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宴平一直在看着他与戴昌、李严狡辩,听到这里,赵宴平忽然道:“你若只杀郑勇一人,我敬你是一条汉子,可其他七人罪不至死。你恨郑勇烧死倪氏,可眼睁睁看着那七人被活活烧死的你,又与郑勇有何区别?”
“区别在于倪氏不该死,而他们七个都该死!我杀了该死的人,那些女人就再也不用被他们折磨!”
赵宴平冷冷地看着他:“是吗,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总有被抓的一天,当死者的亲人得知他们的家人都是被你杀的,都是在他们的妻子、儿媳、弟媳向你诉苦之后才惨死火中,死者的至亲又会怎么对待那些女人?周围的百姓又会如何议论她们?甚至被你杀了亲弟弟的姐姐,她真的会感激你?”
念恩一怔。
赵宴平痛斥他道:“归根结底,你不是为了帮她们才杀人,只是拿她们当借口,满足自己的兽.欲罢了!”
☆、122
赵宴平不在京城的日子, 阿娇与卢太公的孙媳妇梅氏倒是走动频繁起来。
姑母提点阿娇不能一直闷在家里,该与官夫人多走动走动,道理阿娇是明白了, 可赵宴平虽然被官场一些官员看好, 阿娇的身份却尴尬,没有官夫人给她下帖子, 阿娇想去结交也没有路子,再说了,真有人请她去做客,阿娇还要先打听打听对方是否靠谱, 若是那种只想通过赵宴平巴结卢太公或宣王的, 阿娇还不能去。
没想到,梅氏主动递了一张拜帖过来, 想来狮子巷向阿娇讨教煲汤的技巧。
阿娇当然高兴。
梅氏带着三岁的儿子卢俊一起来的, 小卢俊与孟昭同年,孟昭文静乖巧, 卢俊调皮捣蛋, 发现赵家的院子里用筐扣着两只母鸡, 卢俊跑过去就把筐掀开了, 两只母鸡扑棱着翅膀四处乱跑, 卢俊哈哈笑着在后面追, 看得梅氏直皱眉。
“老太公公事繁忙少有时间在家, 相公与公爹又都是好脾气, 便把孩子纵成了这样。”梅氏摇头叹息道,羡慕孟昭懂事。
阿娇还羡慕卢俊的结实胆量呢, 她一直都觉得孟昭太文静了,这样的孩子的确不会惹父母生气, 可出门了被其他淘气孩子欺负了怎么办?在家里人还好,过几年孟昭也要去官学了,表弟薛琰就在官学与人打过架,阿娇真的担心孟昭被人欺负。
梅氏笑道:“不怕,俊哥儿与昭哥儿同年,他们一起进官学,昭哥儿学问好让他多帮帮俊哥儿,若是有人敢欺负昭哥儿,就让俊哥儿替他打架。”
阿娇看看卢俊结结实实的小胳膊,觉得这还真是个好办法。
孩子们自有丫鬟看着,阿娇带梅氏去了厨房。
梅氏是为了卢太公来的,卢太公年纪大了,身子总是会出一些小毛病,今天咳嗽好了,明天又脾胃不适,卢太公脾气还不好,国公府的厨子因为做不出符合卢太公胃口的饭菜,愁得都上火了,只有梅氏从阿娇这里学会的鸡汤让卢太公喝得痛快,梅氏就想跟阿娇多学几样。
卢太公是赵宴平的恩师,阿娇当然希望老人家身体康健长命百岁,将自己擅长的菜色汤品都教了梅氏,梅氏走后,阿娇继续琢磨更多的吃食。有时是梅氏过来找她,有时是阿娇带着孟昭去理国公府做客,有事可做,四月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端午节吃粽子,饭桌上,柳氏看看专属于儿子的空椅,轻轻叹了一声:“宴平这人,忙起来饭都顾不得吃,现在在那边办案子,更没心思过节吧。”
阿娇也想赵宴平,但此时她不能再说那些消沉的话,笑着道:“等官爷回来了,咱们再包一次粽子,给他补个端午节。”
柳氏还是想儿子,荆州的凶手连续杀了七个人,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柳氏担心儿子遇险。
