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待少女回答时,那年轻少傅已霍然转过身来,一脸笑眯眯道:“你们就是今年来的两个新生吧,走,我领你们去贤师堂,找祝太傅报到去……”
辛鹤望着风中那身凌乱的衣裳,还有半边脸上仍未消除的红印子,从头到脚写满了“不正经”三个字,她扯扯嘴角,哭笑不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倒是那年轻少傅浑不在意,懒懒把衣领一扯,又将几缕乱发撩到身后,揉了揉脸,咳嗽了声,多少做出了几分为人师长的模样,这才接着笑眯眯道:
“忘了介绍自己了,我是这儿的老师,叶欢,一叶知秋的叶,寻欢作乐的欢,你们叫我叶少傅就好。”
第10章 半夜围攻
冷月朦胧,夜色寂寂,风声飒飒间,树影婆娑,夜晚的惊蛰楼褪去白日的喧嚣,在朦胧月色下竟别有几分清隽秀丽,与波光粼粼的小镜湖彼此依偎,相得益彰,似一对恬静温和的恋人。
然而耳畔听着风声敲窗,躺在院舍里的辛鹤却睡不着,她直到此时此刻,还不敢相信自己如今面临的“悲惨”处境——
这里居然不是一人一间院舍,而是十几人同宿一间的大通铺!
不是说好的巍巍宫学吗,为什么连个像样的院舍都没有?难道是惊蛰楼里有意这般设置,为了磨砺受罚进来的弟子,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可是这样她也太冤枉了吧,好端端地考进来念个书,却要跟这么多男人挤在一间屋子里睡觉,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这还不算最要命的地方,最要命的是,挨在她旁边睡的,居然就是那只死皮赖脸,躲也躲不过,一遇上就叫她倒霉透顶的臭青瓜!
辛鹤越想越绝望,整个人又往里面挪了挪,扯住被子盖住全身,尽量离旁边那家伙远远的,一张脸都快贴到那冷冰冰的墙壁上了——
是的,墙壁,这大概是她进到惊蛰楼以来,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了。
她分到的是最里头的一方床位,身旁除了那只青瓜之外,就是一堵墙壁了,在这难熬的漫漫长夜间,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清晰的预感,自己接下来的求学日子,恐怕都要贴着这位“墙壁老兄”过了。
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同辛鹤一样睡不着的,还有满脑子活跃异常的骆青遥,白日里那样一折腾,他此刻毫无睡意,一双眼睛在黑夜中亮闪闪的,转来转去,就转到了身边那个离得远远的后脑勺了。
这家伙,要不要这么夸张,用后背对着他也就算了,还挪得那么远,瘦弱的小身板都快跟墙壁融为一体了。
骆青遥心里直发笑,我就那么可怕吗?
他摸了摸下巴,眼珠子一转,想到了白日舟上的一幕幕,又起了促狭之心,暗道:“你这只死鸟人,小爷怎么可能让你安心就寝呢?今日让你一脚踹到了水里,这笔帐还没跟你算呢!”
他在黑夜中扬起唇角,身子不易察觉地往那个后脑勺挪去,陡然伸出一只手,拍了拍那方缩在被子中的纤瘦肩头,“喂,鸟兄,还没睡吧?”
那个小小的身子猛地弹了一下,如一只惊弓之鸟,骆青遥一愣,乐得更加厉害了,这家伙也太有趣了吧?
他将脑袋凑上前,语气亲热地道:“鸟兄,咱们白日里才同乘一舟,晚上就睡在一块了,你说是不是很有缘?”
“离我远点!”那道身子一声低喝道,似乎难以忍受骆青遥的靠近,“什么鸟兄,谁跟你有缘了,你好好睡你的觉,别来吵我!”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咱们如今也算‘床友’了,日后还要同窗共读,朝夕相对的,理应互相关照才是,我看你左右一时也睡不着,不如跟我说说话,交流交流感情怎么样?”
