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再吃一次。”程厘如实说道。
听到这个回答，容祈嘴角的笑容越发若有似无，程厘从他这笑容中，似乎看出那么一丝丝嘲笑的意思。
难不成是笑她词汇量匮乏？
“我理科生，词汇比较匮乏，”程厘抢先说道。
敢于直面自己的缺点，她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容祈靠在椅背上，慢慢偏头，看向程厘：“我只是想知道，那道泉水牛肉到底有多好吃。”
“下次带你去试试。”程厘顺口说道。
但刚说完，她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容祈的目光却已经落在她脸上，嘴角似笑非笑，许久，才不紧不慢道：“连下次的理由都想好了。”
哈？
程厘：“……”
不是，她就随口说说，他怎么还当真了。
突然，程厘十分想知道，在他们分别的这些年里，这男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能让他如此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
*
好在附近就有一家杭帮菜餐厅，程厘特地选了价格稍微贵点，毕竟那种大众餐厅的排队叫号能等死人。
果然，到了餐厅，人虽然多，但也还有位置。
好在有一对情侣刚吃完，正好有个靠窗的位置空了下来，等服务员将餐桌收拾好，重新铺上干净的桌布，两人坐了下来。
服务员把菜单拿过来，程厘正好递给容祈，就听他说：“你来点吧，我客随主便。”
于是程厘看了看，点了几个不算出错的菜。
“这家没有泉水牛肉？”等她点完，容祈突然开口。
刚才死去的记忆，再次攻击程厘。
她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她之后都无法直视这道菜了。
泉水牛肉，它是无辜的啊。
点完菜之后，两人对坐着，有种相对无言的沉默。
特别是大堂里其他桌，气氛热闹而和谐的对比之下，他们这桌显得尤为安静。
程厘慢慢将视线从别处收回，心底想着找什么话题。
当她朝容祈看过去时，就见他一手搭在水杯上，眼睑微掀。
两道视线，在半空中相撞。
“你公司应该挺忙的吧，”程厘憋了半天，终于想到这一句纯纯的废话。
说完，连她自己都嫌弃，人家可是日理万机的CEO，能不忙嘛。
容祈手指在杯壁绕了一圈：“还好。”
程厘实在找不到想到说什么了，两人哪怕认识，但也只是十来年没见过面的高中同学，他们之间的生活毫无交际，甚至如同隔着银河般遥远。
难怪孟元歌那天要那样感慨。
谁能想到，当初坐在一个教室里的学生，如此能有着这样的天差地别。
“你现在在什么公司工作？”突然，容祈开口问道。
程厘正在发呆，被这么问，有些怔住。
程厘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只得说道：“泛海智行。”
容祈抬眼：“哦，自动驾驶公司。”
“你听说过？”程厘有些惊讶，毕竟泛海智行在自动驾驶业内，并不算什么大公司，就是个新兴的创业公司。
公司虽然拿了两轮融资，但跟那些头部公司比起来，就像大象和蚂蚁的差距。
容祈懒散一笑：“这种公司名，很难不让人猜到。”
程厘转头看向他，慢悠悠说道：“启域科技一定不会让人猜到，这是一家互联网公司。”
“……”
程厘自问性格还挺平和，不是那种天生杠精。
但就是刚才，容祈略显倨傲的口吻，让她有点儿不爽。
泛海智行在他眼中，或许真的不值一提，但是对于程厘来说，这是她的心血所在。就有点儿像，自家的孩子哪怕再丑，别人说了也会不开心。
不过说完，她又有点儿后悔，他也不是在嘲讽什么吧。
为了拉扯回自己的印象分，她立即又说道：“启域科技这个名字，一听就是互联网大厂才有的格局，承启未来，开创领域。”
容祈：“你们公司主要技术等级是什么？”
程厘不明白他怎么感兴趣自己公司的事情，不过这些都不算机密，她耐着性子说：“L2、3、L4这三个等级，我们都有在做。”
业内一直将自动驾驶等级，分为L0-L5，自动化程度逐级递增。
“L2这种辅助驾驶，你们也在做？”
程厘点头：“我们公司规模不算大，所以不会像头部自动驾驶公司那样只死磕L4。”
有些自动驾驶公司，自持公司内部技术大牛多，技术过硬，根本看不上辅助驾驶技术，一向想要突破现在的技术壁垒，成为下一个引领引发技术改革海啸的先锋派。