阿娇故意转移话题道:“小樱应该怀满三个月了吧,胎稳了,不知她会不会急着在朔州开铺子,娘有空的时候给小樱,不,您直接写给三爷,让他看紧点,别让小樱累着了。”
提到有孕的小女儿,柳氏果然移开了注意力,吃完饭就去写信了。
阿娇也想给赵宴平写信,又担心他已经破了案在回京的路上了,家书送不到他手里,若是落在外人手中,看了信就不好了。
端午节后,梅氏又过来了一趟,两人一边研究菜谱一边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荆州的案子。
去年左少卿蔡岐去过荆州,查了三个月也没查到凶手,至于蔡歧是怎么查的,旁人或许不清楚,卢太公清楚,再跟儿孙提提,梅氏就从丈夫那边听说了一些。
梅氏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阿娇。
阿娇眉头拧了起来:“这么难查,看来我家官爷是不可能提前破案回来了。”
梅氏道:“也不一定的,老太公说过,破案有很多讲究,但有时候也纯粹靠运气,比方说关键线索是一根头发丝,派几百个捕快趴在地上找未必能看见,只派一个去,也许这捕快摔个跟头,碰巧就摔到了头发丝面前。”
阿娇回想赵宴平给她讲过的几次办案过程,道:“我家官爷特别擅长从别人的话里听出蛛丝马迹,他眼睛也毒,脑筋转得快,曾经有个被诬陷奸杀的案子,我家官爷看到被诬陷的男人脖子上沾了死者的唇脂,就猜到两人是你情我愿,不是胁迫奸杀了。”
梅氏观察阿娇很久了,等阿娇说完,梅氏揶揄道:“一提到赵大人,你眼睛都比平时更亮,果然是新婚的小夫妻啊。”
阿娇脸一红,她与赵宴平算什么新婚,在武安县的时候就在一起了。
“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赵大人肯定是断案好手,不然我们家老太公怎会收他为徒。老太公既然派赵大人去,说明老太公都相信赵大人能破案,你就别担心了,等着赵大人破了案子,朝廷论功行赏吧。”梅氏挑好听的说道。
阿娇并不在乎赵宴平能不能封赏,只要他能平安回来就好了,最好也抓到了凶手,让荆州的百姓不用再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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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三匹快马一路疾驰到京城城门前,守城士兵查验过三人的路引,放行了。
赵宴平带着戴昌、李严先去了大理寺。
卢太公与两位大理寺少卿一起见的他。
“抓到凶手了?”赵宴平三人刚进来,卢太公见戴昌一脸喜色,不禁问道。
赵宴平颔首,将陆知府盖过官印的结案陈述递交给了卢太公。
卢太公看完了,再移交给两位大理寺少卿。
左少卿蔡歧沉着脸从头看起,发现上面写的破案过程非常简略,但该提到的关键线索都提到了,甚至还赞誉了他去年的一些举措,却没有一句赵宴平或明或暗的自夸。蔡歧瞥了一眼赵宴平,继续往下看,看完再交给右少卿许获。
等许获看完了,蔡歧皱眉道:“也就是说,你先怀疑凶手杀郑禄是为了报复郑勇,再根据郑勇的异常反应怀疑倪氏的死另有隐情,继而从街坊口中得知倪氏曾与一个小乞丐交好。有了小乞丐的线索后,你们挨个审问府城里的其他乞丐,发现小乞丐去寺里当和尚了,你们再查遍了府城周围所有寺庙,最后找出了念恩,并在他房间搜出证据,他也全都交代了?除了杀害郑禄是出于报复,其他几人都是在他化缘时辱骂过他,才被他记恨,招惹了杀身之祸?”
