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寂目光落在薛子丹旁边那个大鼎上,相比薛然的小香炉,这鼎也好,扇子也好,的确大了不少。
薛子丹这一扇惊动了高处赵南。
原本鸣鸾宫五位渡劫都正静坐以观,看见这狂风乍起,赵南忍不住,抬手一拂尘甩去,看见赵南动手,宫商琴声当即转了音调,化作铿锵杀伐之音,一时琴声作刀,朝着赵南疾驰而去。
赵南冷笑出声,拂尘甩飞琴刀,旁边陈顺二话不说,手上长剑骤出,朝着宫商方向狠狠劈下!
“受死!”
陈顺大喝出声,长剑破开合欢宫结界,宫商惊慌睁大了眼,然而也就是那一瞬间,宫商面前似乎突兀出现了一个看不见的空间,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陈顺的剑一寸寸没入空间,随后消失不见。
陈顺大骇,还未反应过来,众人便觉灵力巨荡,随后就看陈顺的剑在半空出现,只是剑尖调转了方向,带着惊涛骇浪一般的气势,对准了陈顺,疾冲而去!
感觉到这排山倒海剑意,陈顺急急后掠,秦风烈目光一冷,一瞬之间,弟子手中长剑似乎受到什么召唤,脱手而出!
上百把灵剑化作剑阵,迎着陈顺的剑疾驰而去。
两方相交,百剑对峙一剑,秦云衣毫不犹豫,拔出长剑朝着合欢宫结界狠狠一劈,旁边两位渡劫长老和赵南也同时跃出,朝着谢长寂急袭过去。
谢长寂站在城墙,神色平静,他仿佛独立处在一个空间,他的时光停转,神色从容,广袖无风自动,只有冰雪寒意,从他身上散开入风中。
周边人再快、再急,都不干扰他半分。
五位渡劫一起围攻而上,角羽忍不住都惊呼出声:“上君小心!”
然而也就是那一刹——风作剑、土作剑、叶作剑、万物皆为剑!
剑气从谢长寂身上爆发而出,生灵化剑,朝着五位修士狂袭而去!
所有人睁大了眼,只觉剑意仿佛是弥漫空间,处处杀气,寸寸含霜。
秦云衣等人察觉不妙,急速推开,秦风烈猛地起身,身上灵气暴涨,从众人手中借剑,和谢长寂万物之剑轰在一起,在高处猛地炸开!
灵剑被震得四散,万物之间碎开又归于天际,尘嚣落定,秦风烈站在高处,领着秦云衣等人死死盯着谢长寂。
谢长寂握着问心剑,足尖一点,跃上半空。
他踏月而行,每一步下,月光都如水波散开。
广袖白衣,飘然若仙。
“谢长寂,”秦云衣急急出声,“花向晚身怀魊灵,乃邪魔歪道,天剑宗如今是自甘堕落,要与邪魔为伍了吗?”
“不。”
谢长寂开口,赵南脸色大喜,正要出声,就听谢长寂道。
“我在此处,非天剑宗在此处。”
这话让皱眉,秦风烈听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自今日起,谢长寂,于天剑宗除名。谢长寂所作所为,与天剑宗无关。”
说着,他横剑在前,一寸一寸拔出长剑。
问心剑于月光下清光婉转,倒映着他平静双眸。
“今日诛杀尔等者,乃,合欢宫,”谢长寂抬眼,看向前方,长剑出鞘瞬间,杀意暴涨,如踏海御浪,疾驰往前,崩山一剑而下,“谢长寂!”
第74章
惊天一剑劈下,剑气纵横百里!
所有修士惊得一跃而起,疾退开去,唯有最前方的剑宗宗主叶臻根本避让不及,只能竖起长剑,硬生生接下这云莱最强者之剑!
两人剑意冲撞在一起,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片刻之后,尘嚣落下,缓慢露出叶臻身影,月光下,叶臻握剑站在原地,还保留着最初的模样。
周边一片安静,片刻后,就看血珠从叶臻脸上浸出,随后“啪嗒”一声响,一人作两半,朝着两边倒地而下。
这场景惊住众人,一宗之主,化神期修士,竟就在一剑之下,没了?!
看着这场景,众人心生退意,秦云衣见状,立刻大喊起来:“父亲,今日不杀,来日更杀不了了!”
如今只是一个谢长寂便如此棘手,若花向晚渡劫成功,今日杀不了,来日更是只能当牛做马,反抗不得。
听着秦云衣的话,秦风烈立刻回声,大喝了一声:“结阵!”
