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巡满面鲜血,扭头对莫之扬道:“巡早知与虎谋皮,徒取其辱。”昏倒过去。莫之扬摇头无语,上前施救。安昭往前走了两步,手扶城墙,高声道:“你怎么嗜杀成性?连这最后百人也不肯放过么?”
安禄山气道:“你总之不认我这个爹爹了,我放过他们又怎样?”安昭泪如雨下,道:“你放过他们,我认你便是。”安禄山沉吟良久,抬头道:“好,我答应你。开了城门罢。”
南霁云拉住莫之扬,悄声道:“那安禄山怎么说都是你岳丈,你不便杀他,等到了城下,我假意老老实实,乘他不备,咔!”做个手势。莫之扬点点头。南霁云笑道:“好兄弟,好兄弟!”拔出大剑,扔到城下,叫道:“我不打了,你们来收城罢!”
安禄山一声令下,三百名敢死队登上城墙,开了城门。张巡等都不再抵抗,叛军将大旗插上城头,将唐军旗帜拔下来烧了,把张巡、南霁云、莫之扬、张顺及其余将士等一百二十余人绑了,带到大军之前。惟恐南霁云、莫之扬等人威猛,全给他们上了枷板,又绑以牛筋。
安禄山已下了马,坐在车上,手中仍拿着马鞭子,向安昭一指,道:“带她过来。”安昭向莫之扬望了一眼,道:“莫郎,我求他饶你。”莫之扬心下沉重,什么也没说。安昭一步比一步艰难,走到安禄山身前,慢慢拜了下去,道:“不孝女昭儿拜见父亲大人。”安禄山冷冷道:“叫爹爹就成,什么父亲大人?爹爹害眼,到近前来我瞧瞧。”安昭站起来走过去,安禄山拉住她手腕,看了一会,道:“好女儿,好女儿,你跟爹爹唱反调,却还是唱不过你爹爹。来,坐到我身边来。”安昭只得上了车。
安禄山传令:“带张巡、南霁云、莫之扬过来!”三人被带到车前。安禄山大笑道:“我女儿像我,什么事都不忠不孝,给我找了个好女婿!”安昭素知安禄山笑得越厉害杀心就越狠,当下哀求道:“爹爹,你不要杀他。”安禄山嘿嘿笑道:“不杀,不杀,我喜欢他还怕来不及呢。”安昭心下惶恐,欲从她父亲脸上寻出一点答案来,却见安禄山两只眼睛白多黑少,不由得失望了,一阵晕眩,几欲跌倒。
安禄山将张巡、南霁云二人狠狠盯了半日,忽然哈哈大笑,指着张巡道:“阁下也真是一个奇才,我大军有百条攻城计策,你就有千条应付之计,小小睢阳城,不足两万人,竟致我大军围困近五个月,这才攻下。张巡,睢阳的两万人都死在你手中了,你知错了么?”张巡心道:“你哪知自己众叛亲离,我的千条应付之计大多是你女儿的主意?”冷笑一声,昂首道:“张某无愧于天地,你乱臣贼子,无颜问张某是对是错。”安禄山越发笑得响亮,一边道:“古今蛮横之人,无有你这样的,没有粮食吃,就吃人?我起先不信,方才到城中亲眼见了,才知你是这么一个十恶不赦之徒。”张巡冷冷不语。安禄山笑道:“李唐无能,江山该姓安了,我前锋军队报来消息:洛阳已经攻陷。寡人过两日就到洛阳平定天下去了,你死守睢阳,不就是所谓的‘忠’吗?可李隆基那个老头子早逃了,不日寡人就将取下他的人头!”
张巡呆了呆,目中血泪混流,骂道:“贼子!贼子!我死后变作厉鬼也要索你性命!”安禄山大怒,他平时胖得站不起来,这时候却一蹦老高,喝道:“犟狗,去死!”一脚踢在张巡腰眼上,张巡疼得一时骂不出来。安禄山自忖有失“君王风范”,坐回椅中,看着南霁云,笑道:“寡人听说你是天下第一剑术,果然生得不凡。鸟择良木而栖,仕择明主而事,你小子投降罢。”南霁云沉吟不语。莫之扬知他的心思,咳嗽一声。南霁云望他一眼,点了点头。张巡先前昏迷,不知道他们两人商议好的计策,这时道:“南八!男子汉大丈夫,不过一死。死则死矣,岂能屈服!”