赵宴平解释道:“这是我让荆州官府贴出去的告示,其实真正的线索是除了郑禄,其他死者都有苛待妇女的劣习……”
赵宴平这么安排,连陆知府都糊弄了,是为了不让那些已经获得安宁的女子重新坠入泥潭,被夫家迁怒被百姓非议。念恩虽然是为了一己私欲才去杀人的,但他也希望那些女子过得好,愿意配合他的说法,赵宴平也分别叮嘱过那些女子,千万不要自己说漏嘴。
荆州百姓只关心抓到凶手破了案子,并不会仔细深究念恩的杀人动机。
听说了真正的破案过程,卢太公摸着胡子点点头,这个小徒弟真不错,能破案,还体恤百姓,安排地很周到。
蔡歧却很惭愧,他去年查案时也听说了张福、郑勇有打女人的恶习,但因为第二个确认身份的死者是个儿子儿媳街坊都夸赞的好人,没有仇家,郑勇的前妻死了太久也没有会为了她去报复郑勇的嫌犯,蔡歧才忽略了这条线索。
“真是年纪大了,不如你们年轻人了。”蔡歧苦笑着道。
他也是五十岁的人了,本来上任大理寺卿被撤时他有希望升上去,没想到皇上又把辞官养老的卢太公请了回来。
赵宴平拱手道:“大人不必自谦,下官三人能破此案,还要倚仗大人去年已经在荆州彻底排查过一遍,让我们少走了很多弯路,如果没有大人的排查,下官到了荆州肯定也会像大人一样各个方面都要顾及,事情一多,纷纷杂杂,便难免有所疏忽。”
蔡歧听了这话,心里十分舒服,去年他是没能破案,但在荆州的几个月他片刻也没闲着,他无愧于心。卢太公没夸他,也没有责怪他什么,只是大多数官员百姓都只凭结果看人,破不了案便是没用,便是无能。
对比那些人,能感激他的付出的赵宴平立即变得讨人喜欢起来。
右少卿许获眯了眯眼睛。
赵宴平被卢太公收徒后的表现许获都看在眼里,见赵宴平从不与其他官员结交,许获还以为赵宴平同卢太公一样,都是只管破案不在乎人情往来的直肠子,没想到这次赵宴平破了震惊本朝的荆州焚尸案,竟然不骄不躁,还小小地拍了蔡歧的马屁?
任谁都看得出来,卢太公在大理寺待不了多久了,许获一直在暗中与蔡歧争夺继任大理寺卿的资格。赵宴平破了荆州案,正好衬得蔡歧无用,显出他的好来,可赵宴平三句里不忘提一句蔡歧的好,皇上看了,能不偏心蔡歧?
“给陆知府看的结案陈述可以这么写,但上奏给皇上的,还是要如实道来,不如我再重新写一份陈述吧?”许获先夸了夸蔡歧、赵宴平各自的功劳,连卢太公慧眼识人的马屁也拍了,再主动提议道。
蔡歧抿了抿唇。
赵宴平看向卢太公。
卢太公只是不喜欢官场上的勾心斗角,看戏他还是懂的,收回赵宴平写的那份结案陈述道:“不用那么费事,我现在就去见皇上,具体内情,我会一一向皇上禀明。倒是你们,嘴巴都给我管严实了,不许传出去只言片语,扰了荆州那些妇人的安宁。”
赵宴平等人都点头。
卢太公收起结案陈述,拄着拐杖,慢悠悠地去御书房找淳庆帝了。
去年卢太公不夸蔡歧,是因为蔡歧没能破案,他没有理由夸,今年案子破了,卢太公坐在淳庆帝御赐的椅子上,该分给蔡歧与赵宴平的功劳卢太公一句都没落,当然,赵宴平是他老年收的最后一个徒弟,还这么给他长脸,卢太公夸赵宴平夸得最多。
淳庆帝心想,您老人家夸自己的儿子都没这样过。
不过,看完赵宴平写的结案陈述,淳庆帝也越发欣赏起赵宴平来。
有才有德,不拉帮结派,却也通晓人情世故,懂得给上封应有的体面,这赵宴平,还真是一块儿做官的好苗子。
“您老说说,朕赏他什么好?”淳庆帝笑着问。
卢太公摸.摸胡子,道:“老臣是真的干不动了,蔡歧审案谨慎思虑周全,皇上大可放心将大理寺交给他。许获虽然有些小心眼,审案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赵宴平才进大理寺两年多,资历还不够,皇上愿意的话,就给他个左寺寺丞当当吧。”
卢太公一副“我徒弟明明可以封更高的官只是资历不够才先委屈委屈”的语气。
站在旁边的高公公真是快听不下去了,老太公也知道赵宴平才进京两年多,才两年多啊,已经从从九品的小官升到正七品了,如今又要一口气升为正五品的左寺寺丞,这种仿佛屁.股底下点了炮仗往上窜的升官速度,京城还有谁遇到过?