在这个问题上，程厘倒是喜欢任匡的务实。
“不错，现在好高骛远的技术派公司太多，像你们这种还能踏实做辅助驾驶的，反倒更有利于技术的商业化落地。”
两人聊着公司的事情，居然越聊越投机。
不得不说，不管是在商业眼光还是技术领域，容祈都拥有绝对的话语权，程厘跟他聊天时，感受到在旁人身上，从未有过的那种感觉。
只是等服务员上菜，程厘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
她跟容祈来吃饭，是来谈感情的，不是谈工作的。
怎么现在弄得，好像她下一秒就要面试启域一样。
程厘决定把两人之间的话题拉回来。
她微笑道：“要不我们聊点别的？午休时间，就别光聊工作了。”
容祈倒也没意见，淡然点头。
程厘想着，这次一定把握好机会。
现在最要紧的是，相互彼此了解。
她开口问道：“你最喜欢什么？”
了解对方喜好，这样才能知己知彼，投其所好。
这个问题，问的完美！
容祈拿筷子的动作顿住，偏头看向她，眼底透着探究的意味，看得程厘心底有些发慌，难道这是什么不能问的禁忌话题吗？
她正想要给他台阶下，不说也行。
容祈安静看着她，程厘今天没有像往常那样披着长发，而是扎了马尾，就像高中那样。
窗外照进来的阳光，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
耳边仿佛突然响起那年夏日里的蝉鸣。
“White moon。”
也不知是程厘的错觉，还是真的，她总感觉当容祈说出这两个词时，带着一股生涩。
*
晚上又是加班到十点多，程厘从公司出来，站在路边等着网约车。
一抬头，就看见头顶上的半弦月。
白色月亮？
容祈最喜欢的居然是这个？
她一时有些摸不准，这到底是什么。
直到她坐上网约车回家，无聊刷朋友圈时，正好刷到一个大学校友的动态，此人从大学开始就是发烧友，今天正好分享了一组图。
其中，一张就是海上明月图，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高高悬挂的一轮月亮。
她盯着看了半晌，打开这人的聊天框。
程厘：【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有白色月亮吗？我一个朋友说，他最喜欢白色月亮。】
对方秒回：【当然有。】
校友：【他是不是指的超级月亮。】
校友：【等我给你找找，我之前拍的超级月亮图，特别特别美。】
校友：【你朋友是不是也是摄影发烧友？】
没一会儿，好几张照片，刷刷被发了过来。
程厘对摄影和超级月亮都不太了解，等看见对方发来的照片，心头确实被震撼住。
皎洁而巨大的圆月，泛着白色朦胧光晕，哪怕只是照片，也依旧美的震撼。
这一瞬间，程厘有点儿明白，为什么容祈喜欢白色月亮。
原来，容祈现在是摄影发烧友。
*
启域科技，哪怕此时已经十点多，会议室里依旧亮着灯。
容祈正聚精会神听着汇报，因为参与会议的还有美国那边的研发部门，因此一直持续到现在。
突然，他手机震动了下。
容祈随手打开，就看见最新的一条微信。
厘米：【当当当，你最喜欢的White moon来了。】
这瞬间，容祈的心跳骤然加快。
仿佛在沙漠上行走的人，乍然看见绿洲就在眼前。
但很快另外一条微信也来了。
一张又大又圆又白的月亮照片，出现在容祈眼前。
“……”
作者有话说：
厘米：你看这月亮是不是又大又圆又白
容祈：谢谢，鸡同鸭讲
第10章
程厘一直到回家，都没收到容祈的回复。
他这么早就睡了？
不可能呀，互联网人有能在十点多睡觉的？
还是说没看到，或者看到懒得回？
程厘生怕是后者，毕竟校友发了那么多张超级月亮图，这张是她精挑细选之后，觉得最好看的一张。
不管是月亮的圆度还是视觉的纯白度，都几乎到了完美的程度。
这么漂亮的白色月亮都不喜欢？
就在程厘盯着两人聊天界面在看时，突然就看见最顶上，容祈的名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这几个字。
看见了，看见了。
程厘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捧着手机。
等着容祈的微信发过来。
可她等了几乎一分钟，眼看着对方从名字切换到正在输入这几个字，接着又变回名字，反反复复。
这是在干嘛？
