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和尚道:

  “贫僧接到你传人通知,便匆匆赶来——”

  赵子原闻言,心中已有了谱,心忖:

  “好戏开始上场了,原来他们两人还是预先约好在此会面的,我得格外注意才是……”

  花和尚拍掌大呼道:

  “伙计,来两斤烫过的白干,再做几样鱼肉小菜下酒!”

  店伙大大一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嚅嗫道:

  “大……大师点的什么?请再说——再说一遍……”

  花和尚怒道:

  “两斤白干老酒,鱼肉酒菜,你没听清楚么?酒菜送迟了,当心我把这家鸟店砸掉!”

  那店伙干活已久,应付过各色各样的旅客,但出家和尚公然呼点酒肉,却还是第一次碰

到,他经验颇丰,情知越是行径奇特的客,越是不能轻易得罪,忙唯唯喏喏而去。

  店里聚然来敢一僧一道聚在一处,本来就够醒人耳目了,此刻再经花和尚一阵吆喝,一

众酒客的视线都落到这一桌来。

  花和尚眼帘一掀,露出两道凶厉寒芒,往四下一扫,众人生生打了个寒颤,齐然收回目

光。

  清风道长冷冷道:

  “几年来,你那大酒大肉的嗜好依然未改。”

  花和尚裂嘴笑道:

  “除色字一关,吃、喝、赌,贫僧是一日都离不得的,道长你知我甚深,又何必故作讥

嘲之言。”店伙将酒菜端来,花和尚擎起一杯酒饮了一口,骂道:

  “拿这种娘儿们淡酒与贫僧喝,你酒店不要开了么?”

  一甩手,将满杯之酒泼在地上,酒杯打得粉碎。

  店伙陪着笑脸,换过一坛老酒,花和尚满满倒了一杯,举觥一饮而尽,弧了抵嘴唇,连

呼道:“过痛!过瘾!”清风道长冷然道:

  “酒多误事,你还是少饮一些的好。”

  花和尚举起袈袖抹去嘴边酒渍,道:

  “笑话,区区一坛老酒岂能把我醉倒。”

  清风道长沉声道:

  “那话儿你带来了没有?”

  花和尚道:“带来了。”他朝清风道长一眨眼,大声道;

  “牛鼻子,咱们已有许久未尝聚头,今日得好好干上一扬,别一别苗头……”

  说着伸手人怀取出一付纸牌,摊开摆在桌面。

  赵子原心道:

  “我道花和尚话语中所谓干上一场指的什么?原来是又要赌牌了,难道他居然毫不避

讳,当着一众酒客前,大喇喇与清风道长斗叶为戏么?奇怪的是,清风道长才间到他带来

‘那话儿’没有?分明意有所指,花和尚即取出那一付纸牌做什么?”

  清风道长道:

  “你又手痒了不成?贫道便陪你赌一付牌也罢。”

  花和尚开始砌牌,手法甚是干净俐落,一撒骰子,道:

  “黑杠三点,四五加翻,倒霉,你先掀牌——”

  清风道长正待伸手拿牌,花和尚一把将他按住,道:

  “且慢,你拿什么下注?”

  清风道长笑道:

  “便赌一坛老酒怎样?”

  花和尚点点头,忽然压低嗓门道:

  “掀第二十六张——第二十七张纸牌……”

  赵子原心念一动,那花和尚虽然已将嗓子放低,但因他坐在邻坐,加以运功用心窃听,

故以仍然听得一清二楚。

  他默默呼道:

  “果然有鬼——”

  敢情花和尚与清风道长乃是故意借斗牌为戏,以瞒人耳目,其却实在暗地里传递讯息,

或进行某项交易阴谋,那花和尚既然指示清风道长掀翻第二十七张纸牌,可见那一张纸牌必

有古怪。

  赵子原想到这里,眼睛更一瞬也不瞬的望着清风道长的掀牌动作。

  清风道长若无其事地数了数牌张,然后抽出其中一张纸牌放在手里,旁人不明就里还以

为他在点妥纸牌的数目,但赵子原心中可就有谱了,——那清风道长拿到手里的正是第二十

七张纸牌!

