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尖锐响亮的哨声划破夜空。

沉睡中的柳明山庄似被陡然唤醒,大队山庄的护卫瞬间涌出,手持熊熊燃烧的火把,染红了半边天,将星夜下的骆青遥与辛鹤团团包围住。

“完了,逃不掉了!”骆青遥与辛鹤心惊肉跳,望向周遭火光,知道行迹已经败露,逃不出这山庄了。

却在这时,一记长声响彻夜空:“贞贞!”

半空之中,一道俊挺身影踏风而来,众护卫抬首望去,齐声道:“庄主!”

骆青遥与辛鹤也抬头望去,心弦骤然一紧。

夜风猎猎,半空中,一道人影衣袂飞扬,沐月而来,一张脸在被月光映得清清楚楚——

尖尖的下巴,肤色极白,俊美阴柔,一对眸子水光潋滟,眼尾处还有一粒细细小小的红痣,衬得整个气质清冷又纤秀!

骆青遥与辛鹤瞳孔骤缩,身子一震,不可置信道:“夏夏?”

眼前这个踏月而来的男子,竟同喻剪夏生得有八九分相像,不,应当说是喻剪夏,同他生得有八九分相像!

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这一刻的震惊,骆青遥与辛鹤在月下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心中万千惊涛骇浪涌起,原来这就是——

柳明山庄的庄主?!

第45章 裴夫人

洛水园,花海摇曳,清香缭绕,斜阳一寸寸挪过院落,斑驳如金。

房中帘幔飞扬,一道纤秀身影躺在床上,仍是昏迷不醒。

付远之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望着那张洗尽铅华、卸掉了所有伪装的清隽脸庞,一时久久失神着。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一日,漫天红雨下,那道杏黄色身影奋不顾身地挡在他跟前,为他挨了所有毒针,生死之间还深深望了他一眼,那般痴恋动情,如一方灼灼的烙印,彻底刻在了他心底。

付远之望向床上那道昏迷的身影,苍白的肌肤上虽无一丝血色,却细腻剔透,明净如雪,散下的乌发柔顺如云,每一处五官都笼着一层柔光般,清隽如画。

原来,她竟生得这般……昳丽动人。

付远之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上那冰凉的脸颊,喃喃自语道:“你到底……是谁?”

他神色复杂,却是忽然间,长睫一颤,想到什么般,那只手往下移去,正想解开少女的衣裳。

修长的一只手却在半空中顿了顿,犹豫再三后,终是下定了决心——

指尖微落,缓缓将那衣裳褪去,露出了一小片白皙的肩头。

付远之目光一动,屏住了呼吸,那肩上果然有一处伤痕,只不过印记已经淡成了粉色,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来,但位置却一点都不差,就是当日那“刺客”受伤的地方。

难怪,难怪“刺客”对他手下留情,宁愿拼着受下鲁行章的一掌,也不忍伤他分毫,竟是因为——这刺客是她?!

“你究竟……究竟是谁?”

霎那间,百般滋味涌上付远之心头,他望着床上那张昏迷的面孔,像遇上一道如何也解不开的难题般,扑朔迷离间,又有几分异样的感觉占据在他心间。

明明身怀奇高武艺,却要伪装成又瘸又哑的丑奴,还深夜摸入宫学之中,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还有那帮不知从哪冒出,打着红伞,古里古怪的“杀手”,为什么要将骆青遥与辛鹤掳走?他们如今又身在何处,是生还是死?

这件事震惊了宫学上下,众人急切万分,付远之也一早就下令封锁全城,城防司夜以继日地在搜寻着,却仍是没有任何消息。

或许那帮人,早就已经将人带出了皇城?

他们那样古怪的装束与武功,不辨来历身份,像是什么奇诡的江湖势力,官府根本无从查起,若是,若是……骆青遥的爹娘在就好了。

“骆秋迟啊,你到底带阿隽去哪游山玩水了?青遥都被人劫走了,你知不知道?”

