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粒粒:“……您知道什么!有大用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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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菏见完王警官后,一个晚上也基本浪费掉了,颇为不爽地把王粒粒的纸搓成索,将罗锅鬼拴在了警局外头,打个无常结:“拘留!你就在这儿忏悔,洗涤你罪恶的内心,知道吗?”
“啊?”罗锅鬼颤颤巍巍道,“那您什么时候来把我放了呢?”
兰菏:“哼哼,什么时候你表现好了,我就来给你放了。”
因此事耽搁了一晚,第二晚,兰菏才得以继续往觉慧寺去,心说可不要再出什么事了,他真的不是出来巡逻的!
还隔着一段距离,兰菏就看到许多孤魂野鬼往一个方向跑,他刚才路上又把制服给收了起来,因此肯定不是因为见着他跑的,那难道是觉慧寺又办超度法会了吗?
寺庙和道观,尤其是灵验的那种,外边总是很多孤魂野鬼徘徊的,希望蹭一下超度,或者搞点吃的也行。
兰菏想着,就往觉慧寺里头飘了。到了上次那个院子,却没看到小宋的影子,寺庙这么大,可能是在别的地方吧,他又在周围转了一下。
飘上院墙,想越过一个院子上方时,只觉得透心凉,往下一看,原是一群和尚在讲经,当中的老僧人抬头看了过来,正是不动法师。
“……”兰菏一寸寸又矮了下去。
“方丈,怎么了?”
“没什么。”若仔细看,就会发现老和尚眼中竟闪过一丝笑意,收回了目光。
兰菏对寺庙也不熟悉,找了半天,才在寺院的小门外发现了宋浮檀的踪影,他正被一个女鬼堵在外头,面无表情地抱臂而立。
女鬼卖力演出,一时舌头吐到脚背,一时头发长得能绕觉慧寺一周……他就像看不到一样。
女鬼的修为还差着点儿,想把宋浮檀的魂魄勾出来也做不到,于是尝试恐吓他,制造了很多恐怖的幻影,把生前看过的恐怖片都利用上了,结果对方还是熟视无睹。
她恨得咬牙切齿,又把外套撩开,露出一点肩膀,还未说话,对方总算有反应了:皱眉,一脸嫌弃。
女鬼疯狂翻白眼,很想直接上手挠宋浮檀,又畏惧那佛光,强忍着怒气又捧出一大把钞票:“那你到底喜欢什么嘛?”
因为太生气了,舌头不由自主流淌出来一大截。
“哎,哎,这是干嘛呢?”兰菏走上前了,顺手把她衣服撩回去了,“重金求子啊?”
女鬼:“…………”
他来了。
一霎间冰消雪融,宋浮檀见到兰菏,神情这才一动,只觉星辉好像也灿烂许多。
女鬼怨念地看着他,发现那鬼还没说话,他眼神都柔和了许多,明明脸也没露,“怎么,他骗术就高超一些?”
兰菏走上前,一戳女鬼手上的钞票,它们便成空了,“东岳阴司温馨提示,一般这种小广告才是骗人的。”
因为没穿制服,女鬼还盯着他,像是在犹豫他的来历。兰菏把手腕上的锁链露出来一点,女鬼也就再不犹豫了,撩起舌头狂奔离开。
“这种对你来说,应该是小场面了吧?”兰菏看向宋浮檀道。
“总之不是最差的情况。”宋浮檀一笑,“饿了吗?”
兰菏摸摸肚子,矜持地道:“其实不是特别饿,但现在要再吃一点,也是吃得下的。”
“有一道藕夹,我带你去吃。”宋浮檀道。从那天晚上小来来过觉慧寺之后,他每晚会留一道菜给小来,如果小来没有来,他才自己吃了。
兰菏却不知道这一点,只以为和上次一样,又是什么表弟的夜宵,他颇为高兴,“好啊!”
