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东巨痛心疾首,顿足道:“何副帮主说的是。想来都是本帮主太相信人,若论真实武功,那小魔女与什么莫之扬不够我十招打的。”何副帮主喃喃道:“解帮主若是真信任我们帮中兄弟,唉,那也不会如此。”其余诸人摇头不语,何副帮主又道,“其实兄弟早就说过,万合帮第一要紧之事,便是救出秦老帮主。当日解帮主若不是答应我们一班老兄弟一定能救出老帮主来,我们自知帮中正是式微之际,也不敢劳您担当如此重荷。解帮主只说你的两位师父指日便到,共商救人事宜,现下有七八个月了,却哪里见他两位老人家的面儿?”解东巨道:“何副帮主,见本帮主偶尔大意,遭了暗算,便来数落我么?三天后,本帮不是要在三原镇东郊树林中开帮会么?解某定会解交帮主之职务,让何副帮主得偿心愿。”何副帮主气道:“你……你……”帮中人纷纷解劝。何副帮主叹口长气,道:“好,三天之后,解帮主想必一定能请到你的两位师父,否则,只怕本帮五百一十九名老兄弟面前须不好交待!”拂袖径走。四名帮众道:“何副帮主!”追着去了。
剩下五名帮众问解东巨:“这怎么办?”解东巨冷哼一声,道:“由他去罢。三天之后,咱们自见分晓。”跺一跺脚,恨恨吐了口唾沫,道:“什么老兄弟新兄弟!你万合帮若有能耐,秦三惭也不会被抓起来!”
只听解东巨又道:“那封密信,是亲手交给辛教主的么?”一名帮众道:“小的没见上辛教主,交给了肖护法。”解东巨点头道:“那也行。三天之后,嘿,三天之后。”
正文 第二十回 这一端娘子有心死 那边厢妹妹无计活
更新时间:2007-7-24 4:24:07 本章字数:15005
词曰:愁怀难遣,茫茫然仙境错看。猛然回首,刹那间惊喜万千。雾呵峥嵘久不去,上有灵光流转;水洗青峰长轰鸣,下承碧波深渊。风清清其若无,云漫漫其在前。冽气涤胸,百草润目,淡淡心高远。一声长啸入云天,引得群山声相连。纵有诗意无处书,只因高处不胜寒。
待解东巨等人离去,莫之扬与上官楚慧从高粱田中钻出。莫之扬道:“娘子,你怎的惹上了万合帮?”
上官楚慧笑道:“说来话长。我自从练成了《四象宝经》上的功夫,便经常找人比试武功,有一日在饭馆听有人吹嘘万合帮新任帮主解东巨的武功如何如何厉害,我当时正要赖饭钱,便上前一刀将那人的耳朵割去,对他道:‘叫你们帮主来,我要和他比武。’那人却哭道:‘姑娘和万合帮有仇,为何拿小人开刀?小的并不是万合帮的。’我一听更加来气,心想你不是万合帮的却为何要替他们胡吹大气?将他另一只耳朵也割了去。这样一来,饭钱自然无人敢收,不过,第二日,万合帮的就将我缠上了。我一路伤了他们十二个人,扬言要与他们帮主一决高下。这不,他们的帮主真来了。”
莫之扬咋舌道:“你为了逃脱一顿饭钱,就将人家两只耳朵割去,又惹了这么大的祸?”上官楚慧撇嘴道:“怎么啦,谁让那人胡吹大气来着?”莫之扬见她蛮不讲理,怒道:“你这样不行!假若人人都像你一般,天下谁人还能保得耳朵完好!”上官楚慧瞪眼道:“好啊,倒教训起我来啦。我妈早对我说过,秦三惭的传人就是我的对头,我练好武功时就要找他的传人比武。阴差阳错,该咱俩分个高下。不知你是现下比呢,还是再约日子比?”
