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思娴感觉自己今天一整天就很被动。
不,她每次一遇上郑幼安就很被动。
拿出手机找到郑幼安的微博后,阮思娴点了个关注,最新微博很快就跳了出来。
阮思娴看着她最新发的一张合照,愣了一下,问道,“这是?”
这是一张合照,郑幼安挽着她爸爸,而旁边站着另一个中年男人。
记忆力男人的容貌早已褪色,但是他额间那颗很大的黑痣太深入人心,看起来就像佛祖,瞬间勾起了阮思娴的回忆。
郑幼安抬头看了眼她的手机,漫不经心地说:“我爸啊。”
“我知道,我问旁边那个男人。”
“哦,国叔叔。”郑幼安说,“妈妈的经济人啊,你不认识吗?”
“哦。”
阮思娴关了手机屏幕,没再说其他的。
郑幼安把照片发出去后,心满意足地吃了块儿甜品。
“对了,其实今天呢,主要还有另外一件事。”
阮思娴抬了抬眼,“说。”
“这不是要过年了嘛,妈妈说请你过年一起吃个饭,不过听说你昨晚拒绝了,我想着你是不是介意这是妈妈一个人的主意。”
她伸了伸脖子,继续说道,“我爸爸也是很热情的,这么多年没见过你,之前在宴叔叔那边见面了,他也有这个意思。”
“我过年没空的。”
这是实话。
还有小半个月过年,但是飞行任务已经出来了,春运高峰期,基本没有飞行员和乘务员能休假。
“那年后呢?”郑幼安问,“初三到初七都没空吗?”
“有安排了。”
“哦……”郑幼安听出她语气里拒绝的意思,也没多说,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那再说吧,你肯定也是要去傅家过个年的。”
不过说到傅家,郑幼安又说:“那个……你们真没因为那件事吵架吧?”
没有吵架,就是废了一只手而已。
阮思娴没好气地说:“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吵架,我们恩爱得很,你到底在怕什么怕?”
“那就好那就好……”郑幼安拍了拍胸口,“其实我不是怕他,主要是我家最近不太好过,我就怕他公报私仇跟我爸过不去。”
“你家怎么了?”
郑幼安顿了一下,又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就是家里公司经营遇到点问题咯。”
-
吃完午饭,两人走出餐厅,郑幼安的司机已经把车停到了门口,而阮思娴则拿出手机准备打车。
“傅明予都不派人接你吗?”郑幼安很是震惊,“这么冷的天让你自己打车?”
阮思娴瞥她一眼,同样程度地无语,“我就出来吃个饭而已。”
说完,她又补充,“而且我也没跟他说过,忙死了,懒得麻烦他。”
“唉……”郑幼安看着前方的车,摇头叹气,“所以我找男朋友就绝对不找这种事业型的,成天那么忙,有什么意思?”
阮思娴不想理她。
郑幼安又自顾自地说:“我上一个男朋友还是个大学生,虽然是我甩了他吧,但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没自己系过鞋带,没自己拧过瓶盖,连包都没自己拎过。”
阮思娴:“怎么,把你打残废了吗?”
“……”
第68章 68号登机
雨虽然停了, 但天气依然阴沉,夹杂着湿气吹来的冷风刺骨地冷。(格 格 党小说网)
这天气, 就算困到眼皮打架也不想出门了。
傅明予给阮思娴打电话过来的时,听她声音清澈,不像是睡过觉的样子。
“你下午没睡觉吗?”
“没有, 中午出去吃了饭, 下午回来做了一套题。”
“……”
傅明予轻笑:“你还挺厉害。”
傍晚从鬼门关闯出来,一晚上通宵没睡, 上午在床上折腾,下午还能看书做题。
他女朋友实在厉害。
“晚上给你订了餐,来不及陪你吃。”
“哦……”
“怎么你听起来很失望的样子,很想我陪你吃饭?”
“你说你这自恋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呢?”
“嗯?”
