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
病容汉子从容不迫打断道:“我自家有自知之明,以谢大侠的剑上造诣,我万不足以与
其硬拼此式,故以表面上虽然胜负未判,实则我早已落败下来了,至于因此造成两位朋友偷
袭不能得手,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岂可因我撤走双刀而加罪于我?”
武啸秋冷哼一下,道:“罗大侠的理由倒也充分。”
病容汉子道:“有道是形势比人强,武院主若能易身处地,便可以了解我之所以撤走双
刀,乃为情势所迫,不得已而出此——”
甄定远冷哼道:“依我瞧,罗大侠大约最擅长吃里扒外这一套,咱们请你来助拳,算是
白请了……”
谢金印闻言,心中暗忖:“这姓罗的,被甄定远等人请来,可能早有默契,在他倾全力
与我相捕的紧要关头,甄、武两人便从旁伺机出手偷袭,不料姓罗的却中途变卦,以致功败
垂成,倒不知他心意何在?”
病容汉子的语声,打破了他的沉思:“谢大侠剑道通神,当直不愧为天下第一四个字,
鄙人自叹弗如,就此别过……”
一转身,便待离去。黑中蒙面人厉声道:“罗大侠不要后悔!”
病容汉子道:“打不过人家,便只有走,我为何要后悔?”
黑中蒙面人狞笑道:“罗大侠若撤手就此一走了之,有关罗浮门为人暗算歼灭的秘闻,
老夫决计不再对你透露分毫。”
谢金印心中忖道:“这汉子果然与罗浮门大有渊源。”口上道:“原来阁下以此要挟,
这就难怪了,罗浮举门被歼之事,知晓其中内情者可说绝无仅有,阁下到底知道有多少秘
密?”
黑中蒙面人道:“不关你的事,你还是少过问的好。”
那病容汉子踟踌一会,朝黑布蒙面人正色道:“在下受邀而来,业已尽到了我的力量,
莫非你打算食言而肥么?”
黑中蒙面人道:“那倒不尽然。”
病容汉子道:“既非如此,咱们总还有碰面的机会,你已经答应了,到时依旧说不可
的……”拔身腾空而起,往西侧小道奔去,瞬即没人黑暗之中。
谢金印暗暗赞道:“此人虽然行径怪异,到不失为一条磊落汉子。”
心念一转,突然大声道:“二弟,咱们跟着他走……”
兄弟二人相继跃起,随后掠去。
黑中蒙面人冷笑道:“名震天下的谢氏昆仲,竟是如此抱头鼠窜之辈么?”
但他却不横身拦阻,连甄、武二人也负手站立一旁,没有任何行动,谢金印与谢金章掠
出五丈开外,感到气氛有点不对。
他俩的直觉几乎是很准确的,寂静的黑夜里,倏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啸之声,前面道上
出现了三个人。
谢金印凝目一瞧,却是三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彪形大汉。
他大吼道:“兔崽子!凭你们也来拦某家的路么?”
三人木然不语,待得谢氏兄弟及将擦身而过时,右首一人突然开了口,朗声道:“秋寒
依依风过河。……”
左边一人接口道:“英雄断剑翠湖波。”
谢金印身子猛地震一大震,忍不住定睛再瞧,只见那三个拦路汉子的手上,各自持着一
只断了半截的剑子。
那三只断剑在残月漾漾光芒下,闪荡着三片寒光,色如烂银,夺人双目,仅仅一瞥之
下,谢金印的视线便再收不回来了。
他长啸一声,身形在半空盘旋一匝,又退了回来。
谢金章眼望乃兄奇特的举动,失声道:“大哥,你是怎么回事?”
他心中纵然大惑不解,却连考虑都没有考虑,便回到原处,与谢金印比肩站立着——
谢金印道:“我必须留在此地,你先走罢。”
谢金章道:“大哥这是什么话?”
武啸秋等人迅速赶了上来,甄定远向那黑中蒙面人道:“怎样?我这着果然奏效了
吧。”
谢金印道:“现在纵然你们相求,某家也不走了。”
甄定远得意洋洋道:“当然不走,我早就料到你一见了这三只断剑,便走不开身了,往
事很难以使人忘记,是不?”