莫之扬听她说起“妈妈”来,脑海中顿时闪过上官云霞的影子,心想那老前辈寄身侏儒山上,此中凄凉痛苦,实非常人所能想像;不过她性子那样乖戾,给安昭埋下“阴罗搜魂掌”的祸胎,又有些惧恨。牵动心事,默然无语。
上官楚慧以为他服气了,嘻嘻笑道:“其实咱俩是夫妇,谁高谁下不一样?你怎么说也是和万合帮大有渊源,见我跟他们作对,心里就不痛快,好啦,我给你赔个不是,求求傻相公别再吊着个傻脸儿了好不好?”
莫之扬正色道:“上官姐姐,咱们不是夫妇,那时咱们还小,说的话做不得真的。”上官楚慧一丝笑容登时僵在脸上,慢慢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莫之扬道:“好姐姐,我知道你对我好,可你知道不知道,我……你……唉,我们小时候说的话,算不得数的,我们做好朋友,你永远是我的好姐姐,好么?”
上官楚慧一双眼睛越睁越大,冷笑道:“好,你长大啦,你懂事啦。”两颗泪珠悬在眶上,她伸手抹去,一字一顿道:“你不会后悔,是么?”
莫之扬见她情状,心中大恸,上前一步,道:“我……我慢慢说给你听。”上官楚慧退后一步,厉声道:“我不要听。我只问你,你方才说的话,会不会后悔?”
莫之扬觉得喉咙发干,说话无比艰难,轻轻摇摇头。上官楚慧闭目一声长叹,蓦然喝道:“来罢,让我领教秦三惭门人高招!”短刀一闪,劈向莫之扬面门。莫之扬怎么也未料到她忽然有此一举,惊觉过来,刀锋离面已不盈四寸,百忙中身子一侧,只觉得左胸一凉,顿时多了一条半尺长的口子。莫之扬惊道:“上官姐姐!”上官楚慧厉声道:“我不是你上官姐姐!”脚下一踮,翻身打了一个旋子,短刀挟裹着劲风,一连三招,“唰唰唰”攻到。莫之扬堪堪避过,不由发根倒竖,吓出一身冷汗,心想:“她的武功竟到了这般地步!”大声道:“你先停手,有话好说!”
上官楚慧道:“你快拔剑,废话少说!”呼呼两刀,贴着莫之扬头皮擦过,莫之扬连忙矮身低头,道:“你听我说!”上官楚慧道:“我先杀了你,然后再赔你一条命便是,还有什么好说!”说话之间,劈出五六刀,莫之扬左腿一凉,又中一刀。他知今日再不还手就要丧生在她刀下,意动手到,“铮”的一声,长剑已在右手,刀剑相击,“叮”的一声。上官楚慧只觉虎口一麻,短刀险些脱手,冷笑道:“秦三惭的弟子,果然有两下子。”莫之扬道:“这剑法不是师父教我的。”
上官楚慧道:“那是谁教你的?”莫之扬心中一动,道:“这是姐姐的妈妈教我的。你不识得这是潇湘剑法么?”
