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那堡主千金甄陵青!

  两人乍见甄陵青突然踵临上房,错愕之情真是莫可言状,赵子原打着牙巴骨,良久才进

一句:

  “甄姑娘?!你——”

  甄陵青面罩寒霜,不由分说劈面便给了赵子原一个巴掌,夜静人寂中发出“叭”一声脆

响。

  她用力颇重,赵子原颊上瞬即泛现五道深红的指印,条条血丝自唇角渗出,他摸了摸有

如被热铁烙过一般火辣辣的两颊,情知对方已完全听去自己与武冰歆所说的话,讪讪道:

“甄姑娘,且请听我一语——”

  甄陵青咬紧银牙道:

  “和你这寡情薄义的小贼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早就怀疑你来此另有目的,哼,果然不

错!。”一扬手,劈劈啪啪又赏了赵子原十数个耳光。突闻一旁的武冰歆冷冷道;

  “住手!”

  甄陵青瞟了她一眼,尖声道:“姑娘整治这小贼,贱人你便瞧不过眼了是吧?”

  武冰歆满脸俱是不屑之色,道;

  “贱人这话岂是你叫得出口的么?甄丫头你放明白些,姓武的一家人可都不是好惹

的!”

  甄陵青反唇相讥道:

  “姓甄的就好惹么?今日姑娘若不将你们这对狗……狗男女杀了,也在为——在

为……”武冰歆打断道:“试试看吧!”

  甄陵青更不打话,玉手徐徐抬起往武冰歆直劈而去,掌到中途倏然硬生生转了个方向,

击向立于自己右侧的赵子原。

  口中喝道:“小贼倒下!”

  此刻她已将赵子原恨极,一出手便是凶险致命的招式,丝毫不留余力,赵子原自然识得

厉害,慌忙侧身后闪。

  他应变虽称快捷,却仍避不过对方那疾逾掣电的掌指,只闻裂帛一声,赵子原胸前衣袂

撕裂一片,迎着窗外透进的夜风飘动不已,他不禁骇然色变,急切间身子一蹲,藉腿腰之力

蹬步再退。

  甄陵青娇躯猛地向前一欺,玉臂微抬,居中拂去。

  赵子原只闻一股淡淡幽香沁鼻而至,他心神一荡,陡觉全身大穴皆被罩在这拂之下,自

己犹不及站稳身子,对方那拂袖劲已逼到他的胸前。

  这一忽里,陡听武冰歆娇喝道:

  “甄陵青,姑娘叫你住手!”

  身立原地,伸出纤手不疾不徐拂了一圈,甄陵青正自抢攻之际,忽觉后脊生凉,她不假

思索,屈时往后直撞。

  两股力道一触而散,甄陵青背上压力登时一减,但身躯却为圈引之力带得朝左后移开几

步。

  如此一来,武冰歆的出手便收了牵制之效,赵子原得以缓过一口气。

  甄陵青回身面对武冰歆道:

  “姑娘就先杀了你,再行解决那贼也是一样。”

  武冰歆冷声道:

  “杀人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哩,甄大小姐,你空说大话也不怕夜风闪了你的舌尖儿

么?”

  甄陵青柳眉倒竖,愤怒得说不出话来。武冰歆好整以暇复道:

  “论起武功,你是绝非本姑娘之敌,除非甄老头亲自到来,不然今夜休想……”

  话尚未说完,蓦然房门无风自摇,一条人影宛如鬼魅一般一闪而入,沉声道:

  “老夫这不就来了……”

  武冰歆霍然一惊,不自觉倒身连退三步,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赵子原横目一瞥那玄色人影,分明便是玄缎老人甄定远,神色亦自一变,心中暗叫“苦

也”,忖道:

  “这老魔头一来,我岂不是万无生理了?”

  武冰歆吸一口气,冲着玄缎老人一福道:

  “甄前辈别来可好?家父要小女子代向你老问安。”

  甄定远仰首一阵狂笑,道:

  “妮子你镇定功夫倒是相当到家,令尊就着你半夜潜进本堡,问候老夫这一句话么?”