因为是寺院菜,这藕夹没有放肉,倒是加了些南瓜,挂上面糊炸得香酥可口。
说来寺院菜也是华夏美食的一大流派了,罗汉斋、鼎湖上素,都是寺院菜中的名菜,文思豆腐原本也是文思和尚做出来的。
宋浮檀随口闲聊了两句觉慧寺的素斋历史,因为地处京城,又曾是皇家祭祀寺庙,这里的素菜不止供给僧人,还要招待皇家或是大笔捐赠的香客,到现在,更是有八方游客有兴趣食用,多年沉淀出来的手艺。
兰菏啃着藕夹,忽然问宋浮檀:“那你知道它们的灵魂在哪吗?”
宋浮檀愣了一下,还未转过弯来,“……楞严还是盐?”
“?你真幽默,都不是,”兰菏暴风吸入,然后道,“在这里,吸干了。”
宋浮檀:“……”
……这也太可爱了吧。
兰菏哈哈笑,他看小宋都给自己整无语了,在剧组很累,遇到鬼也有点怕又不配怕,和小宋开开玩笑倒是十分放松。
他继续大吃起来,吃完了藕夹,又吃水果,边啃边道:“我听说很多寺庙的头香特别值钱哦。”
所谓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华夏流传的优良习惯,但是他们两个,一个进食时也能毫无障碍地说话,一个寝时离魂照常说话,完全和习惯相悖了。
宋浮檀道:“嗯,曾经有人想和不动法师做生意,协助他以五百万为底价,拍卖大年初一的头香,但不动法师拒绝了。”
“高风亮节!”兰菏夸道,“虽说觉慧寺肯定不缺钱,但不动法师能不为所动,真是人如其名啊!”
宋浮檀目露笑意,又是猛男又是不为所动,不动法师也被夸了很多次了。
兰菏吃得差不多了,忽想起什么,疑惑地道:“怎么还是没有听到法会念经的声音?”
宋浮檀:“今天没有法会。”
“啊,不会吧,”兰菏又吃了颗金桔,“我来的时候,看到好多孤魂野鬼都往这边赶,要不是有超度法会,难道是赶集吗?”
宋浮檀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去看戏——就是此前我们遇到过的票友。他们似乎要在附近演鬼戏,包括《男吊》,说会表演全部七十二种上吊形式。”
那些爱唱戏的老鬼本就是到处流窜,业余戏班子,之前就遇到过宋浮檀。他们要演出,找个鬼多的地方也属正常。
兰菏震惊了,缓缓抬头:“上吊还有七十二种的吗??表演这……干嘛呢!”
“没有,这是目连戏里的杂耍。”宋浮檀还惊诧小来竟然不知道呢,过去都说演目连戏会招来鬼,转念一想,或许东岳阴司不兴这个,毕竟目连是僧人,“目连戏内容很丰富,主要是说目连僧救母,里头也有很多民间故事短折戏,全剧能有几百出鬼戏。”
之前他们遇到的川戏班子要搞灵官扫台的仪式,就是怕演这样的连出鬼戏惹来鬼,鬼也爱热闹啊。
而《男吊》这一折,说是表现各种上吊形式,其实属于武技表演,空中杂耍,用两根布条吊着身体悬空做出各样的动作。据说过去有七十二吊,但是到现在,渐渐失传,最厉害的演员也不过表演十来二十种。
不过这些都是死鬼,说不定其中就有年纪大死得早的,传承下来了的呢,历年来,多少戏班子在京城讨生活。
“是我没见识了,我还以为要吊死鬼轮流上去,表演自己怎么死的……那也太扎心了。”兰菏极感兴趣地道:“那去看看吧,他们还空中杂耍,这不一飘就上去了……等等,你想去吗?那么多鬼,你会烦吧?”
