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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今天一定见真章。”王江宁拍了拍韩平的肩膀,招呼着那小老头一起到后面的候问室。

一个小警察打开了候问室的门,韩平和王江宁一起进来坐定。

对面灯光下还坐着一个人。

“张浩?对吧。”王江宁乐呵呵瞅了一眼面前的登记表。

“对对对,哎呀您二位是官老爷啊,我有眼不识泰山,早知道昨晚多送您二位两笼包子了,在下昨天言语不敬,给二位长官赔不是,赔不是。”坐在对面赔着笑脸说话的,赫然就是昨天王江宁和韩平一起吃包子的张天记老板。

“您客气,今天请您来,可不是为了昨天的事儿。说说吧,最近干了什么缺德的事儿没?”王江宁把腿又翘到桌子上,两手撑在后脑勺上。

韩平皱着眉头瞥了他一眼。

“缺德的事儿?没有没有,我就老老实实做生意,开个店面养家糊口。”张老板一脸的无辜样子。

“张老板,若没有十成的把握,我断不敢请你来。既然请你来了,那我自然是有十成的把握。你家宅子斜后面的李氏汤包店最近出的事儿,是你干的吧?”王江宁说到最后一句,笑容收了起来,直视着张浩。

张浩似乎被王江宁吓到了,愣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急忙摇头,急促地说道:“长官您可不能乱说啊!李寡妇家出事儿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啊!我是老老实实做生意的本分人,她家的东西不干净与我无关啊!”

“张老板,李寡妇的铺子和出事儿的那几个孩子,我们都查过,那些孩子是中了莽草毒。这莽草与李寡妇做馅料的一种叫八角的调料长得非常像,李寡妇进货的调料店我们也查了,却是一个莽草都没发现。所以,那些莽草,是有人在李寡妇买了调料回来以后,趁着李家不备,偷偷加到李寡妇的调料原料中的。那个人,就是你。”王江宁一字一句地说道。

“冤枉啊,冤枉啊,长官,你可不能冤枉我啊。”张浩都快哭出声来,额头上全是汗。

“张浩,我本来不想搞得太麻烦,你既然不承认,那没办法,我就吃点辛苦,让你心服口服。给你见个人,你认识的。”王江宁说着,朝门外挥了挥手。

那个小老头点头哈腰地走了进来。张浩见着这小老头,脸上顿时变色,冤枉的叫声也停了。

“他叫鼠药李。找他可真费劲,昨晚上差点没把我腿跑断。莽草这东西,两湖那边的人经常用来做鼠药。这南京城,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我认识不少,卖老鼠药的却不认识几个,幸好哥们码头上的兄弟和眼线多,唉,扯远了。总之呢,走街串巷卖老鼠药的,就鼠药李一个,是两湖的,你是湖南还是湖北的?”王江宁说着转头问那鼠药李。

“湖北,武汉人。”鼠药李点着头。

“哦。对,武汉人。我昨晚找到他,他那里果然有鼠莽,而且他清楚地记得,就在二十多天前,有个人在他那儿一股脑买了三斤鼠莽,还有其他各色鼠药,而且,买东西的还是个长沙人,对吧鼠药李?”

“对对对,二十多天前,在夫子庙那儿。”鼠药李话一多,武汉口音就漏了出来。

“是我买的,我家做饭馆生意,就怕老鼠多,买点鼠药,怎么了?我却不知什么鼠莽莽草的,都以为是鼠药,撒在我家了。”那张浩倒是很坦然,见有人证在,便应承了下来

“都撒在你家了?我昨晚从李寡妇家翻墙跳到你家,除了你和你媳妇儿睡觉那屋子,其他地方我都翻了个底朝天,怎么一颗莽草都没找到?”王江宁说着打着哈欠。

“你,你昨晚进了我家?你怎么可以随便进我家?”张浩再也按捺不住,气急败坏地说道。

韩平也担心地看了看王江宁,这种手段就算得来证据那也是危险得很啊。

“我本来也没打算去你家,我就想看看,外人要想进李寡妇家的厨房,翻墙进来到底难不难。谁知道我刚一翻上院墙,就发现你家和李寡妇家虽然是斜对着,却是通着同一道院墙,我就顺便走过去瞅两眼,真是不费吹灰之力。你从那边到李寡妇家,自然也是轻松无比了。”

