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劳费心,姑娘尽管放辔奔驰,区区步行当不落后。”

  甄陵青不再说话,一拍马背,当先纵出,顾迁武抖缰随后跟上。

  飞马奔出十余丈后,甄陵青回首一望,见赵子原仍立在原地未动,她寒着脸儿说道:

  “姓赵的出现得太过突然,想来咱们先时所说的话,已被他听进耳里,他藉口跟定咱

们,必有用意,须得谨慎提防……”

  顾迁武道:

  “难不成他也为此事而来?”

  甄陵青道:

  “目下犹不能肯定,这人莫测高深,直令人难以惴度,但我终会将他的底子盘出……”

  快马奔驰,瞬间已与赵子原相距数十丈远。

  赵子原眼望两骑渐去渐远,睛瞳间忽然掠过一丝煞气,他喃喃道:

  “太昭堡……太昭堡……想不到这座古堡又有主人啦……”

  他身子一纵,飞快掠去,不一刻已赶上了前面二骑。

  那顾迁武见赵子原纵跃于马旁,丝毫不显得吃力,不禁赞道:

  “兄台足利于行,这一身轻身功夫是没有话可说了。”

  荒路一直贴着野芦荡往前伸延,愈走地势愈低,一路上芦花飘得满天飞舞,把人马全给

沾白了。

  越过平野,在远处天云交接处,出现一丛林障,一片青绿中现出一抹深褐色的曲线,两

骑三人加紧脚程奔去,不一刻便到了那座小镇。

  小集镇建在空野大平梁上,大街小巷星罗棋布,三人进入镇中,立觉气氛有异,整个镇

内静悄悄的,街上见不到一个行人,听不到一语人声!

  顾迁武游目四扫,奇道:“是怎么一回事?镇上的人难道都死绝了?”

  甄陵青“喔”了一声道:

  “事有蹊跷,咱们分头到各条街道去瞧瞧……”

  两人调转马头,分别驰人左右的横街,只有赵子原立在原地未动。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二骑又重回原地,甄陵青问道:

  “有何发现?”

  顾迁武摇头道:

  “连鬼影也没见到一个!”

  甄陵青道:

  “那边情形也是一样,沉寂得骇人,看来这集镇是没有人居住了。”

  顾迁武转首朝赵子原道:

  “对这反常现象,兄台可有什么高见?”

  赵子原淡然道:

  “没有人倒落得清静,咱们今夜可一人住一间大房子。”

  一语方歇,突闻甄陵青出口叫道:

  “瞧!街头那边有人走过来了!”

  顾、赵二人闻声望去,在朝阳照射下,只见一人缓缓自街头走来!

  渐渐那人来得近了,依稀可见是一个面目清癯的老者,手上提着一篮菜疏水果,停在道

上蹀着。

  顾迁武横马挡在老者面前,在马上欠身一揖道:

  “这位老丈请了……”

  那清癯老者望了三人一眼,道:

  “不敢,壮士有何见教?”

  顾迁武道:

  “老丈是在下于镇上所见到的第一人,不知此镇……”

  他语声微顿,做了个询问的表示。那清癯老者皱眉道:

  “呵,壮士莫非感到镇内之光景有异?”

  顾迁武颔首道:

  “正是,在下等本欲寻个店家进食果腹,不想此镇竟是空无人迹……”

  清灌老者沉声道:

  “镇内居民早在半年之前,俱已纷纷相率迁往他处,只因……”

  甄陵青忍不住插口道:“为了何故?”

  清癯老者凛然道:

  “只因此镇经常闹鬼,两年来竟有数十人先后暴毙,个个死状惨厉异常,死因毫无可

查,抑有进者,一人夜晚鬼叫神号之声属引不绝,集镇内外鬼影幢幢,住户饱受惊扰,于焉

相率他迁。”

  甄陵青吸一口气道:

  “如此道来,本镇竟是一座鬼镇了?”

  清瘦老者颔首道:

  “不折不扣的鬼镇!”

  一直默然不语的赵子原忽地一步踏前,道:

  “镇中之人悉行他迁,缘何只有老先生尚逗留于此?”

  清癯老者端详了赵子原一下,面上忽然露出困惑的神色,冲口道:

  “多么像……多么像当年……”

  话说一半,似是有所警觉,忙换了另一种语气道:

  “小哥此问甚是恳切,老朽之所以稽留不去,乃是向来不惧鬼神之故。”

  赵子原道:

  “老先生胆气之壮,是异于常人了?”

  清癯老者道:

  “老朽之职业迫得须成日与鬼为伍,日久遂处泰然。”

  甄陵青道:

  “怎么?老先生是……”

  清癯老者道:

  “老朽乃本镇所雇之守墓人。”

  甄、顾两人释然“哦”了一声。老者不住地拿眼打量赵子原,后者被他瞧得有些不自

在,将脸孔侧过一边。

  老者复道:

  “寒舍就在镇郊坟地上,备有果肴水酒,三位若不嫌弃,就请移驾过去让老朽略尽燕道

之谊如何?”

