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团刀光剑影,在湖面上宛如伤残的花朵,惨烈的怒放着,鲜血淋漓而出,就要将八百里洞庭都染成一片修罗地狱。

震天的号角声响起,岳家军顶住了水军第一波攻击,用烟火通知后面的军队。于是,战鼓轰嗵响起,无数大船从对面急速驶来,纷纷加入了战团中。杨幺再也端坐不住,指挥着手下的亲兵团参与了战争。

唯一不动的只有金先生,慢慢地,他的脸上浮出了一丝微笑。

洞庭绝不能与宋廷联合,江淮以南,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都将是他的囊中之物,决不容任何人染指。

战鼓一起,独孤剑的脸色立即变了。他与飞红笑才走到君山山腰,就听到了这仿佛撼天动地的战鼓声,而他,也闻到了刺鼻的血腥之气!

独孤剑冲上了一块大石,正好望见那正惨烈作战的湖面。他一时无法理解,为何局面会转变成这样。他转过头去,望向山顶,一声凄厉的呼声从他嘴中发出——他赫然见到,朦朦细雨中,他插上的那柄旗子,已变成了蓝色!

他仓惶伸手,拿出了另一面旗子,这面棋子是蓝色的,他方才插落的是白色旗子,这决不会有错,但为何片刻之后,白色旗子竟就变成蓝色了呢?

独孤剑想不通,他转身向洞庭冲去,他要阻止这一切,他决不能让这错误的杀戮进行下去!

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个人影,飞红笑望着他,脸上显出了复杂的神情。她凝视着独孤剑,仿佛看着一个陌生的路人。

独孤剑忍不住顿住了脚步,轻轻的,飞红笑道:“你不要去了。”

独孤剑道:“为什么?这全是由于我的失误造成的,我一定要阻止这场战争!”

飞红笑惨然摇头:“不是你的错误,这都是他的安排,你只不过是受其利用而已。只要有他在,洞庭就决不可能与岳家军联合的!”

独孤剑动容道:“谁?他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飞红笑道:“你不要管这些了,他恨你入骨,你赶紧走吧。洞庭水寨已与岳家军开战,你对他已没有任何用处,他一见到你,必定会杀了你的

 独孤剑大叫道:“你一定要告诉我,究竟他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飞红笑急道:“你不必知道这些,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独孤剑冷冷一笑道:“你不说,是因为你是他的同谋么?若不是,你又怎知道这些?”

飞红笑的心在滴血,他们始终是敌人啊,但她顾不得这么多,她忧心如焚,只想赶紧催促着独孤剑离开。但独孤剑的神色是那么坚决,使她悲凉地意识到,她无法说服他。她的心在向下沉,因为她知道,洞庭大局已定后,那人必定会尽全力赶到这里来,来为他称霸天下驱除最后一个障碍。

独孤剑猜的并不错,她是他的属下,所有人都是他的属下。但她不能眼看着独孤剑死,她决不能让独孤剑死!

独孤剑喃喃道:“我一定要阻止这场战争,我一定要阻止!”

他拔步向前,面前是飞红笑,这次,他决定,他再也不让这个女子阻止自己。

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了过来,那声音很温和,仿佛是在劝阻犯错的亲人一般:“你为什么不听她的呢?我来了之后,你真的就走不了了!”

独孤剑猝然回首,他实在想不到,眼前的竟然是金先生!

他惊讶,震惊。但他随即就已明白。

金先生为什么将他从王嵩与钟子义的魔掌下救出!

金先生为什么要带着他去说服杨幺及水寨群豪!

金先生为什么要跟他们相约以旌旗为暗号!

显然,那旌旗已被他动了手脚,无论独孤剑挂上的是什么旗帜,最后一定都会是蓝旗。飞红笑说的没错,有金先生在,洞庭就决不可能与岳家军联合。

这金先生又是谁?他花了如许精力,费了这么多时间,潜入洞庭内部,取得群豪的信任,终于一举粉碎了宋廷对洞庭的招安。心机如此深沉,他究竟是谁?

金先生微笑着,他显然从眸子中的变化看出了独孤剑的心思。他淡淡道:“我乃金国四皇子,宗弼。”

他张开双手,仿佛要将洞庭与君山全都覆盖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这个江山,注定要是我的。”

他的目光深深凝注在独孤剑身上:“所以,我决不能让你将它送给宋廷。而且,我要践帝位,必须要杀了你。”

他的双手落下,萧然道:“你可知道,九韶阵法的奥妙?”

随着他的动作,凝结在洞庭上空的阴云仿佛被一股奇特的力量牵引着,轰然向这边移了过来。金先生傲然道:“这不是普通的阴云,此乃战云,是战死者不甘之意与杀戮者狂暴之气凝聚而成。能将战云布成阵法了,除了诸葛武侯,也只有我一人而已!”

他的手结成一个个繁复的手印,而那战云就随着他的手势急遽地变化着,奔马般窜了过来,轰然将整座君山都覆盖住。恍惚之中,万千染血的幻影在被笼住的黑暗中渐渐清晰。仿佛他们都是战死者不甘心的魂魄,却被金先生用秘法从幽冥地狱中重造了出来。

金先生凝视着飞红笑:“你是要跟他一起死,还是随我走?”

飞红笑没有回答,她的脚步也没有移动,金先生慢慢点头,道:“我早该知道的,你们注定要死在一起。”

他转身向外行去,悠然道:“只要阵云还在,这阵法就绝无破解,战争还要持续一段时间,而你们绝支撑不了那么久的!”

随着他的脚步踏出,那些幻影猛然齐声啸叫了起来,他们手中模糊的兵刃猛然变得雪亮,齐齐向独孤剑扑了过来。

飞红笑叫道:“不要上当,这些都是幻影!”

独孤剑手刚抬起,闻言不由一震,而此时,一个血红的影子窜到了他的身前。那是个战死的宋兵,他的左手被人斩断,面目、胸前被砍得血肉模糊,巨大的痛楚蹂躏着他的肉体,他一面前行,一面极为惨烈地号叫着,血红的大刀向独孤剑当头砍了下来。

独孤剑想到飞红笑的话,硬生生将宝剑收住,任由那一刀砍在身上。一股激烈的疼痛从他肩头迸发而出,他感受到自己的身躯似乎被这霸猛的一刀斩成两段,血肉横飞。但他的目光却看到,那大刀从他身体穿过,连衣服都没带起。感观与视觉的巨大分差让他错疑自己正处在两个世界的边缘,那痛苦是如此真实,仿佛要撕裂他的每一分神髓!

金先生笑道:“就算是幻影又如何?你们仍要承受他们临死时所感受到的一切痛苦,直至神魂被炼成粉末。”

一个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却以为,你的阵云绝无可能取得了他们的性命!”

金先生猝然住步,战云凝成的幻象微微一乱,就见宸随云淡淡立在山水清光里,神态萧然,仿佛只是在欣赏君山幽雅的风物。

金先生忍不住呼道:“你…你没被杀死么?”

宸随云道:“区区道尸,还杀不死我。九韶之阵,也不是你才会用的!”

他的双手也徐徐张开,洞庭上的乱云竟随着他的驱赶,向这边再度奔涌而来。不同的是,金先生所驱使的,乃是靠近洞庭一方的云朵,而宸随云所摄,却取自岳家军上方。两股云团在君山上轰然冲撞,宸随云冷冷道:“看看你的水军吧,他们还能抵挡得了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