看一眼努力克制紧张情绪的张浩,江宁突然一拍桌子:“张浩,我也不和你绕圈子了,这整件事就是你干的!你的包子铺和李寡妇家离得最近,她家生意好你家生意自然不好,你是年初才开的张,到现在生意越来越难做,你才决定来个铤而走险,给李寡妇的包子里下毒。若是寻常的毒物,客人吃了闹肚子甚至死人,到时候查起来那容易得紧,更何况若是下毒,李寡妇根本没有作案动机,她嫌别人吃她家包子吃太多所以给顾客下毒?疯子才这么干。所以你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说到这里,王江宁冷哼了一声:“你知道十三香是大家都用的调味料,八角是十三香里很重要的一味,而你恰巧又是长沙人,自然也知道你们那边用来毒鼠毒鱼的莽草,无论是样子还是气味都和八角甚像。更妙的是,这莽草毒和一般的毒物不同,它没有肠胃反应,吃下去也不上吐下泻,而是精神出问题,如同吸大烟甚至是鬼上身一般疯魔了,再说用作调料,客人一次也不会吃太多,非要长期吃才能慢性中毒。你算准了李寡妇进调料的日子,二十多天前,你从鼠药李这儿买了莽草,在李寡妇进调料的第二天趁夜翻墙进了李寡妇的院子,把莽草混进了八角的袋子里。你知道李寡妇为了保证调料不受潮,都是每天后半夜早起磨粉调馅,每天只磨当天用的,所以你只能加莽草原料进来没法直接加粉。你算准了日子,每天吃的那些调料,要吃将近一个月,再潜伏个十来天才会毒性发作,那时候掺杂有莽草的那袋八角早就用完了,这样证据全无,你自然永远不会被发现。而几个孩子中邪一般的症状,也恰巧让别人不会认为是包子馄饨有毒,而是李寡妇的包子铺有鬼,从此她的店再无生意,你的包子再难吃,生意也差不了了。只可惜,你算错了一件事。”

王江宁突然停下来,现场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张浩不说话,只是看着王江宁。

“你算好的中毒时间,忘了算孩子。小孩子比成年人中毒累积的时间短得多。不过二十多天,就有三个小孩子发病,李寡妇也直接关了铺面不再经营。那些没用完的八角和莽草,都因此留了下来。我估计这些日子你还挺担心的,东西没用完,留下对你就是隐患,所以你肯定想方设法想把这些莽草捡回去,但是我们把所有的调料都搬走了,你根本没法下手。这才便宜了我,顺利破案。”王江宁说着又笑了起来。

“你胡说八道。我是在鼠药李那里买过莽草,但那是我拿来药老鼠的。李寡妇家里的莽草,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怎么证明她家的莽草是我放的?你有证据吗?”张浩突然反问道。

韩平皱了皱眉,担心地看了看王江宁。

王江宁似乎知道他必有此一问,胸有成竹地说道,“我说了,敢请你来,我自然是有十成把握。我还真有证据。这还要多亏了鼠药李。你买莽草,不敢去大药店买,只好找他买,却不知道他有个好习惯。他为了让自己的鼠药效果好,特地在所有的鼠药里面要么加了糖粉要么刷过稀糖浆。所以他的鼠药比别人家的要贵些。你若是去药房问过,就知道他卖的鼠莽可比药房的贵不少。‘鼠药李,鼠药糖’,南京城里你还真找不到第二家在鼠莽上裹糖浆的。我可是亲自舔了两颗从李寡妇家里搜出来的莽草,甜的。当然,我后来特细致地漱了几遍口。你要是不信,自己舔舔看。”

说话间,王江宁扔了一颗莽草到张浩跟前。

至此,张浩的心理防线再也支撑不住,瞬间崩溃下来,大哭着道:“我交代,我交代……”。

韩平站起身来,激动地冲门外面喊:“来人!给他详细做笔录!我要去给丁探长报捷!”

数日后,李氏包子铺。

王江宁一边吃着包子,一边看着报纸——硕大的标题写着《探长丁京晖智破毒包子案 同行竞争寡妇蒙冤昭雪》。

报道通篇没提到王江宁的名字,不过他倒是一副已经习惯了的样子。

虽然名气给啥都没干的丁探长拿了去,但韩平在内部又积累了资历和嘉奖,自己也赚到了赏钱,顺便可以永久在李寡妇这儿光明正大地白吃白喝,也算是各取所需吧。

这样想着,王江宁拍了拍自己的肚皮,满意地咂了咂嘴。

“老板娘,再来一笼!我打包!”

