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这些人别像罪魁祸首傅明予那样时不时杵她面前惹她两下, 她完全可以不在乎这些隐藏在暗处的流言。

可惜阮思娴低估了同事们的记忆力。

仅仅过了一周,首飞的媒体报道出来, 世航内部也做了不少宣传, 作为首飞的新晋女飞行员, “阮思娴”这三个字频频出现在各篇内部文件或报道里, 那些沉寂了许久的流言又渐渐被翻了出来。

这时候江子悦也很慌,这次可真不是她说出去的,只是总有那么一些还记得那件事的人被唤起记忆,只消提那么一下,话题便又在乘务部悄然蔓延开来。

当然这些话是不可能传到阮思娴耳里的。

她隐隐有感觉的原因,是首飞那天认识的空乘姑娘在和她一起吃午饭时,几次欲言又止。

阮思娴当时直接问了,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关于我的传说?

那个空乘姑娘被阮思娴的直接了当给震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就……她们闲聊,没什么的,我反正是不相信的。”

行吧,看来还真是这样。

阮思娴那天多吃了一块慕斯蛋糕,充足的卡路里摄入让人心情舒畅。

只是这块蛋糕的作用只发挥到了第二天。

早上九点的航班,七点开航前协作会,阮思娴提前二十分钟到,替机长去签派处签了飞行任务书,而机长带着副驾驶去加油。

阮思娴回会议室的时候,还没推开门,就听到里面窃窃私语中夹了她的名字。

在门口听了会儿,果然是她预料之中的话题。

——“真的假的?这么魔幻?”

——“听几个老乘说的话,有鼻子有眼的,应该是真的吧。”

——“我的天,那她的人生履历也是牛逼啊,竟然以飞行员的身份回来了。”

听到这里,阮思娴还在告诉自己,算了,都是同事,以后时不时还要分配到同一趟航班。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她抬手准备敲门提醒一下里面的人,谁知这时里面的话题又深入了。

——“那她怎么还回世航啊?不是说其他航空公司也在抢她吗?”

——“对啊,不会尴尬吗?要是我,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世航了。”

——“绝了,该不会是她对傅总还执迷不悟吧?”

——“要是这么说,好像一切都合理了?”

“……?”

这就不能忍了。

她这辈子执迷不悟的男人只有她云老公一个好吧?

阮思娴扯着嘴角笑,胸都给她气疼了,真是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员工。

还忍她们呢。

忍一时卵巢囊肿,退一步乳腺增生。

“这么好奇为什么不当面问我?”阮思娴推开会议室的门,抱臂偏着头,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这个人善于交流,只要你们来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一群背后说闲话被抓包的人顿时瑟缩地跟小鸡仔似的,脸红到耳根子,话都不敢接。

“至于我为什么回世航。”阮思娴跨了两步进去,声音越发清晰,“总部18楼总监办公室,随时欢迎你们去问个明白。”

地下鸦雀无声,这半分钟的时间就跟做平板支撑一样长,喘气都不敢大口喘。

最后还是乘务长讪讪地打圆场:“阮副,我们只是……”

“大家都到齐了?”

机长突然的出现,打断了乘务长的话。

等回过神来,发现里面气氛有点不对劲,又问,“怎么了?”

乘务长支吾着没说话,阮思娴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我也刚刚道。”

机长有些狐疑,但也没多问,女人的心思他向来不敢多问。

-

同一天,出差近两周的傅明予坐上了回程的航班。

出机场时天色已晚,车窗外霓虹闪烁,万象澄澈,有浮光暗暗流动,是机场路一天中最美的时候。

傅明予靠着座椅,松开了领结,眉间的倦色渐渐弥漫开了。

“傅总,回湖光公馆吗?”

柏扬在副驾驶回头问。

傅明予没睁眼,捏了捏眉心,没直接回答,“几点了?”