谢金印咬牙道:“三只断剑本来分别由武当,少林及丐帮所保管,你怎么把它们弄到手
的?……”
甄定远道:“那还用问?不外是偷来的,抢来的,拐来的,总之不是正大光明向三大门
派所要来的就是了。”
谢金印道:“这三只断剑关系非比寻常,姓甄的,你甭再耍花头了。”
甄定远眨一眨眼,道:“好好三口宝剑,却已断了半截,真真可惜得很,不过它很容易
令人触景生情,想起翠湖那一夜,赫赫有名的一代职业剑手……”
谢金印舌绽春雷,大喝道:“匹夫住口——”甄定远阴笑道:“谁也不愿被人揭;日疮
疤,这原是人之常情,怪不得你,姓谢的你不要我说,我不说便了。”
谢金印道:“甄定远,你可敢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甄定远道:“不忙,不忙。”
伸手指着那三个持剑的异服汉子,道:“你可认得这三人?”
谢金印道:“这三个息于么?他们冀图在径阳章太守府上,行刺大明首辅张居正,被某
家给赶跑啦,哈!哈!”
甄定远神色一变,那居中汉子道:“在下狄一飞,这是咱的左右手暖兔,烘兔,那一夜
咱们在径阳城不战而退,并非寒了你姓谢的,实则咱等另有任务在身……”
甄定远劈口道:“狄一飞,你说够了没有?”
狄一飞经他一提醒,方始发觉自家说漏了嘴,忙住口不语。
甄定远从狄一飞及暖兔,烘兔手上接过那三把断剑,摩掌了好一忽,缓缓道:“燕宫那
西席教师爷吴非士受你的嘱托,将三把断剑分别交少林,武当与丐帮保藏,老夫便明了其中
必有隐情,现下断剑到手,方证老夫所料不虚——”
谢金印道:“隐情?你说说看。”
那黑衣人忽然开口,一字一字道:“姓谢的,你还要装么?那剑鞘内夹层的纸条,难道
不是你装进去的?”
谢金印愕一大愕,道:“剑鞘也被你们拿到手了?”
甄定远道:“剑鞘虽未到手,但我却知那夹层里所藏纸条的内容,你要听听么?”
谢金印道:“说吧——”
甄定远缓缓道:“字条上所写开头的几句,你已在棺木上见过了:九月既望,时交四
更,残月斜挂,余突闻蹄音及马嘶声由远而近,余居处远僻,深夜何来夜骑?颇怪之。及闻
敲门声响,往开,门外育无人影,遂返室,犹觉残灯无焰影幢幢,一连三夜均是如此,莫非
鬼魂作祟为怪邪?……”
谢金章只听得心子一阵狂跳,唇皮微动,欲言又止。
谢金印道:“够了,想来你已将它背得滚瓜烂熟,我问你,你既未曾得到剑鞘,又怎生
得悉藏纸的内容?”
甄定远道:“这个么?嘿嘿,天机不可泄漏。”
谢金印道:“让我想想,这开头一段的纸条,乃是藏在繁星断剑的剑鞘夹层里,而繁星
断剑又是交与武当派所保管,依此道来
那黑中蒙面人截口道:“依此道来,那字条必是你谢金印藏进去,殆无疑问了。”
谢金印双目一睁,谢出两道冷电,沉声道:“朋友,将你面上那方黑中取下来吧!”
言落身起,掣出腰间长剑,甄定远首当其冲,立刻感觉到谢金印那随着出剑而突然暴发
的杀机。
他反应不可谓不快,立时抽剑在手,准备封架。
但谢金印却绕过他的身侧,迂回前欺,手上剑子一抖一沉,斜斜往蒙面人面上所罩的黑
中挑去——
那蒙面人似乎已料到谢金印会来这一着,未待剑锋递至,倏地暴喝一声,双掌一扬,平
推而出。
谢金印身子一侧,避开对方双掌,再度挥剑疾挑,一招平平淡淡的“仙人指路”,身躯
向反方向斜旋。
那蒙面人不意谢金印变招如此之快,一呆之下,面上所蒙的黑中已被谢金印剑尖挑起—
—
谢金印目光如电,霎时瞧清那人半张面孔。
说时迟,那时快,蒙面人大喝一声,双掌连扬,如山内力挟着啸风之声应手疾发,竟将
谢金印一举迫退了两步。
谢金印定下身子,神态一如平常,说:“原来是你——”
谢金章趋近乃兄身侧,低声道:“大哥你瞧清了,这人是谁?”
谢金印道:“你猜他是何许人?”
谢金章不假思索道:“是摩云手么?”