第五章 田地怪洞 (2017.1.9)

首都警察厅。

“哎哟我说王江宁,今天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我看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韩平一边吃着王江宁带来的盐水鸭,一边兴致勃勃地在逗着一只甚为罕见的鸟。

只见这鸟一双黑白相间花纹的翅膀,头上却是粉棕色羽毛,看起来像个花冠,嘴极为细长。据韩平说是西洋来的什么稀罕物,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这话说得是,我比黄鼠狼聪明,你倒是不如一只鸡。你们这些警察平时清闲得很啊,你这儿还能养鸟玩?你上司也不管?”王江宁也一边吃着盐水鸭,一边絮叨着。

“管个屁,他自己还在办公室养鸡呢。”韩平小声嘟囔着。

“在办公室养鸡?”王江宁一口肉就给噎住了,硬是咽了半天才咽下去。

“丁探长有爱心,上月在街上看到卖小鸡的,金灿灿一小团,那商贩说是什么东洋珍珠鸡,长不大的,丁探长就动心了,买了三只回来在办公室养。哪晓得没养多久,那金色马急就么的了,鸡还越长越大。我看搞不好还真是舶来的,比一般的鸡要大。大家都劝丁探长别养了,杀了给兄弟们吃算活拉到,丁探长死活不肯哎,非说养久了有感情。现在他自己流尸样的忙着养鸡,天天就催着我们多破些案子,估猜那些案子都要算他头上,这样上头就不会管他养不养鸡了。”

王江宁心里一动,正打算和韩平商量商量怎么把丁探长的鸡偷出来炖了吃,尝尝西洋鸡的味道,这边门口一个小警察领着一个老汉过来了。

“报告韩探长!这人说要报案!”那小警察啪地敬了个礼,还挺标准。

“你要报案?”韩平抓着一块盐水鸭,挥舞着油滋滋的手招呼老汉回话。

王江宁急忙把手上的吃食放下,坐在一边认真听着。这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赶上有人报案,说不定能接一笔生意。

那老汉摘下帽子,拱手抱拳给韩平作了个揖。略带乡下口音,颤颤着说道:“长官好,小的叫贾五,是上峰镇李员外家的管家。我家老爷最近遇到个麻烦事,镇上的警察署没有头绪,我家老爷着急,特地吩咐我来城里报案,请长官为我家老爷做主。”说完他又作了个揖。

“什么事啊?”韩平眉头一皱,在乡下,太折腾了吧。

“这事说起来喝人拔辣地,地里头一夜之间突然出现了七八个大洞。小的也就堪堪能站个人,大的能躺个人,有深有浅,最深的人掉进去估计能摔断腿。种田的佃户们发现的,有人说这是鬼打洞,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人吞了,现在佃户们都没人敢下地干活了。李员外很着急,这才让小的来城里报案,希望城里的长官能去调查一番。员外说了,各位长官的辛苦费少不了。”这贾五说到最后一句,偷偷抬头扫了一眼韩平和王江宁。

韩平依然皱着眉头,没有吱声。在他看来,钱自然是好东西,但是这个事儿听起来似乎有些诡异,没死人也没丢东西,地里面出现几个洞,这算什么案子,就算破了也不是什么大案,也没什么油水可捞。上峰还那么老远,多折腾。

王江宁一听有辛苦费,便动心了。看韩平半天不说话,王江宁立刻明白韩平在犹豫什么,毕竟俩人知根知底。他急忙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悄悄耳语道:

“二五,快接,这案子多好啊,又轻松又有钱拿,你有多久没开锅了我还不知道?有的吃总比没的吃要好吧。再说了,你家丁探长可等着你破案子呢,他要是知道这送上门来的案子你还不接,不得扒了你的皮?”

韩平一听立刻觉得王江宁说的有道理,眼珠一转,拿腔拿调地对贾五说道:“好说。那咱们就跑一趟。我姓韩,叫我韩探长就行。这位是王江宁王侦探,也是一把好手。咱们怎么去啊?”他言下之意,王江宁也是一把好手,但还是不如他。话音落,韩平便感受到了王江宁恶狠狠的目光落在自己后脑勺上。

那贾五却只顾着高兴,说道:“李员外租了一辆小汽车,就在门外候着。这地里面一天不开工,就多一天损失,所以李员外也是不计血本的,只要能尽快破案,辛苦费绝对少不得二位。”

王江宁和韩平一听说有小汽车,都心中一喜。这便跟着贾五出门登车而去。

一路无话。

到了上峰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车是沿着官道开的,速度还挺快,到了上峰镇之后,车却没停,而是一路穿过上峰镇,直接开到了离镇上三四里地的一处大宅。

