许多少年以后她也能无所顾忌的跟孙儿辈提起,但终究不会是如今,立刻,马上。
但蓝姐儿因为不服气自己提醒她要“从一而终”,而张嘴就把她这世上只有李存睿一个人能包容她的事实说出来。
晏衡有没有来过她房里,她其实并不十分确定,他有着深藏不露的一手功夫,她是亲耳听李挚说过的,也亲眼见到他有别于寻常不着调的那一面。
但她仍是想象不到一个十六岁不到的孩子能有多高超的身手,能够越过太师府重重防卫进入扶风院。
当时丫鬟来说全部都搜过没有人,她也就姑且认为的确是这样而撂下了。
方才那么说,也不过是敲打为主,不想她竟默认了。由于对这件事已经有了态度,她没打算再揪着不放,但训诫是必须的。
但除此之外,譬如沧州她晚归,母女起争执,再有她与晏衡打架,还有谢莹那件事……
这些她都的确没觉出有什么不妥,她没有想过当母亲还要当得那么细致,孩子犯错了,除了纠正她,还要告诉她为什么不能错?
难道不是她把正确的方向指给他们就可以了吗?难道天下每个母亲都是温柔耐心的吗?
……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要怎么做,她所有的育儿经验,全是自己摸索的,甚至坚定认为是正确的。
金嬷嬷纵然有经验,但她是身为下人的经验,不是身为一个世家贵眷的经验。
她没有想到,这些在她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会致使她有了这么大的敌意。
她如此费心费力地打理内宅,让丈夫没有后顾之忧,是为了拥有一个和睦稳定的家,而绝不是为了让她的儿女恨她。
所以是她不应该吗?
她抬起头,想问问她,“多余的一生人生”是什么意思?是她这个当母亲的失败到让她觉得活着都没有意思了吗?
却发现屋里已经没有人了,李南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屋里空荡荡的,已经只有她和影子。
……
暮色已然四合,暖风正在给即将到来的仲夏努力地作着铺垫,到处烘闷极了。
李南风沿着游廊下了阶梯,路过通往小花园的宝瓶门,她也不想走了,走到蔷薇丛后头这就么坐下来。
从来都知道血肉至亲之间的争夺没有什么赢家可言,如今是再一次证明了。
其实要说完全没有从母亲那里能够得到庇护,是不正确的,即便她的庇护从来没有温度。所以如此把脸撕破了,她也并没有觉得多舒坦。
不但不舒坦,甚至还难受得有些想哭。她即便心硬如钢铁,也知道对血肉至亲冷漠以对是不对的。
可当年陆铭伤害她之后,李夫人对她说出来那些无情的话,她的心里有没有感到难过,她李南风却不知道……
她内心其实是希望她难过的,但一件又一件的事实告诉她,她那样倔强又冷漠的人,怎么可能会难过。
早前因为想到扭转朝局以及拉出来暗敌,每个人就能轻松自由地活着而产生的重活的信心,此刻间已经土崩瓦解——她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其实脆弱起来时也还是抵不住亲生母亲的几句质疑。
“你怎么坐这里?”
头顶忽然有惊讶的声音。
她抬起头,是李勤。
“你怎么坐地上?”
收顿了一下神色,李南风站起来:“你又怎么在这里?”
李勤下意识回头看了一下,然后捉着她手腕到了更偏僻的角落。“别出声!”
李南风拨开他的手,狐疑地望着他:“你这是干嘛?”
他身上一袭银色绸衫挂上了污渍,头发也被勾乱了,手里还拿着把扇子,但扇面也破损了。
“我刚回来,前门正碰上我爹,从后门回来的。”
李南风依然费解:“你为什么不能碰上你爹?”
李勤不好意思地瞅了眼她:“别提了,最近我闯了点祸。”
李南风“哦”了一声,没有再搭腔了。
李勤好奇:“你不问我闯什么祸?”
李南风摇头,头抵着墙壁,抱着胳膊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我问那么多作甚?”