宋浮檀:“不会。”
如果心情烦闷,即使坐在寺里看着风月,也是一样烦。但若是和有趣的鬼在一起,看目连戏不也挺有意思。
他们出了觉慧寺,往西边走几百米,只见一颗大榕树下面,搭着简陋的戏台,正是之前在郊外看到的那一套,鬼影重重,都在看戏。
台上这一出已经是尾声了,悬着两根布条,演员借用布条翻飞,果然就是空中杂技,动作相当丰富,什么童子拜月、蜘蛛放丝。虽说鬼都和人形态不一样了,但要做出这么多种姿势,也得有点本事。
兰菏站在最后头,跟着众鬼一起鼓掌。
大戏演完,又换过一折,几个鬼演员上来,既然是目连戏,自然又是鬼戏,还有戴着纸糊帽子的无常,但纸帽子上写不了字,无法变作和阴差的真制服一样。
演的要是川戏,兰菏还能听懂一点,但现在台上几个也不知演的是哪个版本的目连戏——很多戏种都有这出,反正口音他是一点也不懂。就唱腔还是挺厉害的,演起来很是激情,动作幅度相当大,还有耍枪的,看热闹管够。
那演无常的花脸形象很是高大威武,膀大腰圆,极有气势,他指着另一个青衣丑角儿,调门很高地唱了一长串台词,嗓音粗厚洪亮,感情饱满,义愤填膺。
纵然兰菏听不懂台词,也能听出唱功好,最后还动作特别漂亮地用力一踢那丑角儿,丑角儿往后翻了好几个跟斗才站稳,握紧了手里的长叉。
台下一片叫好声,兰菏也跟着拍巴掌,和宋浮檀对视一眼,“是厉害哈,嗓子高得咱们站这么远都能听清楚!还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经典啊!”兰菏赞叹道,“这一折又叫什么呢?”
宋浮檀也拍了几下掌,但他也不知道这出叫什么,目连戏里有几百个短剧,他也未一一看过。
他们站在最后,前头一个鬼倒是听到了,回过头来,一时也没发觉宋浮檀是活人,可能是仍沉浸在兴高采烈的情绪中,对兰菏热情地介绍道:“这是新排的啊,今天的大轴戏,叫《来无常幽都骂鬼吏》!”
兰菏:“???”
阴间消息传得快,推出文艺作品竟也快,居然演我?
兰菏还未细思,只觉心微微一痛:
我自己还是三十八线小透明,出道以来没演过主角,改编我的戏,“我”都是主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兰菏:流下了糊糊的泪水
第23章 胡七十九:亏大了亏大了
那鬼丝毫没注意到兰菏已经裂开了, 还在继续解释:“这出已经演过两次了,头两次没这么大型, 但非常受欢迎, 超越了以前人气最高的《骂阎罗》,据说演员为了创作,还惊险深入取材。你等着, 待会儿还有大段的快板骂鬼,叫他把黄泉路改成来老爷路,特爽。还有来老爷救的那个活人,为了感谢来老爷,特特给他烧了用不完的纸钱, 还有好大一栋灵屋,好羡慕啊, 我好想被活人包养……”
宋浮檀:“……”
……这里还有他的事?也对, 他的确在场。
但所谓烧纸钱是断然没发生的,只供了吃食而已,这纯属艺术夸张。
宋浮檀料到小来不会喝止众鬼,但以为他多少会念叨几句, 谁知他只是擦了擦若隐若现的泪花:“包养不是这么用的嗷,哎, 这点破事还编进目连戏了……”
宋浮檀看他的样子, 像是委屈自己被编排,又忍着不说,真是有些好笑, 让他心情都更好了,“所以,你没意见吗?”
“算了吧,大家看得挺开心的,戏说也无妨。”兰菏心想,他以前上学时拍的第一部 戏就被审核卡了,那会儿多伤心啊,就不做这个恶鬼了。
宋浮檀浅浅一笑,两人还真就把这出《来无常幽都骂鬼吏》给看完了。
那众鬼上来谢幕,兰菏还鼓掌了,虽然不知道他们把自己编成什么样,唱功确实是不错,形象也挺威武的……
细看里头还有被兰菏抓过的鬼,他们沐浴在众鬼的掌声中,连连鞠躬,主演扬声道:“感谢诸位掌声,老夫头颅掷与君!”
说着,就将勾了花脸的头摘下来往下一丢。
看戏的孤魂野鬼纷纷争夺起来,就像抢捧花一样,可能这在鬼戏里代表着什么好运?
“……!”兰菏毫无防备,甚至沉浸在热烈的氛围中,忽然看头飞了起来,险些迸出低骂,幸好屏住了,心口狂跳,“走了走了!这多吓……你啊!”