南霁云背上箭伤鲜血直冒,已知自己恐无刺杀之机了,听得张巡这番话,不由得豪气兴发,笑道:“我本来打算假降,杀了这贼子。张将军深知南八,既然叫我死,南八岂能求活!教天下人耻笑?”转过头来,对安禄山道:“杀罢,我若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南八。”
尹子奇与张巡、南霁云五个多月对垒,由恨到敬,见二人就要赴难,竟难以忍受,插言道:“陛下,张巡、南霁云为大义之士,杀了他们,恐激起唐军誓死抵抗之心。不如放了,让天下人感念陛下慈仁之德,以求靖清四海……”尹子奇话还未完,安禄山已笑道:“我又不学孔子孟子,要什么慈仁之德?”尹子奇吓得低下头去,答道:“是。”打个手势,刀斧手将张巡、南霁云并睢阳其他将领姚阗、张顺、雷万春等人拉到一边,独独留下莫之扬。莫之扬又痛又怒,大声道:“安狗贼,你不是答应过昭儿放过城中军民么?怎么言而无信?”安禄山大怒,大骂道:“小狗子,我本想饶你一命,但又改变念头了!拉走!”莫之扬身怀绝世武功,戴了枷锁,但也抵不住十几人拖拉。安昭惊急攻心,扑上前来,却被刀斧手硬架住,大呼道:“莫郎!莫郎!”莫之扬心如刀绞,却无计可施,一边身不由己被拖着走,一边回头望着安昭,目眦欲裂。
安禄山气极败坏,道:“我就是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你们能怎么样?来人哪,先杀尽睢阳军民,再杀张巡等蛮狗。杀!”一声令下,刀斧手纷纷挥刀,可怜城中仅剩的一百二十余军民,眨眼间身首异处,倒在血泊之中。
南霁云对莫之扬道:“莫兄弟,可惜咱俩以往忙着杀贼,没有机会比试剑法,等到了阴曹地府,咱俩要好好切磋武艺。”莫之扬见他说笑如常,又钦佩又悲痛。正要答话,却听安昭大呼道:“莫郎,我先走一步!”莫之扬看时,安昭已从袖底翻出一柄匕首,插进胸腹。便在此时,身后刀斧手举刀向南霁云、张巡、莫之扬砍落。莫之扬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猛然一闪,双足飞出,将砍自己的刀斧手踢倒,情急之下,“两仪心经”激发到巅峰,“劈劈啪啪”,身上绑的牛筋寸寸挣断,大喝一声,将枷板劈成两片,顺手掷出,向安昭奔去。
叛军守卫见他这般威猛,纷纷抢上。莫之扬有“混元天衣功”护体,直视刀枪剑戟如无物,挥掌劈翻数人,已奔到安昭身前,一把抱起,呼道:“昭儿!昭儿!”安昭双目勉强睁开一线,却已说不出话来。莫之扬回头一瞥,张巡、南霁云、张顺等已全倒在血泊之中,不由大叫:“我跟你这狗贼拼了!”抱起安昭向安禄山扑去。安禄山吓得从车上滚落,“砰”的一声,车厢被莫之扬一掌击碎。众守卫拼死上前护卫。莫之扬抱着安昭,知道再杀不了安禄山,长啸一声,向外掠去。
他心智混乱,只知拼命也要出去,抢过一杆长枪,见人就挑,安禄山大军十几万人,竟拦他不住。不知过了多久,他前面再没了叛军,丢掉长枪,大呼道:“昭儿,醒醒!昭儿,醒醒!”可安昭哪有回应?莫之扬急得放声大哭,心想:“天下能救她的,大概只有百草和尚了。”当下辨了方向,一路向镇龟山奔去。
他手按安昭背心,护住她心脉,一边不停疾奔。足两天两夜,已跑得精疲力尽,方行至镇龟山。他记得齐芷娇曾说过百草和尚搬到后山,拼尽力气翻过山峰,却见后山林木杂生,哪见半片屋棚?大叫道:“百草大师!百草大师!”连呼数声,声动群山。却是除了回声,再无动静。他只觉得头晕眼花,安昭的生命也好似正一点点逝去,再也支撑不住,仰天躺下,心中一个念头道:“昭儿,昭儿,这回我们一起死了,再没什么能将我们分开了!”大喝一声,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一丝感觉点亮脑海。他记起许多事来,却又一时分辨不清,不由急得大呼:“昭儿!昭儿!”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猛地惊醒,却是躺在一张板床上。旁边一个孩子两三岁,长得精瘦,凸凸的脑门下闪着两只大眼睛,正盯着莫之扬,见他醒来,一张小脸上立即充满笑容,对旁边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道:“爷爷,师……师……动……动……”那老者转过头来,却不是百草和尚又是哪个?
