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一个细节、一根指头、一个姿态,也是要苦学,因为擒拿手看来握拿之间便能制人,但如遇到高手,你不通变化,只求一招一式硬使,那等于是送上前去挨揍而已。

来人虽扯破衣衫,脱身而逃,但脸上易容,也给撕了下来,这人翻身就要出去,这时扑面阳光,湖清水明,只听邓玉函叫道:

“南宫松篁!”

南宫松篁!

百毒神魔华孤坟的嫡传弟于:南宫松篁!

华孤坟被唐门唐大所杀,但唐大因一时大意,为毒所制,却死于康出渔和辛虎丘的暗杀,也可以说是间接死于华孤坟之手的。

唐大倒下后,邓玉函曾与南宫松篁对峙过,差一些就着了南宫松篁的道儿。

想起那一场对峙,邓玉函犹有余悸,对南宫松篁,却是化了灰也识得他!

在认出来的同时,邓五函就出了剑!

南宫松篁一旦被认出来,立即就逃,连毒也不及施放!

他避过萧秋水一剑,挣脱左丘超然的双手,立即掠出窗外。

长空幻起一道血箭。

南宫松篁显然已中剑。

南宫松篁要落到霁虹桥上,然而却失足坠入河中。

清澈的流水,立即冒上一股红泉。

然后唐方就出手了。

唐家的女子素来不会妇人之仁到放虎归山的。

唐方如燕于一般,掠过蓝天,自上而下,打出了几点一闪而没的黑点,射人了河中,然而巧妙地一侧,如燕子剪翅一般。又飞回甲秀楼中。

河里冒出的不是一道血泉,而是五六股殷红涌上。

谁都知道,在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没有南宫松篁这个人了。

唐方轻盈地坐了下来,萧秋水叹了一声,道:“我现在才真正感受到‘笑饮一杯酒,杀人都市中’的滋味。以前以为这是豪迈行止,后来想及被杀者的心情,却又是另一般滋味,死者的悲落却造成了杀人者的意气风发。唉!”

邓玉函沉默了一会,道:“不过南宫松篁这种人,确实该死。”

左丘超然道:“快快吃吧,吃饱了好赶路,早日到桂林,早日好。”

唐方摇首笑道:“你们吃吧,我已饱了。”

三人又吃了一些,冷听一人笑道:

“吃吧,吃吧,再吃多一些,黄泉路,路不远,宁作饱死,不做俄鬼。”

萧秋水等人吃一惊,只见对面桌上,坐了一位彪形大汉,足有七尺高,一身肌肉隆起,瞪目虬髯,却正在冷笑着,一面拿出了两根细针。

原来萧秋水等人,一进来就已看见此人,此人虽牛高马大,但在真正的武林中人眼中,体积的庞大是毫不足道的,越是高手,容态反而越是平凡。

而今这大汉并不使萧秋水等人吃惊,吃惊的是他取出两根细针,分左右手握着,显然就是他的武器。

一个这般彪形大汉的武器居然是一双绣花针,这就不平凡了。

唐方思想起一人,失声道:“‘不见天日’柳有孔:柳双洞?”

大汉暴笑道:“不见天日,就是本人,哈哈哈哈…我这双绣花针,不绣鸳鸯不绣花,只刺瞎子两个洞,好姑娘,我把他们几个刺成瞎子后,再来跟你抵死缠绵…”

唐方脸色怒白,双肩一牵,立即就要发出暗器,但背后陡然响起一阵巨大的风声,其中夹杂着一丝尖锐的厉声,狂袭而来!

萧秋水没有出手。

邓玉函也没有出手。

连左丘超然也不动手。

为什么?!

唐方来不及施放暗器,前有桌于,后有暗袭,飞身而起,柳双洞的双根针闪电般在她“环跳”、“四白”二穴刺了一下,唐方就摔倒下去。

唐方跌在地上,秀发如云,铺在地上,柳双洞竟看得痴了。唐方倒下去才看见背后暗算她的人。

一个商贾打扮的胖于,拿着一根长棍,奇怪的是长棍起端比一般的棍于都粗,如碗口股大,但棍子很长,愈到尖端愈细,到最后细如牛毛一般。

这根棒子可以使出棍法,但亦可以当作剑使。

拿这种武器的人,武林中只有一个人,就是“咽喉穿洞”钟无离:钟壹窟!