第486章 为了他好
李勤顿住,说道:“你这话说的,怎么跟个出家老和尚似的。”
李南风竖起头,看向他:“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出家是条好路子。”
李勤再顿住。“你说什么胡话?我可是瞎说的!”
李南风收回目光,看着面前的蔷薇:“我自然也是瞎说的。”
她尘根这么烈的人,哪个菩萨会待见?
……
李勤向来是个万事不挂心的,并没有觉出李南风哪里不对。
相反接下来几日老在李南风面前晃,显得特别有空,特别跟这个妹妹有话聊。
进了五月,天气就正经热起来了,端午在即,各府都开始预备过节,以及也有些相应的活动。
比如说河岸水岸会抛洒粽子,姑娘小伙们身上也要坠挂艾叶包,王府也不例外,王妃一大早就着人挎着艾叶香囊往姑娘少爷们的屋里去派发。
唐素拿着画像与册子去忙活了几日,这日拿回来了消息,前来寻找晏衡时就见他正在挑香囊。
“爷是准备去寻县君?”
晏衡挑眉瞅了眼他,自从扫了一段时间的马厩,似乎人也变聪明起来了。
“那正好,”唐素道,“詹事府那边给的名册,几座勋贵府上没有发现此人,倒是工部尚书梁远山的孙子梁诚曾经请过一个武师习武,据熟悉的人说,其人与这画像上的人有七八分像。”
“梁诚?”晏衡手顿住,“他不是当初拉着李勤一道去骑马射箭吗?”
当初他在李家上学的时候,见天儿地听李勤说到梁诚这个人。
“正是,就是李家五爷也跟着一道学过来着。但刚才梁家又闹出点风波,然后属下就顺便探得这个武师前不久已经辞了这份差事离开了梁家。”
“辞了?”
“因为梁公子前阵子看上了个姑娘,闯了点祸。致使梁家需得前往赔礼,梁尚书大发雷霆,不许梁诚再干这些,于是把武师也给辞退了。”
晏衡捉着香囊,靠入椅背,思虑半晌道:“这武师叫什么?”
“姓余,叫余三。”
“大名呢?”
“这就是大名。”
余三当然不可能是大名。
晏衡想了下,起身道:“那我们去找找五爷。”
……
李南风的生活仿佛回到了在金陵的时候,每日读书做功课做女红,并不出门,也不串门。
李夫人除去推掉了与官眷的几场应酬,余事看上去也正常,甚至没有问罪李南风。
那日的争论仿佛并没有带来什么心惊的后果,唯独有反应的只有金嬷嬷。
金嬷嬷几次到扶风院来送吃的喝的,每次都看着她欲言又止。
李南风猜到她想说什么,这位带着李夫人长大的老嬷嬷,当然是会站在李夫人身边心疼李夫人,至于李夫人的儿女,自然应该多体谅母亲一些。
李南风并不认为金嬷嬷的行为有错,世间大多数的父母儿女之间就是如此行事的,但大多数三个字不代表就是正确,“大多数”的儿女与父母之间的矛盾,若没有外因激化到她和李夫人这样的程度,自然也不会走到她们这地步。
李夫人能有个这样的好嬷嬷心疼她,李南风也高兴,可是大家立场不一样。
如果金嬷嬷来是为了让她为那日冲撞了李夫人赔罪,她愿意。她原不该那样出言刺她。
但是很显然她的来意不是这个,李夫人也绝不是因为她的口吻不够尊重而受到打击,她是因为自己一贯奉行的准则和信念被李南风明言推翻,才会被她伤到。
“我出言无状,顶撞母亲,我自己禁足三日,抄《女诫》十篇,给母亲赔罪。别的你就不用说了。要知道即便逼着我为那件事认错,那我也是违心的,我不会改心里的想法。”
在她心里郁忿有出路之前,她暂时还不想讲“道理”。
金嬷嬷没能把话说出来,李南风也没有吐露过半点内由,丫鬟们便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对。
梧桐只是对李南风足不出户感到有些奇怪,问她为何不出去,她说天太热,不想动。
这么一说感觉也有道理,姑娘长大了,越发漂亮了,自然不愿汗津津地损了仪容。
但是端午节河边湖边会很热闹,晏世子一定会接姑娘出去玩的,她还是得提前做好防暑准备。
“到时候姑娘就穿这件水青色的衣裳,这色儿不打眼,站在人群里会很安全!”