阮思娴看着电脑屏幕里的自己在笑, 摸了摸唇角:“没什么事儿我挂了啊。”
“好。”
电话里“嘟嘟”声响起后, 阮思娴再次看电脑。
她没看书, 一下午都在网上搜索“董娴”两个字。
不管是网页还是微博, 还是专业论坛, 和她有关的内容几乎都是油画相关, 获奖相关,甚少有关她的私事。
阮思娴又查了一下经纪人的相关资料。
酒香也怕巷子深,何况艺术家大多潜心于创作,常常一闭关就是几个月, 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为自己作品的销售、个展的策划和其他社会活动进行运作, 再加上艺术家大多对商业活动不熟悉, 可能使一位本身具有极大潜质的艺术家被埋没, 一些优秀的作品无缘于进入众人的视线。
所以艺术经纪管理团队应运而生。
在那之后,优秀的艺术精品要进入艺术市场进行流通、保值和升值,也需要专业的经纪人和机构来进行操作。
而百度百科显示,国高阳,美术界资深经纪人,凭借其丰富的人脉资源,前前后后让三个默默无闻的画家被人看见,艺术造诣获得认可,随即走出国门,名声大噪。
不过除了这条百科以外,网上几乎没什么这个人的其他信息。
阮思娴把“董娴”和“国高阳”两个字条合并搜索,相关内容也不多。
“当代油画艺术家董娴与江城浮托里画廊国高阳先生谈油画艺术。”
“江城浮托里画廊国高阳谈董娴:大器晚成,为时不晚。”
看来看去都是这些官方通稿。
国高阳也是一个相对低调的人,网络上基本没有除了工作相关以外的事情。
网页放到七八页,关键词粘合度已经越来越低。
最后在浩如烟海的内容中,她看到了几年前董娴和郑泰安结婚的消息。
那时候董娴已经小有名气,相关报道虽然不多,却还是存在。
其中一条报道被一个油画信息博主转发。
“牵线人是我老板,见过董老师真人,超级漂亮哈哈哈。”
阮思娴点进这个人的主页看了眼,两年前就停止更新微博,但是简介还是“江城浮托里画廊职业代理人”。
-
室内安装的门禁系统突然响了起来,阮思娴合上电脑,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同时给傅明予发了条消息。
[阮思娴]:你订的晚饭到了!
刚发出去,却从监视屏幕里看见董娴的脸。
人在单元楼下,没上来。
“怎么了?”
接通后,阮思娴问道。
董娴抬起手,拎着一个食盒,“我昨天一晚上还是没睡着,我想过来看看你。”
两个人通过小小的机器对视。
一个小心翼翼,而另一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通讯器被另一个拨号打断。
真正送餐的人来了。
“您好,我是西厢宴的送餐员,您的晚餐到了。”
阮思娴打开门,接了食盒,回头再看通讯器,按了单元大门的开门键。
“上来吧。”
她没关门,直接拿着食盒走到饭厅,一样样地摆在桌上。
三菜一汤加两碗饭。
傅明予把她当猪吗?
正好这时候傅明予打了电话过来。
“吃了就去睡觉,别做题了。”
“哦。”
正好这时候门口传来脚步声,阮思娴没回头,说道:“不用换鞋。”
“你有客人?”
“嗯,我妈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说道:“我先挂了,你好好吃饭。”
放下手机,阮思娴拿着筷子回头,见董娴拎着食盒慢慢走进来,抬着头打量她的房子。
转过头看见她桌上丰盛的饭菜,面上有些尴尬。
她走过去,把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盅汤。
“我想着你应该也没怎么睡好,所以炖了点汤来。”
阮思娴拿着筷子,半口米饭咽下,舔了舔嘴角,说道:“你坐吧。”
董娴点头,依言坐下,把那盅汤推到阮思娴面前。
“这是鸽子汤,你姨妈大清早专门去挑的新鲜鸽子。”
她把手伸过来,手背粗擦,指尖更是有皲裂的痕迹。
这是常年摸着颜料,什么保养品都挽救不了的职业病。
见阮思娴放下了筷子,董娴立刻把勺子递给她。
“你尝尝?”
阮思娴没接,把面前的碗推开。
“我有件事要问你,其他的以后再说。”
董娴讪讪收回勺子,“你问吧。”
“你跟那个浮托里画廊的老板是什么关系?”
“什么?”
董娴愣了愣,“你是说国高阳?”
阮思娴垂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对。”
“他是我经纪人啊,怎么了?”
阮思娴说:“我就直说了,小时候我经常从南溪巷后面的小径抄近路回家,你应该不知道吧?”
“南溪巷”三个字太过遥远,骤然提起,有一种恍然的感觉。
董娴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
“嗯,我就知道你完全不知道。”
阮思娴又重新拿起筷子,没有吃东西,却只是紧紧握在手里,“我每次从那里回家,看见过好几次你从一个男人的车上下来,那个男人还经常送你礼物,我记得他额间有一颗很大的黑痣,就是你经纪人吧?”
“他!”