莫之扬喜极,奋力要起来,却觉得浑身疼痛,竟未能坐起。百草和尚瞪眼道:“你昨天来时已经半死了,身上经络无一不虚弱之极,好好休息罢!”莫之扬问道:“昭儿呢?”百草和尚道:“还没死!”莫之扬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不觉全身软了,连说话也没了气力,勉强笑道:“多谢大师,原来昭儿又活了过来。”百草和尚叹道:“可也说不上活着。”莫之扬惊道:“那究竟怎的?”百草和尚指着板棚角上的一道布幔,道:“安姑娘在那里休息,究竟怎么了,待会你自己看罢。”莫之扬愈发急了,调运几下呼吸,坐了起来,但觉头晕目眩,两耳轰鸣。那小孩一直站在旁边看他,这时上来将床下的鞋子找出来,摆在他脚下。莫之扬忽然明白过来,呼道:“小难儿!”冯难归笑一笑,往后退了两步。莫之扬想起齐芷娇的惨死,如今这孩子既没见过爹,也再见不到妈了,不禁鼻子一酸,上前抱起他,哽声道:“小难儿!”落下泪来。那冯难归经常见百草和尚落泪,养成了个陪泪的习惯,看莫之扬哭了,自己也跟着哭,抱住莫之扬的脖颈。莫之扬肝肠寸断,轻抚冯难归后背,一时泪湿衣襟。
百草和尚貌似糊涂,其实心中是最明白不过的,见此情景,已知齐芷娇再也回不来了,不由老泪纵横,问道:“你见到芷娇了?”莫之扬放下冯难归,叹道:“见到了。”将睢阳情形简略说过。百草和尚哆哆嗦嗦道:“好孩子,傻孩子;好孩子,傻孩子!”忽然暴躁起来,“咣”的一下,将破桌上的一个青边大碗摔得粉碎。冯难归听不大懂,但脸上神情却极郑重,问道:“妈妈……哪……哪……”这段时间正是学着说话的年龄,百草和尚哪里善教?他小小的心里面满是“妈妈为什么不来看我”的念头,却偏生问不出来,急得小脸都涨红了。莫之扬心下难忍,拖着身子,去布幔后看安昭。
安昭静静地躺着,神情极为平静,她心口上的匕首已经起出来了,睡得正香。莫之扬唤道:“昭儿!昭儿!”安昭一动不动。莫之扬刚放下的心不由又提起来,抓住她手,唤道:“昭儿,昭儿!”安昭还是半点反应皆无。百草和尚掀开布幔,说道:“你不用叫了,就是在她耳边放个爆竹,她也听不到。”莫之扬魂飞天外,怔怔道:“你是说她……她已经死了?”百草和尚道:“可也没死。只是她有了身孕,缺了滋养,气血已尽,加上悲痛过度,以致神智皆乱,经络阻断,虽是气息未绝,却听不见、看不见,不能动、不能言,与树木花草无异了。”他每说一句,莫之扬就觉得心脏被猛击一下,听到最后,再也支持不住,呼了一声:“昭儿!”又晕倒在地。百草和尚叹了一声,骂道:“活受罪,活受罪!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偏偏死了!”