“韩探长,王侦探,请。员外吩咐过,城里的长官若是到了,就直接接到客堂,不能让你们在外面候着。”贾五很是恭敬地说道。

韩平和王江宁点了点头,下车跟着贾五就进了宅子。这种前朝留下的大地主,自有一番流传下来的做派。虽然就在民国首都的眼皮子下面,可这种老派传承毕竟难以消失。

在客厅坐了没多久,只见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矮胖老头和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中年人从后堂走了出来。

“欢迎欢迎!韩探长,王侦探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这点小事麻烦二位跑一趟,老朽感激不尽!”那矮胖老头说话中气十足,看来就是李员外了。

“李员外,请了请了。这位是?”韩平十分熟练地和李员外客套着,一边扫了一眼那个中年警察。

李员外把中年警察也介绍给了二人,这人姓陈,是上峰警察署的副署长。论级别,陈署长自然是比韩平要高的,而且他对首都警察厅派人来插手这个案子似乎颇为不满,十分敷衍地和韩平打了招呼,对王江宁这种野侦探就更没放在眼里。

韩平毕竟在官场混久了,看在眼里也全当作没看见。和李员外叙了宾主之位重新落座,两个下人泡好茶就站在李员外旁边候着。

“李员外,这么说,这些洞都是前天晚上一夜之间出现的?”王江宁看韩平只顾着喝茶,决定自己直接切入主题。

“正是,那块地离此大概还有个三四里地,周围几块地一样,平时种的都是麦子,每天地上都有人,昨天一大早,几个佃农跑来告诉我说地上有几个大坑。我跑去一看,还真是,每个坑都得有两三尺宽,一共八个洞,有的就半人深,有的都看不到底,我也吓坏了,急忙派人去找了陈署长报案。”李员外动作表情非常丰富,说到洞的大小的时候还拿手比画了一下,说完看向陈署长。

陈署长见李员外在示意自己介绍,只得按下心中的不满,接过话道:“洞我去看过,一共八个,有深有浅。最深的一个有十尺左右,还带拐弯,所以从上面看上似乎看不到底。那些洞下面什么都没有,也没留下什么线索。挖出来的土就堆在洞边,还有两个洞好像是被回填过。这事儿着实有些蹊跷。”

王江宁点了点头,看了看时间还不算晚,提出想去现场看看,韩平也在一旁附和着。李员外一口答应,亲自领着王江宁往那块田走去。陈署长一看李员外亲自去了,也只得跟着一起去,贾五在前面领路。

从宅子出来往东走了没多久,就到了李员外说的那块地。王江宁老远就看到几个土堆,他在远处略停步瞅了瞅,那块地和周围的地没有任何区别,就是一块很普通的农田。周围几乎就是一眼就能看到山脚的大片农田,只有几块田里还堆扎着几个大草垛算是附近最大的“建筑物”了。几个警察和佃农在现场晃悠着。

走到近处,王江宁看到了他们说的几个洞。那几个洞大部分也就两尺宽,有几个真的就只有半人深,只有两个看起来比较深一些,这两个洞旁边的土也多些。

“这些洞都没人动过吗?”王江宁边说边跳进了一个洞里,脚下的土有些湿,土质很新鲜,坑里面有铲子铁锹留下的一些痕迹。

“没有,我那些佃农都说这些洞邪门,连地都不敢来种了。这些洞也就是陈署长带人看过,这两天都没人动。”李员外背着手在田埂上看着,忧心忡忡地说。停了半晌,他又犹犹豫豫地说道:“陈署长啊,您这些人看了好久,也没啥进展,您看,能不能让他们先回去休息休息。这要是给大家看到我这儿天天有这么多警察,别人还以为我这儿出了什么大事呢。将来想再招人来干活也难啊。”

陈署长一听,心中顿时要发作,不过还没等他开口,韩平先吼了起来:“李员外,你说这话就不胎气了。陈署长和这些兄弟们这都不是为了破案吗,要不然谁这么二胡愿意蹲你这吹风?你要是看不惯警察,那你报什么鸟案?我们还人五人六的从城里跑来干么事?”

李员外被韩平一阵抢白,支支吾吾地嘟囔了几句“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陈署长韩探长莫要生气”云云。

王江宁却没心思听他们在这儿拌嘴,四下打量了周围,转头笑嘻嘻地问陈署长:“陈署长,可曾听说这附近有什么古墓吗?”