按理来说,全场只有宋浮檀一个活人。
宋浮檀也有点疑惑,可是我不怕啊,但他还是接受了小来这份好意,“好的。”
兰菏慢慢镇定,半点没露馅,和宋浮檀一起往回走了。
两人坐在寺院侧门门口的台阶上说话,聊聊无关紧要的小事,兰菏觉得前段时间在剧组连轴转工作的紧张渐渐消除了,二人都比独自时更为轻松愉快。
或者说兰菏仗着披了马甲,走无常时都更加放肆。
有僧人从这里路过,看到宋浮檀独自坐在幽暗的门口,似乎还在对着无人之处说些什么,警惕地看了半天,“阿弥陀佛,小宋先生要帮忙吗?”
“不必。”门口也够两人并肩通过,宋浮檀却站了起来,让出道给僧人。
僧人小心从他让出的地方侧身走过去,口里还说着:“借过,借过。”
——就跟往纸钱灰烬处走过一样,能绕就绕,实在没法绕就说借过,以免惊扰了鬼神,僧人知道宋浮檀经常见鬼,虽然自己看不到,但门口看来必然是有鬼了。
兰菏感慨,觉慧寺的和尚还是有素质哈,也是,听说最低都要大学学历。
“我看他们是和尚,怎么倒对你还挺礼貌尊敬的样子,你应该顶多算什么,居士吧?”兰菏好奇地道。
宋浮檀道:“如有学佛三十年的居士,难道要因为十来岁的少年剃度为僧了,就要对他顶礼膜拜,僧人也不过是在庙里修行,如果修行不端,那也只是剃了头的傻子而已。”
兰菏听得直笑,“有道理,哈哈哈哈——”
他笑到一半,身后的小门忽然又打开了,几个僧人在后头,为首的正是不动法师,还有思空、思明,以及先前路过的僧人。
兰菏看到不动法师的身影,一下停了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咳咳!”
思明警惕地道:“浮檀在这里做什么,我们听说你在门口与鬼对峙,还和鬼说话了。”
宋浮檀脸上笑意还未完全褪去。
思明见状,又看看兰菏所在的方位,有些疑惑,他和思空都没有宋浮檀那样的体质,不做法或者特殊情况,是不能直接看不到阴物的。但他感应强一点,隐隐觉得有宋浮檀身周有极阴之气。可是,宋浮檀的样子看起来好似十分轻松,甚至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不禁捏紧了念珠,“你怎么还笑了,不得了,什么鬼能勾引住你了?”
宋浮檀:“……”
那路过的僧人看到宋浮檀这样子,就跑去告状了。
好在小来听了也没往心里去,只是一下飘了起来,往旁边靠。
不动法师的目光则是了然地在兰菏身上打了个转。
思空也想到宋浮檀好像不是第一次笑了,“师兄且慢……”
“法师。”宋浮檀只得介绍,“这是我朋友。”
思明:“!!”
他惊了,这个意思,交了个鬼朋友?假的吧?
自他认识宋浮檀,何曾出现过这种事,被鬼怪骚扰,分明是宋浮檀有生以来最大的烦恼吧,无数次因此陷入生死险境。
虽然看不到那鬼,但他几乎要喊出来了,师父啊,病身红莲咋了,被污水灌溉了?守了二十几年本心,还是让鬼给迷了?
孰知,不动法师却一颔首,“可。”
“法师好。”兰菏不好意思地打招呼,他和不动法师见了第三次,才刚说话。而且吧,法师的眼神太穿透人心了,总让他想到班主任,手里的棒子就像教鞭,没由来的敬畏。
不动法师清凌凌的目光看过来,简直叫人无所遁形啊,但他态度还挺好,合十道:“无常有礼了。”
如此一来,别说思明,连思空也有些诧异了。
这么说宋浮檀身旁的是阴差,对宋浮檀也没有恶意,但师父对阴差态度可从未这样好过。
思明还想到了前两天的事,心里忽然琢磨起来,他就说没哪个师兄弟和阴差相熟啊,不会,这就是“那个”阴差?
