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随风摇头:“没有人坐。”

慕容世情笑着说:“让我坐坐不行吗?”

柳随风摇首,说:“帮主才可以坐这张椅子。”

慕容世情又笑了,他的眼边泛起了鱼尾一般的纹路,他说:“这就是了,我就是要坐这张椅子。”

“我还知道这张椅子,左边把手,有一道机关,可以开启权力帮的所有资料;右边把手,有一张地图,可以寻找权力帮所有宝藏;背垫有控制全帮上下人手名册和机关,坐垫是李帮主自己的诗文记传和武功秘辛…你可不可以让一让,让我来坐坐?”

“如果可以,这椅子对面永远可以有你。”

“如果不可以,你也将永远看不见这张椅子。”

他说完了之后,眯着眼睛,眼睛在细缝里却象毒剑一般地盯在柳随风的脸上,在等着他的答复。

柳随风没有回答。

他只是以指甲磨指甲,嗒嗒弹了两下。

慕容世情一直笑着,可是眼睛一直未曾离开过柳五;他的眼睛就好象盯着一条昂首毒蛇一般,稍为松懈,很容易便会被它一口咬死。

这时灵堂上、灵堂后也传来“喀喀”、“咯咯”两声;慕容世情又笑了,他笑起来象只老狐狸,多情、聪明而可爱的老狐狸。

“我知道了,你在叫人。”

“你在叫‘刀王’和‘水王’,他们俩常年守在这张椅子的左右。”

“你一定是在叫他们,”慕容世情笑得刺骨,揶谕:“现下权力帮除了他们,也没什么人可以叫了。”

柳随风仿佛没有看到他那恶意的笑容,只是淡淡地说:“他们就够了。”

慕容世情的脸上,忽然没了笑容。

刚才他还在笑着,可是他的笑容,几乎是说没有就马上没有了。

一点笑容也没有。

有笑容的他,和没有笑容的他,判若两人。

慕容小意走进一步,道:“爹,这人交给我收拾好了。”

——收拾?

柳随风表面上平淡如昔,但心里无名火起:收拾!这岂不是当年他象狗一般趴在街上,给人误为偷饽饽的贼时,所听到的话!

——可是那家店子的老板,后来让他乱刀分了尸,那家店子的老板娘,也让他逼疯了,一丝不挂的尖叫着跑到街上去。

——她一辈子做不成人。

柳随凤用右手握着自己的左手,他左手在抖。可是他现在不能抖。一抖,就会让敌人看出。看出,就得死。但他不能想到这些,想到那女子脱光了衣服跑到街上的一幕,他就不由自主的抖。他缓缓闭上双目,心里狂喊:赵姊,赵姊…唯有在喊这名字时,他才可以不颤抖。

可是这在慕容小意来看,是极大的污蔑。

她俏媚的容貌,未曾有一个男子,敢当着她面前,闭上眼睛。

——就算眼睁睁看着剑刃刺来,也宁可瞪着双眼看着她才死得甘愿。

她真想把这人的眼珠挖出来。

不过她虽然生气,可是她没有那么狠的心。

上次她杀了一个采花大盗,足足恶心了三四天,以后再也不想杀人了。

她虽没那么狠的心,但她却很有信心。

因为她确信自己有那么好的本领。

这时灵堂上又出现两人,着青衫的脸上,有一般淡淡的杀气,他躬身向柳随风道:“总管,这雌儿交我料理。”

柳随风轻轻颔首,慕容小意气得粉脸通红,一咬银牙,正要出手,三人倏地跃出,道:

“小意姐,我们来掠阵。”

说话的人是慕容小杰,他对这个“小表姊”,自也有“醉翁之意”,便要出来作护花人,以获慕容小意心中感激,可是话未说完,迎面只见一片刀光。

他急忙跳避,刀光紧随追到。他躲过一重刀光,又见数重刀光,躲过数重刀光,却是千万刀光。

所谓“刀影如山”。“刀王”这柄刀,正是“如山宝刀”。

慕容小杰先机尽失,眼见不出三刀,就要死在兆秋息刀下;慕容小睫、慕容小天手足情深,连忙过去相助,谁知人踪未到,两道水花,直向二人卷洒而来。

两人连忙闪躲相斗,才知道不是水流,而是双袖;“水王”的袍袖飞卷,困住二人,使他们无法赶过去营救慕容小杰。

正在这时,“咯噔”一声,星火四溅,兆秋息的“如山宝刀”,被另一柄大刀封住!