陈署长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摇了摇头说:“你怀疑这是有人打盗洞?没听说这附近有什么古墓啊,李员外,这地是你的,你知道吗?”

“没有,这些地都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从来没听说这里有什么墓,我家的祖坟和这附近人家的祖坟都在丁墅那边。再说如果知道有墓,我也不会在这里种地啊。”李员外也摇了摇头。

“这些八成就是盗洞。你看,这里有用洛阳铲探过。”王江宁指了指脚下一个只有大拇指粗细的小洞。

李员外探头探脑地也看不明白,倒是陈署长听王江宁这么一说,二话没说跳进了另外一个洞里仔细看了看,果然也发现了几个拇指粗的小洞。

“看来还真是,我们那天就没发现这些。你眼力不错。”陈署长从洞里爬上来,拍了拍手上的土,对王江宁说话也客气了很多。

周围围观的那些警察和佃户都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我滴个乖乖,下面埋了死人啊?亏我们还在这里干活,啧啧,这地是没法种了。”一个佃户脸色苍白地颤颤说道。

“可不是,员外昨晚上还想让我在这里守夜,幸亏我没答应。”另一个佃户也一副死里逃生的表情。

李员外听在耳朵里,急红了眼大声说道:“什么古墓,没看到长官们还在调查吗,要是真有古墓,这里早就给人挖光了,不要以讹传讹。”

“李员外说得对,这帮人一夜之间打了八个洞,这工程量着实不小,看来他们人还不少。不过这样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打洞,估计他们也不确定这里到底有没有古墓。大家不要担心。”王江宁从洞里爬出来继续观察着周围的环境,顺便帮李员外说了句话。

“这里方圆几里都是平地,确实怎么看也不像有古墓啊,而且李员外也说了这块地一直都是种田的,没听说过有古墓。”陈署长皱着眉头低声说。

“真没的古墓啊?豁使的,那这趟算歇的了,盗墓贼白来一趟,我们也白来一趟。”韩平嘟囔着嘴说道,陈署长和李员外听着这话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王江宁倒是听懂了他的意思,无非就是既然没有古墓,那辛苦费肯定是多不了了。这家伙脑子里除了升官发财还剩下点什么?王江宁暗暗骂道。

“看地形确实不像有古墓的样子,不过要是看风水,那就说不准了。鬼知道这下面有什么东西。我看这事儿还是不太简单。这么着,李员外,辛苦您,看看能不能从镇上请个什么风水先生之类的来看看,此处合不合风水葬穴之说。我和韩探长在这里再好好研究研究。”王江宁眼珠子一转,冲韩平使了个眼色,决定先把李员外支走再说。

韩平和王江宁是穿着一条裤衩长大的,自然懂得王江宁的意思,立刻顺着说道:“挨摆这个道理。李员外,我看这事儿还得您亲自跑一趟才行,风水这事儿是文化人的事儿,贾五不一定能拎的清,您亲自出马,笃定效率更高。”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李员外也只得点头答应,带了贾五和几个佃农离开了现场。

“你的相机呢?带了没有?”王江宁看李员外走远了,用胳膊肘戳了戳韩平。

“带了,你要干吗?”韩平问。

“废话,相机还能干吗?难道还能杀人?当然是照相了,把这地方拍几张照片。”陈署长和那几个小警察都在田埂上,周围一没人,王江宁对韩平立刻就恢复了颐指气使的态度。

“王江宁你不要不上路子啊,在外面能给我点面子,我好歹也是个探长。”韩平低着头不情不愿地嘟囔着。

“哪儿这么多废话,拿不拿!”

“拿拿拿!”对王江宁,韩平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韩平在一旁拿着相机咔嚓咔嚓地照着,王江宁又返身去查看了其他几处洞口。

这些洞口看起来大部分都很规整,像是熟手打的,但是有几个又有点杂乱。最深的一个足足有一人深。再加上洛阳铲的痕迹,盗洞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可是此处和附近的田地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王江宁虽然对墓葬风水这种东西不甚了解,却也听说过古人选墓穴是相当讲究的。此地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古墓的样子。他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回到韩平身边看他拍照。

韩平拿的是一架徕卡相机,和王江宁之前摸到过的那些比起来,这台相机是便携式的,体型小很多不说,镜头还是可以伸缩折叠的,一看就是高档货。

王江宁看得很是手痒,忍不住说道:“你这拍照不专业啊,拿过来我来试试,肯定比你拍得好。”说罢就自己上手要拿相机。

韩平一把把相机捂进怀里,十分坚决地说道:“你不要哄哦,别的东西算活拉到了,这玩意儿可不能随便给你玩,三不来之你给我搞坏了把老子卖了也赔不起。再说了,你会拍照?摸过相机吗?”