  清风道长眯起眼睛,注视手中那张纸牌的牌底,口里不时发出“嗯”“嗯”“嗯”

“嗯”之声。

  赵子原远足目力自旁侧望去,远远只能瞥见牌底好像写了数行黑字,旁边还画着有一幅

图,那图样竟与一座坟家有几分相似!

  霎时他像是为人劈头打了一棒,暗忖:

  “若果那张纸牌牌底所画的,居然真是一座坟冢的图样,事情就大有溪跷了,因为剑鞘

夹层所藏那张纸片上的留字,亦曾提到坟累的字眼,两者不可能仅仅是个巧合吧?”

  清风道长仔细看了许久,将那张纸牌放回原处。

  花和尚低声道:

  “再翻第四十五张纸牌——”

  清风道长略一颔首,再度数起牌数来,接着又抽出其中一张以手遮住牌面,凑近眼前观

看。

  赵子原可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动了,他眼珠一转,脑中已有了计较,当下长身立起快步

走到僧道两人这一桌前面,冲着花和尚拱了拱手,朗声道:

  “大师别来无恙。”

  花和尚一言不发,只是自鼻孔中重重哼了一声。

  赵子原迳道:

  “记得前番见面,大师与小可尚有一场牌局未了,今日机缘凑巧碰上大师,又值大师赌

兴正高,咱们正好继续那一场未完的牌局

  花和尚神色微变,道:

  “来日方长,咱们赌牌的机会多的是,你急什么!”

  赵子原笑笑道:

  “清风道长与大师既是旧识,玩牌的机会才比我更多着哩,区区委实技痒不已,来个喧

宾夺主,哈哈,道长请先让小可一局!”

  毫不客气一伸手,就将清风道长手心那“第四十五张”纸牌取了过来,清风道长未防及

此,一时大意之下,手中纸牌竟被对方攫走。

  赵子原装作不甚在意地掀开牌底,忽然清风道长冷哼一声,道袍轻轻一拂,赵子原才拿

到的那张牌,犹未来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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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旧雨楼·古龙《剑气严霜》——第二十八章 流浪剑客>>

古龙《剑气严霜》

第二十八章 流浪剑客

  清风道长回头喝道:

  “花和尚,是你来了么?”

  林叶悉嗖处,缓缓步出那邪里怪气的花和尚,他肩上仍自扛着一把方便铲,来到二人面

前定身。

  花和尚瞥了赵子原一眼,道:

  “你还没有将这小子解决吗?”

  清风道长摇首道:

  “不忙,不忙,这小子已经是咱们囊中之物,还怕他飞上天去?若非适才贫道察觉有人

潜到近处,早已一剑送他归阴了。”停歇一下,问道:

  “刚刚可是你在树林里面叹气?

  花和尚翻目道:

  “牛鼻子你间得莫名其妙极了,无因无由贫僧叹的什么气?”

  清风道长神色霍地沉了下来,道:

  “贫道分明听见了那一口叹气之声,疑是那人去而复返,是以才仓促将剑收回,既然叹

息声非你所发,那么贫道之疑并非杯弓蛇影,而是确有第三人来到近处了。”

  花和尚眨眨眼,敞声道:

  “牛鼻子尽管下手取他性命。”

  赵子原道:

  “大师动辄言杀,出家人残忍好斗以至于此,未免与佛家所讲求之恬澹寂灭有悖。”

  花和尚道:

  “贫僧早非佛门中人,小子你空自喋喋,结果还是活不成的。”