听到召唤,赵南心神一凛,和旁边陈顺对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对方的意思,和另外三位长老一起散开,秦风烈、秦云衣及其他五人结成七人剑阵,将谢长寂团团围住。
谢长寂面色不变,抬手缓缓抚过剑身,缓慢开口:“问心剑,第二式——”
“上!”
七人长剑朝着谢长寂一起疾驰而去,谢长寂目光微冷,足尖一点,往高处跃去,在周身横出弧度:“水泽万物,祭雨!”
剑光流动,剑意如急雨四散而去——
与此同时,云浮塔上,天雷击碎法器结界,终于轰然落到花向晚周身!
剧痛一瞬传达到花向晚全身,与之而来的是一层又一层心魔幻境。
元婴之下,每一次天劫,都是淬体修身,使得修士有着接近于“仙”的身体。
元婴到化神的天劫,是强化神识强度。
而化神到渡劫的天劫,则在于问心。
等到真正渡劫飞升,天劫之中,便会问道。
问心之劫,在于破除内心之障。
最初是剧痛袭来,试图扰乱她的神智,然而对于身体的痛苦,她早已习惯忍受,甚至清心诀都不需要,闭眼正坐,心正,心静,疼痛自然无法撼动其心境分毫。
没了一会儿,入定进入幻境,周边浮现起浓重的黑雾,她走在幻境之中,提步往前。
前方是珠帘低垂,珍珠在风中轻摇冲撞作响。
珠帘之后,女子轻拍着手,高兴道:“阿晚,来,往娘这边来。”
花向晚走到珠帘后,看见花染颜没有半点遮掩高兴的笑容,她旁边坐着一个男子,对方眉目和花向晚极为相似,他看上去有些虚弱,盖着锦被,温柔望着母子两人。
看上去不足周岁的婴孩趴在地上,咿咿呀呀叫唤着,努力往花染颜的方向攀爬过去。
“呀,她能听懂我说话。”
花染颜扭头,看向旁边男子,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夸赞:“你看她多聪明。”
男子温和一笑,只道:“她早就能听懂了,你每次都要重复。”
“我孩子,我多夸夸不成?”
花染颜转过头,又继续逗弄起往她方向爬过来的孩子。
花向晚在幻境后静静看着,打量着床上男人。
这是她的父亲,澜庭仙君。
听说他和花染颜是青梅竹马,师兄师妹一起长大,但她出生后不到七岁,他就因旧伤难愈病故。
从那以后,她母亲就自闭于云浮塔,从小她就得爬上高塔,才能见花染颜一面。
她许久没见过父母恩爱的模样,此刻静静看着,感觉内心一片温柔漾开。
可她清楚知道这是幻境,她得往前走,就得亲手打破这一切,她驻足片刻,便平静拔剑。
珠帘响动,室内一家人诧异看来,也就是这一刹,剑气轰然而过,美好碎裂一地,化作一片虚无。
花向晚提步往前,神色平淡。
幻境中不能停留,停留越久,天雷在身上所造成的伤害越多,如果超出身体承受极限,便是灰飞烟灭的解决。
她心中知道得很清楚,周边黑气又散,她听见一声疾呼:“阿晚!”
这次幻境实感更多了几分,她回过头,就看沈逸尘焦急跑了进来,他一把抓住她,急道:“阿晚!瑶光在外面……”
话音未落,花向晚的剑尖已经捅进他的身体,沈逸尘愣愣看着花向晚,花向晚神色平静:“逸尘,我们会再见的。”
说完,她拔剑而出,沈逸尘不可置信看着她,花向晚面前出现越来越多的人。
萧闻风……琴吟雨……程望秀……
她一路砍杀过去,没有半点迟疑,没有半分停留。
等到最后,她一抬头,发现自己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风呼啸而过,她疲惫站在悬崖边上,周边是魊灵嘶吼之声,是风雪呼啸之声,谢长寂半跪在她身前,他身后是问心剑一脉几百弟子,他握着剑,手微微颤抖。
看着这场景,花向晚忍不住笑起来,她回头看了一眼那熟悉的邪魔之海,漫不经心:“我连我师门都杀得,你们以为,我就舍不得他了吗?”
“舍得呀。”仿佛是许多人汇聚成一个人的人声回荡在幻境之中,对方大笑起来:“可舍得又如何呢?你还不是怕?”
“我怕什么?”