“谁要跟你交流感情了?我们很熟吗?你又哪只眼睛看见我睡不着了?你滚开,别再过来了,听不懂人话吗?别碰我被子,把手拿开……”
“多睡睡不就有感情了吗?”骆青遥扯住那被子,厚颜无耻地将整个身子都挨了上去,笑嘻嘻道:“这被子单薄,我一个人睡怪冷的,不如跟你挤一挤,两床被子叠在一起睡,咱俩都暖和一些,你看怎么样?”
“我看你脑袋有毛病!谁想跟你一起睡了,滚远点,再发疯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哟,你还能怎么对我不客气啊?再一脚把我踹到水里去吗?可惜这里只有暖呼呼的被窝,没有冷冰冰的湖水,你往哪踹啊?”
“你,你这个无赖!”
咬牙切齿的怒骂声在骆青遥耳畔响起,他几乎都可以想见那张气得通红的脸颊,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这鸟人越是这么气恼,他就越是乐不可支,他就是要想方设法地膈应他,吵得他睡不着才好。
“来嘛来嘛,一起睡吧,别这么小气。”
“你是不是有病?把被子还我,离我远点!”
“别激动嘛,鸟兄,一起睡多好啊。”
骆青遥拼命憋着笑,跟那道单薄的身影在黑夜中抢夺起了被子,一只手还得寸进尺地伸了过去,径直摸到了那纤细的腰间。
辛鹤呼吸一窒,陡然瞪大了双眼:“你干吗?你往哪摸呢,我扭断你的脏手信不信!”
她猛地按住骆青遥不规矩的一只手,骆青遥却在她耳边吹了口热气,散漫不羁地一笑:“你想哪去了,我就是好奇想你那宝贝茶饼,想摸出来仔细瞧一瞧,看看到底是何方名茶,等从这里出去后,我照着十倍赔给你!”
“赔你个鬼,把你自个儿卖了都赔不起!你少碰我了,再动手动脚我真对你不客气了!”
“谁动手动脚了,你怎么跟个姑娘家似的?每回见你都扭扭捏捏的,好像谁对你有非分之想似的,你还是不是个男的啊?”
“你才不是个男的呢!你这只臭青瓜,我就是嫌你脏,嫌你臭,讨厌被你碰到,你稍微挨过来一点我都觉得恶心!”
“臭青瓜?”骆青遥眉梢一挑,有些不可思议,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嫌恶过,“你说谁是青瓜呢?还嫌我恶心?我都尚且叫你一声‘鸟兄’,没嫌你是个破鸟人呢!”
两人嘴上吵吵闹闹着,手底下也一刻不停,黑暗中抢着那床被子,方寸之地间过招拆招,缠斗了数十个回合。
骆青遥虽然内力全无,但招式尚在,他本以为这破鸟人瘦瘦弱弱的,小白脸一个,一定抢不过他,却不料几招过后,居然还让他占了上风,这着实令他大为惊奇:“这死鸟人看不出来嘛,身子骨都没几两肉,内力居然这么强劲,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啊,打哪边飞来的破鸟儿啊……”
正在心中胡乱猜想着时,黑暗中却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四周有人穿上了衣服,轻手轻脚地爬起了床,还不只一个两个,听动静竟像是……四面八方全部起来了!
骆青遥与辛鹤神色一变,两人手下的动作同时顿住,默契非常地竖起耳朵,在黑夜中细细听辨了起来——
那些人屏住呼吸,似乎一点点在向他们这边靠近,一片黑影转眼就围拢成了一圈。
乖乖,这样大的阵仗,不用想也知道,是冲着谁来了。
辛鹤斜睨了骆青遥一眼,语气中掩不住的幸灾乐祸:“臭青瓜,他们来找你麻烦了,你自求多福吧,我先睡了!”
说着,她趁骆青遥愣神的工夫,将自己的被子一扯,往身上一卷,直接就对着墙壁装起睡来,一派打定主意不听不闻,不管不顾,及时撇清关系,置身事外的模样。
“喂,破鸟人,你太不仗义了吧!”