可话又说回来,卢太公先辞官,大理寺才会有官职变动,卢太公若不动,赵宴平能升也要再等一等。卢太公算是用自己的官位给徒弟争取了一次破格提拔的机会,等卢太公离了大理寺,以后赵宴平在大理寺会有什么际遇,就全靠他自己了。
☆、123
卢太公从御书房回了大理寺, 并没有提及什么论功行赏的事,只说皇上已经批了念恩和尚的死刑,秋后问斩, 大理寺这边正式结了案子, 其他就交给刑部与地方府衙了。
案子结了,卢太公让赵宴平、戴昌、李严回家休息, 并给三人放了一天假,明天不必来当值。
戴昌欢呼一声,捂着屁.股对卢太公道:“太公英明,您是不知道, 赵大人去的时候要与犯人拼命一样, 除了一日三餐与晚上睡觉,中间一刻都不许我们休息, 好不容易破了案子, 我们还以为回来时可以慢慢走,结果赵大人还是日夜兼程, 真是辛苦那三匹官马了。”
卢太公看眼赵宴平, 笑着打趣戴昌道:“一听你就是个光.棍, 你家里要是有个刚进门的小媳妇, 你也着急。”
戴昌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连卢太公都揶揄赵大人了, 戴昌笑得更欢, 他笑不够, 卢太公突然一绷脸, 让三人赶紧走,别耽误他做事。
赵宴平带着二人告辞了, 离开皇城,赵宴平看看头顶的炎炎烈日, 快步朝狮子巷赶去。
狮子巷,小孟昭去将军府跟着薛宁的女夫子启蒙,早上吃完饭出发,晌午在那边吃,下午散了学才回来。晌午饭桌上就阿娇与柳氏婆媳两个,又逢酷夏提不起什么胃口,柳氏便让翠娘只做了一菜一汤,很是简单。
吃过饭,柳氏去后院休息,翠娘收拾好厨房也回下人房歇晌了,郭兴躺在倒座房打盹儿。
刚睡着,忽然有人敲门,郭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开眼睛,又听到三声,郭兴立即跳下炕,一溜小跑来到门前,透过门缝,便瞧见了离家一个半月的官爷!虽然晒黑了,可那张威严俊美的脸绝对没错!
郭兴激动地开了门,一边请官爷进来一边连珠炮似的问了起来:“官爷这么快就回来了,是案子破了吗?凶手是什么人,您没受伤吧?哎,官爷这时候回来,去过大理寺了吗,吃过饭了没有?”