最终程厘决定不等了，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
主动出击，方是取胜之道。
程厘：【我特地选了一张最漂亮的超级月亮照片。】
程厘：【喜欢吗？】
这次对面终于给面子的回复了。
容祈：【嗯。】
啊。
这反应也太冷淡了。
程厘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继续了。
好在对面容祈此时，又回复了一条：【照片你拍的？】
程厘：【当然不是，我哪有这个本事。】
程厘：【是我一个大学校友拍的，他跟你一样是摄影发烧友。】
这次对面又沉默了很久。
她看了看时间，快十一点了，估计不会再回复了吧。
就在她准备关灯睡觉时，手机又震动了两下。
容祈：【既然是送给我的照片，不是应该诚心点？】
程厘躺在床上，握着手机，看见这句话后，心神一恍惚。
手机滑落，直接砸在脸上。
疼的她当场眼泪，差点儿落下来。
但她坐起来，看着这句话，左思右想。
诚心点？
这是嫌她拿别人的图，不够有诚意？
OK，她悟了。
程厘立即起身，向窗口走去，但是看到天空悬挂着的弦月时，一时有些无语。
不巧，还没到满月。
就在她想着怎么回复时，突然她想起，自己之前跟孟元歌去西藏玩。
当时好像拍了很多星空图。
于是她起床去拿自己的电脑，因为手机内存不够，她把很多照片，都放在了电脑里。
等找出西藏旅游的照片，程厘翻了翻。
没想到，还真的有一张照片。
是她站在山上，双手向上靠近月亮，以错位的方式，拍出了一种手托明月的感觉。
这是孟元歌给她拍的，当时两人也是很震撼于，高原上的明月星空的美丽。
于是程厘把她自己的截掉，只留下天空那轮皎洁无瑕的白色月亮。
等她把照片发过来，觉得这次应该没问题。
很快，对面果然回复了。
容祈：【月亮下面是什么？】
程厘仔细看了下，眨了眨眼，心想这人是什么24K纯镭射激光眼睛吗？
她截图截的这么小心，他都能看出不对劲。
程厘只能如实回复：【是我的手，本来这张照片是我手捧明月。】
程厘：【就是网上那种很红的错位图。】
程厘想着容祈不至于，连错位图都不知道吧。
容祈：【原图发我。】
在看见这条微信时，程厘承认，她比刚才还要惊讶。
幸亏，她现在是坐着拿手机，要不然又得砸一回脸。
就在她琢磨着，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知道原图有她的脸，还非要原图……
莫不是他其实想要的是她的照片？
容祈：【这张照片边缘没截好。】
容祈：【看着难受。】
程厘：“……”
哦，是她想多了。
人家只是强迫症发作而已。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把原图发了过去，让他自己去截图吧。
容祈也是刚回到家里，他平时并不跟爷爷奶奶一起住。
是自己单独住在离公司很近的一栋高档小区里。
当他端着水杯喝水时，就看见程厘发来的照片。
这张照片里，她穿着一件纯白色外套，围巾搭在下巴处，显得温暖又舒适。
整个人笑得格外明艳可爱。
双手向夜空举着，明月仿佛轻巧地落在了她的掌心。
而此刻，他握着手机，仿佛她也落到了他的掌心。
*
本以为趁着这次吃饭的机会，可以趁机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但是容祈之后一周，都没出现在洋房附近。
程厘没好意思在微信上问，毕竟她现在连个正式相亲对象都不算，怎么好随便打听人家的行程。
于是借着凌女士的学生送了一箱子石榴，程厘借花献佛，送给向奶奶他们老两口尝尝。
这才知道容祈上周就去了北京，到现在都没回上海。
想想也是，以他现在的事业，怎么可能沉溺感情。
况且他们连感情都没有。
程厘正好也歇了心思，周末孟元歌约她出来吃饭。
“怎么这么没精打采的？”孟元歌看着她的神色，忍不住问道。
程厘：“如果你上班跟上坟一样，你只怕比我还没精打采。”
孟元歌想起来了，说道：“你们公司跟许冀衡的公司还在谈合作呢？”
“昨天又谈了一次，”程厘一想到，许冀衡就在自己对面，心底就止不住的恶心，她讥讽的说：“昨天坐在那间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大家都当无事发生罢了。”
也是，反正当事人又不是他们，被背叛的人也不是他们。
孟元歌无语：“卧槽，这也才太折磨人了吧。”
程厘叹气，谁他妈说不是呢。