这儿子简直就跟捡来的似的,从小就野生野长的,按骆秋迟的话来说,女儿是用来疼的,儿子就随便摔打历练,反正皮糙肉厚,可也不是这么个“摔打”法啊。

倒让他这个义父一天到晚,操碎了心。

付远之正连声叹气时,门外的侍卫忽然道:“大人,喻姑娘请来了。”

这位被紧急找来的“小神医”,正是喻剪夏。

小苏身上中的那些毒针,奇诡莫测,连宫中太医都查不出是什么毒,束手无策。眼见着背后那些毒越发蔓延开去,付远之正心急如焚时,却有惊蛰楼的弟子提到了“喻剪夏”的名头,说她外号“毒娘子”,对各种奇毒都熟识于心,说不定她能辨出这是什么毒。

事不宜迟,人命关天,喻剪夏这就被请了过来。

付远之是抱了几分“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微弱希望,却在见到进了屋中,背着药箱、一身药草清香的少女时,忽然隐隐觉得……自己或许找对了人。

他言语恳切道:“有劳小喻神医了。”

喻剪夏脸上一红,细声细气道:“不敢当,付大人,我只是略懂医术,平日里有些钻研罢了。”

付远之看出了她的紧张,忙温声道:“不用紧张,就算没识出来也没事的。”顿了顿,他愈发和颜悦色道:“你是这书院的弟子,又是青遥的同窗,不用叫我什么‘付大人’,直接喊‘付叔叔’就可以了。”

喻剪夏心中一热,偷偷抬眼看向那张温和俊秀的脸,紧张的情绪瞬时消除了大半,她抿了抿唇,到底轻轻开口道:“是,付叔叔。”

她打开药箱,这便开始辨认毒针了。

那些拔除下来的赤针都被放置在了银盘中,上面的鲜血早已干涸,但针头的奇毒却还赤红不变,气味浓烈,带着一股奇异的花香,连太医们都一个个见之变色,不敢触碰。

喻剪夏隔着银丝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赤针拈起,仔细察看间,又将赤针放进了早已准备的药水中,浸泡了片刻,这才接着取出来观察。

她一系列举动下,付远之都在一旁静静看着,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声响来打扰。

却是忽然间,喻剪夏神色一变,付远之心思细腻,立刻敏锐发现,问道:“怎么了,这究竟是什么毒?”

喻剪夏转过身,脸上一阵发白,极力抑制着紊乱的呼吸道:“付……付叔叔,这毒有些棘手,我……我可能需要一个人静下心来辨认,您在旁边我有些紧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请您先在外面等候一下?

付远之一愣,虽觉得少女情绪不太对,却也很快道:“没问题,我在外面等你。”

等到付远之一出门,喻剪夏的身子再撑不住,一瞬间瘫软下去,她手脚冰凉,脸色煞白,汗水几乎湿透了衣裳。

那银盘上赤针还闪着寒光,空气中散发着那诡异的花香,喻剪夏死死盯住那毒针,整个人难以置信:“怎么会……怎么会……”

这针上的“毒”,以及那淬毒的手法,她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因为这“手笔”,不是出自旁人,正是出自——

她爹,那个当年狠心私奔,扔下她不顾,杳无音讯,在她记忆中早已身影模糊的爹!

?

风掠长空,斜阳笼罩着柳明山庄,亭台楼阁美不胜收,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意。

偌大的庭院中,骆青遥与辛鹤被铁链紧紧锁着,吊在半空,已是一夜一天滴水未进了。

他们身下燃着一方香炉,里面不知烧的是什么香料,味道诡异至极,缭绕升起。

那股“毒香”丝丝缕缕钻进他们体内,像有小虫子在啃噬他们一般,叫他们每一寸骨头都酸胀无比,疼痛难言。

两人吊在半空中,额头冷汗涔涔,脸色煞白如纸,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昨夜的一切,到现在想起来还跟做梦一样。

真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贞贞”居然会是这庄主的女儿,还身带怪病,而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庄主居然与喻剪夏的模样那般相像!

只可惜月下匆匆一面,他们还未来得及进一步确认时,已被吊在这院中倍受折磨了。

那庄主抱着贞贞,关进了房中,连夜救治,现在还未出来,不知情况如何,若是贞贞真有个三长两短,恐怕他们两个都要跟着陪葬了。

香炉里轻烟缭绕,时间一点点过去,骆青遥与辛鹤被吊在半空,身受万蚁啃噬,痛不欲生。

终于,那道身影疲倦不堪地出现在了夕阳里,骆青遥与辛鹤同时抬头,望向那张与“喻剪夏”如出一辙的脸。

他走入院中,仰头望向他们,目光恨意满满:“我虽将你们抓来,囚于暗室之中,却未对你们动用任何刑罚,已是仁至义尽。你们这两个混小子,却反而狡猾算计我的贞贞,害她骤然发病,命在旦夕,几乎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还好我拼尽全力将她救了回来,否则,纵是剥了你们的皮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厉声回荡在庭院之中,即便是做出这样凶狠的神情,那张脸上也还是带着“喻剪夏”的影子,眼尾一粒红痣若隐若现,看起来阴柔又纤纤动人。

便在这时,一道身影奋力推开了守卫,泪眼涟涟地奔入了院中,声音带着几分江南细雨的味道,急切喊道:“贞贞,贞贞!”