“九点一刻。”

傅明予略一沉吟,“回名臣公寓吧。”

司机听到了,自然会往名臣公寓开去,但柏扬还是继续说:“今天早上参会的时候您手机关机,夫人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您已经许多天没回去了。”

“嗯。”傅明予漫不经心地说,“今天太晚了,明天回去。”

车飞速往名臣公寓开去,在大门外减速。

傅明予这会儿困意已经没了,他看着车窗外,一道身影缓缓进入他的视线。

“就在这里停吧。”

傅明予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开始穿西装外套,“一会儿你让人把我的行李送上去。”

没等柏扬回答,傅明予就下了车。

-

初夏的夜晚很适合散步,这个点的小区有很多老人家带着孩子出来溜达,也有遛狗的。

阮思娴拖着飞行箱,一路走得很谨慎,随时注意避开路上的狗。

但即便这样,她的脚步也快不起来。

今天的航班本场四段飞,从早上八点飞到了晚上八点。

以前做空乘的时候,总是羡慕驾驶舱的飞行员能全程坐着。

真到了自己坐到那个位置才发现,体力还是次要的,全程的全神贯注真够要命。

还好路边有几朵栀子花开了,香味被晚风卷起来,若有若无地,驱散了几分疲乏。

阮思娴走到楼下台阶处时,发现鞋带开了。

她蹲下来系好,再起身准备提起飞行箱时,已经被人抢先一步。

傅明予提起她的飞行箱,两三步跨上台阶,回头看她。

“才下飞机?”

阮思娴并不是很想说话,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她心里还在为早上的事情膈应,觉得她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这个人时隔三年还能冒出一句“我觉得她对我比较有意思。”

底下的员工什么都不知道也能说一句“她对傅总还执迷不悟。”

恒世航空靠想象力发动飞机吗?

想到这里,阮思娴已经在努力克制脾气了,然后伸手去拿自己的飞行箱。

但傅明予没有伸手。

“我帮你拿吧。”

“我没手吗?”

“……”

傅明予打心底升起一股无力感,却又上不去下不来,空生一腔烦躁。

偏偏眼前的人还伸手来抓飞行箱,一只白皙的手在眼前晃来晃去。

是真的烦躁。

傅明予径直抓住面前的手,“阮……”

手心的触感有些异样,剩下两个字也没说出口。

他愣了一下,为了确认,手指细微地摩挲过她的掌心。

一层薄薄的,却又很明显的茧。

最近脑海里总是浮现第一次见她时的情形,次数多了,也越来越清晰。

她是很漂亮的,穿着修身的空乘制服,身材婀娜,皮肤细腻,任哪个男人看了都会觉得是个娇滴滴的精致女人。

茧这种东西,似乎不应该出现在她的掌心。

就在傅明予出神这一片刻,阮思娴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还在衣服上擦了擦,以一副看色狼的表情看着傅明予。

“你干嘛你!我告诉你,你再动手动脚,即便你是老板我也敢告你职场性骚扰!”

说完还退了两步。

“……”

傅明予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动手动脚?!

性骚扰?!

他胸口憋着一股浊气,压低了嗓音道:“阮思娴。”

三个字咬得极重,几乎是咬牙切齿。

阮思娴抬头与他对视。

两人只相隔不到半米,眸子里都倒映着对方,本该是一副旖旎的画面,四周却只弥漫着火药味。

“你别一次次挑战我的脾气。”

挑战你的脾气?

阮思娴气到笑。

到底是谁在挑战谁的脾气?

“说完了吗?”

阮思娴怒气,语气反而变得轻快,“那你坟头就刻这句话了。”

第18章 18号登机口

柏扬站在车旁, 正在琢磨什么时候把傅明予的行李送上去。

他就说了句“一会儿”,也不知道这个“一会儿”是多久,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一会儿”。

柏扬看了看腕表,距离傅明予下车已经过去快二十分钟了, 差不多了吧。

于是他让司机打开后备箱。

但是刚把行李箱搬下来,便见傅明予从大门走了出来。

于夜色中依然清晰可见他铁青的脸色,脚步迈得大,似乎迫不及待要离开这个地方一般。

柏扬下意识退了一步,贴着车身,问道:“傅总, 有什么东西忘了吗?”