  说着朝清风道长打了个眼色,清风道长右腕迅疾一抖,长剑乍动,涌出一片精芒,直取

赵子原咽喉。

  赵子原见他剑招诡异,心中大为凛惕,连忙纵身往后疾退,一口气退长了六步,这才避

过对方的剑上锋芒,趁势反击一掌。

  清风道长冷笑一声,一举步已到了他面前,手中长剑抖出精光寒芒,漫天尽洒,笼罩住

敌人。

  他空出了右手不闲着,掌拍指拿,端的是变化无方。

  清风道长这一掌剑齐出,直把赵子原迫得闪避不及,绕圈疾掠,双方动手还不到五招,

赵子原已是数度遇险,渐呈不支之态。

  这当口,斜坡后面忽然又传来一阵轻叹之声,虽在剑掌嘶啸声中,场上诸人无不听得一

清二楚,仿佛这一道叹息便在他们耳旁发出一般。那清风道长剑上攻势,竟然不知不觉缓了

一缓。

  花和尚面色一变,厉声道:

  “牛鼻子快点下手,再迟就来不及了!”

  斜坡后面一道冰冷的声音道:

  “道长出剑太慢,果然业已来不及杀死你的敌手了。”

  语声甫落,一道人影有如狂风似地卷了过来,清风道长剑势一沉,立刻换了一方向击

出,飕地一响,竟把来人卷人剑圈之中。

  那人冷笑一声,身形若飘风般回旋往复,清风道长神色沉凝,挥剑连攻三招,但闻

“咝”“咝”三响,剑啸刺耳已极,那人嘿然冷笑,足步微错,竟已跃出剑圈外边。

  清风道长连环三剑击空,双眼登时射出又忿又骇的光芒,手提长剑,怔怔立在当地。

  赵子原下意识举目望去,只见那人年约五旬出头,面目清瞿,上唇蓄着一撮短髭,身着

一袭白布衣衫,年事虽高,却自有一股潇洒超俗之气,赵子原似乎可以想象到此人年轻时的

勃发爽飒英姿

  但花和尚与清风道长的视线却落在那人腰问所系的长剑上,夜风拂过,那只剑柄上的黄

色剑穗微微飘动。

  赵子原心中默默呼道:

  “就是他!今午在酒店里装作不胜酒力,伏在一角桌上的醉汉就是他!奇怪,花和尚清

风道长追踪了他一段路程,怎地先后又回到此地来了?”

  花和尚一前一步;高声道:“任凭施主如何掩饰,仍然被贫僧瞧穿了。”

  那白袍人淡然道:

  “某家何尝想掩饰什么?倒是今日午后,和尚你与那位道长在某家离开镇上酒肆后,便

跟在后头穷迫不舍,某家还未问你是何缘故呢?”

  花和尚道:“施主何必明知故问。”白袍人伸手拍拍腰间的长剑,道:“便是为了某有

这把剑子么?”

  花和尚沉声道:

  “施主虽然一直掩藏本来面目,但你随身所携那只剑柄上的黄色剑穗乃是最明显的标

志,贫僧焉有认不出来的道理。”

  白袍人道:

  “事隔二十余年,亏得大师记性如是之佳。”

  言罢,又自叹息了一声。

  清风道长忍不住道:

  “道友何故一再叹气?”

  白袍人道:

  “道长身为武当青宿,名望身份隆极一时,却昧于大势甘心受人驱遣,这等行径委实令

人不解,此某家深为道长忱借,还有这位大师……”

  花和尚及清风道长面色齐地一变,花和尚打断道:

  “施主此言,在贫僧听来不但等于白说,而且简直十分可笑得紧。”

  白袍人道:“有何可笑之处?”花和尚道:

  “你以为咱们行事乃是受人驱遣,却绝无任何根据足资证明,这个推测不是非常可笑

么?”

  自袍人冷冷一笑,伸手人怀缓缓取出一样物事,摊开来竟是两张纸牌,牌底向下,赵子

原一瞧见白袍人手上的纸牌,心中不禁震一大震。

  白袍人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