若是的话,不管这俩怎么成为朋友的,至少人家是看在浮檀的面子上帮过他。
不动法师看兰菏有些不大敢和自己说话一般,微笑道:“无常何须拘礼,来了便是客。”
“谢谢法师。”兰菏都有些不敢置信,老和尚那么猛,但态度比他想象中的好多了。
但是老和尚他们这一出来,也让兰菏觉得呆不下去了,“那个,法师,时间不早,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你。”宋浮檀立刻道。
看着宋浮檀还要送鬼一程的身影,思明若有所思地道:“师父另眼相看,看来是因为浮檀,爱屋及乌啊!”
不动法师敲了他一棒子,喝骂道:“路逢剑客须呈剑,不是诗人莫说诗,这无常不知比你强到哪里去了。”
思明挠头,碰到头皮嘶了一声,哎,这无常到底什么人物啊,师父还如此青睐。
宋浮檀送了兰菏一程,直到路口。
“谢谢呀,小宋。”兰菏道,心想,哎呀,对了,他的名字呢。
“不客气。”宋浮檀转头看他,心里只觉得先就该说了,“我叫宋浮檀。”
“檀香的檀吗?宋浮檀……我记得了。”兰菏心中微动,对了,自己在他那里,还是披着马甲的。
他竟有些想主动对这位新朋友说出本名了,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小到大,他还从未和外人坦白过能见鬼。也从不主动将阴阳两界的事牵扯到一起,从来都是披马甲装糊涂。
自从兼职无常,才叫他有了这次特殊的经历,特别的朋友,也是唯一一次,没有什么前例可参考。
“我走了,小来,再见。”宋浮檀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一次分别对他来说要轻松一些,隐隐笃定了此后还能见面。
“嗯……好的。”兰菏心中纠结,再想想吧,也许现在说,还太突兀了。再则与人交往,和与胡七十九姑娘那样的精怪、老白那样的阴差交往,也大不相同……
但别说,宋浮檀三个字还挺好听,念出来就像真嗅到了淡淡的檀香味。
兰菏正满腹怅然时,下方忽然有道声音幽幽响起来:“凭什么我告诉你闺名,你就避之不及。他告诉你名字,你就乐意听啊。”
兰菏吓了一跳,转身看去。
只见灌木丛里,冒出来一张狐脸,口吐人言。
兰菏认不得脸,但认出了声音,方才他还想到了胡七十九,谁能知道,她竟然就在旁边,“七十九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他都有点怀疑胡七十九跟踪自己了,这才分别多久。
胡七十九慢慢从灌木丛里一瘸一拐走出来,兰菏这才发现她样子极惨,腿上没了一块肉,尾巴也断了半截,鲜血淋漓,顿时脸色一变,“你这是怎么了?”
“哎……”胡七十九有气无力地道,“遭劫了,好巧遇到你。”
兰菏伸手帮她按中其中一处伤口,“遭劫?”
“我就住在附近的上秋山,本是想送钱粮上妙感山,顺便见见大姑娘,看能不能找个差事。”胡七十九吃痛的吸了口凉气,咬着牙道,“你有所不知,我们四大门坛仙所得钱粮,每日都要清账,报给娘娘,求香的供的钱粮也要在初一十五都烧了,进入娘娘的钱粮库,然后统一分配给仙家们。
“我原是作家仙,将杨家烧的一部分送去钱粮库即可。这次离了杨家,还有账未清,便自己送去。我那钱粮都贴了妙感山的号,昭告人知的,谁知半道上,一个挨千刀的黄皮子隐匿身形,但被我给嗅出来了,就是黄家的!这厮不但胆大包天抢走呈给娘娘的钱粮,甚至想挖我内丹,要不是我逃得快……”
黄皮子指的就是黄仙,黄鼠狼,四大门里要数它们最邪性。京城就这么大,四大门仙家彼此知根知底,难怪劫道还要隐匿身形,可惜胡七十九也精得很,仍是看出了对方的来路。
再说内丹,四大门修行方法各不相同,有拜月的,有度关的,胡门许多都会炼丹,这是体内元气所化,也是道行所在,要被挖走,岂不就是成了凡俗之辈,可想其重要之处。
妙感山太远,胡七十九知道觉慧寺最近,有高僧在此,故此逃了过来,想借借庇佑,又忌惮着不敢靠太近,不想倒是遇到了兰菏——她还以为兰菏之前说和觉慧寺的人有旧是假的,没想到还真有个相好啊,正在这里依依惜别。
兰菏虽不清楚其中关窍,却看得到原本明艳的胡七十九,被打成了这样,“这劫道的也太狠了,你尾巴都断了。”
“他打的伤在腿和脏腑。”胡七十九盯了盯尾巴,“这尾巴是我自己斩断的。”
兰菏惊了,自己斩断一半尾巴是什么操作,“什么?”