“不行，我忍不了了，我们立马找个超级大帅比，下周你挽着去公司逛一圈，最起码输人不输阵。前面场子固然是丢了，但现在的脸面我们得捡起来。”
孟元歌说着，就开始掏手机。
她嘀咕说：“别说，我手里还是有不少资源。”
“不用。”程厘见她这么热情，拒绝道。
孟元歌以为她是抹不开面子，劝道：“放心，我肯定给你找个又高又帅的，实在不行就先找个人假扮一下。要不然你这以后总跟许冀衡见面，说不准他还以为你不谈恋爱，是对他恋恋不忘呢。”
毕竟很多男的，就是那么普通又自信。
以为前女友迟迟不进入下段感情，就是没忘记自己。
程厘终于说出实话：“其实我这边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
“谁啊？”
程厘又不敢完全说实话，她怕孟元歌激动的，架着她去找容祈。
她只得轻描淡写道：“就是一个，类似你说过可以三百六十度吊打许冀衡的人。”
孟元歌斜眼看她：“容祈那种级别的？”
程厘：“……”
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避重就轻道：“差不多。”
“那还犹豫什么，”孟元歌理直气壮说道：“你犹豫一秒钟，都是对人家的不尊重。你以为那种男人是满大街都能找到的吗？三条腿的蛤蟆可以找到，这种男人得是天上掉馅饼被砸中才能遇到的程度。”
程厘沉默。
孟元歌：“这么说吧，五百万和容祈，你选哪个？”
容祈。
程厘毫不犹豫想着。
孟元歌耸了耸肩：“你再想想普通人中五百万的频率有多低，要是你遇到容祈这种级别的男人，听我的，抓住他。”
“可是我要是因为报复许冀衡，追求他的话，是不是对他很不公平？”
孟元歌转头，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程厘，你给我照照镜子，好好看看你自己好不好，”孟元歌痛心疾首道：“知道你这种叫什么？”
“高知美女，学历高、工作好，长得还漂亮，哪怕是有那么一点点自己的私心，有什么不可以的。”
“本来恋爱关系，就得图点什么。”
“你顶多就是图的跟别人不一样。”
程厘看着她，突然说：“我终于知道，粉丝对明星滤镜有多大了。”
就像现在孟元歌对她的滤镜一样。
哪怕程厘目的不纯，孟元歌都能给找到她一万个理由，鼓励她勇敢下去。
孟元歌丝毫不内疚，反而笑嘻嘻说道：“厘米往前飞，元歌永相随。”
*
“吃点东西？”蒋哲看向容祈，问道。
容祈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他下午六点从浦东机场下飞机，就直接往这边赶。
依旧是谈公司收购的问题。
合作方刚被送走，容祈这才有喘息的时间。
这阵子他在北京忙的脚不沾地，今天一回来，就过来谈判。
真正是强撑着一股劲，撑到现在。
蒋哲：“你真不吃点？不是下了飞机到现在都没吃。”
容祈睨了他一眼：“没什么胃口。”
见劝不了他，两人一块往外走。
谁知走到会所门口，正在等车时，旁边走出来一对情侣。
“蒋总，”突然那个男人出声，向蒋哲打招呼。
蒋哲回头，看着对方，就觉得有点儿眼熟。
对方笑道：“我是卓联资本的许冀衡，之前跟我们顾总，一起见过您。”
蒋哲恍然：“哦哦，你好。”
其实他压根就不记得，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人。
卓联的顾总，他倒是认识。
他看着对方身侧的女伴，客气道：“跟女朋友一起出来约会。”
“是啊，”许冀衡满脸堆笑，直到他看向蒋哲身边的男人。
他猛地睁大眼睛，业界一直传言君越资本的蒋哲，跟启域科技两位创始人关系匪浅。蒋哲当年就是靠着投资启域科技的成功，才在投行里声名鹊起。
他没想到，今天居然能见到容祈本人。
许冀衡作为金融圈的人，对容祈这种新兴科技大佬的履历可说是倒背如流。
当年最先投资启域科技的那些投行，都将这个项目，写入了投行经典成功案例。
要是他的职业生涯中，也能碰到一个天使轮阶段的启域科技，那么许冀衡相信，就连董事总经理这个位置，他也可以收入囊中。
蒋哲明显注意到，他看向容祈时，狂热的眼神。
不过蒋哲可懒得替他介绍，毕竟容祈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认识的。
倒是一直在看手机的容祈，在车子看到面前时，才缓缓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