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原冷眼旁观,忖道:

  “眼前这姑娘为人行事倒与武冰歆有几分相似,同是雍颐指使,盛气凌人,难道说天下

权势在握的大小姐都是如此骄矜么?”

  甄陵青转朝赵子原道:

  “姓赵的,我们又见面了。”

  赵子原略一抱拳,道:

  “赵某忘了祝贺姑娘安然无恙。”

  甄陵青一怔,旋即会意过来说:

  “哦,你是指顾总领与我为朝天庙迷魂大法所慑,致失去神智之事,我方听爹提及,他

已将那捞什子法术解破了……”

  赵子原心念微动,暗道她父亲既能化解迷魂大法,能耐倒是不小,不知会不会是曾在麦

十字枪庄院出现的玄缎老人?

  只听甄陵青又道:“喂,喂,你找我做什么?”

  赵子原胸有成竹,道:

  “区区来此目的,姑娘难道还不明白?”

  甄陵青瞠目无语,赵子原道:

  “时隔数日,不想姑娘便健忘如斯……”

  甄陵青道:“你喜欢兜圈儿说话的毛病仍是未改。”

  赵子原淡淡道:

  “姑娘应该记得犹负欠我八十两银子,区区此来便是为追索此账。”

  甄陵青晶瞳一转,想道:

  “这人来路不明,令人难测,若说他来此只为追讨八十两银子,那是绝无可能,哼,我

务必好好盘盘他的海底……”

  当下道:

  “在去鬼镇的芦苇荡上,你无故拦住咱们,藉故惹是生非,咱们不欲与你翻脸,是以应

允与你百两银子,那只是通权应变之法,焉可认真?”

  赵子原道:

  “姑娘言犹在耳,就要食言而肥了么?”

  甄陵青道:

  “八十两银子不过区区之数,但你若要收回此银,非得在堡里待上几天不可。”

  赵子原心中窃喜,对方此言正合自己之意,表面上,却洋洋不动任何声色,故意道:

  “为了什么?”

  甄陵青花容倏地一沉,道:

  “姑娘先且问你一句……”

  赵子原道:

  “但问不妨。”

  甄陵青寒声道:

  “你从何得知我是住在本堡?”

  赵子原干笑了一声,道:

  “姑娘忘了在芦苇荡上,顾兄曾无意透露你们来自太昭堡,区区适时便听得一清二

楚……”

  甄陵青道:

  “这样说来,你倒是有心人了?”

  她一语双关,暗示赵子原来到此堡必然另有目的,赵子原哪里听不出她弦外之音,却故

作不解道:

  “有道是‘贫夫询财’,在下向来视财如命,为了钱财宁可不要性命,岂能轻易失去获

得八十两银子的机会。”

  说到此地,陡闻“蹬蹬”足步声起,赵子原循声望去,见来人身着一袭青衫,正是顾迁

武。

  顾迁武人犹未到,已先冲着甄陵青高声道:

  “姑娘,堡内发生了什么事?”

  甄陵青不语,顾迁武复道:

  “方才我在东楼碰见银衣队杜克明,得悉姑娘罚他自囚黑牢……”

  他边说边走上前来,这才发觉立在甄陵青身旁的赵子原,似是有所警觉,忙住口不语。

  赵子原暗忖道:

  “日前他们两人虽然自认是表兄妹,但我打自第一眼起便疑他是冒充为甄陵青的表兄,

单瞧他一个劲儿姑娘姑娘的叫,便知我的猜测不差了。”

  甄陵青何等机敏,早已察觉顾迁武这一称呼所生的漏洞,当下狠狠瞅了他一眼,冷冷

道:

  “我如此处置杜克明,你敢是不服?”

  顾迁武道:

  “杜克明既然冲犯了姑娘,便是咎由自取,在下哪有不服之理。”

  甄陵青自鼻孔中重重一哼,道:

  “谅你不敢。”

  顾迁武面上并无任何不愉之色,回过头来望着赵子原道:

  “赵兄何时来到鄙堡?”

  赵子原爽朗一笑,道:

  “兄弟才到。”

  顾迁武昭了一声,道:

  “可不会是为了八十两银子始劳动赵兄大驾吧?”

  赵子原笑笑不语,顾迁武复道:

  “犹记咱们首次见面时,赵兄一口咬定甄姑娘与我相率私奔,目下这误会也该澄清

了……”

  甄陵青插口道:

  “迁武你少说几句行不行。”

  赵子原道:

  “在下自知理屈,但兄台与甄姑娘允诺在先,那八十两银子是非要不可。”

  顾迁武道:

  “听怕赵兄志不在……”

  他本想说“只怕赵兄志不在银两”,但方说出一半,倏然一道念头闪过脑际,遂戛然中

止。甄陵青伸手指着赵子原道:“他要在本堡逗留数日,迁武你领他到上房小憩。”

  顾迁武将甄陵青拉到一旁,低声道:

  “此子来意颇费人猜疑,姑娘何以竟要将他留下?”