骆青遥与辛鹤身子一颤,扭头望去,那风中奔来的是一个美貌妇人,长裙蹁跹,气质秀丽温婉,五官却是再熟悉不过。

骆青遥与辛鹤对视一眼,震惊无比,同时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三个字:“裴云朔!”

那美貌夫人才奔入院中,便被那庄主搂在了怀中,连声安抚道:“夫人莫急,贞贞已经没事了,她才服了药,暂且睡下了,夫人别担心……”

这柔声细语的模样,简直跟方才那个要“剥皮挫骨”的凶狠庄主,判若两人。

那美貌妇人在男子怀中,依旧梨花带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都是我造的孽,一切都是我犯下的罪,老天爷纵是要惩罚,也该惩罚在我身上,为什么要折磨我的女儿?为什么要将这一切罪恶,报应在贞贞身上?”

男子心疼不已,更加搂紧了怀中的夫人,“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夫人,你切莫如此想,即便真有报应,也该由我来承受,你与贞贞都是无辜的……”

半空中吊着的骆青遥与辛鹤再也听不下去,如果说在只见到庄主一人时,他们还只是有所怀疑,那么在这美貌妇人出现时,他们的一切猜想就通通得到了确认——

这一对男女,不是别人,正是喻剪夏的父亲,以及裴云朔的母亲!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瞬间涌上辛鹤心头,她看着下方紧紧搂住的两人,热血翻滚不已,有什么再也忍不住,如利箭般就要冲破天际。

她忍住浑身疼痛,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冲着下面嘶声喊道:“贞贞可怜,那另外两个孩子就不可怜吗?”

这一声乍然在庭院中响起,让那对相拥的男女猛地一惊,霍然抬起头,却只对上辛鹤咬牙切齿,因激动而泛红的一双眼睛——

“你们当年私奔出来,只顾自己的情爱,有想过那两个孩子的感受吗?知道他们这么多年来,过得有多么痛苦吗?

“一个性情大变,少年白头,一个寄居镖局,不敢抬头,终日活在自责与不安中,没有一天是真正快乐的!

“这一切,都拜你们这对‘父母’所赐,而你们却还在这里,为另一个孩子担忧难过,牵肠挂肚,恶心地争执着究竟是谁该受到这份报应,不觉得太讽刺了吗?”

第46章 相见赎罪

那一年夏天,喻郎不顾一切地带着裴夫人私奔,在夕阳中扔下两个孩子,马车驶到城郊时,裴夫人其实是想过回头的。

她肝肠寸断,在车上哭得满面是泪:“我的朔儿,我的孩子,喻郎,我们回去吧,我舍不下朔儿,他还那么小……”

女人到底没有男人心狠和决绝,裴夫人想要回头,喻郎却将她紧抱不放,嘶哑着声音道:“凝儿,我也舍不下夏夏,但我们已经回不了头了!”

他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你别哭,你还有我,我们还会有别的孩子,还会有一个新的家,我答应你,一定会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和我们的孩子……”

就这样,两人再也没有回头,携手奔向了天涯海角。

裴门镖局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裴夫人的下落,他们每到一处走镖,都会拿着裴夫人的画像,四下打听。

但裴大当家到底是个心地宽厚的男人,他不准镖局上下透露任何风声,只说裴夫人失踪了,绝口不提其他。

他将所有的血泪苦楚都咽进了肚子中,一人独自承受。

没有人知道,这个被裴夫人嫌恶万分,不善言辞的男人,其实是那般深情。

他深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即便她做出这样背叛他的事情,他也不愿玷污她的名声,反而想给她留一条后路,让她日后能够重回镖局,不背上“抛夫弃子”的骂名,受到别人的非议与指指点点。

只要她还能够回来,他与孩子都一定会接纳她,他们一家三口,还是能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将来。