董娴脑子也不笨,而且在这种事情上有天生的敏感度,阮思娴一问出来她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有老婆孩子的,在英国,你是不是想多了?”
没等阮思娴说话,她急躁地站了起来,“我还说你那天在医院里说的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原来是这样,你想哪儿去了?!”
“你别着急啊。”
阮思娴被她说得脑仁疼,“我这不是跟你求证吗?”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问我?多少年了,快十年了!你现在才来问我,所以你一直不想见我就是因为这件事吗?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你会不会——”
阮思娴突然起身,走进厨房。
董娴也跟着进去,“你说话啊!”
“先喝水。”
阮思娴径直把一杯温水怼到她面前,“冷静点,好好说。”
她接过阮思娴递过来的水,闭着眼睛一口气全喝了,花了许久才平复心情。
“好,我跟你好好说。”
她放下杯子,转身走出厨房,坐到沙发上。
“我跟国高阳是在一次艺术公益活动上认识的,我带学生去参加活动。”
“他想跟我签约,但我一直犹豫不决,你所看到的送我回家是他执意如此,而我不想让你爸爸知道我跟经纪机构接触,所以一直闭着人。”
“至于送的礼物,他只是想表达诚意而已。”
好吧。
阮思娴说不上来这会儿的感受。
她憋了十年了,谁问都没有说过,还有人一直不理解她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爸妈离婚。
她想着,不管她多生气,这种名声的事情,是她对董娴最后的颜面保护。
所以一直一个人默默承载着心里的憋屈。
结果原来真的只是她自己的臆想。
自己像个傻子一样。
见阮思娴不说话,董娴又问:“你为什么现在才来问我?”
“你要我怎么问?”
阮思娴说,“我那时候才十四岁,我问得出口吗?”
这种事情对于还在上初中生的阮思娴来说,本来就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直到一年后,她爸妈离婚,她才懵懵懂懂反应过来当时是什么情况。
之后几年,董娴奔赴各地,好像特别忙的样子,一年之中偶尔有一两次回来找她,也不去家里,就在学校门口等着。
好像很讨厌以前那个家一样。
那时候,从她的穿着打扮来看,阮思娴能感觉到她过得越来越好,可是家里的爸爸身体却越来越差。
从班主任变成单一的语文老师。
后来带的班也越来越少,家里条件自然随之下降。
两种对比似乎把大人也放置在了对立的局面。
一开始,董娴和阮思娴的爸爸还能维持表面的平和说上几句话。
后来连话都不说了。
“好。”董娴扬起手,示意这个话题结束,眼眶却红了,“你因为这个事情误会了我这么多年,我真的……太难受了……”
她其实走到餐桌前,把那盅汤端起来,揉了揉眼睛,说:“你先吃点东西。”
阮思娴还是坐在沙发旁边,没能从情绪里抽离出来,也不想吃东西。
她很无奈,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安静地一坐一立。
客厅里开着暖气也感觉不到暖意。
面前饭菜的热气渐渐凉了,董娴心里一阵阵地抽,哽咽着说:“阮阮,过年让我陪你,好吗?”
快十二年了,两人没再除夕夜里守过岁,放过烟火,吃过饭。
就差一点,阮思娴就要在她的温柔浸泡里点头。
“这件事是我误会你了,我给你道歉。”
她突然下巴一抬,继续说道,“可是你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抛弃我,这是真的。四年间一共才主动来看我五次,也是真的,我爸在得知你结婚的时候,心情不好出去散步出了车祸,这也是真的。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十四岁之后怎么长大的,你凭什么在我什么都不缺了的时候让我跟你其乐融融过年?”
第69章 69号登机口
当时针指向七点, 天边最后一丝亮光被卷走, 一排排路灯整齐划一骤然亮起,即便隔着百里, 被窗帘滤过一层光亮,阮思娴还是觉得刺眼。
她遮了遮眼睛, 转身去开灯。
手还没碰到开关键, 就听到后面那人说:“如果是你呢, 你怎么选?”
阮思娴手僵在半空中,灯没打开, 客厅里还是昏暗一片。
董娴站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 幽幽开口:“这辈子最后一次考飞行员的机会, 和继续相夫教子留在家里,你怎么选?”