这撇清关系的速度也太一气呵成了,骆青遥都有些哭笑不得了,眼看着那些黑影越靠越近,他按捺住呼吸,伸手按住那个胸前装有蛊虫的盒子,心弦愈来愈紧绷,脑中飞速想着对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眼睛一亮,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把扣住辛鹤的肩头,将她猛地翻了过来,捏开她的嘴,一股脑儿就将东西喂入了她嘴中。
辛鹤猝不及防,只觉喉头一热,有什么顺着喉咙滑入了腹中,她猛烈咳嗽起来:“臭青瓜,你给我吃了什么?”
“连心蛊。”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骆青遥也是出了一身虚汗,好在成功了。
“什么连心蛊?”
“准确地说,是一只蛊虫。”
“什么?”辛鹤脸色大变,身子差点就要弹起来,骆青遥却对她笑得无比愉悦:“母虫在我腹中,你这只是个公的,使命就是誓死保卫母虫,也就是说,你从现在开始,得不惜一切代价,拼尽所能地保护我,不然就会……”
他话还没说完,一双腿就被人拖下了床,黑暗中有人狠狠啐了一口:“前院的老大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敢在我们惊蛰楼里放肆,简直就是找死!”
骆青遥身子一闪,堪堪躲过那些人的拳脚,床上的辛鹤也一下坐起,心急如焚地问道:“不然什么?”
骆青遥顾不上回答,左闪右躲间,却到底不敌这么多人的“围剿”,混乱中还是狠狠挨了一脚,正好被踹在胸口上,他闷哼一声。
这边他还没怎么着呢,那头床上的辛鹤已经一下捂住胸口,疼痛地倒吸了口冷气,额上登时冒出一层细汗。
“鸟人,你现在懂了吧!小爷身上疼一分,你就会疼十分!”骆青遥在围剿圈中高声喊着,眼见又有无数拳头向他挥来,他急声道:“还不快过来救我!”
辛鹤身上陡然间又“挨”了几拳,疼得眼前都冒金星了,这下由不得她不相信了,她咬牙切齿着,恨不能碾碎那只青瓜,“你这个王八蛋,我真想一刀剁了你!”
骆青遥想也不想地接道:“剁了我你也活不成了,别啰嗦了,快来吧,鸟兄!”
门外夜风呼啸,幽静的长廊上,有人提着灯盏走近,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门外,竟是三道人影。
“听听,里面是不是已经打起来了?”
提灯之人正是一袭紫衣的岑子婴,他凑在门外听着里头的动静,脸上颇为自得:“我都吩咐好了,让徐坤他们先打头阵,打不过阿朔再上,总之今夜一定要让这家伙吃点苦头,给他一个下马威瞧瞧,不然他还以为自己多厉害,小看了咱们惊蛰楼呢!”
“就为了这个?”一头白发的少年面色冷峻,站在夜风中,微微皱了眉,“大半夜不睡觉,拉我们过来,就是看这个?”
他旁边的萧然也打了个呵欠,拉下了身上的纱衣,转着一双慵懒漂亮的眼眸,像条软绵绵的美人蛇,“我还以为有什么稀奇事呢,原来这么无趣,六郎,你拖我们出来,就为看这样一出陈词滥调的戏?就没点新鲜的吗?”
“怎,怎么,你们不想看这家伙吃瘪吗?”岑子婴提着灯手足无措,大感意外。
“他吃不吃瘪,关我何事?”裴云朔冷冷望了他一眼,直截了当道,“我对他没兴趣。”
旁边的萧然也连忙举手表态:“我同意阿朔的,我更没兴趣,走啦,回去睡觉了……”
他与裴云朔正打算转身离去,打道回府时,门里忽然传来了惊奇的一声:“你,你内力全被封住了?我说你怎么一直都不回击,根本不像传言中那样的好身手,难怪了!”
“是徐坤!”岑子婴一听声音便知。
身旁的裴云朔与萧然也顿住了脚步,看向那扇紧闭的门,彼此对视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中瞧出了同样的疑惑。
这徐坤是个练家子,幼年曾被家中送去少林寺学过几年,底子不错,也懂得一些经脉穴道的东西,他摸出来的结论定然错不了。
果然,门内很快传来一个喘息的声音:“还不是鲁判官干的好事,等小爷冲开了穴道,你们这群家伙一个都跑不了!”