当日莫之扬与安昭从侏儒山苦泉底石洞中逃出,安昭将上官云霞所藏的武功秘笈及玉玺悉数带走,《潇湘剑法》便是其中之一。莫之扬此时说潇湘剑法是上官楚慧之母所授,原也不是信口开河。他本指望如此一说可以引上官楚慧暂且罢手,哪知上官楚慧“哇”的哭出声来,道:“我妈妈不在人世了,你还这样戏弄于我,莫之扬,咱俩一起死了罢!”刀法更急。
她当年在范阳城外山洞中时,那是一心想救莫之扬出狱,天天祷告老天保佑莫之扬好好活着,此时却恨不得莫之扬立时便死于自己刀下。只是莫之扬的潇湘剑法何等厉害,左手捏着剑诀,右手“小疾早治”、“良药苦口”、“有叶无花”绵绵使出,一团剑光将短刀死死缠住。不过,他可不敢伤了上官楚慧,数次剑锋甫沾上官楚慧衣衫,便立即收回。
两人一口气拆了七八十招,莫之扬身上两处鲜血飞溅出来,他怕失血过多伤了元气,一边使剑将上官楚慧攻势挡住,一边左手食中二指连点,封住自己伤口周围几处穴道,阻滞血流之势。上官楚慧见他武功如此了得,又惊又恨。但她天性之中死拼滥打的脾气已被激发出来,忽然招式一变,全不顾自己是否会受伤,呼呼一连八刀向莫之扬夹头夹脑劈去。莫之扬见她使出两败俱伤的法子,就似有三世血海深仇一般,不由大惊,撤剑抵挡,丁丁当当一串暴响。上官楚慧觉得右臂一阵阵酸麻,心念一闪,刀走轻灵,不与莫之扬相击。这样一来,反而将莫之扬提醒,他心道:“说不得,只好先把你的刀磕飞,再慢慢跟你道歉。”剑光一长,专寻上官楚慧短刀拍去。他此时的内力当世之中已算少有,上官楚慧的短刀给他磕了三磕,再也拿捏不住,脱手飞出,“啪”的插进两丈开外的地上。上官楚慧一声怒喝,和身扑上,莫之扬长剑指住她心口处,摆手道:“上官姐姐,别乱来,你听我说……”上官楚慧一声冷笑,忽然全身一挺,莫之扬醒悟过来,为时已晚,剑尖已有寸余没入她胸口。莫之扬慌忙拔出剑,扔在一边,上前扶住她双肩,急道:“你怎样?你怎样?”
上官楚慧嘶声道:“弟子莫之扬一生不负上官楚慧,待她真心真意,决不移情别恋,若违此誓,甘受……狱火……冶炼,嘿嘿,小相公,你长大了,有出息啦,我好生喜欢……”脖子一低,软绵绵跌倒。
莫之扬大惊,道:“上官姐姐,上官姐姐!”上官楚慧一声不应,胸口伤处鲜血直冒,莫之扬手指连挥,封住她几处穴位,伸手在她面前一探,觉得呼吸虽弱,但一息尚存,当下将她横臂抱起,手掌按住她背心,将一股内气输灌过去。上官楚慧轻轻哼了一声,莫之扬大喜,道:“娘子!娘子!”上官楚慧却不再应声。莫之扬呼道:“你不要死,傻相公不想你死!”抱着她向福云客栈冲去。
他此时势若疯虎,片刻间到了门前,一脚飞出,大门应声震开,大叫道:“店家!店家!快找郎中,快找郎中!”一边遇门便踹,奔进掌柜房中。
那掌柜慌忙点起灯,看了二人一眼,吆喝店伙计去请这镇上郎中急诊。小镇之中哪里有什么好郎中?好容易等到他来,却醉醺醺的,只向上官楚慧身上一看,腕上一搭,便摇头道:“人都死了,还看什么?”
莫之扬一把扯住他手腕,道:“快救她活命,不然,你也别想活!”那郎中见他双目红肿,却透出一股杀气,吓得酒醒了一半,道:“你放手,我再看看。”看看伤口,又号号脉,给她伤处敷了些药粉,沉吟道:“这伤势不至送命,但她脉象已是细弱之极,唉,敝人也没办法,你快找车一路向西送到三原城中,那里有家济世医堂,‘不医死人’陈金石便在那里坐堂。你只消说福云镇的高凤宝介绍去的,便不会有错。”
莫之扬奇道:“什么‘不医死人’?”
