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森然坐在椅子上,半垂着脑袋,整个人很狼狈,但刚打完一场酣畅淋漓不留余力的架,人倒是没那么阴郁和颓废了。
韩沁把医药箱拿过来,应欢看她一眼,接到手上,低声说:“我来吧。”
毕竟是应驰打的人。
陈森然有些呆愣地抬头,不太敢看她的眼睛,觉得她现在的模样太可怜兮兮了,他怕自己忍不住想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应欢不知道他的想法,拿出生理盐水帮他清洗伤口,她看着他,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也没想到应驰会跟你打架,不管怎么样,他打人不对,我替他道歉。”
陈森然有些慌乱地别了一下脸,干涩道:“没、没事…”
应欢垂下眼,自顾自地说:“你…不要怪他,他是太羡慕你了,他没办法再继续比赛,也没办法再打拳,他不甘心,所以也看不过你这么浪费自己的能力。”
“他上台的那几场比赛都是捡了你的漏,不然他连正式的比赛机会都没有。”
“他看不过你有能力,却自我消沉。”
…
应欢一句一句地,把应驰心里所想的,全部说出来,像刀子似的,直直戳进陈森然的软肋。
因为她说的一点都没错。
原来她都知道吗?
陈森然忽然觉得惭愧无比,甚至觉得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
应欢帮他帮伤口处理好,低头看他,想了想,还是说:“我刚来俱乐部的时候,你的实力比应驰强很多,你比他厉害,也比他幸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就消沉了,但是如果你真的还想继续比赛,想拿入场券,想走得更远的话,就好好调整状态。你才十九岁,有无限的可能,没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好好加油吧。”
她的话太过直白,也太戳心。
陈森然蓦地抬头看她,心底羞愧难当,但他浑身的血液都被她的话激得流窜起来,就像刚才跟应驰打架一样,那股久远的,不服输的劲儿。
好像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从他消沉至今,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没人告诉他,你只有十九岁,你还有无限的可能…
就算是吴教练,关心他的韩沁,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应欢低头收拾好医药箱,深吸了口气,脑子里其实特别乱。
队员和教练都站在屋子里,听着她的话,眼睛都有些红了,人生莫大的无奈就是无法抉择了。
韩沁看向应欢,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而已,通透得让人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增加了一千字,细节修了好几次,建议重新看一下。这段太难写了,写得我也很难过,陈宝宝的契机也在这里,两人总是会长大的。运动员有时候就是这样,没办法抉择,但总有人能继续往前冲。敬王和应小欢也不可能一点矛盾都没有,目前确实敬王爱得更多,因为应小欢心里装着爸爸的病,装着奶驰随时要给出一颗肾这个定时炸.弹,之前是没办法完全专注谈恋爱的,这段尘埃落定,就要甜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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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徐敬余站在楼梯口, 上下看了一眼, 不确定应驰是往上走还是往下走的, 他想了想, 往上走。他走到顶楼最后一排台阶,看见有个人影坐在最上面一级台阶,靠着墙, 头埋在膝盖上, 哭得压抑, 不甘。
少年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眼睛红得像血。他看见徐敬余, 立即别过脸, 觉得有些窘, 又用力抹了一下眼睛,嗓音哑哑地:“怎么是你?”
徐敬余没继续往上,就站在平台上,手抄进兜里,靠着墙角,“不然让你姐来?她已经够难过了,再让她强撑着压下自己的情绪来哄你?我舍不得。”
他也是会心疼的。
他活了二十三年,重来没这么心疼过。
应驰愣了一下,他低下头,有些哽咽:“我没想让她再来哄我,我知道她很难过。”
他就是不甘心, 就像一个行走在沙漠里的行者,他拼命地往前跑,在终于看到森林的时候,身后突然袭来一阵龙卷风,把他带回看不到尽头的风沙里,他受了伤,永远也不可能再有那个力气去寻找森林了。
可他也知道,自己变得贪心了。
他竟然在继续比赛和爸爸的生命面前犹豫了,他为此感觉到羞愧。
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什么事情都比不过父母和亲人的生命重要。
道理他都懂,可就是难过得要命。
徐敬余还是没看他,淡淡地说:“你知道就好,她跟我说,宁愿那个人是她。”
应驰咬着唇,特别难过。
徐敬余忽然轻笑出一声,有些自嘲:“我现在有点理解你了。”
他忽然明白,应驰为什么这么排斥他了,或许在应驰心里,多好的男人都配不上应欢,更何况他也没多好。至少,现在开始,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够了解应欢,对她也不够好。
应驰又用力抹了一下眼睛,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根本不知道徐敬余在说什么。
“有烟吗?”