“回湖光公馆。”

他只说了这么几个字,柏扬心里惴惴不安,连忙去开车门。

傅明予却没立即上车, 柏扬回头,见他站在路边,点了一支烟。

傅明予烟瘾不大, 一包烟小半个月才会抽完,并且很少在公共场合抽烟。

柏扬想, 这两周他从临城赶往巴黎,中途还去了一趟塞舌尔, 辗转回了江城,睡眠时间严重不足, 或许是真的累了。

只是夜色里, 小小的火光明明灭灭, 傅明予脸上的表情并未放松下来。

一个小时候,汽车驶入湖光公馆。

车绕着湖边道路逐步减速,路灯在潋滟的湖水中泛起波光,枝头玉兰花垂着头,摇摇欲坠。

傅明予开了车窗,一阵阵晚风吹进来,他的神情终于略有缓和。

出来开门的是罗阿姨,迎着傅明予进去。

“您半个多月没回来了,夫人早上还在念叨你。”

傅明予环视一圈,却没见那个念叨他的母亲,倒是一只金毛犬扑了过来。

弯腰揉了两下,傅明予抬头问:“夫人呢?”

罗阿姨立即解释:“今天画廊开展,有个after party,夫人还没回来。”

“嗯。”

傅明予上楼洗个澡的功夫贺兰湘便回来了。

她一只手提着真丝晚礼服裙摆,一只手摘着耳朵上鸽子蛋般大的耳环,在楼梯上和傅明予擦肩而过时瞥了他一眼。

“一会儿来饭厅陪我吃夜宵。”

说完就走,像个发号施令的皇太后。

傅明予本来也打算吃点东西。

他到饭厅时,桌上已经摆好了合他胃口的清粥小菜。

不多时,拆了发型换了衣服的贺兰湘下楼,径直坐到傅明予面前。

“宴安那事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傅明予抬头,拿纸巾擦了擦嘴,“都过去一个月了,你怎么还在问?”

贺兰湘搅动调羹,一口没动,随想极力掩饰,眼里还是透出八卦的光芒。

“晚宴的时候我听人说的,他女朋友是个小网红?听说最近一直在网上骂他,说他劈腿出轨,是这么回事吗?”

傅明予顿时没了胃口,放下勺子,淡淡道:“我不清楚,而且,是前女友。”

“哦,也对,闹成这样肯定都分手了。”

贺兰湘知道傅明予想走,沉下脸,“坐好了,多久没回来了,不陪我说会儿话?”

“你说。”

贺兰湘对傅明予的态度很不满意,但亲生的,又能怎样。

“我觉得宴安这孩子吧,应该也不至于做到那份儿上。但女孩子闹成这样,他肯定也是有责任的,肯定是对人家不好,或者跟哪个女孩子不清不楚的。”

傅明予繁衍地“嗯”了一声。

贺兰湘自顾自说道:“听说那女孩有一两百万粉丝?这下可不好收场了,现在你宴叔叔很生气,这件事影响了公司形象,一边架空了宴安,另一边也不放过那个女孩子,要吃官司了。如果真的是抹黑,那这个女孩子就摊上事儿了。唉,你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也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非要闹得这么难看。”

对面的人这次连“嗯”都没有一声。

他垂着眼睛,目光定格在面前的碗里,似乎在想些什么。

“算了,跟你说话真没劲。”贺兰湘掩着嘴打了个哈切,“礼物呢?”

傅明予下巴一抬,示意贺兰湘去看身后的柜子。

“算你心里还有我。”

贺兰湘起身走到置物架旁,首先看见了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上面绣着“Piaget”几个字母。

打开一看,是她想要的那款金色绿洲高阶珠宝。

让罗阿姨把盒子收走,又看见旁边还有一份。

盒子小,她随手打开,黑色绒布上挂着一串珍珠手链,细腻荧泽,很是精致。

她喜欢珠宝,自然能看出这是90年初的天然珍珠。

“这也是给我的?”

傅明予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移开目光。

“你喜欢就拿去。”

这样一说,贺兰湘还有什么不懂的。

她盖上盒子,懒散地朝楼上走去,“我才不抢别人的东西。”

走到一般,她又凭栏望下去,“明天早上会展中心有个巴尔塞艺术展,你不是有空吗?陪我去一趟。”

“没时间。”

“哼。”

-

与此同时,名臣公寓的灯大多数还亮着。

阮思娴泡了个澡,舒服得想在浴缸里睡觉。

要不是门铃声响了,她真不想从浴缸里起身。

这么晚了不知道谁还会来,阮思娴匆匆穿上衣服,拿干发帽包住头发,匆匆去监视器看了一眼。

竟是宴安。

这个点,她的家,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不过想到人家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阮思娴还是开了门。

“宴总?”

宴安笑眯眯地站在门口,“怎么还叫我宴总,多生疏,你可以叫我名字啊。”

阮思娴点点头:“有什么事吗?”