影壁挡住了主仆俩的身影,但郭兴的声音却传到了上房。
躺在卧室炕上的阿娇比坐在次间坐着打盹儿的冬竹还先醒来,一骨碌由躺改坐,确定郭兴确实在叫着官爷,阿娇手忙脚乱地爬下炕穿上鞋子,直接往外跑,都跑到次间了,被惊醒的冬竹提醒她头发还没梳,阿娇犹豫片刻,却还是更着急见他,确保衣裳齐整没有露什么,便继续往外赶。
赵宴平与郭兴刚绕过影壁。
看到披头散发从上房冲出来的阿娇,明晃晃的烈阳照得她脸颊白得发亮,狼狈中又带着一股鲜少被外人看见的浓艳妩媚,郭兴惊得停住脚步,直到赵宴平回头朝他看来,郭兴也猛地回神,忙不迭地退下了。
冬竹本来也想出来迎接官爷,瞧见郭兴的动作,冬竹脸一红,原地转了一圈,急急跑耳房那边去了。
空旷的院子中间,便只剩下互相遥望的小夫妻俩。
阿娇咬咬唇,还是遵循本心朝前跑去,一头扑到了他怀里。
没确定他对她的感情时,分开一年两年三年似乎都能忍,确定了,哪怕一日不见,阿娇也想得厉害。
阿娇紧紧地抱着他窄瘦的腰。
赵宴平快马加鞭往京城里赶,这身衣裳已经三日没换了,一身的汗臭,与他相比,阿娇香的就像一朵娇艳无比的花,香得都让赵宴平自惭形秽,不忍心让她的身子、衣裳沾染上他一身的浊气。
赵宴平试着推开她:“我这一身汗,先洗洗脸。”
阿娇在他怀里摇头,她没闻到什么汗味儿,只闻到了一身男人味儿,是她的男人。
赵宴平这才发现她竟然如此黏人,才分开一个半月就想成了这样,进京后两人第一次重逢时,她该忍得多辛苦才没有见到他就扑?
赵宴平也想到了自己,当时与她一起走在绣铺与后宅中间狭窄的走廊中,他就有过想将她压在墙壁上狠要的冲动。
分开一年想,分开一个半月,赵宴平还是想。
后院毫无动静,母亲可能没听到他回来,赵宴平喉头一紧,突然将怀里的小女人往肩上一扔,扛着她大步跨进了卧室。阿娇看着他反手关了门,看着房间里的陈设随着他的步伐在视线里倒退过去,她以为赵宴平会抱她去炕上,突然他脚步一拐,扛着她去了洗漱架前。
盆子里预备着歇晌后洗脸用的清水,赵宴平一手扛着她,一手打湿巾子飞快擦了脸脖子,然后他提着脸盆来到炕边,先放下脸盆,再将她放了下去。
阿娇刚仰起头,赵宴平已经低了下来,一边亲她一边扯她的衣裳。
他还是很爱干净,后来竟拉过盆子,撩水洗了洗,才一口气挺了过来。
直到这一刻,阿娇高悬的心才终于落回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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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住在后院,的确没听到郭兴的声音,之后小夫妻俩做贼似的忙着先一解相思,熟睡歇晌的柳氏更是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悄悄回到上房外头随时等着官爷、夫人喊她进去伺候的冬竹,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动静。
冬竹刻意离得远了些,并且后悔自己估测错了时间,回来的过早了。
屋内,阿娇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瘫在了炕头。
赵宴平知道她需要时间缓一缓,展开薄被替她盖上,他站在地上,打湿巾子,彻彻底底地将自己擦了一遍。
阿娇胳膊酸腿也酸,但她精神十足,懒洋洋地侧躺着,一边恢复体力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这次去荆州,来回路上奔波是苦差,查案破案也是力气活儿,赵宴平瘦了,人也晒黑了一层,依稀又变成了武安县的赵捕头。
但在阿娇眼中,赵捕头健硕俊朗,丝毫不比小白脸的赵大人逊色。
赵宴平擦腰侧的时候,黑眸看向炕头,便撞上了阿娇来不及收回的眼神。
阿娇扭捏了下,继续红着脸光明正大地看,反正刚刚已经都看过了,那个时候可以看,不那个的时候为何就看不得?
赵宴平笑了笑,继续低头擦拭。
阿娇哑着嗓子问他:“提前这么早回来,案子破了吗?”
赵宴平点点头。
阿娇急着道:“凶手是什么人?”