胡七十九恨恨道:“我们胡家有仇必报,虽然不知他身份,但今日断尾起誓,只要让我找出来他是谁,我一定会报复回去!!”
兰菏暗暗吸了口气,难怪说胡黄都邪得很,胡七十九性烈至此。
兰菏感念她的指甲才救过自己,说道:“那家伙还跟着你没?不然我带你去寺庙里借住吧,我朋友在那儿,可以收留你。或者,我带你上妙感山?”
胡七十九却侧过脸,呜呜道:“我还欠着妙感山的钱粮,输成这样,尾巴都自断了,报仇之前哪有脸上去。若是此时有上好的香火,想必比任何虚假的关怀都要好用。”
兰菏:“……”
虚假?你家人知道吗??
胡七十九的眼睛偷偷瞟他,嘤嘤道:“我只要休息休息,一恢复就会去寻仇了,也不知有没有命再回来,若是有好心人爱的供养,兴许能有点欣慰,日后死也不枉了。”
兰菏:“……有这么惨吗?我知道了,我带你吃香火。”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啊,他收了胡七十九的指甲,用指甲救了自己一次,这就轮到他报恩了。
胡七十九说得有些夸张,但对于他们这些仙家来说,吃供奉还真是很重要的,平时做功德也是要换这个,所谓神赖人灵。
……
兰菏把胡七十九带回自己公寓,“你等等,我找一下……我记得我还晾了香,不知道晾好没。”
还好,已经晾好了,兰菏搭了小小的香山给胡七十九吃。
胡七十九边狼吞虎咽,边鼓着嘴巴道:“你能不能给我修个财神楼啊,就修在你们家门口右边,是白虎位。虽然我们胡仙不爱住财神楼,但修还是要修的,这个是对胡仙的尊重,杨家的财神楼就修得特别大,砖瓦结构的,可惜在另栋房子,你没看到。哼哼,有的人打得简陋,只是一个破木箱子,当我们什么,狗狗吗?”
“我只是暂时留你供香养伤,没说要顶仙,你在我家也不能被发现。”兰菏无情地打碎了胡七十九关于阔气财神楼的幻想,“而且这房子不是我的,是公司给租的,门口右边也不能修财神楼,会挡住消防通道,有安全隐患。”
胡七十九:“…………”
胡七十九委委屈屈地道:“那香炉总还是要有一个吧……”
香是饭,是灵药,香炉不就是饭碗,还更具有神圣意义,不能每次都让她空手抓着吃吧。再者说,对于仙家们来说,这香炉中的香灰,可是被叫做炉药,很有用处的。
“香炉可以买到,但我家不能摆那个。”兰菏演了这么多年,清楚得很,“我给你拿个不锈钢的饭盆,你将就一下吧。”
本以为自己要占便宜了,没想到只得到一个不锈钢盆儿,胡七十九长叹一声:“唉……好吧。”
兰菏低头搜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是犬科动物吧,福来恩内外驱虫你能用的吗?”
“??”胡七十九:“你和用箱子做财神楼的人有什么区别?!”
“也没什么区别,”兰菏坦言:“你还需要些什么,我一起给你准备了,免得我不在,你缺什么。”
“啊?你要去哪儿?”胡七十九紧张地道,难道不会每天在家里凿纸钱,搓香吗?小透明演员刚拍完一部戏不是应该休息很久吗?
“过些天我又要进组了。”兰菏道,“这屋子就留给你住,我要一个多月才回来。你在我家不要随便掉毛,如果掉了,用扫地机器人清理一下,你会用吗?”
《清梦几何》早开机了,他的戏份都堆在后头拍。
胡七十九:“…………哦,会用。”
嗯?兰菏又问:“我厨房管道好像堵了,你会通吗?”