武冰歆一时无语以对,甄定远转朝赵子原泪,

  “想不到小子你竟是武家派来卧底的,嘿,老夫先时还误以为你与那业已魂归九泉的赵

飞星有关……”

  赵子原心子一阵狂跳,忖道:

  “此人心思缜密,纵非今日事败,我住堡里终会被他瞧破底细,到时我将遭遇到什么样

的命运,就很难说了。”

  他口中故作淡然道:

  “阁下明察,区区在江湖上流浪厮混,一事无成,此番蒙令媛收容……”

  甄定远截断话头道:

  “甭顾左右而言他了,小子你底子已被揭穿,犹能冷静如斯,城府之深可说是老夫生平

所仅见,可惜——”他语声故意一顿,赵子原道:“可惜什么?”甄定远道:

  “如此一个前路正大有一番作为的少年,却命里注定了要从此沮殁,你说这不是很可惜

么?”

  赵子原瞧他口蜜腹剑,那感情洋溢的语气就和痛悼知友故人之骤逝一般无二,不觉对对

方心术的险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武冰歆插口道:

  “前辈莫非欲亲自出手杀掉此人以泄忿?”

  甄定远道:

  “小妮子,你是深知老夫之心,嘿嘿,深知老夫之心……”

  “嚓”地一声脆响扬起,他竟动起兵刃来——

  甄陵青瞪大眼睛,惊愕道:

  “爹,你怎么了?这小……小贼值得你用剑么?”

  那甄定远向来自负异常,如非遇到足与自己为敌的对手绝不使剑,照例是以掌应敌,可

是他剑若一出匣,却鲜少令对方逃出剑下,甄陵青曾和赵子原交过手,深知后者武功有限得

很,但爹爹却慎重其事的拔出剑子,似此反常之举,顿时使她惊得呆了。

  甄定远那鹰隼般的目光停留在赵子原身上好一忽,点头道:

  “不错!纵令这小子武功泛泛不堪一击,仍然值得我用剑!”

  他此言不啻表示十分看重赵子原的意思,但赵子原依旧不为所动,平平淡淡地道:

  “大丈夫本当死于刀剑之下,敢不成全阁下心愿,奈何区区生性最是贪生怕死,看来这

场架是打不成了。”

  他隐隐拿话把对方扣住,甄定远哪里会听不出来,暗骂道:

  “好厉害的小子!”当下道:“这句话很有份有量,可惜遇到我不过白费心机。”

  语落,蓦地一弹长剑,有如夜空闪电似直挑向赵子原左胸。

  他剑犹未到,自剑身上所透出凌厉莫名的杀气便先期涌向敌手,赵子原心子一凛,忙纵

身向后倒退。

  甄定远长剑一挥,迅即追击,他剑上造诣之高已到了信手拈来全是妙着的地步,这一招

看似轻松写意,实则从出剑速度及剑上取准功夫着眼,无一不是险极妙极,旁观的武冰歆也

不禁倒抽了一口寒气。

  她暗忖道:

  “就凭这一剑,便可略窥甄老头剑术之全豹,水泊绿屋主人尝誉他为从谢金印以后使剑

第一大家,似乎并不为过,爹爹若以一对一与他搏斗,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赵子原一阵慌乱,一面挥手封出一掌,一面抽身盘旋疾退,顷忽问他已退到墙角边缘—

  他开始绕室不断游走,沿墙连绕三个大圈,甄定远阴笑一声,手中之剑倏然收回再发出

去,姿态潇洒自如,绝无丝毫滞顿,那剑身“嗡”“嗡”发震,一忽里,甄定远已刺出十余

剑之多,剑剑不离敌手胸前要害。

  赵子原冷汗涔涔而落,他当机立断,左手拇指疾地一扣一弹,“嘶”一声响,一道指风

应手奔出。

  这“旋叶指力”一出,剑身登时被击得偏拨了几分,玄缎老人甄定远微微怔了一怔,

道:“小子,你手底下倒还有两下子啊!”

  他稍一抖腕,立见光涌霞生,剑尖颤动间,恍若有千百支利剑分从四面八方同时击向赵

子原身上。

  在这等情势下,赵子原要逃过甄定远的剑尖,简直是难比登天,眼看对方一剑已在胸前

不及二寸处构成一片密密麻麻的剑网,随时都有刺实的可能,千钩一发之际,忽然一道念头

闪过赵子原脑海。

  赵子原上身下意识向左一斜,双足凌空左右虚点,步履有如行云流水,霎时,一种极其

古怪的呜呜声响自霍霍剑影中透了出来,仿佛是流泉溅珠的鸣呜,片刻后却变成狂风呼啸一

般!甄定远大喝道:“着!”