四个月后,镇龟山后山坳小小板棚之中,升出袅袅炊烟。百草和尚、莫之扬、冯难归三人正围着小饭桌准备开饭。锅中煮的是斑鸠汤,火里还烤着两只野鸡。自从莫之扬来后,百草和尚、冯难归的饮食大为改善,这时虽也肉香四溢,却不似刚开始时那般馋不可耐了。百草和尚捏着一本药谱,念念有词。冯难归已会摆放碗箸,问道:“师父,难儿能不能干?”莫之扬笑一笑,牵出两道深深的唇角纹。这四个月来,他简直已瘦成另外一个人了。
稍顷,等锅中肉汤煮好,莫之扬熄了火,给百草和尚、冯难归盛了,将两只烧野鸡去了杂,剥开放在盘中。又盛了一碗汤,仔细吹得不烫了,端到板棚一角的布幔后,那里躺着依然不会动、形同“树木花草”的安昭。不过,她的小腹已高高隆起了。她虽然不会动,她腹中的生命却依然在混沌中茁壮成长,再有一个多月,她就将成为母亲。
莫之扬将汤放在旁边的小桌上,半坐在床上,脱了鞋子,伸一条腿垫在安昭颈下,从褥角上的一个小盘中拿出一根竹管,极小心地撬开安昭牙关,插入她喉中,轻声道:“昭儿,今天晚上我们吃的是斑鸠汤,不烫了,你吃罢。”拿汤匙慢慢地灌下去,一顿饭直喂了小半个时辰。饭后,莫之扬拿手给安昭擦嘴时,忽然见她眼角上挂着亮晶晶的泪珠,慢慢流下来。莫之扬觉得心跳都要停下了,好一会儿才叫道:“百草大师,百草大师,你看哪,她会流泪了!”
百草和尚闻言过来,仔细瞧了一会,道:“这针炙二十四穴加上这两日来的药,多少有些用了。安姑娘啊安姑娘,我老不死换了七副药方了,你可说什么也要好起来,别让我老不死丢人现眼!”对着安昭打拱作揖,念叨了一会,又去酝酿药方了。独小难儿陪人落泪成癖,一边给安昭抹泪,一边给自己抹泪。
第二日下午,百草和尚叫莫之扬到了跟前,正色道:“我也不怕告诉你:安姑娘即将临盆,如若临盆前醒不过来,就别指望能过了这一关。”莫之扬叹息不语。百草和尚又道:“以前先师薛白衣曾有一副神方,名叫‘醒魂汤’,治的就是这个病。可惜这方子竟然不见了,老不死这几个月苦思冥想,终于想起那方子的配制之法来。”莫之扬一下弹了起来,喜道:“当真?”
百草和尚叹道:“方子是想起来了,可惜还不如想不起来。”莫之扬道:“那是为何?”百草和尚不答,将一张树皮纸递过。莫之扬看时,却是“醒魂汤”的配制之法,竟是一百二十余味药,“犀角”、“千年首乌”、“茯苓”、“雪莲”、“熊胆”、“鹿胎心”、“长白山百年老参”等等名贵药材均在其中。莫之扬一路看下去,不由得呆了,戚然道:“这些药物从哪才能找到?”
百草和尚一生以无病不治自诩,这会儿碰上了一大难题,骂道:“啊呸,这样的方子,除了皇帝,谁还能治得起?”
莫之扬失魂落魄,拿着那个方子呆呆不语,直到天色黑透,百草和尚已搂着冯难归睡了,他还呆呆坐在安昭床前。一会儿摸摸安昭的脸庞,一会儿又抓了她的手捂在自己脸庞上,心中叹道:“老天!老天!你为何这样待我?”与安昭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一幕幕回忆起来,哪里睡得着?喃喃说道:“昭儿,你这病要是治不了,我就陪你一起死了罢了。”他不知安昭是否能听到这句话,摸摸她脸颊,冷浸浸湿乎乎的,分明是哭了。一股大悲凉弥漫于莫之扬的胸腑,便在这痛绝之中,他忽然觉得心念一闪:“除了皇帝,谁还能治得起?”