可是裴夫人不要这份深情,不要这个家,她逃得远远的,再也没有回来过。

裴门镖局乃皇城中第一大镖局,结交甚广,势力庞大,在江湖中颇有地位,裴大当家也义薄云天,有不少人受过他的恩惠,一时间都纷纷帮忙寻找起来。

那喻郎带着裴夫人东躲西藏,十分不易,偌大的江湖之上,他们几乎无处容身,到哪里都担心被认出来,叫人扭回镖局去。

裴夫人本就是个娇花软玉,柔弱如水的女人,这般风餐露宿,提心吊胆的日子过下来,她饱受折磨,几乎再没睡过一个好觉,夜夜都深陷梦魇之中,耳边是那日马车里裴云朔撕心裂肺的哭泣——

“娘,我们一起回家吧,你不要走,爹如果回来发现我们不见了,他会很伤心的,你不要扔下爹,求求你,不要跟别人走,求求你了,不要走……”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怀上了喻郎的孩子,却因情绪低落,积郁伤身,胎象极其不稳。

那是他们最艰难的一段日子,喻郎带着怀有身孕的裴夫人,几乎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却就在最困苦之际,他们迎来了一线生机——

柳明山庄将喻郎请了过去,为老庄主治病。

那老庄主不知练了什么邪功,越练越疯癫,还瞎着一只眼,脾气暴躁,喜怒无常,整个人都有些走火入魔的感觉,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喻郎正愁不知带着怀有身孕的裴夫人躲到哪里去,当下一口答应为老庄主看病,抓住这个机会,迅速带着裴夫人住进了山庄中。

只是老庄主那一关,并非那么好过。

山庄前前后后请来了几十位大夫,其中也不乏江湖名医,但却统统都没能治好老庄主,反而还有不少人被他一掌打死。

因为老庄主性情暴躁古怪,为他诊治时,那些大夫都战战兢兢,吞吞吐吐,也不敢多说实情——其实老庄主这病,有很大原因是跟他纵欲过度有关。

可这话老庄主不爱听,也不愿改变,第一个说的大夫直接就被他一掌劈死,认定为无能庸医。

后面的大夫自然就不敢再说实话了,但不戒淫戒欲,这病如何会好?反而会越发糟糕,那些大夫医不好老庄主,依然难逃一死。

总而言之,被请进柳明山庄的大夫,基本上只有死路一条——

因为说实话会送命,不说实话也会送命。

喻郎在明知这样的情况下,却还是毅然决然地踏入了柳明山庄,因为,他没有后路了。

他不能再让心爱的女人跟着他颠沛流离,受尽苦头,他必须赶快找个地方让她好好安胎。

放眼江湖之上,没有比柳明山庄更适合藏身安顿的了,他别无选择,只能搏一把。

当踏入老庄主房中时,喻郎并未直接开始诊断,而是先为老庄主扎针走穴,清了一部分毒血,让他情绪稳定下来,这才开始向他说一个故事。

对,故事,喻郎十分聪明,并未直接陈述老庄主的病情,而是摘取了《黄帝内经》中,黄帝问岐伯的一段,讲述给老庄主听。

昔有上古之黄帝,问医圣岐伯:“余闻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今时之人,年半百而动作皆衰者,时世异耶?人将失之耶?”

这番话极好理解,老庄主听了亦若有所思,喻郎趁机问道:“庄主猜,这医圣岐伯,是如何回答黄帝的?”

老庄主摇头不知,喻郎便笑道:“岐伯对曰: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

“今时之人不然也,以酒为浆,以妄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满,不时御神,务快其心,逆于生乐,起居无节,故半百而衰也。”

一番话说得明明白白,喻郎巧借古人之嘴,将老庄主的病情点了出来——

他的病,正是因食饮无节,起居无常,纵欲过度,邪功侵体而导致的!

