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云手冷冰冰地道:“足见高明,姓谢的,你再见识见识鬼斧门的奇门功夫……”

  说着打了个手势,招魂二魔继续念着咒文,四周十数具死尸猛然向前纵跳过来,那惨白

的十指间,若隐若现闪动着微弱的绿光。

  谢金印沉声道:“摩云手,你难道不敢真刀真枪与某家敌对,非要使用这等奇门邪道功

夫?”

  摩云手道:“反正你今夜已是死路一条,死在老夫手上,跟死在死尸手上又有什么分

别?”

  一挥手,当先一具死尸纵到切近,手里大板斧对着谢金印面门平平举起,身躯也挺得非

常硬直。

  谢金印屏息静气以待,剑子平摆胸前,随时都可以挥将出去,自然他不出手则已,一出

手就必须有把握将那死尸斩为两半。

  可是面对着这非人力所能抗拒的死尸,他连一丁点把握也没有。

  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死尸手中斧头劈落下来。

  谢金印大感意外,举目一望,那死尸手中大板斧停滞在半空,不知如何身子竟已僵直不

动。再看招魂二魔,也已停止了念咒。

  就在这一忽,右侧数十丈远处,突然响起一阵清脆木鱼声。

  那木鱼声一连敲了七下,声音不高,却是清脆无比,更奇怪的是那响声中,仿佛透出一

种难以言喻的神奇力量。

  清脆的声音令人一听之下,灵台顿生清净淡泊的感觉。

  摩云手脸色阴晴不定,沉道:“少林寺哪位高人到啦?”

  目光到处,一人身形有如行云流水,飘飘然行将过来。

  谢金印下意识举目一望,但见那人是个和尚,年约半百、身着黄色袈裟,怀中抱着一只

乌黑的木鱼,正是他在鬼镇街道上碰见的黄衣僧人!

  他心念微微一动,忖道:“此僧分明已离开鬼镇,却又折回,倒不知他是不是在跟踪于

我?”

  黄衣僧人来到切近,喧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声音有若巨钟骤鸣,凝聚空中久久

不散。

  摩云手脸色微变,道:“果然有点门道,不审大师在少林寺中司隶何职?”

  黄衣僧人合什道:“施主错了,贫僧可不是少林寺的。”

  摩云手怔了一怔,道:“然则大师驻居何处?”

  黄衣僧人道:“贫僧一向居无定处,行脚四方,四海为家。”

  转身朝谢金印稽首作礼,道:“这位施主,咱们又逢上了。”

  谢金印耸耸肩,道:“佛云有缘,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黄衣僧人道:“恕贫僧再次多言,施主面上隐忧重重,眉心晦气直升,想是新近遭到变

故,但施主又安然无恙……”

  视线落到横躺地上的谢金章,道:“敢情地上躺着的人,便是施主的亲友?”

  谢金印面含悲色,道:“正是某家的手足胞弟,才遇害死去不久

  黄衣僧人哈腰下去,摸摸谢金章的胸口,又把视他的腕脉,面上神色凝重,生像遇到重

大的难题,好一会始道:“还没有死……但离死却不远了……”

  摩云手纵声笑道:“大师是从那里钻出来的蒙古大夫?从没有听说中了老夫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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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剑气严霜》

第四十五章 以身试剑

  甄定远望着那辆灰篷马车,寒声道:“香川圣女,你是自寻死路了!”

  篷车内一道轻脆悦耳的女子声音传出来:

  “甄堡主手上那柄剑当真是杀人的利器,贱妾岂敢以身去尝试阁下剑上的锋锐……”

  甄定远道:“但你分明有意以身试剑,莫非你以为老夫杀不了你么?”

  那轻脆的声音道:“贱妾并没有这个意思。”

  甄定远道:“那一夜在旷野上,老夫没有一举将你毙于剑下,是我一时失策,现在你既

然闯入此间,再无阵法护身,要取你性命可就容易多了。”

  那轻脆的声音道:“贱妾不知何时得罪了堡主,竟教堡主寝食难安,苦苦欲追杀贱妾而

后己?”

  甄定远冷哼一声,道:“咱们彼此心里有数,你也不必多说了。”

  摩云手摆摆手,阻止甄定远续说下去,道:

  “甄兄说话大可不必带着那样浓的火药气味,圣女或者是友非敌也说不定呢。”

  谢金印忽然冷冷道:“不错,像某家这样的职业剑手处处只有仇家,只有敌人,那里会

有朋友可言……”

  武啸秋迳自面向篷车道:“圣女芳驾瞳临,不知是偶尔路过,或是有意至此?”