胡七十九:“…………”
……
转过天来,兰菏准备去陈星语家赴约,胡七十九就闹着要同去,“本仙姑看过陈星语的剧,还没见过本尊呢!本仙姑要看漂亮姐姐!!”
兰菏:“……”
他忽然就想到了,大姑娘说娘娘觉得陈星语漂亮,才会把淼淼给她。
兰菏给她看胡大姑娘的指甲盖儿:“看漂亮姐姐的指甲可以吗?”
胡七十九平瘫在干净的地板上:“我不过一点点心愿。”
兰菏不为所动:“你多大了,叫人姐姐。都残废了,只剩半条尾巴,就别想着到处跑了。”
怎么着也要几百年修为,才能修成胡七十九这样子吧。
胡七十九原以为自己占便宜来了,现一刀一刀被扎着,淌下眼泪来。早从抢烧鸡时,她就该知道的,占不了这无常的便宜,“我求求你了,本仙姑不出来,就躲在火柴盒里去看一眼漂亮……漂亮孙孙。”
兰菏这才勉勉强强同意了。
胡七十九往火柴盒里一钻,兰菏带着她就去陈星语他们小区了,这里环境很好,据说住了不少演艺圈人士,对外来人员出入也比较注意。
兰菏在小区里还见着散养的孔雀了,就是孔雀看到兰菏就跑,也不知道是单纯怕生人,还是太有灵性了,怕胡七十九的味道。
要说这有什么不好的话,那就是楼栋太难找了,也不知怎么设计的,分布得让人很迷茫,不是住户进来两眼一抓瞎,兰菏只好打电话给陈星语,叫老林下来接他。
“来了,哎呀,我们家现在每天都响着你的歌声,见到你淼淼肯定更高兴了。”老林和他抱了抱,拍肩膀,一道往家里走。
兰菏笑着问了几句淼淼现在的情况,正聊着呢,老林看到了一个人,冲兰菏使了使眼色,然后扬声喊道:“宋导,回来啦?”
——宋绮云宋导演,也在他们小区有套房子,陈星扬上部戏就是他的,老林又是陈星扬和陈星语共同的经纪人,大家是熟人了。
“哦,小林啊。”宋绮云点了点头,“刚回来。”
“宋导,我给您介绍一下吧,兰菏。”老林把兰菏拉近了点儿,“我弟弟,特别好的演员,刚拍完柳醇阳导演的《追》,男二,您有听说过没?柳导钦点的,照着他选的星扬。”
兰菏之前有了些曝光,但还没爆到进入宋绮云的视野,他只知道结束自己那部戏后,陈星扬又去拍柳醇阳的男一了。而且前些天,那剧组还闹胡仙,柳醇阳找他给推荐和尚。
一天到晚都有人想给宋绮云推荐演员或自荐,他看过太多了,从来不听别人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兰菏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嗯,气质不错,骨相也很好,适合屏幕。
而且柳醇阳的眼光他是知道的,能参演,演技肯定过关。就是老林这么热情,甚至说星扬都是照着兰菏选的,让他要以为这俩人真有亲戚关系了,“是么,以前没听你说过这弟弟啊。”
“认的,这不,星语叫他来家里做客。”老林大大方方道,“宋导,加个微信吧,以后有合适的角色我带弟弟去试镜。”
老林和陈星语是真感谢兰菏,而且看得出兰菏之前接受他们骚扰主要是为了淼淼,所以看到宋绮云,就忙不迭给兰菏介绍,混个脸熟以后万一有机会呢。
“哈哈,成啊。”宋绮云无所谓地加了,反正看着也不错,这个面子还是给一个,日后用不用得上又是两说。
“谢谢宋导。”兰菏礼貌地笑了笑。
宋绮云这才发现他笑起来嘴角还有梨涡,据说男孩儿面颊有梨涡是聪明之相,兰菏聪不聪明他还不知道,但这一笑倒是很有亲和力,反正还有一截同路,顺口问道:“哪里人啊?”