赵宴平长睫微动,按照荆州府衙贴出的告示解释给阿娇听。旁的妇人家里情况可以隐瞒,唯独倪氏无法瞒阿娇什么,他不说,等案情传开,阿娇也会从旁人口中听到,与其她一个人胡思乱想,赵宴平宁可先告诉她,再给她安慰。
倪氏的痛苦源自她无法生养,也源自她没有遇到一个愿意怜惜她的男人,童养夫倪顺如此,郑勇同样如此。
阿娇自己不能生养,所以当赵宴平提到倪氏先是因为生不出孩子被倪顺从妻子改成养妹,再嫁出去换了彩礼,阿娇的心情便沉重起来。她无法不心疼倪氏,无法不痛恨倪顺与郑勇,特别是郑勇,竟然看着倪氏陷身火海而无动于衷,阿娇若是念恩,她谁都不杀,就杀郑勇!
“念恩为何不去杀郑勇,反而报复在郑勇儿子头上?”阿娇想不明白。
赵宴平已经重新穿戴完毕,他躺到阿娇身旁,拥着她解释道:“他怕郑勇,他有报复之念,但郑勇留给他的阴影过于强大,他想反抗却无力反抗,身边又无人可以倾诉发.泄,时间长了,人变得残暴起来,杀了两个无关的人后,他才有了胆量去报复郑勇,可他还是不敢面对郑勇,便挑了郑勇的儿子下手。”
阿娇心情复杂道:“他又何必,郑勇该死,孩子与他娘是无辜的。”
赵宴平摸.摸她的头:“所以他被抓也是罪有应得,你不用替他难受。”
阿娇胸口很堵,替倪氏与少时的念恩难受,如果没有郑勇,倪氏与念恩一定会相依为命,哪怕活得穷苦,却互相照拂,如同她与孟昭。
“人心都是肉长的,为何有人会同情帮助可怜的人,有的人却把可怜人当畜生?”阿娇真的想不通。
赵宴平没有答案,他有时连阿娇的心思都猜不透,更何况那些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不想阿娇一直陷在这个案子中,赵宴平亲她一口,提醒她道:“起来吧,等会儿娘该歇完晌了,咱们耽搁太久不合适。”
阿娇果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
赵宴平松开她,重新去衣柜里给她拿了一身衣裳,阿娇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他,这会儿赵宴平站在炕前不动,阿娇却不好意思让他瞧了,小声撵他出去。
赵宴平不由地看向炕中间那一片。
刚刚她仰面躺在那里,他站在地上,就着晌午明亮的光,什么没看过?阿娇察觉了他的眼神,脸颊越发红了起来,抓起枕头朝他丢去。
赵宴平接住枕头,瞧着她娇艳欲滴的脸,真想此刻已是天黑,两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多来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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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的脸色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赵宴平叫上翠娘,去后院见母亲。
柳氏才起来,突然看到儿子,差点高兴傻了。
趁阿娇还没过来,赵宴平迅速给母亲解释了一遍案子,最后交待道:“娘,阿娇的身子您也清楚,咱们家里若一直议论这个案子,我怕她多想,现在您知道了,以后私底下与百灵聊聊就是,阿娇若没提,您也别主动与她说。”
柳氏被儿子提醒才想起这茬,忙答应道:“你放心,娘都记住了,绝不会在阿娇面前乱说话的。”
赵宴平看向旁听的百灵与翠娘。
百灵点头。
翠娘虽然嘴碎,但如果一件事会让夫人难受,那她宁可让话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多说半句。
赵宴平却对翠娘道:“你可以私下告诉春竹冬竹还有你哥,记得嘱咐他们别再议论。”
人人都有好奇心,他索性一次都满足了,满足了,一家子主仆便不会再偷偷打听。
☆、214
晚上翠娘做了一桌好菜, 炖鸡蒸鱼烧排骨,豆芽炒蛋干煸豆角再来一道酸白菜,最后再来一盆清热解暑的苦瓜汤, 将赵家的小饭桌摆的满满当当。
赵宴平看眼母亲, 他知道母亲是太高兴他平安回来了,可家里存银不多, 多做两道素菜就行了,何必大鱼大肉的破费?