  他虽然已将嗓音压低,但一旁的赵子原却仍听得清晰非常,不禁暗自感到奇怪,忖道:

  “姓顾的分明有意让我听到这句话,难不成藉此对我暗示警告?但他乃是堡内之人,这

又说不通啊……”

  甄陵青不耐道:

  “我自有安排,你领他去吧……”

  顾迁武朝赵子原招了招手,两人举步向堡内行去。

  步过一片白石铺成的旷场,便见到东西相对的两座楼阁,楼外摆置着一对石狮,东楼门

媚上嵌着一面横匾,镌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太昭堡”

  赵子原忍不住驻足细瞧,但见匾木已呈黑灰色,镌字上墨渍残缺剥落,显见年代之久

远。

  他正为横匾题字所吸引,迎面又走来一队身披银憋的劲装汉子,人数约莫有十二三之

借。

  赵子原乍见他们身上的银擎,便猜知其身份,心道:

  “想来这便是甄陵青口中提过的银衣队了,瞧他们个个眼神精湛,步履沉稳,足见内力

已有相当造诣,江湖上一等高手也不过如是,不知堡主如何网罗调练出这批人物?……”

  银衣队在西楼石狮前驻足,为首一名面色阴沉大汉望也不望赵子原一眼,逞朝顾迁武执

礼道:

  “属下等巡徼到此,总领可有何吩咐?”

  顾迁武摆手道:

  “没有,你们继续巡逻四周,这几日必须格外警觉了。”

  那名面色阴沉大汉诺应一声,带领银衣队错身过去。

  顾迁武继续前行,赵子原亦步亦趋跟随其后,说道:

  “区区犹未拜谒贵堡主人,顾兄可否引见?”

  顾迁武道:

  “堡主今夜有客人来访……”

  赵子原心中一动,道:

  “真巧极了,那么区区便候待明日再行拜谒。”

  顾迁武用着仅有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道:

  “赵兄若无它事,堡主还是不见的好,而且顾某要奉劝一句……”

  赵子原惑道:

  “什么?”

  顾迁武欲言又止,赵子原不禁更感迷惑,道:

  “兄台但请说出。”

  方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忽然发觉前行的顾迁武神色数变,瞬又恢复正常。

  只听顾迁武以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

  “不要说话也不要回头,后面有人……”

  赵子原暗暗奇怪对方的神色何以会突然间变得如斯紧张,顾迁武那故作神秘的语气,反

勾动他的好奇之念。当下忍不住别首往后一瞧,隐隐瞥见身后不远处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穿

着一袭玄色缎袍的老人,一动也不动地停立着,在淡淡月色下便似幽灵鬼进一般。

  那人两道如炬的目光也自投注赵子原身上,赵子原不觉竟体发毛,忙转过头来,心中忖

道:

  “此人不知是不是堡主?顾迁武缘何害怕到如此模样?……”

  顾迁武足不停步,步人拐角一幢漆成红色的房舍,赵子原注意到大门敞开着,宽可容二

马同时出入。

  绕过一道回廊,顾迁武指着墙角一间房子道:

  “兄台便暂且睡在这里,待会儿有仆役过来,赵兄若有事尽管招呼他们。”

  言罢转身足步一顿,赵子原续道:

  “适才顾兄似有话欲开导区区,便请明言。”

  顾迁武一言不发,走到房中倒了一杯热茶,手指沾水在桌面上写了几个字,赵子原凑近

一瞧,见他写着:

  “尽速离开本堡,否则性命堪虑。”

  赵子原正自沉吟间,顾迁武已快步离开上房去了。

  赵子原放眼四下打量,只见屋内雕梁画栋,陈设齐全,装饰得甚是华丽,倒有几分像是

达官贵人的宅第。

  须臾,门口出现了一个仆役模样的老人,进房将床上被褥叠好,一句话也没说便躬身施

札退下。

  赵子原纳闷十分,脑际不断寻思顾迁武在案上所写那两句话的意义,还有他为什么警告

自己?是善意还是另有存心!

  他心中想:

  “我好不容易才得混进此堡,为的便是要访察昔年那一段公案,岂有因此便轻易离开的

道理……”

  他猛一抬头,偶然发觉头上似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不禁吓了一跳!

  赵子原装作没有瞧见,负手在房内漫步一匝,一面留意打量墙壁与天花板,却不曾发现

任何缝隙。

  他心中疑云重重,忖道:

  分明有人躲在暗处伺察我的举止动静,但我却瞧不出任何蛛丝马迹,这房间之设计建造

必有古怪。”

  想到这里,便故意出声自语道:

  “奔波了这么一阵子,我也该休息休息啦。”

  他隐隐约约觉得黑暗中那一对犀利的眸子依然目不转睛的盯住自己,遂索性背过身子,

上床拉上一条被子躺下,暗暗将体内真气运集全身,准备应付任何突如其来的袭击或变故。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没有什么事故发生,赵子原反而感到意外。

  待得他再次仰起头时,黑暗中那对眼睛已经消失了,赵子原一翻身从床上跃下地来。

  他轻步走到门边,正待启门出去,这一忽里,他陡然听见一阵沉重的足步声自东面廊上

传至!

  渐渐那足步声来得近了,间而夹杂着低沉的人语声:

  “我说二哥,咱们就这样东来西往在堡内巡逻了老半夜,却连鬼影也役见到一个,难道

咱们还要继续摸一整夜?”

  另一道沙哑的声音道:

  “那就是呷,嘿嘿,堡主业已放明了话头,你耳风没刮着么?”

  那低沉的声音道:

  “到底堡主说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