徐敬余摸出颗薄荷糖,扔过去。
楼道的灯早就暗下来了,只有安全通道的门开了半扇,走廊的灯透过门照射进来,光线有些昏暗,应驰没看清,直接伸手接,然后接到一颗薄荷糖。
他额头冒出几条黑线:“我不喜欢吃薄荷糖。”
徐敬余这会儿是替应欢过来哄小祖宗的,他好脾气地说:“你真想抽的话,我房间里有,你会抽么你?”
“有什么不会的,高中就试过了。”
应驰吸了一下鼻子,一群男生躲在厕所偷偷抽几口,他也是试过的。
徐敬余直起身,转头瞥他一眼,“那就走,给你拿烟。”
应驰低下头:“我不走。”
徐敬余沉默几秒,笑了声:“行,你再哭一会儿。”
应驰觉得特别没面子,可他又不能说自己没哭,只能闭上嘴,一声不吭。
徐敬余真的走了。
应驰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又吸了一下鼻子,再吸一下。
还是很想哭。
然后他把那颗薄荷糖剥开,塞进嘴里。
靠!真他妈凉!还苦!
凄凉又痛苦。
…
徐敬余回到8层,应欢刚从吴起房间出来,吴起满脸痛心和不舍,直叹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应欢看见他,忙问:“应驰呢?”
徐敬余走过去,低头看她:“在顶楼坐着,没事儿,让他冷静冷静就好,他能想通。”
应欢还是不太放心,她转头看楼梯口:“那我在这里等他回来。”
徐敬余揉揉她的脑袋,低声哄她:“他回房间要经过我这里,我把房门打开,你进去坐着等,好不好?”
应欢抬头看他,轻轻点头:“嗯。”
吴起看着应欢跟徐敬余进房门,房门大开,看了一会儿,决定今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转身回房去了。
徐敬余烧水,给应欢倒了杯热水,应欢盘腿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小小一团,她接过水杯,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抿。
徐敬余想起她还没吃晚饭,又叫了一份饭上来。
半小时后,饭菜送上来了。
应欢一点胃口都没有,徐敬余靠在沙发扶手上,低头看她戳米饭,揉揉她的脑袋,“不吃我喂你了啊。”
应欢:“…”
她这才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又半小时。
少年终于从房门口经过了,应欢立即站起来。
应驰在门外顿了一下,转头看过来。
应欢快步走过去,姐弟俩眼睛都还红着,皮肤又白,看起来都有些可怜兮兮的,徐敬余站在应欢身后,心情十分复杂。应欢走到应驰旁边,小声说:“我去帮你收拾行李。”
应驰看看她,没有拒绝,嗓子还哑着:“好。”
应欢回头看徐敬余,她心里还有很多事,还有话跟他说。
徐敬余像是看穿她的想法,嘴角微勾:“我在房间等你。”
他看向应驰:“烟还要不要?”
应欢愣了一下。
应驰有些别扭:“不要了。”
应欢陪应驰回房间收拾,应驰外出了大半年,行李自然很多,衣服鞋子,各种训练服就一大堆。应驰叠好衣服,放在床上,应欢半跪在地板上,把衣服整整齐齐地放进行李箱里。
姐弟俩沉默地整理着,好像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应欢好几次想开口,但都有些无力。
今天一下子发生太多事情了,她脑袋都是懵的,想不出特别好的话来安抚他。
鞋子袜子和内裤应驰不让应欢帮忙了。
他自己把东西收拾好,塞进行李箱,他坐在硕大的行李箱上,有些吃力地把拉链拉上。然后,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有些茫然,失落感从头到脚把他包围住了。
应欢过来摸摸他的头,轻声说:“我申请了德国的学校,等毕业了就去留学,那边运动.医学很发达,你好好调理身体。等我回来,我做你的医生和教练指导,以后你要是还想比赛,总是有机会的,不要太难过。”
应驰如鲠在喉,他喉咙滚了滚,眼泪差点又掉下来了。
应欢让他的脑袋靠在她腰上,特别温柔地一下一下摸他的头,“热火球员莫宁不也只有一颗肾吗?他跟着热火不也拿了总冠军。你还年轻,身体好,一定还有机会的,相信我。”
“好…”
少年哽咽地应了一声。
晚些的时候,应欢背着包去敲徐敬余的房门,刚抬手,发现房门只是虚掩着的。
她推开门,看见徐敬余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靠在沙发上,抬眸看她,“过来。”
应欢走过去,把包放下,脱掉鞋子,坐到他腿上,不仅如此,还把腿也蜷缩起来,一双脚丫踩在他结实的大腿上,几乎整个人都团进他怀里。这种实实在在的依赖感,让徐敬余有些惊讶,他低头看她,无声笑了笑:“突然这么粘我,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应欢抬头看他,小声问:“你喜欢我这样吗?”