王江宁立即抢白道:“当然摸过!怎么没摸过?丰富巷的许氏照相馆,我就用过他家的相机,虽然比你这个大一些。”他说到这里有些底气不足。

“豁使的,我还不晓得你,什么新玩意儿到你手里都灰消火灭了,许氏照相馆,阿是闹鬼照片那次啊?那些照片我记得就是你拍的吧?害的人家照相馆三个月么的生意!”韩平边说边把相机捂得更紧了。

王江宁知道今天是碰不到这相机了,只得作罢,悻悻嘱咐韩平拍完之后立刻去小镇上洗出来。韩平狐疑地说:“这地方还能有洗相片的?”

“孤陋寡闻了吧?这小镇上有一家报馆,叫作‘汤山新闻’,他家就能洗照片。你洗出来之后,就直接让那家报馆登个新闻,说‘上峰一户田里发现神秘墓葬,目前警察不敢妄动,三日后请到考古专家,便能让它们出土’。总之一定要让他们明天把这条消息登出来,但是在明天之前,报馆的人万不可走漏了风声,不然你就把他们抓走!”王江宁悄声嘱咐着。

韩平一边点头一边暗暗记着,听到王江宁最后一句,为难道:“这个……毕竟是在别人的地头,我不能随便抓人吧。”

“你是真蠢啊,又不是真让你抓人!吓唬他们一下!吓唬!”王江宁恨铁不成钢地直跺脚。

韩平也是被王江宁骂习惯了,撇撇嘴,听话的走了。

陈署长看韩平走了,也过来和王江宁打了个招呼,表示自己也要收队了,这李员外既然请了城里的警官过来,自己也没必要凑这个热闹。王江宁也只得拱手相送。所有人都撤了之后,只留下王江宁一个人在田边,他举目远眺,四望无人。

看了片刻,王江宁步行回到小镇,先去了一趟汤山新闻的报馆,看韩平正在摆着架子看记者写稿,嘱咐了一下他今晚的住处,便一路问路到了小镇最繁华的老街上。王江宁打小在市井里摸爬滚打,该去哪里找自己想找的人,对他来说就和吃饭一样轻松。

“呐,听清楚了,一共两件事,先去镇上的茶楼酒馆饭点散布消息,就说南边李岗头村的李员外家地里好像挖出古墓了,过两天城里的考古队就要来。办妥了之后就直接去李员外家的地里,给我守一个晚上,不管看到谁来,都悄悄到镇上的那间小旅馆来找我,若是一晚上没人来,天亮就来找我,领剩下的一半钱。拿了我的钱可别耍滑头啊。”王江宁看着眼前几个抱着馒头啃得很开心的小乞丐说道。

“王大哥你放心吧,我们兄弟办事你放心。”带头的那个小乞丐嬉皮笑脸地说道。

王江宁默默点点头,就转身回小旅馆睡觉去了。

夜半,李员外家的地头上,按照王江宁吩咐守在田中的小乞丐正迷糊着,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黑影,定睛再看,却什么也没有了。

第六章 引蛇入洞 (2017.1.11)

次日一早,上峰镇的一家小茶楼。

“哎,听说了吗,南边李岗头村的李员外家地里面挖出一座大墓,啧啧,不知道有多少金银珠宝在里面呢。这有钱人怎么都这么好命啊。”几个年轻人正在一起喝茶聊天,其中一个用羡慕的语气说道。

“哎呀你知道什么呀,你看今天这报纸都登了,是有盗洞,但是没挖出大墓来,几个盗墓贼去李员外家的地里挖坑,什么都没挖到,后来有人报了官,还从城里请了什么考古专家来看,说李员外家那块地里八成真有古墓,过两天就有考古队来咱们镇呢。”另一个年轻人信誓旦旦地说道。

茶馆中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几个人说的事儿吸引到了,几桌人各自小声议论着这一夜之间在小镇上疯传的大新闻。

没有人注意到,在茶馆角落里,有一桌五人安静地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半晌,其中一人小声地说了几句,没过多久便静悄悄离开了。

在一旁穿梭忙碌的小二只听见一些生僻的字眼,什么“藏书”“朱雀翔舞”“耸拔段特”等等……

当晚子时三刻。月明星稀,一轮满月照在黑漆漆的土地上,竟是走路都不用打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