  车内那轻脆的声音道:“贱妾此来,乃是要让甄堡主观看一样物事……”

  甄定远皱一皱眉,目光又望望摩云手,道:“圣女可不要在老夫面前耍花招……”

  那轻脆的声音道:“贱妾不敢。”

  苏继飞轻轻将车帘掀开一角,黄影闪动,步下一个黄衫丽人,长得玉靥朱唇,肌质莹

白,令人疑是天上嫦娥下凡人间。

  圣女袅袅向甄定远走去,步履间轻纱飘拂,直欲迎风而去。

  谢金印视线从她那芙蓉般的脸上扫过,身躯登时有若被重物所击,震了一大震!

  摩云手道:“圣女风华绝代,果然名下不虚。”

  香川圣女淡淡道:“愧不敢当。”说着眼波流动,有意无意地瞥了谢金印一眼,依然笑

容满面。

  倒是谢金印却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他再度感到眼前这女人身上所透出的难以言喻的

“杀气”。

  这种与身俱来的无形杀气,只有像他那样敏感的剑手,才能够察觉出来,对他来说,这

种杀气是太熟悉了!

  霎时,他仿佛又已置身在翠湖竹舟之上,面对着一具尸体,和一个一心求死的女人,那

凄楚的歌声、琴声,隐约又在耳际交鸣。

  他心中默默狂呼道:“芷兰!赵芷兰……我果然没有料错,事隔二十余年,你竟已变成

了另一个人,连我几乎也认不出你来了……”

  摩云手一直在注意谢金印脸上神情的变化,道:“圣女可认得这位大剑客?”

  香川圣女面无表情,道:“他,他是谁?”摩云手一字一字道:“谢金印。”

  歇了一下,又道:“我想你见了面,不至于认不出来。”

  香川圣女道:“然则大帅的意思是……”

  摩云手道:“老夫的意思不过说,圣女和谢兄不待我介绍,应该早就认识的。”

  香川圣女轻轻咬了咬樱唇,道:

  “职业剑手谢金印,贱妾的确是闻名已久,只不过无缘一见罢了。”

  说完面上已恢复了笑容,绝不再瞧谢金印一眼。

  谢金印忽然插口道:“像某家这样以杀人为业的,圣女又怎会认得,大帅此言未免太已

无稽了。”

  摩云手目光在香川圣女及谢金印身上来回扫视不停,渐渐他的眼色变得阴沉无比,阴沉

得令人感到说不出的不舒服。

  他缓缓道:“圣女可知老夫今夜约你来此的目的么?”

  谢金印闻言不禁耸然动容,即连甄、武二人亦自惊讶得变了颜色。

  武啸秋吃吃地道:“大帅说什么?圣女是你约来的?”

  摩云手颔首道:“若非老夫所约,圣女哪里会如此凑巧,赶来凑上这趟热闹?”

  谢金印道:“大帅命手下传递讯息,相约贱妾至此,正要请教用意为何?”

  摩云手道:“老夫不过要安排圣女和谢兄见一次面,想不到你们两人竟是如此陌生,倒

教老夫有些失望了。”

  谢金印心念微动,忖道:“看来鬼斧大帅知道的内情倒不少呢,他作此安排,其意绝不

仅于此,我得好生提防他的鬼计才是。”香川圣女默然半晌,俄尔始轻叹一声。摩云手道:

  “圣女何故发叹?”

  香川圣女道:“想到大帅如此好意,贱妾却不得不教你失望,岂不非常遗憾么?”

  摩云手一怔,犹未及回话;一旁的谢金印忽然快步趋前,面对着香川圣女长身一揖说

道:“香川圣女……”

  香川圣女瞅他一眼,冷冷道:“谢大侠有何见教?”

  谢金印踌躇了一下,似乎考虑要不要将话说出来,一时竟然楞立当地。

  香川圣女微显不耐,道:“谢大侠何以欲言又止?有什么事快说啊。”

  谢金印对圣女冷漠的态度并不在意,他缓缓说道:“闻说圣女精于医道,不审是否属

实?”

  香川圣女道:“慢着,这是谁告诉你的。”视线落到一梦身上,道:“莫非是你?”

  一梦道:“不错。”

  香川圣女叹道:“大师未免也太过于好管闲事了,如果出家人都像你这样……”

  一梦微笑接口道:“如果出家都像贫僧这样,那么天下就要大乱了,是么?”