“湘省西部。”兰菏道。
宋绮云:“我听说你们那儿的人会养蛊。”
又来了又来了,兰菏经常能听到这样的话,陈星扬也说过差不多的,他摸了摸兜里的火柴盒,习以为常地答道:“有这传说,但是我不太喜欢虫子,也不会养。”
——后来,当宋绮云满脸疑问“兰菏,你还说你不养蛊”的时候,兰菏也是很理直气壮,我说我不养蛊,没说我家没胡仙,我不会走无常啊!
“那是,什么蛊啊虫的,见到兰菏这一身正气也避让了,他啥都不信,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我们家淼淼之前估计是能看到些不好的东西,和兰菏待一块儿就没了。”老林夸耀道。
“那你在柳醇阳剧组待得还行?”宋绮云笑道。
老林又科普了一下兰菏的操作,什么无所畏惧地帮柳醇阳画猪头,听说柳醇阳半夜害怕了还带陈星扬找他睡觉,等等,把宋绮云都逗乐了。
兰菏则道:“其他都好,就是柳导爱吃这点让我们很苦恼,我一直怀疑胡仙是星扬为了整柳导装的,毕竟那两晚只有他都睡在旁边。”
宋绮云和老林登时都大笑起来,就算宋绮云知道内情,都觉得听起来有点道理了。
“成,我上去了。”到了自家楼,宋绮云和两人道别了。
一回身,宋绮云就琢磨,这个叫兰菏的演员吧,刚才聊下来,倒是有几分让他想起儿子那新剧本里的主角,当然,也就是一个念头。
而且他发现最近儿子不是特别愿意和他聊这个剧本,这个角色,尤其是每次他说起某某演员有点小来的意思,儿子都会更加烦躁,并嘲讽他,透着一股爱拍不拍的劲儿。
但宋绮云还挺喜欢那本子的,他又借这提起了话头,给儿子发微信:“今天又看到一个小演员哈,真的有‘小来’那味儿,笑起来很可爱,眼睛也很温暖,还有梨涡……所以说,梨涡怎么样啊?你怎么看梨涡?”
兰菏那梨涡可算是挺有特点了,甜甜的,但也就因为有特点,不知道符不符合宋浮檀想象。
宋浮檀很快就回了,但很无情:不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兰菏:嗯?
第24章 收获一大批妈妈粉
电梯门一开, 陈星语已经抱着淼淼站在外头了。
他家还真在用音响放着兰菏录的那版《小毛驴》,响彻整个房子, 陈星语逗着淼淼:“哎呀, 爱哭鬼看看这是谁来了?”
淼淼一看到兰菏,就咯咯笑了起来,伸出两只胖手。
“学姐。”兰菏打了声招呼, 接过了淼淼,“嗯,好像变重了一点点哦!”
“可不,总觉得他一天一变啊。兰菏快来,我给你炖了汤, 先喝一碗。”陈星语给他盛了汤,“油已经撇了。”
兰菏道谢, 大口喝汤。
那口袋的火柴盒动了动, 被顶开了,一股烟从里面钻出来,化为胡七十九的头,她的口水要流出来了, 也不知是看陈星语看的,还是看汤看的。
兰菏不为所动, 继续大口喝。
胡七十九飘出来一半身体了, 侧身对着兰菏,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看来冲的是汤,这个角度可看不到陈星语。
她非常浮夸地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腿, 又把自己切断掉的那半条尾巴拿了出来……
兰菏这才发现她还把断尾保存着,血迹已经干涸了,攥在手里,也许胡七十九觉得自己在卖惨,但人类看了只觉得诡异可怕。
兰菏赶紧假装舒展胳膊,把她捶开了,并把最后一点汤喝干净。
胡七十九:“…………”
“过几天又要进组是不是?”陈星语关切道,“又要劳累了,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还是在京城拍么?”
是的话,她们还能去探班。
兰菏点头,“是,王茂导演的戏。”
“王茂导演也很好,很能捧演员,也愿意教演员,一定要多和他学习,虚心,努力。”陈星语认真地道。
他们是同行,陈星语还是前辈,自然有共同话题,何况陈星语在释放善意,兰菏也趁机讨教了几个问题。
吃完中饭,看天气不错,太阳和煦,他们商量着带淼淼下去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