  他双目如炬,一剑还往前推实,剑光随着他手上动作暴然伸吐,那奇异的尖嘶之声立刻

又响了起来。

  但见人影交错飞掠,甄定远那势可拦江断流的一剑居然刺了个空,三步之外,赵子原双

掌抱胸而立!

  甄定远面上寒如冰雪,用着出奇低沉的语气道:

  “太乙迷踪?!太乙迷踪步?!小子你与灵武四爵是什么渊源?”

  那“灵武四爵”四字真是掷地有声,数十年来,“灵武四爵”、“燕宫双后”及“摩云

手”等几位神秘盖世高手,被武林中人绘声绘影,渲染成神话中的人物,几乎无人敢于相信

他们的存在,但此刻甄定远竟当着一个籍籍无名的少年叫出这个名字,甄、武两姑娘不禁惊

得目瞪口呆!甄定远寒声又道:

  “小子你不必隐瞒身份,太乙爵到底是你什么人?”

  赵子原亦自错愕不止,方才他在危机四伏里,灵机一动,施出那以老前辈自居之中年文

士所教的步法,急切里救了自己一命,想不到对方却指认是太乙爵的太乙迷踪步,他脑子一

片迷乱,直似坠人了五里雾中。当下漫口应道:“无可奉告。”

  甄定远冷哼道:“再试一试便知底细——”

  一振铁腕,寒光绕体,长剑徐徐向前挑出。

  剑尖到了赵子原胸前五寸之外,陡然加快速度,堪堪就点到对方心口,赵子原如法炮制

又是一个斜身,凌空踏步自剑尖下闪过,甄定远乃是何等武学大家,他有了一次前车之鉴,

立时就摸出那步法精髓所在,只见他剑势一转,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忽反弹出了一剑——

  这一剑自斜角弹出,不知如何赵子原忽然发觉足步去路恰被封住,略一迟疑问,甄定远

剑尖已然抵住他的胸口——

  甄定远冷笑道:

  “看来小子你仅是学到了两套三脚猫的架式,嘿,能够死在老夫剑下,也算是你的造化

了。”

  他剑尖始终紧紧抵住赵子原胸口,正待穿肤刺人,那默立一旁的甄陵青睹状,陡地花容

失色,张口“啊”了一声,却说不出话来。

  武冰歆及时喊道:“慢着!”

  甄定远一剑去势微窒,头都不回同道:

  “武丫头稍安毋躁,待老夫打发了这小子,再转来收拾于你,你们两人死在一处,黄泉

路上也有个伴儿。”

  武冰歆无缘无故面上一热,道:

  “甄前辈听着,刻下家父率同留香院二十四名高手,正等候在古堡外面,设若一个时辰

内小女子不能安然出堡,他们便自堡门一路打将进来,那时咱们甄、武两家扯破颜面,甄前

辈必定知晓会有如何一个后果。”

  甄定远哈哈笑道:

  “武丫头你甭虚张声势,故意放出空气……”

  话犹未完,屋倏地传来一阵凌乱的足步声,三名身穿银衣的中年汉子匆匆掠了进来!

  甄定远嗓子一沉,道:

  “什么事如此慌张?”

  那为首一名银衣中年汉子朝甄定远躬身一礼,气急败坏地道:

  “启禀堡主,堡前暗桩发现二十余名身份不明人物,行踪颇为可疑,属下……”

  甄定远接口道:

  “知道了,你速通知第一道桩兄弟全力戒备,提防意外事变,另率银衣队护卫巡逻四

周,遇有外敌人侵,立刻发动堡内机关埋伏,快去!”

  三名银衣汉子齐声一诺,转身步出;甄定远忽然想起一事,喊住三人道:

  “迁武呢?他怎么不来报告敌情?”

  那银衣汉子道:“夜来便不见顾总领踪影,属下初以为他随侍堡主左右,目下始知不

然,正准备去找他——”

  甄定远一挥手,三名银衣汉子鱼贯退了下去。

  赵子原暗道:“顾兄可能藏人地道去了,但是他为什么还不露面?”

  只闻武冰歆道:“家父在堡外想已等得不耐烦了,甄前辈作何打算?”

  甄定远眼色阴暗不定,忖道:“现在事情犹未布置就绪,若与武啸秋公然决裂,势必导

致两败俱伤之局,此为智者所不取,还是暂时隐忍下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