这刀黑漆如墨,却锋利无匹,“如山宝刀”才一交锋,即多了块米粒般大小的缺口。

兆秋息收刀退式,叱道:“好刀。”

濮阳白冷笑道:“我这柄刀,是万刀之王刀。”

兆秋息也冷哼道:“我这个人,却是刀中之王。”

濮阳白大喝一声:“看刀1金刀大马,连环三刀,兆秋息刀走偏锋,连架三刀,也连换了三柄刀,而三把刀都被震崩了缺口。

濮阳白发了三刀,正待换得一口气,一道凌厉至极的刀气逼来,他全力一闪,“嗤”地已被对方在左胸划了一道半尺来长的口子,鲜血如泉喷涌,他定了定神,见“刀王”的左手有一层淡淡的金芒,宛如刀气一般,他大吃一惊,失声道:“手刀1兆秋息脸色庄穆,点点头道:“你有‘万刀之王刀’,我却是真正的‘刀王’。”

鞠秀山左袖如长江翻浪,右袖如飞瀑横空,始终缠住慕容家的两个高手,便在这时,人影一闪,一条苗条的人影,“霍”地掷出西条长纱,迎面向“水王”卷来。

鞠秀山倏地一惊,知道厉害,以双袖反舒而出,登时四袖上下舒卷,如凤迎蝶,如云迎鹊,煞是好看,斗得十六八招,两人双袖交错,往回反卷,相互一扯,而人功力互相抵消,扯不动对方分毫。

然而两人脸色都有些变了。

在鞠秀山心中,甚是诧讶慕容小意年纪小小,袖功如此灵活,而且以小巧柔劲,化去自己的大力;在慕容小意心里,也暗震讶于“水王”只是权力帮中“八大天王”之一,也有此功力,居然借水一般的无匹巨力,使得自己拔之不动,更无以借力打力。

两人僵持不下时,“刀王”那儿已占先机,忽然人影一闪,兆秋息与之对了六刀,竟震得虎口欲裂;鞠秀山也觉一股大力,震开自己和慕容小意的双袖,那人双袖翻飞,鞠秀山接得五六招,便觉天旋地转,把桩不住,十七八个旋身转了开去,差点儿没摔个倒栽葱!

兆秋息这时惊叫道:“手刀1原来对方,正是用“手刀”之技来破他的“手刀”。鞠秀山那边也呼得一声:“水袖1对方也是以他的“水袖”之法来破他的“水袖功”。这“对方”乃同是一人,定晴看去时,正是当今“慕容世家”的主人,慕容世情。

慕容世情出手,以袖消袖,以刀破刀,正是江南第一世家慕容氏的“以彼之道,还彼其身”之绝技,瞬息间便击败“权力帮”中的两大天王!

慕容世情抽手负背,水王和刀王面面相觑,脸如土色,慕容世情悠然道:“你们别急,要拦住我,也得看看你们总管柳公子的意思。”

兆秋息和鞠秀山望去,只见柳随风皱着眉,食指横放在上唇,其他四指,则支在下额,不但没有出手的意思,看来连激动和愤怒的意思也没有。

兆秋息这才真的目瞳收缩,就指道:“你…五公子…你…”鞠秀山嗫嚅道:“柳总管,帮主生前,待你不杯…”、慕容世情满怀笑意地瞧着柳随风,截道:“那你们就有所不知了。以前李沉舟身边还有个‘老水王’公共工,‘老人王’官古书,后来他们一个退隐江湖,一个远在塞外,你道他们怎地?