  赵子原不待甄、顾两回答,抢先道:

  “老先生盛情如斯,却之未免不恭,小可先行拜谢了。”

  甄陵青与顾迁武两人对望一眼,甄陵青轻轻点了点头。

  老者当先前行,赵子原随后举步,甄、顾二人策马跟在后面,走出镇北便是一块广大的

坟地,一幢茅舍坐落其间。

  四人走过乱泵堆,老者邀延他们坐在屋前草棚下,摆出水酒蔬果,三个年轻人俱是饥肠

辘辘,便毫不客气的快意饮食。

  顾迁武喝了一口水酒,笑道:

  “想不到在坟地上大喝大嚼,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呢。”

  甄陵青朝顾迁武打了一个眼色,顾迁武转脸朝老者道:

  “在下冒昧向老丈打听一人,不知老丈是否知晓?”

  清癯老者道:

  “什么人?”

  顾迁武道:

  “一个容貌甚是丑陋、一足微跛的老人。”

  老者长眉一皱,正待开口说话,倏然道上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起,三骑自小镇方向驰来,

在坟地前相继踢蹬下马,穿过坟地,来到茅舍前。

  右边丁个虬髯中年汉子望了棚下诸人一眼,喝问道:

  “谁是这里的守墓者?”

  清癯老者道:

  “是老朽。”

  左边一个矮小汉子道:

  “老儿你可曾见到跛着一脚、面容奇丑的老人经过此地?”

  顾、甄两人面面相觑,清癯老者冷冷一哼,道:

  “问话也有问话的规矩,什么老儿小儿的,这算什么礼数?哼哼,真是人心不古。”

  那矮小汉子破口骂道:

  “格老子的,称你一声老儿已是瞧得起你了,偏你犹自矫情,若惹得咱家火起,

嘿……”居中那彪形大汉摆摆手,道:

  “二弟住口。”他转朝老者道:

  “老丈海量包涵,咱这位二弟生性莽撞,其实倒元甚恶意。”

  清癯老者道:

  “令二弟所形容的那人,老朽没见过。”

  那虬髯汉子道:

  “怎么可能?殃神老丑分明约定咱们到此会面……”那矮小汉子呼嚷道:

  “老儿你没打诳?”

  清癯老者默然不予作答,那彪形大汉道:

  “也许殃神迟来误时了,咱们不妨在此地稍候。”

  三人就立在马旁守望道路,这时旭日已升。

  在草棚下,甄陵青沉凝着脸色,用指沾了沾水酒,在桌面上写着:

  “是黑岩三怪,惴情形,他们已和殃神搭上一路了!”

  顾迁武压低嗓子道:

  “三怪没认出我们两人,多半仍不知情,他们在等待邪神通知……”

  只听那矮小汉子喊道:

  “老儿还不拿一坛烧刀子来让大爷过过酒痛!”

  清癯老者冷冷道:

  “都喝光啦。”

  那矮小汉子气呼呼道:

  “没酒?没酒大爷便剖开老儿你的肚皮,饱餐你的鲜血充数!”

  但闻“嚓”的一声脆响扬起,那矮小汉子腰间的大刀已握在了手上,他大喝一声,扬刀

往老者身上劈去。

  清癯老者面色沉沉,眼看寒光霍霍,一刀行将及体,棚下的赵子原陡然出声喝道:

  “敬你一杯水酒,接住!”

  喝声中,擎起桌面上酒觥,猛一弹指,酒觥破空飞出,旋转有如飞叶,去势之疾,端的

是骇人已极。

  那矮小汉子一刀方自劈出,酒觥已如疾箭般朝他右手握刀之处飞到,这下变生仓猝,他

连丝毫考虑的余地也没有,急忙一撤大刀,刀尖望准那只酒觥挑去,“呼”一声轻响过处,

酒觥被挑高数尺,端端落在他的左手之中。

  那虬髯汉子失声呼道:

  “旋叶指!……雪斋旋叶指!……”

  那彪形大汉面色一变,纵身上前,朝赵子原一抱拳道:

  “在下黑岩厉向野,这两位是敝二弟湛农、三弟卜商,敢问……”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续道:

  “敢问兄台可是来自阳武白雪斋?”

  这“白雪斋”三字一出,刹时茅舍前十数道目光齐然盯住赵子原,众人的脸上都露出难

以置信的神色。

  赵子原摇头不语,那彪形大汉厉向野道:

  “兄台方才所露的一手功夫分明出自白雪斋,江湖传言白雪斋主人孟坚石与二十年前太

昭堡主赵飞星私交甚笃,自赵飞星惨遭职业剑手杀戮之后,武林中即未见有此两家门人露

面……”

  赵子原岔开话题道:

  “阁下昆仲名气之间,己不待言,便是令二弟那刀上取准的功夫,也达出神人化之

境……”

  他说到这里,偶然回过头来,却见那清癯老者不知何时已到他身后,显然正在聆神倾听

他们的谈话,表情甚是激动。

  赵子原呆了一呆,道:

  “老丈你怎么了?”

  清癯老者迅即恢复平静,道:

  “没,没什么……老朽只要瞧清那只酒觥是不是被打破了。”

  这时东方小道上,又走来一个身矮头大、牛山濯濯的和尚。

  那和尚走到了坟地前,向左转了过来,朝茅舍前诸人望了望,然后经过乱家堆,停身在

负手而立的卜商面前。

  和尚垂首合十道:

  “阿弥陀佛,贫僧化个善缘。”

  黑岩老三卜商冷笑道:

  “到死人坟地上来化缘,和尚你忒也糊涂了。”

  那和尚自怀中取出一个木鱼,“咚、咚”敲了两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