老庄主虽然疯了些,却不傻,听了这个小故事后,望了喻郎许久,伸手指了指他,“你是个聪明人,我喜欢,你便留在山庄为我治病吧。”

就这样,喻郎顺利留在了柳明山庄,开始医治调养老庄主的身体。

从那时起,老庄主就开始戒淫戒邪,清心寡欲,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一切都按喻郎说的去做,渐渐地,他病情当真好转,人也清明许多,不再那么疯疯癫癫了。

他更加信任与看重喻郎了,几乎是离不开他了,庄中人人也都尊称喻郎一声“喻先生”。

而喻郎毫不盛气凌人,待人接物依然彬彬有礼,且十分会笼络人心,山庄中无人不对他心悦诚服。

一时间,他在庄中的地位,俨然是“一人之下”了。

原本一直这样下去,喻郎会在山庄中过得平静而安好,只可惜,老天爷偏不顺他意。

他的孩子出生了,却从娘胎里就带出了病根,险些夭折,那段时日喻郎心急如焚,一心照顾自己的孩子,老庄主的病情便疏忽了许多。

老庄主见不到喻郎,心烦意乱,隐隐又有“走火入魔”的趋势了。

他去喻郎住的院落寻他,却意外在斜阳中,看到了抱着孩子坐在秋千上,轻轻哼着歌谣的裴夫人。

那一刻,漫天的霞光笼罩在裴夫人身上,她一颦一笑,一低头一哼唱,皆美得惊心动魄,让老庄主一时看呆了。

原本裴夫人刚进柳明山庄时,还是个大腹便便的孕妇,又饱受风霜折磨,人憔悴不堪,老庄主压根就没有多瞧她几眼,还曾在心中暗自可惜,这妇人配不上喻郎。

却哪知,生下孩子之后的裴夫人,恢复了姣好的身材与容貌,又不用风餐露宿,四处奔波,在山庄的滋养下,又变回了从前那朵美丽的“娇花”。

老庄主自从那一眼之后,就如同着了魔一样,压制许久的欲火又重燃起来。

他开始时常往喻郎的院落里跑,次数多到喻郎都已经有所怀疑了,而更离谱的是,有一次老庄主喝醉酒,竟然对着喻郎,半开玩笑半试探地提出,若真想彻底医治好他的病,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

割爱让妻。

喻郎的夫人,便是他最好的灵药。

那一瞬间,喻郎如坠冰窟,他终于明白老庄主一切异常的行为,原来他一直在觊觎他的夫人!

这个老畜生,现在回想起“割爱让妻”这四个字,喻郎仍会恨得心欲滴血!

他从那之后,表面上依旧装得温顺,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开始将老庄主的药偷偷换掉,还为他专门配了一种“安神香”。

是的,明面上是“安神香”,实则却是能令人神志不清,渐渐深入骨髓的一种“毒香”。

他还时常为老庄主扎针走穴,穴位却悄悄偏差了一些,导致的结果便是“天差地别”。

在这一系列的暗中谋划下,老庄主终于“废”掉了。

他神志不清,疯疯癫癫,彻底成为了喻郎的“傀儡”,受他摆布与掌控。

而喻郎要的还不只是这些,他开始蛊惑老庄主,让他吸了迷香,听他摆布,将自身功力一点点传给他。

老庄主的功力实在深不可测,喻郎一次无法全部承受,只能让老庄主每隔一段时日,传功一次,慢慢为他吸收。

就这样,一步一步,喻郎像一只布下天罗地网的毒蜘蛛,将老庄主这“猎物”慢慢吞噬。

在最后一次传功后,老庄主的身体彻底干瘪下去,面如死灰,如同一具枯尸,终是“物尽其用”。

喻郎却吸收了百年功力,内力充盈,扭过头,对老庄主露出了阴冷一笑:“老畜生,你已经没什么用了,可以……给我去死了。”

喀嚓一声,他毫不留情,一下扭断了那个脑袋,直至死之前,老庄主都还沉沦在迷香之中,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死在那片虚妄的极乐世界。

而现实中,喻郎却是摇身一变,取而代之,成为了柳明山庄新一任的庄主。

他不仅拥有着老庄主的百年奇功,还有自己的聪明脑袋,将柳明山庄掌管得井井有条,深受庄中上下拥戴,柳明山庄逐渐扩大,成为江湖中不容小觑的一方势力。

强者愈强,一切似乎都越来越好,但喻郎唯一的遗憾却是——

贞贞的病。

他耗尽心血,却依然医治不了自己的女儿,仿佛是老天爷的报应一般,却没有惩治在他与夫人身上,而是尽数施加给了贞贞。

倘若她只是心智不全,懵懂痴傻如孩童,那他与夫人还不会那样日夜痛苦,大不了他们可以养她一辈子,让她一辈子活得天真无忧,不知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