柳氏领会了儿子的眼神,存银是不多,但这一顿还是吃的起的, 儿子在外奔波那么久, 人都变瘦了,她当娘的心疼儿子, 多买点肉还不行了?
“快吃快吃, 赶紧把瘦下去的肉补回来,明天再给你包几个大肉粽, 京城的粽子甜腻腻的, 肯定不合你胃口。”柳氏一边劝儿子一边不停地给儿子夹菜, 很快就将赵宴平的碗填满了。
赵宴平只好闷头往嘴里塞。
阿娇坐在他对面, 看着自己男人大口吃饭的样子, 她心情也好。
“昭哥儿也吃, 别光看着。”男人有婆婆照顾, 阿娇笑着给孟昭夹菜。
孟昭嗯.嗯两声, 嘴里吃着,乌黑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爹。虽然爹不是亲爹, 但爹对他好,还这么厉害, 再坏的人都能抓到,孟昭就特别自豪,也想自己长大后能像爹一样厉害。
“爹,我也想学破案。”咽了一口饭,孟昭突然对赵宴平道。
赵宴平意外地看了过来。
孟昭目光坚定:“我也想抓坏人。”
赵宴平点头:“嗯,那爹教你。”说完,赵宴平伸手过来,抹走了小男娃嘴角的一个米饭粒。
孟昭腼腆地笑了笑,低头吃饭。
阿娇还以为赵宴平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吃完饭,赵宴平真牵着孟昭走了,父子俩站在院子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后来赵宴平取下钱袋子交给孟昭,让孟昭找个地方藏起来。阿娇与柳氏站在屋檐下看着,也不知道孟昭跑去后院将东西藏到了什么地方。
等孟昭回来,赵宴平就开始找了,直奔后院。
孟昭一下子紧张起来,跟在爹爹身边问:“你怎么知道我藏去了后面?”他明明住在前院的厢房,爹爹找也该先从他的房间开始找才对。
“爹,你是不是说话不算数,偷看我了?”孟昭大声怀疑道。
赵宴平摸了摸男娃的耳朵:“我闭着眼睛,但你跑的那么大声,我能听见。”
孟昭咬了咬唇,听见就听见,后院那么大,爹爹未必能找到。
阿娇与柳氏也跟在后面看热闹。
后院只住了柳氏一个主子,她喜欢侍弄花草,屋里厅堂摆了很多盆栽,院子里的花坛里也是繁花争艳,花草茂盛,太多的地方都可以藏赵宴平的钱袋子。赵宴平却直接走向柳氏卧房屋檐下的花坛那边,弯着腰简单看了看,突然停下来,拨开一片月季花丛,拿出了自己的钱袋子。
孟昭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赵宴平蹲下来,指指孟昭的袖口与衣服上的一些灰土道:“祖母的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你这里沾了土,说明你没有进屋,能藏东西的地方只有花坛。”他再指向旁边青砖搭盖的花坛围栏,青砖是有一层浅浅的浮尘,其中一块儿青砖上多了一个小小的巴掌印儿,那是孟昭一手扶着青砖,弯腰将钱袋子藏到花丛里时留下的证据。
赵宴平列出一处证据,孟昭就多了一处懊恼,以为到这里已经结束了,赵宴平忽然笑了笑,看着孟昭道:“其实就算没有这些证据,我也知道你将钱袋子藏到了这里,因为从咱们进了后院开始,你频频看向这边的花坛,已经暴露了。”
孟昭小脸通红。
赵宴平摸.摸他的头:“没关系,你才刚开始学,只要你用心领会,总有一天会赢了我。”
孟昭看着爹爹俊美坚毅的脸,并不太信会有那一天。
“好了,明天再找,天色不早,都去睡吧。”柳氏笑着开口道。
孟昭乖乖地跟着春竹去睡觉了。
柳氏随意似的对儿子道:“既然你明天放假,早上多睡儿一会儿也没关系,我让翠娘给你们温着饭,什么时候起来什么时候吃。”
说完柳氏先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