柳有孔、钟无离是“一洞神魔”左常生座下两员大将。

左常生是肚子一个大洞,他以这点残缺来杀人,所以外号称作“一洞神魔”。

然而他手边这两员哼哈二将,柳有孔与钟无离,都是要人穿侗,眼睛穿洞及咽喉破洞,所以又名柳双洞与钟壹窟,都是武林中极其可怕的辣手人物。

唐方料不到还有权力帮的人在店里,是因为她料不到权力帮的人竟眼看南宫松篁被杀而袖手不救。

以唐方的武功,纵受暗算,两方夹击,也不致于败于顷刻,这更是因为她料不到萧秋水、左丘超然、邓玉函等,竟没有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牵制住这两个恶客!

为什么他们不出手?

唐方知道时已经迟了。

因为她也看见了萧秋水、左丘超然、邓玉函他们。

他们已倒了下去,手不能动,口不能言,但眼神是急切的、焦虑的。

为什么他们会倒下去呢?

一想到这点,唐方就明白了。

那一拍,南宫松篁迫近桌于时假装摔倒前的一拍。

这一拍,已在菜肴中布下了毒。

却惟独唐方未吃,其他吃的人都中了毒。

唐方这时气得简直要哭了,但她紧咬着唇,咬得下唇都白了,就是不哭。

多年唐家的教育告诉她:要坚强,不能在敌人面前哭。

所以她不哭。

钟无离的第一句话是得意非凡、狂妄自大的,但确也解了唐方心中的疑团。

“你们虽杀得了南宫松篁,却不料他一拍间下了毒,他料不到我们见死不救,却造成我们的得手,因你们中毒!哈哈哈哈…”

柳有孔也妄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毒?其实没什么!就是软麻散,你们现在,嘿,有脚,不能走,有手,不能打,有口,不能言。越轻的毒越易下,凭南宫松篁那死鬼,一拍间也不能下什么重毒!嘿,嘿,嘿!”

钟无离也笑得意十分:“而且这种毒啊,药力只盏茶的时间,就消失了,但我们呢?哪——”一俯身,一探手,转眼间封了萧秋水“哑穴”、“渊液穴”、“京门穴”、“大椎穴”,再回头,照板照眼地也点了左丘超然的穴道,那边的柳有孔也点了邓玉函的穴道,接道:

“眼看你们功力恢复,但又被我们点了穴道,还是不能动、不能打、不能叫、不能生、不能死,哈哈哈哈…”

笑声一敛,又道:“其实你们怎样都逃不出我们手掌的,就算逃得过这一关,下一关我们帮里的神君出手,你们怎逃得了!哈!哈哈!”

钟无离扬扬铁杵,又加了一句:“而我们要你们怎样,你们就得怎样,哈哈哈…”

柳有孔一双怪眼,打量着唐方,眯眼笑道:“尤其是这位如花似雪的大姑娘嘛——”忽见唐方脸色煞白,一双清水分明的眼睛大现杀机,美丽得让人动心中竟隐透俏杀,不禁一噎,竟说不下去,却侧首见萧秋水望来,嘴唇溢血的,显然因怒极而齿噬及唇,以致沾出血来,柳有孔勃然大怒:“好!你这臭小子敢看我不顺眼,我就要挖你双眼!”

说着一步过去,提针便刺!

这一刺,就要把萧秋水刺成一个脸上有两个血洞的瞎子!

忽听楼下有人大声道:“我们一直攻不进去,真他妈的憋气死了!”

另一人声音甚是尖锐,道:“死了死了,又不见得你真的死了!”

这两声对话语音宛若破锣,人仍在霁虹桥上,但语音如在楼上,简直像打钟敲鼓一般,钟无离、柳有孔二人对望一眼,迅速地行动起来,一连拖了七八面桌布,然后把萧、左丘、邓、唐四人踢到一张桌底下,用桌布盖了起来,又压放几张凳子之类的东西,就像这间茶楼上摆置贮物的地方。

钟无离压低声道:“你们暂且待着,我们看清楚对方来路后,做掉他们,再与你们乐。”

四人在桌底下挤在一起,心中无限凄苦。唐方恰巧头枕在萧秋水胸前,发丝如雪,幽香若兰,萧秋水心中一荡,忙敛定心神,暗骂自己:这是生死关头,岂可如此轻薄!顿感无限报然。

这时楼下的人又说话了:“咦,这里有座茶楼。”

另一人没好气道:“瞎的呀你!这偌大座楼,现在才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