高凤宝还未说话,掌柜便抢着道:“就是说只要病人有一口气,陈金石就能教他活过来,但若是已经死了,他老先生也没有法子了。”莫之扬扔出一锭银子,道声谢,抱了上官楚慧转身便走。掌柜兀自道:“小店给你备上一辆马车,那三原城距此尚有一百二十余里,你抱了一个病人,哪能……”忽听莫之扬一声“多谢”已在二十余丈之外,不禁愕然,吁口气道:“马车也没有这么快的。”
莫之扬抱着上官楚慧,心急火燎,足不沾地地飞奔。路上觉得上官楚慧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知道她正在生死关头,左掌托着她背心,将内力不断灌输进去。如此一来十分消耗内力,一个时辰之后,莫之扬头上已是白气腾腾。此时天已微微发亮,路上已有早起的行人。莫之扬问明道路,知三原城已不到十里,当即加快脚步,拼力奔去。
正奔跑间,忽听身后传来两匹快骑奔驰之声,那两骑来得好快,转眼便追了上来,马上乘客叫道:“让路,让路!”莫之扬往路旁一闪,两匹快马已掠过,见是一男一女,那女的一回头,莫之扬已认出是席倩。席倩也认出他来,“咦”了一声,给那同行的男伴低声说了一句话,那人勒住坐骑,转过身来,打量莫之扬一眼,抱拳道:“是莫小师叔么?”
莫之扬见他二十三四岁年纪,紫色脸膛,脸上虽有英武之气,却很憔悴,正是那日在雾灵山路上所遇的病人,知是秦谢,喜道:“在下莫之扬,不敢请教你可是姓秦么?”
秦谢道:“正是。”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翻身下马,脚下一趔趄,险些摔倒。莫之扬迎上前扶起。
忽听路上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响,听来蹄声甚密,不下三匹快马。秦谢变色道:“莫师叔,有人追我们,我要先走一步。”莫之扬奇道:“是三圣教的狗东西么?”席倩脸显急色,道:“这事一句话讲不清,咱们快走罢。”秦谢点点头,道:“莫师叔,咱们后会有期。”翻身爬上马背,回头抱一抱拳,与席倩策马而去。
莫之扬自语道:“谢天谢地,你还好好地活着。”听得追骑已近,也不愿招惹,跃到路边沟后。不一会儿,三骑人马驰过。莫之扬认出是宁钊父子,另一人黄皮寡瘦,却是“天鹰水鲨”刘云霄。暗自奇道:“这人怎的又与宁家父子混到一起去了?”有心帮秦谢打发了追兵,却因一来现下不是时候,二来这三人单打独斗自己可取胜,但若是联手自己恐怕也没有胜算,只得恨恨吐了口气。
待他们走远,复上路快行。不一刻到了三原城。三原城离长安不远,其时正处唐明皇开元之治衰落之时,然世相奢华之风却有增无减,便是这三原城也是一派繁华盛景。莫之扬无心浏览城貌,寻人问了路,径奔济世医堂。到得医堂,堂内只有一个小药僮,在扫地抹桌,说道:“这才什么时候?陈先生到巳时才会来的。”莫之扬从包中拿出一锭十两纹银,央求道:“我这病人再迟救片刻,怕是不行啦。求小哥快请陈先生。”那小药僮不要他银子,道:“好,我锁了门,你在外面等。”
莫之扬抱着上官楚慧坐在医堂檐前石阶上,只觉得心急如焚,只念那陈金石快快便会赶来。忽见街上行人中有三个人似是面熟,向他望了一眼,低声交谈几句,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莫之扬此时心智有些混乱,待那三人走后,才想起这正是昨夜与万合帮何大广副帮主在一起的几名帮众。正在思索应付之计,却见小药僮已引了一个须发半白的老者走来。
莫之扬将上官楚慧抱进医堂一间静房之中。陈金石察看一番,道:“奇怪,奇怪。”莫之扬忙问端的,陈金石道:“这女病人脉象紊乱,似是有两副经络一般。”莫之扬心想《四象宝经》的习练法门正是将内气一分为二,喜道:“老先生真是神人。”
陈金石沉吟道:“她的伤势决不致丧命,莫非练过内功,导致经脉受损,一遇外伤,便即发作?”莫之扬见他说得对路,拜道:“恐怕正是如此,老先生救她性命!”陈金石摆摆手,淡淡道:“医者父母心。你不必如此。这样的病人我也是头一回遇上,要治也只有一个险法子。”
莫之扬道:“什么险法子?”陈金石道:“我给她施以二十四针灸之法,激她心脉,然而要救她性命,却要你受点罪了。”莫之扬道:“什么罪我都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