室内久久的沉默, 连空气似乎都停滞着不流动。
四周的氛围紧紧掐着她的脖子她的大脑,思考不了, 神经突突突地跳着, 似乎下一秒就要炸开。
“我不会让她二选一。”
突然, 一只手覆上阮思娴的手背,按动了开关,明亮的灯照亮整个客厅。
他握着阮思娴的手,侧身站到她面前,挡住董娴直接的目光。
“阿姨,你问这种问题没意义,这种假设性在我这里不成立。”
听到他坚定的声音, 阮思娴抬头,怔怔地看着他,喉咙发痒。
外面风很大,他刚回来,衣服上还透着一股冷气,而掌心却是暖的。
当董娴这么问的时候,阮思娴太阳穴突然发紧,感觉自己站在悬崖上的钢丝上,动一下就可能坠落。
他的声音,像一根有力的绳子,把她拉上了岸。
傅明予的突然到来打破了董娴和阮思娴之间微妙的僵持气氛。
他往饭厅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几乎没动。
“阿姨吃了吗,要坐下来一起吃晚饭吗?”
他这“邀请”,倒像是在下逐客令。
董娴不用多说,心中衡量着她和傅明予在这座房子里的地位孰轻孰重,答案明了。
她非常清晰地感觉到阮思娴对傅明予的依赖。
两人站在她对面,中间像是有一道屏障,昭示着他们站在了不同的立场。
最终还是要不欢而散。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走到餐桌边,用手背试了一下那碗汤的温度。
“还热着。”她说,“鸽子很新鲜,里面的药材也是仔细挑选过的,能压惊安神,趁热喝吧。”
-
关门声响起的那一刻,傅明予转身看着阮思娴。
他抬起手,想摸一下她的脸颊。
然而还没碰到她的肌肤,她突然朝前走去,往沙发上一倒,栽进抱枕里。
“困死我了。”
趁傅明予不注意,她揉了揉眼睛,“你怎么来了?”
“怕我的宝贝被人欺负。”傅明予端起桌上的菜往厨房走去:“而且这有人不是想我陪她吃饭吗?”
阮思娴在沙发上翻白眼,抱着抱枕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嘴角弯了弯,站起来端着剩下的菜跑进厨房。
傅明予把菜地放进微波炉,“阿姨今天怎么来了?”
“给我送点吃的。”阮思娴指指外面的桌子,“看见了吗,新鲜鸽子汤。”
第一份菜热好,他端出来,同时问道:“就只送点吃的?”
阮思娴“哦”了一声,“顺便进行一点心与心的交流。”
心与心的交流,就交流出那样的气氛吗?
如果不是他知道董娴来了,心里隐隐不安,立刻赶了回来,指不定以阮思娴的脾气会在家里跟人大吵一架。
傅明予转身,斜靠在橱柜边,微弓着背,正好与阮思娴视线相平。
他嘴角有浅浅的笑,“跟妈妈吵架了?”
“嗯哼。”阮思娴转身端饭,语气里有一丝故作的无所谓,“你不是听到了吗?”
傅明予搂住她脖子,勾手腕捧着她的下巴:“那跟哥哥说一下,和妈妈吵什么了?”
他语气轻松,听着还真像一个哥哥还哄小孩子。
可是阮思娴一直知道,这么久以来,傅明予对她家里的事情有隐约的猜测。
但是她没说,他也就没问过。
阮思娴低着头,没开口。
微波炉“叮”了一声,傅明予松开她,伸手打开微波炉。
“没关系,不想说可以不说,先吃饭。”
-
阮思娴没有重要的事情时,晚饭一向只吃七分饱。
吃多了容易犯困,脑子也不清晰。
但董娴来的那一个小时,好像耗尽了她所有精力,胃里很空,不知不觉间还添了一碗饭。
那盅鸽子汤放在一旁,不知什么时候凉了,散发出一股腥味。
傅明予坐在她对面,盛了一碗冬瓜汤。
阮思娴刚要伸手去接,对方却往自己嘴里送。
“……”
傅明予手顿住,“你还能吃?”
阮思娴收回自己的手,认命地点点头。
“行,我不能吃了。”
傅明予笑了下,喝了一口,汤的温度刚好,于是递给阮思娴。
阮思娴扭头:“不食嗟来之食。”
对面的人抬头看她,眼睛半眯着,“你是不是要我喂你?”
按常理,阮思娴会翻个白眼说:“我又没有残废。”
可是回想起今天中午郑幼安说的话,她低着头摸了摸指甲,“不过我听说有的女生交往一个男朋友呢,没自己洗过水果,没自己系过鞋带,连矿泉水瓶都没有自己拧过。”
“那是别人。”傅明予喝着汤,点点头,“你不一样,你是能单手开瓶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