说话的正是骆青遥,他气喘吁吁的,显然正在不住躲闪间,听情形似乎很是狼狈。
“原来这家伙的内力被封住了,还是那鲁院首干的,那他下午时还那么嚣张,居然还敢替人出头,一副有恃无恐,要跟阿朔比划一场的样子,他不是疯了吧?”
岑子婴一脸吃惊,怎么想都觉匪夷所思,倒是他旁边的萧然,美眸一弯,清媚地一声笑了出来:“这戏有点意思了,我看这位前院的‘遥哥’,还真是个少见的妙人。”
三人之中,唯独裴云朔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深深,若有所思,紧紧盯住了那扇门。
夜风萧萧,月色愈寒,里头不知怎么,越打越激烈,忽然“啪”的一声,像是好几个人被同时重重摔在了地上,里面居然还有徐坤发出的一声惨叫!
“不对啊,怎么战况扭转了?”岑子婴脸色一变,难以置信,扭过头,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裴云朔与萧然,“难道是,这家伙……冲开穴道了?”
他话音未落,里面又接连传出一阵惨叫,劈里啪啦的声音中,像是割韭菜般,齐刷刷地倒了一片人。
这下门外的三人再按捺不住,裴云朔直接上前,一脚踹开了门,大风猎猎,一股强劲的杀气扑面而来,三人齐齐望去,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无法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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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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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冷月下,一个身姿纤秀的俊俏少年,孤身凛凛地站在屋中央,一手揽紧骆青遥,一手拽紧着一条床单,一刻不停地挥舞着,狂风阵阵,滴水不漏间,强劲的内力将靠近的人纷纷震了出去,那股毁天灭地,锐不可当的气势,仿佛挥舞的不是一条床单,而是一条风风火火的飞龙!
“看不出啊鸟兄,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骆青遥叫辛鹤揽在怀中,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场中瞬间扭转的战局,又惊又奇,扭过头,却见那张俊俏的脸颊苍白如纸,冷汗涔涔,想是被腹中蛊虫害得吃了不少苦头。
骆青遥有心关怀几句,却不知怎么,说出口时莫名其妙地又变了味,听着倒像在冷嘲热讽般:“鸟兄,你说你何必呢?早点出手不就好了吗?非要跟我犟着,白白吃了这么多苦头,要是一开始就……”
“你给我闭嘴!”辛鹤一声喝道,白皙的额头上又冒出一层细汗,她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偏骆青遥嘴上还在不停道:“我又没说错,咱们现在可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说好听点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难听点就是死都得死一块,我要出了事,你也跑不掉……”
“闭嘴,骆青瓜!”辛鹤忍无可忍,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床单,一边咬牙切齿道:“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床单所过之处,如暴雨疾风,猛龙腾飞,一道道人影应声摔出,惨呼连连,转眼间,地上便七零八落地躺了一地。
“好、好……好可怕的内力啊!”岑子婴看得双目圆睁,舌头都打结了,一脸匪夷所思,“这家伙什么来头?也太生猛了吧,除了阿朔,我还没过这么能打的人!”
被打飞在地的徐坤闻声抬头,鼻青脸肿地爬了过来,抱住裴云朔的腿,狼狈又羞愧:“少,少主你来了,都是兄弟们无能,不敌,不敌这小子……”
萧然在一旁清媚一笑,又摇起了羽扇,啧啧打量道:“模样身段都不错,合该唱花旦的苗子,却偏偏做了个武生,有趣,有趣。”
“有趣个屁!”岑子婴眼见一屋人都被打趴下了,急得一跺脚,“阿朔,还等什么呀,快上吧,不然咱们惊蛰三绝的招牌都要被拆了!”
裴云朔眉心一沉,纵身飞起,白发纷扬间,落在那风暴中央,徒手一把抓住了那舞动的床单,冷声骤然响起:“师从何派,我来会会你!”