“没事儿。”宴安说,“前几天我不是去意大利了吗?今晚刚回来,给你带了点小礼物。”

说着,他拿出藏在身后的东西。

不用打开,阮思娴只看上面的标志就知道是价格不菲的奢侈珠宝。

阮思娴推脱着说不要,几番你来我往后,宴安直接跨进去,把盒子放在她的玄关上。

“一点心意而已,你这都不收,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

阮思娴沉默,宴安也没其他话说,问了几句最近的情况,阮思娴一一答了,见她却连请他进去喝口水的意思都没有,便走了。

-

阮思娴关上门,看着那个珠宝盒子,宴安这种动不动就送礼物的追求方式真让她头疼。

本来是有在认真考虑,只是他这样,倒是搞得阮思娴有些上不去下不来。

她吹干了头发,倒在床上,翻了两次身,却没有睡意。

她又想起今天傅明予被她气走的样子。

当时他什么都没说,饶是气得血气倒流,也只是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转身扬长而去。

或许是夜色让人松乏,也可能是泡了澡让人困倦,阮思娴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下来。

有那么一刹那,阮思娴觉得自己今天是不是太过分了。

冷静下来想一想,傅明予只是帮她拿一下飞行员,至于摸了一下她的手,大概真是不小心。

毕竟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再烂也不至于这样。

可是她也没办法,明明自己也不是个脾气很差的人,但是看到傅明予就总是一点就炸。

阮思娴想,肯定是他的问题。

阮思娴又翻了个身,手机滴滴响了一下。

看到发来消息的是傅明予,阮思娴心里咯噔一下。

[傅明予]:你明天白天有什么安排?

这是什么意思?

傅明予后知后觉,终于觉醒,要请她去办公室喝茶了?

[阮思娴]:很忙。

[傅明予]:你明后天都休假。

既然知道,那问我干嘛?

[阮思娴]:休假就不能忙了?我要跑步健身练拳击。

发出去后,阮思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阮思娴]:万一以后还有人动手动脚,都不用警察动手,我自己就可以解决。

对面沉默了好一阵,阮思娴以为他被气得溘然长逝了。

半分钟后,他发来一句语音。

“阮思娴,我最后说一次,今天我不是故意的!”

听这语气是气得不轻,阮思娴莫名又有点开心,翘了翘嘴角,回了个“。”。

也不知道对面是手机炸了还是人气炸了,没有再回消息,阮思娴也渐渐睡着。

-

第二天,闹钟准时响起,阮思娴洗漱后穿上运动服,绑上头发,准备出门跑步。

在门边换鞋时,她听到外面好像有人说话。

想着可能是邻居,她也没在意,穿好鞋就打开门,却见一男一女就面对她的家门。

两人手里捏着手机,见到阮思娴开门,说话声戛然而止,还愣了一下。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阮思娴还没反应过来,那两人突然举起手机冲过去。

“宴安呢?出来!宴安!你给我出来!”

阮思娴完全不设防,被挤到一边,见两个人冲进她家里了才反应过来。

“你们干嘛?”

她两步追上去,“你们是谁啊?有病啊?给我出去!”

这两人是有备而来的,分工明确。

男人负责拦住阮思娴,女人负责拿着手机冲进去录像。

眼睁睁看着那女人推开她房间门了,阮思娴却无能为力。

男女之间体力悬殊到底过大,她根本挣不开那男的。

“我要报警!”

说是这么说,可是手机还在房间里,阮思娴根本过不去。

女人气势冲冲地踹开房间门,对着里面大喊:“宴安!”

喊完愣了一下,看见里面就一张整洁的床。

到了这份儿上,阮思娴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这两人是来干嘛的。

她气不打一处来,用尽全力去挣脱,那男人一下狠力气,直接把阮思娴推到了地上。

大腿撞在茶几上,阮思娴疼得吸了两口冷气,爬不起来,而那女人已经开始开她衣柜了。

“宴安!你是不是在这里!”

“有病啊你们!”

阮思娴挣扎着要起来,那男人又来按她。

只是手还没抓到阮思娴,他的侧腰突然袭来一股强烈的痛感,电光火石间,痛得五脏六腑都要炸了。

他倒在地上,眼前冒着金星,往后看去,踹开他的男人脸色阴冷,目光沉得像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