花向晚看着围绕在自己面前的黑气,黑气只有一张脸和蛇一般的身体,那张脸不断变换,对方环绕着她,观察着她的神色:“你怕被选择。”
说着,对方从她腰部开始,缠绕着她往上,攀爬到她耳边:“怕有了希望又失望,怕重蹈覆辙,又会错了意,托付错了情。”
黑气离开她,来到谢长寂周边,它围着谢长寂打着转,声音带笑:“你知道他喜欢你,可他永远不能像你期望那样喜欢你。他总有一天会像过去一样,选择放弃你。他喜欢你,喜欢呀,当年也喜欢,可后来呢?”
人脸猛地出现在她面前,带着冰冷笑意:“不也眼睁睁看你跃下死生之界吗?”
“喜欢有什么用啊?该杀还得杀,像你这种邪魔歪道,杀了也是应该。”
“你说得不错。”
花向晚听着,轻笑起来:“我这种邪魔歪道,杀了,才是他谢长寂应该做的事。”
听到这话,人脸疑惑歪头:“嗯?”
“你算错了一件事。”
花向晚看着面前人,眼中浮现几许柔光,她想起在溯光镜的幻境中,合欢宫前,谢长寂守在前方不肯退却半步的少年身影。
“我的确害怕过被选择,也害怕有希望又失望。可这在我生命里,太微不足道了。”
花向晚说着,往后退去:“我有更重要的事,他曾经选择过我,我没有遗憾。所以,不必他选,我也并不害怕。”
因为,他爱不爱她,结局都已注定,一切与她无关。
她从容张开双臂,和上一次一样,往邪魔之海倒去。
只是和上一次不同,这一次她内心一片坚定,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像从容走向自己早已注定的结局。
她一瞬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幻境,还是两百年前。
也就是这一瞬恍惚之间,她突然看到一袭白衣抛弃一切,从剑阵中冲向她,朝着她一跃而下!
白衣如鹤而坠,周边血色蔓延,他朝着她伸出手,花向晚睁大了眼。
也就是那一刹之间,周边天旋地转,一切轰塌而下。
黑气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花向晚惊骇提剑,朝着追逐而来的青年一剑挥砍而去!然而剑锋劈开谢长寂,却毫无用处,周边全是谢长寂的碎片。
天剑宗上,破心转道;
灵舟之内,谢长寂站在房门前,听着她在屋中沐浴之声,手中捻着一抹清心诀,迟疑许久,终于还是转头看向窗外明月,缓缓放下;
神女山上,谢长寂埋在白雪之中茫然感悟,领域之内,他一片一片,将温少清千刀万剐;
沉睡之中,他将所有嫉妒化作欲望之海;
梦中冰原,他与她死死纠缠……
她看着他一步一步,从高山白雪,堕入人间红尘,看着他从世人敬仰的仙尊,一路滚落尘埃。
巫蛊宗地宫,阴阳合欢神像下,剑血相交,他们抵死相缠。
她放出魊灵给冥惑种魊那一夜,他默不作声守护。
魔宫宫宴,他听碧血神君所有挑衅,最终也只问她一句:“当年,你是真的喜欢过谢长寂,对吗?”
她愣愣看着这些画面,一路往下沉降,黑气笑起来。
“我可没骗你。”
它伴随着她一路往下:“这可都是真的,他比你想象得付出得要多,可你却给不了他。”
“你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死,所以你向死而生,所有过去和幻境都困不住你。你不怕死,不怕失去,不怕被选择,不怕被拒绝,这是你的一腔孤勇,可谢长寂呢?”
黑气的脸贴到她面前,化作谢长寂的长相:“所有人都会因为你的死而活。可你死了,谢长寂呢?”
“你看他——”
周边浮现云浮塔内,谢长寂质问昆虚子和苏洛鸣的话语。
“无论成神成魔、正道邪道,花向晚好好活着,便是我所求。”
“长寂有愧于师门,今日自请离去,日后谢长寂于西境所作所为,与天剑宗无干
听到这话,花向晚睁大眼。
“他哪里是破心转道?”黑气大笑起来,“他是堕道!”
“他为了你,毁了前程,背弃宗门,你若死了,他呢?”
“可你若不死,这两百年——”黑脸覆在她耳边,“你,秦云裳,薛子丹,灵北……你们所做一切,不都白费了吗?”
“所以你怕啊,”黑气语气带了几分怜悯,“你不怕被抛弃,不怕被选择,你怕的是——”
“被爱。”
这话出现那一瞬,天雷轰然炸响,一瞬之间,花向晚看见赤眼白衣,手握问心长剑,脚下一地尸体的谢长寂。
他浑身杀孽缠身,云莱西境两地修士环绕在他身边,天道威压在上,他剑都砍杀成了血色。
而后天雷轰然而下,无数人飞扑向前,尸山血海之中,众人喊杀出声:“杀——谢长寂!”