徐敬余:“我要是说不喜欢你就不粘了?”
“嗯。”应欢很缓慢地点头,“谈恋爱不是这样吗?不做对方不喜欢的事情,这样不容易产生矛盾,也不容易吵架。”
徐敬余皱眉,过了几秒,他捏住她的下巴,慢慢纠正她:“我说过,你在我这里,可以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只要是谈恋爱就都会有矛盾,也会吵架,也不是你做了我不喜欢的事,我就不喜欢你了。是你做我喜欢的事,我会高兴,你做了让我伤心的事,只要不出格,我都可以包容你,原谅你,因为我喜欢你。”
应欢愣愣看他,下意识说:“我也喜欢你。”
徐敬余嘴角翘了一下,别过脸,看了一眼窗外,又回过头笑:“你嘴是抹了蜜吗?净会说好听的话,我就是被你这些甜言蜜语给哄得…”
哄得差点儿失去思考能力,忽略了很多问题。
比如,她可以说很多动听的话,可以答应他在亲密时的各种要求,可是她其实并不太懂男女之间的爱。她太看重亲情了,这不是坏事,是好事。但她是真的不懂谈恋爱,她在用自己认为是对的方式来跟他相处,却从来没有全身心投入进来。
应欢有些无辜:“我没哄你。”
徐敬余漫不经心地“嗯”了声,手指穿过她的发丝,罩着她的后脑勺,轻轻地按了安,低声问她:“什么时候打算出国的?”
应欢一听他说到留学就有些心有余悸,怕说错话两人再冷战。
徐敬余像是看清她的想法,手轻轻揉她的后脑:“老实交代。”
应欢抱住他的脖子,小声说:“应驰打第一场WSB的时候,我感觉到他越来越喜欢打拳击,他从小到大爱好不多,能坚持到现在,又爱到骨子里的,就只有拳击了。但是我爸的病很难意料到底什么时候就坚持不下去了,我其实心里也明白,如果应驰真的缺了一个肾,是很难再回到拳台的,我特别害怕他失去方向,怕他一蹶不振,这种感觉是很可怕的,比缺一个肾不能打拳击还可怕,我怕他会成为第二个陈森然…”
“所以,我想让他知道,别迷茫别彷徨,我会拉着他。”
“我得让他看得到希望。”
…
徐敬余很久没说话,小姑娘蜷缩在他怀里,没多少重量,说的话却有千斤重。
他这些年外出比赛,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却从来没有遇见过像她活得这么纯粹又通透的人,明明只是个小姑娘…
徐敬余心疼得厉害,他压着她的后脑勺的手用力,应欢瞬间失去平衡,双腿倾斜向内,整个人往他身上贴。
徐敬余什么也没说,低头吻她的唇,他吻得很轻,没有深入,也不带□□。
他只是觉得,她值得世界上最好的对待。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她,左手还捧着她的脸,嘴角带了点笑意:“应小欢,以后要是我也出什么事,你会不会陪着我?”
应欢张张嘴,眼睛微瞪:“当然会啊,但是你不准说这种话。”
徐敬余懒懒地笑:“好,收回,换一个。”
“什么?”
“多喜欢我一点儿,多依赖我一点儿。”徐敬余看着她,“让我觉得,我是被你需要的,嗯?”
应欢下意识地要为自己辩解:“我…”
徐敬余手移到前方,按在她唇上,“不用急着给我说甜言蜜语,今天不喝**汤。”
“…”
…她没说,也没灌什么**汤。
徐敬余睨着她:“我说的是,以后再有什么事要跟我说,不要自己扛,我是你男人,懂不懂?”
应欢总说应海生和陆镁报喜不报忧,其实她性子里也遗传到了这一点。
这时候她已经明白徐敬余的意思了,她轻轻点头:“好…”
徐敬余靠过来,奖励地亲她一口,低声说:“像今晚这样就很好,以后多这样,嗯?”
应欢看着他,小声:“好。”
“好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徐敬余把她抱下沙发,直起身。
应欢踩在地板上,拉住他的手,声音更小:“我今晚想跟你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