  香川圣女道:“大师若有此自知之明,便应该从此好生收敛一些了。”

  谢金印轻咳一声,道:“圣女……”香川圣女神情又趋于冷淡,道:

  “对了,我几乎忘了谢大侠还有话要说呢。”

  谢金印道:“某家有一事相求,万望圣女能够抛开个人恩怨,俯允此一不情之请……”

  香川圣女冷漠如故,道:“这就奇了,我和你素昧平生,有何恩怨可言?谢大侠此言易

滋误会,贱妾倒要请你好好解释一下。”

  谢金印望着圣女,暗忖:“她一直在装糊涂,不知为了何故?抑或圣女竟然并非是她,

是我瞧走眼了?不过这也不大可能。”

  当下道:“地上躺着的是某家二弟,他中了鬼斧大帅诡计暗算,命在旦夕,圣女可否施

予援手?”

  香川圣女连考虑都没有考虑,便道:“这又有何不可,谢大侠以为贱妾是见死不救之人

么?”

  谢金印不料她答应得如此爽快,不觉呆了一呆。

  香川圣女轻轻击一击掌,那为圣女驾御马车的苏继飞立刻纵身跃下,道:“姑娘有何吩

咐?”

  香川圣女道:“且将地上这个人抬到车厢里,待会儿我再来施救。”

  苏继飞诺应一声,哈腰将昏迷不省人事的谢金章抱起,放置车厢之内,怪的是摩云手一

伙人只在一旁冷眼观望,并未加以拦阻。

  香川圣女道:“适才贱妾乘马车前来,见前面坟地上躺着一憎一俗,分明有中毒的征

候,亦被我安置在车厢里,如若时间不要拖得太久,解救他们似无问题。”

  谢金印道:“那是朝天尊者与洪江,他俩在高王瀑中的毒,我一路抱他们至此,本要二

弟救治,不想连二弟自己亦遭遇不测。”

  摩云手冷笑道:“圣女自顾不暇,竟还有心情去顾及旁人,怕就怕在你这辆篷车进来容

易,要出去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香川圣女没有答理,径朝谢金印道:“在我答应你的要求之前,尚有一道问题要请你回

答……”

  谢金印道:“但问不妨。”

  香川圣女一字一字道:“设若……我是说设若你的二弟不治而死,我想知道你心中会有

什么样的感受?你将大哭一阵?或者根本无动于衷?”

  一梦似对圣女的问题非常感兴趣,眯着眼看谢金印如何回答。

  谢金印自然晓得圣女所以问出这话的动机,霎时翠湖那一幕往事,依稀又拾回他的脑

际。

  那一夜,在颠簸不定的竹舟上,一个脸色铁青的女人便曾指着他,厉声责问:

  “你这人刻薄寡情,喜怒哀乐不形于色,你可懂得什么是人性?什么是感情?……”

  当时他自承对天底下之事都不在乎,但等到面;临亲人的生死时,真会完全没有感觉

么?这就是他必须回答的难题了。

  他想了一想,道:“我不知道,也许我会痛苦一辈子,也许我会伤心一两天就把它淡

忘,又或许我根本都不在乎,这要等事实发生后才能知晓了。”

  一梦对他那模棱两可的答复颇感失望,而且毫不避讳,立刻形诸于色。

  倒是香川圣女神色依旧,只是轻轻点一下头,谁也无法猜知她心中作何想法?

  摩云手沉声道:“话题扯到哪里去了?方才圣女曾提及,要与甄堡主观看一样物

事……”

  香川圣女道:“哦,我险些把它忘了。”

  说时徐徐将她那白如葱玉的五指张开,只见中指上戴着一只绿色发亮的指环,上面镌着

一些奇怪的花纹。

  众人触目所及,齐然倒吸了一口气,满面都是惊疑之色。

  甄定远寒声道:“圣女忽然取出这只指环,是啥意思?”

  香川圣女明眸闪动,道:“我的意思,甄堡主想必明白得很。”歇一下,复道:“诸位

当已瞧见指环上所雕刻的花纹,乍看之下,那只是一些模糊不清的图样,细认时,又隐约有

形迹可循……”

  甄定远轻咳道:“此事最好不要再谈……”

  香川圣女径自道:“指环正面的花纹,雕刻着五柄剑,两侧各有四条手臂,环绕着三颗

人头,那五柄剑里有三柄的形状,正和目下这三位来自关外壮士手上所持的三把断剑完全一

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