“天道在上,诛杀邪魔——谢长寂!”
白衣青年听着这话,神色不变,他在天雷中举剑,微微歪头,眼中带了些迷惑和茫然,语不成句。
“晚晚,喜欢,谢长寂。”
“不……”
看见这个场景,花向晚再也止不住,猛地扑向前方,疾驰向前,惊呼出声:“住手!谢长寂!住手!”
她根本分不清虚实真假,她感觉周边血腥气如此真实,不远处的人真真切切站在前方,她狂奔向前,嘶吼出声:“谢长寂,停下!”
也就是这一刹,云浮塔上,与塔身一般粗壮的劫雷轰然而下。
秦云衣被谢长寂一剑轰飞在地,察觉劫雷变化,眼中迸发出惊喜之色,高兴道:“花向晚渡不过这场天劫了!”
听到这话,谢长寂回头扫了一眼云浮塔,就看白竹悦已经领着人冲了过去。
这样的劫雷,明显是渡劫之人控制不住心境,沉沦幻境所致。
哪怕是他——或是世上任何一个修士,都难以抵挡。
他眉头微皱,却没有后退半步,提剑朝着前方秦风烈俯冲而去,与此同时,所有人都看见,一个透明的魂体从他身上脱离开去,在接触到月光刹那,魂体化作实体,好似是两个谢长寂。
一个往前拦住秦风烈等人,一个斜上向高处,迎向高处雷劫。
“是化神分身。”
赵南立刻认出来,大呼出声。
修士化神之后,识海中元婴便会凝成可以脱离肉身的分身,可一旦分身离体,本体的修为立刻便会下降许多。
这也意味着,这是攻击谢长寂最好的机会!
秦风烈毫不犹豫,手中重剑凝聚灵力,朝着谢长寂狠狠劈下。
秦云衣也爬起来,连忙一剑轰向合欢宫结界!
而这时,谢长寂的分身也到达塔顶,一剑横劈而去,斩在天雷之上!
天雷受人干扰,立刻翻倍变粗砸落而下,谢长寂引雷到周身,以身扛住这天降之罚。
剧痛冲刷在这具分神之上,谢长寂本体也受影响,手上长剑微微一颤,秦风烈察觉他的虚弱,顿时高兴起来:“怎么,到现在还不出最后一剑?”
说着,重剑带着磅礴灵力而下,谢长寂不敢硬接,足尖一点,往后落去,陈顺见状,和赵南联手从他身后急袭!
六人组成剑阵将他团团围住,剑光不带半点喘息流窜在他周边。
秦风烈的重剑刚烈勇猛,周边飞剑灵巧敏捷,动静相合,将他绞杀在中间。
谢长寂一面躲闪着剑阵围猎,一面硬抗着天雷重击。
秦云衣一剑又一剑轰砍在合欢宫结界之上,云姑梦姑玉姑三位长老拼命维系着结界。
两方对峙之间,秦云衣大笑起来:“你们以为,就凭你们三个废物化神,就能拦得住我?”
说着,秦云衣抬手举剑,高喝出声:“弟子助我!”
音落,鸣鸾宫所有弟子祭剑而起,跟随着秦云衣狠狠一剑,猛地冲撞在结界之上!
两百年来,鸣鸾宫占据灵脉资源,上上下下弟子都极为出众,举宗之力一剑而下,合欢宫结界瞬间碎开。
狐眠睁大双眼,再不恋战,疾退往后抬手轰出法阵,试图拦在众人面前。
然而她法阵刚开,秦云衣便是一剑劈下,大喝出声:“偿命来!”
这一剑劈在法阵之上,法阵瞬间碎裂,狐眠被剑气冲飞过去,薛子丹赶紧上前,一把扶住她,急道:“你没事把?”
狐眠来不及说话,就看鸣鸾宫弟子铺天盖地而下。
鸣鸾宫弟子士气大震,秦云衣剑尖直指城门,大喝出声:“杀!”
听到这话,鸣鸾宫弟子高呼三声:“杀!杀!杀!”
人群如浪而来,灵南紧张握着剑,和灵北领着弟子挡在宫门前。
谢长寂听得声音,一剑横劈往下,欲封下这些弟子冲上前的路。
秦风烈看出他的意图,也一剑劈去,和谢长寂的剑意撞在一起。
剑意在高处炸开,下方弟子也如两股浪潮汇聚在一起。
秦风烈一剑劈过,随即第二剑紧接而上,重剑朝着谢长寂迎面斩下,这一次他的剑来得极快,仿佛是拼尽全力。
“没有最后一剑,你还想分神出体后赢我?!”