如波纹荡漾开去,余波散去一圈后,两人各据一头,那强劲的大风总算止住,所有人都齐齐望向了屋中央那对峙的两道身影。
辛鹤抓紧那床单,满头大汗,喘息不定,迎上裴云朔冷冷的目光,咬牙道:“无门无派,野草一根,我不想跟你会一会,我今夜压根就没想动手!”
“没想动手还帮骆青遥出头,哄鬼呢,你莫不是看上他了?”岑子婴在门边扯着嗓子喊道。
辛鹤脸上一热,又气又恼:“你才看上他了呢!我是叫这王八蛋暗算了,被他下了连心蛊,给蛊虫绑在一起了,不得不帮他……总之,总之我是来这念书的,不想多管闲事!”
“什么蛊?”岑子婴眉梢一挑。
“就是……”辛鹤还想再解释清楚时,拽紧床单另一头的裴云朔已经冷冷道,“动手。”
他一脸冷峻,目光直直望着辛鹤,一字一顿道:“无论缘由从何而起,此事已与旁人无关,现在是我,想同你打一场。”
夜风飒飒,月光投入屋中,白发飞扬间,衬得那张英俊面孔愈发清寒肃杀,辛鹤却是急了:“你,你有病吗?”
她拽着床单,一张俊俏的脸涨得通红:“我不想和你打,我就想好好念书……”
“鸟兄,别娘们兮兮地跟这白毛废话了!”骆青遥在她耳边哼了声,“梁子都已经结下了,你以为自个儿还能全身而退吗?”
“你闭嘴!”
辛鹤呼吸急促,盯着眼前那张冷峻面容,一时间进退维谷,骑虎难下。
开什么玩笑,自己若真跟这白毛地头蛇打起来了,以后在惊蛰楼里还要不要混了?
“其实,其实都是误会一场……”辛鹤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家同为书院学子,一起吃住念书,没必要打打杀杀,伤了和气,又不是什么血海深仇,不然这样吧,我数三声,咱们一同松手如何?就当今夜这事没有发生过,各退一步,握手言和,各自早点歇息,所有不快一笔勾销,权当交个朋友,处个兄弟,日后有来有往,皆大欢喜,成不成?”
“谁要跟你交朋友,处兄弟了?”门边的岑子婴又插了一声,白皙的下巴高高抬起,“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配不配?”
他倒是一副趾高气扬,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旁边的萧然轻摇羽扇,悠悠一笑:“又改唱文生了。”
屋中央的裴云朔却动也未动,依旧是简单的两个字:“不成。”
他定定望着辛鹤,还是那冷冰冰的一句话:“我想跟你打一场。”
“你,你!”辛鹤快这油盐不进的白毛怪气死了,抓住床单的手一紧,“你别逼我!”
“逼你又如何?”裴云朔眼皮子都未抬一下,冷得似个冰疙瘩。
辛鹤气结,正待开口时,旁边的骆青遥已经抢先一步道:“这你还能忍?”
他煽风点火道:“打就打呀,谁怕谁!”夸张的声音响彻屋中,“鸟兄,这白毛太嚣张了,你就和他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你撸起袖子放心大干一场,我一定在旁边为你摇旗呐喊,助威生势……”
“闭嘴,王八蛋!”辛鹤将他狠狠一推,挡在了身后面,“给我滚回床上去!”
她上前一步,揪紧那床单,瞪向裴云朔,壮士断腕般:“你今夜非要跟我打一场不可?”
“没错。”裴云朔薄唇如刀,淡淡吐出两个字。
辛鹤死死看着他,目光几个变幻后,忽然长吸了口气:“好!”
她陡然一声喝道:“骆青瓜,给我把脑袋抱住了,全身上下都仔细护好,一处都不许伤到,躲我后头别下床,听清楚了吗!”
骆青遥被这一声吼得浑身一激灵,无来由一股热血翻涌起来,干脆利落地应道:“好,绝不给鸟兄拖后腿!”
他这“软饭”吃得毫不犹豫,倒叫辛鹤一阵磨牙:“死青瓜,上辈子欠了你的!”