“安什么全?在家呆着多好。”
正说着,李勤就拎着蝈蝈笼子进来了。近日他不知为何也不出门,家里兄弟姐妹大的太大,小的太小,这几日便老往她们这扶风院跑。
他把蝈蝈拿过来:“瞧,这是偃月大将军,已经斗败过好几个常胜将军,我好不容易得来的。”
李南风瞄着他:“你成天斗鸡走狗,仔细三叔罚你。”
“我功课都做完了,又没出去,在自己家里玩玩有什么要紧?”
李南风想起来:“这么说也是,那你最近怎么老呆在家里?”
“五爷!五爷!”
正说到这儿,李勤跟前的小厮进来了:“老爷在找您!”
李勤倏一下弹离了椅子:“找我做什么?”
“不知道,方才怒气冲冲地,直问您在哪儿,这会儿已经着人四处找了!”
李勤一下子慌了神,脸色都白了。
李南风看他这样子,也不由把笔停下来:“你到底闯什么祸了?”
李勤支吾着,话还没说出来,疏夏已进来了:“五爷,三老爷在外头等着了。”
李勤抱着脑袋带着哭腔道了句“完了”,随后把蝈蝈笼子托付给李南风:“你帮我好好收着!”
然后走了出去。
李南风也要跟过去,半路她脚步一顿,却又把脚收了回来。
梧桐道:“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看样子三老爷很生气,姑娘不去看看么?”
因着李存睿夫妇,各房都甚给李南风面子,从前李勤挨训,李南风过去讨个保,李济善和梅氏总会给她几分薄面。
李南风却对着桌上一盆君子兰道:“养不教,父之过,三叔严厉些也是为了他好。”
梧桐怔住。
“你先去看看什么事吧。”
梧桐正疑惑着,重新提起笔来的李南风又木然地打发她。
第487章 真出息了
梧桐到了三房,只见李勤已经被李济善摁着跪地下了,李济善拿着鞭子指着他在怒骂:“若不听梁大人说起我还不知道,你竟然撺掇人家去干这等龌龊事,你这个畜生,你读这么些书,是学来干这些的吗?”
很显然这番动静传的颇大,连冯氏与儿媳宜大奶奶都过来了,慌不迭地上前道:“出了什么事?”
李济善怒道:“梁家的公子看上怀远将军府的小姐,那小姐自在娘胎里就与人结了婚约,梁家那位去找她的时候,让男方家里知道了,闹到了姑娘家。
“梁诚为逞强,就去把人打了。这畜生,竟然帮着梁诚打人,且他还不说!我还是先前听梁家那边闹风波才听说的!”
话没说完,李济善这鞭子便又抽了上去。
冯氏听说这事,却也不敢劝,人家再怎么着也是有婚约的,梁诚这么做本就不对,李勤不劝着倒罢,还帮着打人,委实是皮痒了。
但这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便使了眼色给宜大奶奶,让她上正院这边来请李夫人。
金嬷嬷拿着李南风抄的《女诫》回到正院,把李南风的话传达了。
李夫人垂眼看着桌上纸张:“我没有让你过去当说客。”
“奴婢是给姑娘送果子。”
李夫人收回目光,说道:“不要再这样了。”
“太太……”
“她既然不认同我,何必委屈自己赔什么罪?”