重剑越来越快,顷刻百招急来。
谢长寂面色平静,他冷静躲避着旁边偷袭利剑,一剑一剑和秦风烈的剑震在一起。
“你就看着吧。”
秦风烈笑起来,眼中满是战意:“当年合欢宫守不住,如今一样守不住!”
谢长寂不说话,他分身抵御着天雷,为花向晚求着一丝生机。
而幻境之中,花向晚在黑暗中无边无际坠下。
她已经不清这里是何处,彻底迷失。
周边是无尽黑暗,她一路往下坠落。
她没有勇气往上,没有能力思辨,她彻底迷失在幻境之中,却不知为何,始终没有走到尽头。
“阿晚。”
有人轻呼出声,她迷茫看着高处。
是谁?
“晚晚。”对方的声音再次传来,好似许多声音混杂在一起。
一只白玉雕刻一般的手从虚空中探出来,缓慢伸向她。
“花向晚。”
他在叫她。
是谁?
是谁还想留住她?
她听着他的声音,茫然伸手,指尖相触,他们的手。
带着白光的魂体从黑暗中慢慢显现,束发白绫和白衣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晚晚,”谢长寂声音传来,花向晚愣愣看着他,听他出声,“活下来。”
花向晚说不出话,她看着青年坚定又平静的眼神,他温柔又宽广,像是月下深海,将她的意志一点点吞没。
“我陪你。”
活下来,我陪你。
一瞬之间,风雪破开幻境,父母期待、亲友相护,最后谢长寂的身影一道一道出现在她面前。
少年夜守门外,一路相伴相随。
他永远站在她身后,回头是他,入目皆他。
“谢长寂……”
“活下来。”
他声音清明:“活下来。”
选择死是一种勇气,选择生更是一种勇敢。
她可以从容赴死,可若她活着……她可以活着。天生她,父母养她,亲友护她,不是让她来这世上赴死。
他陪着她,她为什么,不能倾力活一次?
她看见合欢花飘散风中,看见自己师门已经故去的众人,看见沈逸尘,看见长辈、灵南、灵北。
他们一路往前,笑意盈盈看着她。
只有死一种办法吗?
她还活着,还活着,就当一路奋力往前,不放弃任何一点希望,谁若挡她她杀谁,谁若拦她她斩谁。
她的剑无坚不摧,她的到至刚至强。
她求强者之道,不以死相求,而是,活着,好好活着。
她一路独行时尚且能走下去,如今有他陪着,为何不能走下去了呢?
她死死握住对方的手,在对方清明的眼中,从泥泞中被一点点拉起。
她看着面前幻影,他幻化成无数面容,最后停留在谢长寂的样貌上。
他还在等她。
他想她活。
她得活。
念头出现,这时候,高塔之上,雷劫越来越大。
雷霆似若天罚,如瀑而下瞬间,谢长寂终于支撑不住,分身在雷劫中猛地碎开,化作飞灰,而天雷终于再次降临到花向晚身上,谢长寂一口呕出鲜血,毫不犹豫转身往后。
然而事已至此,秦风烈怎么可能错此机会,大喝一声“云衣!”之后,秦云衣带着其他渡劫修士瞬间挡在谢长寂面前,而秦风烈紧追而上,一剑狠狠砍下!
谢长寂回头挡住秦风烈重剑,周身灵力爆开,抵住身后几人暗袭。
“挣扎什么呢?你没有最后一剑吧?又护得了谁?”
秦风烈看着谢长寂,冷笑出声:“反正是要死的人,她要死,你也得死。”
“她不会死。”
谢长寂平静开口。
他不能让她死。
花向晚。
她得活着。
要好好活着。
他要替她守住合欢宫,陪她报仇,他失去她两百年,他要用余生,去让这两百年的伤口痊愈。
他不会让她受人屈辱,让她卑躬屈膝,让她痛失所爱,让她无能为力。
他没有最后一剑。
那又如何呢?
谢长寂握紧问心剑,眼底暗红色流涌。
“没有问心剑最后一剑,又如何?”
谢长寂和秦风烈一剑重重相撞,秦风烈看见他眼底红色,面上惊骇,随即就看他周身黑气暴涨,鬼魅魍魉似乎受其召唤,从四面八方朝着他一路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