便是因只听命于帮主,不听命于总管…”慕容世情嘿嘿一笑又道:“偏偏你们帮主,又很信任总管老五,便将一个放逐,另一个见机不妙,也息隐江湖,以苟全身…这才轮到鞠老弟你阁下,以及南海邓玉平走马上任…”慕容世情的笑容似鱼尾一般,既讥俏但又令人易生好感,他继续说,并以眼角余光瞧自己微跷的脚尖。

“何况…我只是要坐那张位子罢了,对你们帮主的遗涵…可不会有丝毫不敬,你们又何苦如此看不开?”

“刀王”兆秋息和“水王”鞠秀山脸如死灰,神色沮丧,柳随凤以食指轻搓人中,似丝毫没听到慕容世情的话语一般。

这时忽听一个声音道:

“我不要位子,我只要在棺村里躺着的人心口扎一刀。一刀就够了。”

这时有十个人走了进来。

这十个人中的九个人走进来,偌大的厅堂,尽是杀气。

这九个人走进来,就如一整支军队走进来一般。

而且是镇守边疆、终年征战、杀人无算的军队。

这九个人中,只有一个人没有杀气。

这人脸带笑容,年纪最轻,看来最年轻。

这人走在最后,直至他踱入大厅时,柳五才皱了皱眉头。

这人什么气都没有,反而有些和气。

这九个人走了进来,都没有说话。

看他们的神气,是在等人。

等一个真正能代表他们说话的人。

果然那原先的声音又说话了,还是从花园外传来:“我们十个人来,十个人都到齐。”

话才说完,这人已走了进来。

花园很大,这人的轻功,真可谓高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更可怕的是,权力帮自有“花园”以来,也不是没有人闯入过,只是从没有十个人进来,十个人仍是活生生的进来过。

慕容世情却笑花花地道:

“墨太侠近在咫尺,说话却能远在天边,‘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内功,果真已练到了前人未有的境地。”

墨夜雨冷笑,眼角瞧着自己腰间漆黑的刀鞘,淡淡地道:“不过我成名绝技,却是刀。

‘千万头颅,斩于吾手’的刀法。”

慕容世情一翘拇指,大笑道:“好!好!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要椅子,你要棺材,咱们都有所好,愿亦各有所得,彼此河水不犯井水,不挡他人财路。”

墨夜雨冷笑,捉紧自己的刀,冷电一般的眼神,冷毒地盯着柳五,冷锐地道:“你要替我打开棺材,看看李沉舟是真死,还是假死,或者由我一刀把棺材劈为两爿?”

忽听一个声音拍手笑道:“听了你们的话,我好生为难,如果我位子也要,棺材也要,不知道…不知道会不会开罪诸位?”

慕容世情、墨夜雨、柳随风是全场中有些许震动的人,然而慕容世情恢复得最快,他叹道:“看来李沉舟一死,什么人都来了。”

柳五听了这句话,脸上忽然挂了两行泪珠。

走进来的人有三个,一个青衣罗帽,一个老迈不堪,一个是懒慵慵的少年。话是少年人说的。他身着白色长袍,长袍上处处都是污垢。

慕容世情瞑目叹道:“连唐十七少都来了…李沉舟一死,权力帮真是美饵。”

柳随凤听了这句话,突然握紧了拳头。

唐君秋淡淡一笑道:“现在除了朱大天王…好象该来的,都已经来了”慕容小意冷冰冰地道:“要动手的,也该动手了。”

唐十七少忽然说了一句话。

“只不知李沉舟是真死,还是假死。”

墨夜雨的眼睛里忽然闪起了两道冷电,紧握漆黑刀柄的手,又握紧了一些,青筋凸露。

唐十七少唐宋又加了一句:“如果他没死,也似以前一般,一出拳就将墨大侠的贤弟墨决绝打死,那岂不是我们才是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