“姑娘也只是……”金嬷嬷默了声。
李夫人道:“不论孰是孰非,既然她不认同我,的确是没有必要赔什么罪。她能够坚持她的想法不动摇,也不失为一个好品格。”
金嬷嬷叹了口气。
宜大奶奶到了正房,主仆俩刚说完话。李夫人听闻就把那几篇女诫投入抽屉,起身去往三房。
李夫人在半路上已经听宜大奶奶说了因由。到了地方一看,李勤已经挨了有五六鞭,冯氏正在做和事佬。
李夫人道:“梁诚行事无状,你不劝着,反倒还成了帮凶,这已经是不好。又事发了这么多日还不跟家里坦白,更是错上加错。
“打你几下长长记性没打错,不过既然已经受了教训,也就罢了。真做过份了,反正显得梁家不该告诉咱们似的。”
后面的话是冲着李济善夫妇说的。李济善收了手,正待还要骂上几句,家丁却匆匆进来:“晏世子求见五爷!”
三房里闹腾得正厉害的时候,晏衡刚好到达李家。
前院厅堂里坐了会儿,李济善就迎出来了。
李济善跟晏衡行礼,风姿很是儒雅,晏衡却莫名从他神色之间捕捉到一点不豫。
他遂笑道:“李三叔正在忙?”
李济善有些赧然,笑着回应:“一些琐事而已。世子来寻犬子,可是有事?”
晏衡颌首,随他进了三房,在厅堂里落了座,说道:“小侄近日在协查大理寺一些案子,先前查到些线索,或许五爷知道些内情,所以登门拜访他。不知道他可在府?可方便出来一见?”
李济善出来迎接,原来要替李勤来推掉的,两家虽然不算生人,但这种事能不往外抖露的到底没必要往外抖露。
但听到是为衙门里事情而来,便就只好道:“既是有要紧事,自然是要配合的。”说着挥手让人去请李勤,一面招待起晏衡。
李勤背上挨了那么多鞭,又是夏天,衣衫薄,着实吃了顿苦头。但他也不敢吭声,好在伤的只是背上,不影响走动,回房把衣裳脱了,上了药,这才换好衣服往前面来。
梧桐随在李夫人身边看完整出,回到扶风院便把来龙去脉说了。
李南风立刻就想到前世李勤的结局。前世他就是毁在纨绔这条道上,这一世她从旁盯着,果然又还是现了苗头。但她确实没想到尚书府的孙少爷身边居然也埋伏着暗敌!
“伤的厉害吗?”她问道。
“挨了好几鞭,走路都得僵着呢。”
李南风听说还能走路,心又放了下来。这事儿本来就是李勤犯糊涂,联想起他前世结局,看来他误入岐途的命运也并非偶然。
“姑娘,刚刚晏世子也来了,他来见五爷。”梧桐又说道。
李南风手顿了一下:“是吧?”
“姑娘要不要去三房看看五爷?”
李南风想了下:“你先去看看世子来找五爷是做什么?”
……
李勤到了前厅,迎着晏衡到了他自己院子里。
晏衡瞅着他行动不对劲,忍着没说话,到了房里,李勤小心翼翼地坐下,擦了把鼻尖上的汗珠先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背上顶着伤出来见客,滋味真是谁受谁知道,要不是他这两年习武强身,今儿怕是早就趴下了,对晏衡自然谈不上有好气。
但是因为他来到后李济善才彻底放了他,又不能不按捺着性子,忍着这个祖宗。
晏衡瞅着他的背:“你这是怎么了?”
李勤瞥他:“我这怎么了,你不是应该很有经验么?”说得好像他没挨过打似的。
晏衡眉头一挑,抖开扇子看过来:“这是掉哪个坑里了?我们晏家倒罢子,打孩子不稀奇,你们李家子弟一个个风流儒雅,居然也要挨打,这不多见啊。”
“别提了!”李勤晦气死了,“都是梁诚害得我。”
晏衡正要提这事呢,听到这儿把扇子放下了:“他怎么害的你?”
“他看中怀远将军邢府的小姐,邢小姐有指腹为婚的婚约,但她这个未婚夫生下来脸上有块老大的黑斑,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长的丑,从小性情也乖戾,邢小姐当然就不喜欢他。
“但邢将军为了做个言而有信的君子,依旧打算履行婚约把女儿嫁过去。
“梁诚知道这件事,很心疼邢小姐,脑袋里长包就出主意让邢小姐退婚,结果不知怎么男方知道了,跑到邢家不依不饶,指着邢将军夫妇一顿臭骂。
“邢将军又把邢小姐给锁了起来。梁诚就把那人给打了。”
晏衡道:“这跟你有什么相干?”