他认得皇帝,还认得杨贵妃、太子,以及永王李璘。
甚至,他与李璘还是金兰之交。
他抓起安昭的手,捂在自己胸口沉声道:“昭儿,我明日便走,我要去为你找药治病!有百草大师照顾你,你要挺住,等我取药回来!”他感到一种希望,虽然那样遥远,却分明那样强烈。
第二日一早,莫之扬辞别百草和尚,出了镇龟山。五月未下山,这番出来才知道天下发生了大变化。原来唐明皇率太子逃离长安后,李亨未跟随,而是招集兵马抗击叛军。公元七五六年八月,李亨在灵武城称帝,即为唐肃宗。逃到川蜀的李隆基不知详情,仍未退位,以皇帝身份颁发诏书。此时大唐二帝并存,称为历史奇观之一。米脂、缓德一带竟又为唐军夺回。莫之扬下山之后,打听到李璘行踪,原来李璘在庐山起兵,沿江东下,到了当涂(今属安徽)屯田守防。莫之扬得了消息,再不稍停,路上除了吃饭,尽是赶路,五天五夜赶了三千四百余里,到了当涂。
怎样经过盘卡、如何进得王府,皆不细说。单说莫之扬见到李璘,李璘惊讶之极,道:“贤弟,你不辞而别,后来愚兄才知你到了睢阳,听说睢阳紧急,本拟发兵出救,可太子居然下起圣旨来,让我赶赴灵武听命。及到听说睢阳遭陷,愚兄以为再也见不到贤弟了!”抬袖拭泪。莫之扬不提缘何离庐山而去,只将睢阳城失陷经过略说一遍。李璘听得又惊又叹,扼腕道:“合城二三万人,只有贤弟一人得归,可见真有神明,垂听了愚兄祈祷!”莫之扬不再多说,拿了那张药方向李璘求药。李璘听安昭得了此等重病,心下甚感惋惜,当即差人去请太医来,为莫之扬准备药物。那太医看了药方,连连称奇,道:“禀永王,永王一路行军,刚刚安扎当涂,臣等需将药物检点,方能配此药方。”莫之扬问道:“需几日?”那太医沉吟道:“有些药不一定就有,还需寻找,总得十日,才能配齐。”莫之扬算算日期,给李璘拜谢。李璘连道:“贤弟何需行此大礼?”当夜李璘设宴,莫之扬与何大广、鞠开、秦谢等人相见,勉慰他们好生建功立业。众人问莫之扬今后行动之计,莫之扬答曰等安昭病好再定。众人念及他的本事及遭遇,均恻然。独梅雪儿此时已是永王侧妃,第二日见了一面,略说了些话,便再未见到。
十日如煎似熬,好容易等到,那太医却道还需两日。莫之扬极为着急,却无计可施。这日傍晚,忽听乐声大作,莫之扬一打听,方知原来唐明皇到了。李璘既不命他接驾,他便正好独自闷在房中,一晚上听得外面吹吹打打,好不热闹,他却觉得十分凄凉。
第二日,他正想去问那太医是否将药配好,忽然李璘到来,屏退众人,径给莫之扬作揖。莫之扬忙还礼,说道:“永王何苦折煞我?”
李璘道:“贤弟,愚兄有事相求,万望贤弟答应。”莫之扬心里格登一下:“他若是留我在军中,我可万万不能答允。”却听李璘道:“愚兄这些话原不敢说与外人,贤弟自又别论了。”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唐明皇在马嵬驿赐死杨贵妃,从此精神恍惚,无复当年英明,天天睹物生情,见景触心,以思贵妃、哭贵妃度日。太子李亨背着他在灵武称帝,他竟也无动于衷。李璘志向远大,当此之际,派人去见唐明皇,说道自己已在当涂扎稳脚跟,川蜀偏远险阻,不是皇帝久居之所,请皇帝来当涂坐镇,号令天下,重整江山。唐明皇经不住一班人劝说,来到当涂。李璘大喜,未料昨日一见之下,才知父皇已非当年圣君,真真成了一个除了念叨杨贵妃便再也不知什么的老朽之物了。唐明皇带了数名道士,昨夜不顾一路劳顿,命道士设坛招杨贵妃魂魄与之相见。道士法术不灵,他见不上杨贵妃魂魄,竟哭了半夜。李璘无计可施,忽想起莫之扬在三圣洞中曾学得摄魂大法,即行险计,要莫之扬去为唐明皇施法,教他能见杨贵妃。
李璘心中之计自然不能全说出,其实他还想只要哄得唐明皇高兴,让唐明皇下一道诏书颁布天下,逼李亨退出皇位。
且说莫之扬听了李璘的话,知不能推让,说道:“只有一件不敢隐瞒,摄魂大法施与人身,极有祸患,皇上年老之人,恐经受不起。”李璘垂泪道:“贤弟焉知愚兄一片苦心,若不能使父皇高兴,则皇上生不如死,愚兄为人之子、为人之臣,岂能忍顾!”
莫之扬叹道:“如此,小弟尽力为之罢。”李璘怕唐明皇认得莫之扬,当即着人为他打扮成一个道士模样,道:“贤弟,他若问起你姓名,你切不可真说。你就说你叫……对了,你既渡他与魂魄相见,便如舟船,你就说叫王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