谢金印摇首道:“错了。”歇一下,续道:“你猜不到的,他是武当派的清风道长。”
谢金章怔一大怔,道:“便是大石掌教的师弟清风么?”
谢金印重重地点一点头,那黑中蒙面人陡地爆起一声长笑,伸手往脸上一抹,取下黑
中,露出一张年约半百的道士的面庞来。
老道士冷冷道:“谢施主,算你有眼力,你怎会想到贫道头上来的?是从繁星断剑身上
联想到的么?”
谢金印道:“先时某家犹以为你就是那兼有鬼斧大帅身份的摩云手呢,道长与天石掌教
是师兄弟,但你心性行事,却与天石掌教迎然有异,倒教某家想不通了。”
清风道长冷笑道:“甭提天石啦,人各有志,他做他的掌教,我做我的……”
谢金印接口道:“你做你的绿屋秘使,是不是?”
清风道长屹立如故,全无一点震动,说道:“施主凭什么做此推测?”
谢金印向他凝视了半晌,始道:“算了,道长忘了我的话吧。”
清风道长道:“时间无多,施主请赐招——”
手中长剑摆开门户,竟是武当山绝艺之一,“镇观十六剑”的起手式。
谢金印提剑迎上,陡然间运剑如风,挑戳刺斩,撒出漫天剑影,那重重剑网将清风道长
困在当中,宛如网中之鱼一般。
清风道长虽则取的全是守势,但防御严密,见招拆招,在谢金印凌厉的攻势,居然未露
败象。
谢金印蓦地收剑回来,长笑道:“武当镇观剑法果然非同泛泛,上次初战,便看出道长
对自己实力多少有所保留,现下总算已被某家试出深浅来了……”
话声突然中断,原来他们都被一阵步声惊动。
来的是一个头戴竹笠的黑衣人,他的步声踏得很响,也很沉重,随着“蹭”“蹲”之声
越逼越近,自然凝成一股坚凝的气势。
谢金印心中一动,沉声道:“今宵在荒家之地,西风之夜,竟得连晤故人,幸何如
之。”
那黑衣人头上斗笠戴得很低,遮去大半张面孔,但谢金印只瞥了他的身形一眼,便已猜
出他的身份了。
黑衣人道:“客气!客气!”
谢金印道:“自翠湖一别,睽违多年,彼时情景,时复念及,不想大帅丰采依旧,当真
可喜可贺。”
那黑衣人果然是兼有鬼斧大帅身份的摩云手,他缓缓将头上所戴竹笠摘掉,慢条斯理
道:“走过这么漫长的岁月,难得谢兄犹未将昔日故人忘却,足见亦是性情中人,江湖无知
之辈,错认谢兄冷酷无情,真是谬之千里了。”
他淡笑着和谢金印拱手为礼。
谢金印也拱手作答,然后倒跃数步,声音变得又沉又狠:“目下叙旧已过,大帅有何见
教?”
摩云手仰天大笑,道:“这还用再问么?”
谢金印道:“很好,你划出道来吧。”
摩云手温吞吞道:“情势异常明显,贤昆仲人孤势单,今夜想要生离此地,只怕是毫无
指望了……”
谢金印环顾四周一眼,但见甄、武及清风道长等人皆已各自站好方位,那三个异服汉子
亦把住小道去路。
这些人无一不是当世罕见的杰出之士,有他们守住四周,当真比千军万马重重包围,还
要难以飞渡。
但他依旧冷静如恒,悠悠道:“那也未必。”
摩云手嘿然一笑,道:“本来笼中之鸟,有时也不知大难即将临头,这也难怪你如此想
法,适才我见到一个隐匿于荒家近处的少年,他的情形也与你一样,自以为藏得隐秘,殊不
知祸劫就在眼前呢,嘿!嘿!”
谢金印心念微动,想起那两只跌落酒杯的小甲虫,忍不住问道:“那少年是谁?”
摩云手道:“老夫一总才见过他两面,得悉他唤做赵子原。”
谢金印心子无缘无故震一大震,道:“你把他怎样处置了?”
摩云手道:“老夫原本想一斧将他劈为两半,后来临时改变主意,暂由手下招魂二魔暗
中看住,看他作何图谋,然后再……”
谢金印故作淡然道:“那少年与咱们之间的过节无关,说他作甚!”
摩云手阴笑道:“说得倒挺稀松,你当老夫不知那姓赵的少年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