李勤叹气:“打那丑八怪的时候,麻袋是我套的。”
晏衡张嘴愣了愣,啧声道:“还套麻袋了?出息了哈!”
李勤剜他,却也不能奈他何。
晏衡望着他,忍不住桀桀地笑起来。
李勤瞪着他:“笑个屁啊笑!”
第488章 局外之人
晏衡渐渐把笑止了,撑膝道:“梁家给梁诚请的那个武师,你跟他可熟?”
李勤因着才被他笑话过,态度有所保留:“还行。怎么?”
晏衡把他的来意说了。然后道:“我记得你说这个武师是梁诚的舅舅荐的。”
李勤可没成想他竟然揣着这么大个来意,当下也郑重起来:“确实是他舅舅荐的,这两年也没出什么问题……
“这人有问题吗?你别吓我,我才刚挨了鞭子,这要是跟乱党扯上关系,搞不好我得被打到腿残!”
“你先说说他舅舅是谁?”
李勤说出了身份。
晏衡示意唐素记下,而后道:“梁家为什么辞了他?”
“还不就是为了这事?梁尚书大发雷霆,把梁诚打了,还把武师也辞了。”李勤道。又嘱道:“这事你可别说是我说的,梁尚书那个人极好面子,要是知道外传了出去,梁诚回头肯定记恨我。”
晏衡却道:“他也是个孬种,喜欢人家姑娘就自己想办法给他解除婚约,干嘛撺掇人家姑娘去跟家里说?以梁家身份又不是赔偿不起,偏要做出这种事来,这种人是损友,不交也罢。”
“话是这么说,可我们好歹也有好几年交情了。”李勤皱眉摇首。
晏衡睨他,放了茶说道:“你歇着去吧,我走了。”
李勤道:“茶还没喝完呢?”
晏衡回头:“舍不得我?”
李勤觉得他可烦了:“再坐会儿,我爹还在气头上,你这会儿走了他指不定还得回来骂我。”
晏衡道:“就咱俩坐着也没意思,我跟你也没什么可聊的。”
“那叫蓝姐儿过来!”
李勤说着便着人去寻李南风。
梧桐刚刚从李勤身边小厮那儿探听到晏衡来意,回来禀报李南风。
李南风早前她就觉得梁诚那人不靠谱,当初李勤说他请武师的时候她还仔细盘问过,眼下晏衡来跟他打听梁诚的武师,难不成高贻要找的人竟然就是在梁家当过武师的余三?
梁诚的祖父是工部尚书,能打入这样的高官府上,倒的确是很便于那些人行事。
正好李勤派人来请她,她想了下,说道:“我不过去了,梧桐你去跟世子说一声,就说我在角门外等他。”
李勤这边得了回话,也没办法,晏衡因为得了梧桐眼色暗示,当下告辞,也不让背着伤的李勤送了,然后在庑廊下听了梧桐的指引,出门后又绕到了角门。
晏衡特意挑了几只好看的艾叶香囊,想着带给李南风,东西当然是不值钱,不过一点心意。想到她这样善解人意,知道特意出来等他,他很高兴。
看到她站在榕树下,扇子敲敲她肩膀,就要摆点谱逗逗她,不料一看到她转身过来的面容,神色又全敛了。
“怎么瘦了?”他说道。
李南风道:“你从前不是还说我胖吗?”
晏衡轻睨她:“我倒不是这个意思。”
李南风也不计较,拿扇子垫着,在拴马石上坐了下来。
晏衡道:“上马车吧,咱们去吃点冰饮。”
“今天不去了。说会儿话我就得回去。”
“天这么热,找个地方坐着说话不好吗?”
“就在这儿说吧,”李南风望着他,“你找我五哥,是因为梁诚那个武师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