“六郎,萧然,你们也后退。”裴云朔也冷冷出口,五指慢慢施力,两人之间的那条床单越绷越紧,屋中又开始卷起一阵阵劲风了,窗棂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是你说要打的,别怪我不留情!”辛鹤脚下寸寸前移,手中内力绵延不绝,攫住裴云朔的双眸,屏住呼吸,伺机出招。
事已至此,退无可退,大不了放手一搏!
“竖子猖狂,动手便是!”裴云朔冷笑了声,说时迟那时快,倏然欺身上前,以手为刃,狠狠将床单一绞,只听一记撕裂之声在屋中响起,那床单竟然节节碎去,眼见便要将辛鹤的手也卷了进去!
“小心!”骆青遥在后头看得分明,一声提醒道。
辛鹤瞳孔骤缩,闪电般抽回了手,向后脚尖一点,身形灵巧地跃上了半空,提起一掌便向裴云朔头顶凛冽袭去。
裴云朔一仰首,眉心一蹙,将手中破碎的床单向天一抛,也飞身而起,稳稳地接住辛鹤劈头袭来的一掌。
漫天碎布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两人电光火石间已过手数招,劲风烈烈,衣袍翻飞,白发与黑发交缠在了一起,打得难解难分,激烈无比,仿佛他们已不在这一方小小屋中,而是置身于山野天地间,缠斗得飞沙走石,日月无光。
漫天碎布下,骆青遥坐在床上,抱紧被子,冒出个脑袋,盯住半空中那道缠斗的纤秀身影,双眼放光。
原来,原来这就是……被人罩着的感觉?
过往在宫学中,他当惯了一呼百应的“遥哥”,从来都是挡在一帮兄弟前头,还从未有人这样护在他身前,为他遮风挡雨过,没想到,这滋味居然……还不赖?
“鸟兄啊鸟兄,你这只仙鹤大腿,我可一定要牢牢抱住才行,没恢复内力前,我绑也要跟你绑在一起!”
心里正感慨万千时,一盏灯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靠近门边,夜色中骤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大半夜的不睡觉,拆房子呢!”
骆青遥心头一激灵:“叶少傅!”
他伸长脖子往门外望去,果然,门边提灯站着的,正是一身宽袖白袍,穿得跟个道爷似的叶欢,叶少傅。
骆青遥正想出声唤他,却没想到自他身后又腾地冒出了一人,头发灰白,拄着拐杖,怒声道:“都给我住手,快停下来,别打了!”
正是这惊蛰楼的主管太傅,祝玄瑾,祝太傅。
他显然气得不轻,手中的拐杖不住敲击着地面,虽年逾花甲,嗓门却吼得不输年轻人,嘴边的白胡子都快飞起来了。
那半空中缠斗的两道身影总算分开了,各自堪堪落地,裴云朔倒尚算镇定,辛鹤却是望着那门边的老人,脸都变绿了,慌乱喊道:“祝,祝太傅!”
她发丝凌乱,喘息未平,先前跟裴云朔干架都能面不改色,此刻对着这老者却犹如老鼠见到了猫,紧张不已。
天可怜见,若是给祝太傅落下不好的印象,她还怎么离开惊蛰楼啊?!
果然,祝太傅在叶欢的搀扶下,一步步走进屋中,痛心疾首地斥道:“你们这些混帐东西,真以为这里毫无章法,没人治得了你们吗?”
辛鹤被吼得心头一跳,裴云朔一群人却无甚反应,尤其是那岑子婴,还满不在乎地别过了头。
祝太傅更加恼极,正要再骂几句,眼睛一转,却望见了床边的辛鹤,不由怒上加怒,将手中拐杖重重一叩。
“还有你,第一天来惊蛰楼就打架,还有没有将老夫放在眼中,简直岂有此理!”
第12章 宛姐闯陶府
浣衣院中,晨曦冉冉,浮云翩然,风中透着几丝春日的沁爽凉意。
几个盆里堆起高高的衣服,小山一般,辛鹤坐在水池旁,拿着一根捣衣棍,冷脸埋着头,不知疲倦地洗着一件又一件脏衣服,污水都倒了好几桶,高高的衣服却永远看不到尽头般。
昨夜一场“聚众斗殴”,祝太傅勃然大怒的后果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