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得如黄河之水,涛涛不绝啊,涛涛不绝。

我的眼又酸了。

我的日子很无聊,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只能从进来的宫女们嘴里知道现在大约是白天还是黑夜,可耳朵却是极灵敏,皮肤也有感觉,仿佛越来越灵敏,越来越有感觉,所以,有宫女轻手轻脚走进来的时候,我甚至听到了她的纱裙拂在凳角的声音。

我的第一个感觉,这人走路闪闪烁烁,仿佛在躲避什么般地闪了进来…这女人肯定不是个好人。

可她没做什么,起码没将一根长针刺在我的身上…只将手放在我的腕上,仿佛在诊脉,听了半天轻声道:“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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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噢了一声之后,再没有其它话说,但仅噢了一声,我便猜出了此人是谁,因她“噢”的那声温柔婉转,尾声余音袅袅,仿佛情人之间的呢喃,不期然地让我想起夏候商对我那样的时候…他嘴里的浅吟…

想远了…

怎么现在我想什么都往夏候商身上靠呢?

所以,我认出了她的声音,是袭月。

现在的清妃,她现在应该陪着永乐帝高床软枕,红绡锦卧…和永乐帝做那夏候商没有做成的事儿…无理由的,我又想起夏候商了…

她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我和她可没什么交情,以前虽是小七找了她来,可中间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手了,她不会知道幕后之人,对我来说,她不过一个引子而而。

她是来看我?还是来杀我?

难道是小七托了她来?不可能,小七不会如此鲁莽,她对我们来说,可谓是不知根底的…可我们到底知道她多少根底?一瞬间,我也迷惑了。

更迷惑的是,她也开始揭我的衣服了…我想仰天长哮,怎么宫里的人变有些变态?

我的衣服才穿好呢,你又揭?什么意思吧?你不是对我也有了类同于夏候商对我一般的情怀吧?

我惊慌之余又有点儿自得,心想自己可真是男女通吃啊…冷静,冷静…我现在又不是君辗玉,她凭什么看上我?

我想多了,她揭开我的衣服,却还是为了给我扎针…

我只感觉檀中穴处一痛,有针刺了进来,心中大惊,檀中穴可是人体大穴,她不是想让我永远也没有醒来的机会吧?如此一想,一急,就感觉有股暖流自檀中而下,直沿至脚趾,脚趾便忍不住动了一动。

她喜道:“果真如此…只可惜…”

话未说完,她拿针往檀中穴旁的灵墟穴又刺了下去,这一次却没有暖流乱窜,只是感觉身体极为疲惫,仿佛四肢百髓都沉重得举不起来,她一针针地刺下去,我身体便是越发的沉重,脑中却是极为清晰…深深感觉她这样做,肯定不是为了救我。

“宁王对你真好,想不到你的身体,居然有了起色…他必是想尽了办法来帮你吧?…只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轻轻地叹息,拿起侧边的锦被盖在我的身上,我感觉到锦被内层细棉的轻薄柔软,她手指将我侧脸的秀发拨了上额头,语气之中有浓浓的羡慕:“有这么对你的人,你真幸运…只可惜…”

她一连讲了三个“只可惜”,因为我时常被夏候商强质性的唠叨,无聊之下,养成了喜欢计数他说话时语气之中重复之词的习惯,因为有时候夏候商很喜欢说重复的词,比如说:喜欢,蟒鞭…等等哎,我咋地无时无刻地不想起他呢?

词一多,必有诡,她以为我耳目不通,虽然下意识地保守秘密,可同样,她的警觉性会没有平常那么高,些微透露出来的一些言语,便泄露她心中最大的秘密。

为什么她一连说了三个“只可惜?”她在可惜什么?

长年处于杀戮之场,我对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恶意极为敏感,可从她的身上,我感觉不到恶意,虽则她手拿的针穴,做的肯定不是好事儿。

而且,我感觉被她一刺,自己的身边便沉重如木,这几天刚刚有的身体轻灵之感,便没有了。

四周围的黑暗,更像浓雾一般地笼罩于我的身上…近几日来,宫人打开宫门,日光与烛光的不同,会让我的眼皮略有些薄透,可自她扎针之后,那种薄透却仿佛加上了厚盖,身体更仿佛处棺木之中。

但奇特的是,皮肤却更为敏感,耳力更清,甚至于有人在我身边说话,嘴里微微的呼吸拂在我的脸,嘴鼻离我远还是近,我都能感觉得一清二楚。

她到底做了什么?

“只看,宁王殿下会对你尽心到什么地步…”她话语之中有些悲悯,她在悲悯些什么?是我的处境?事情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要再悲悯,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相者,一名女子对另一名素不来往的女子有如此心情,倒真是奇…我倏地明白,她恐怕悲悯的人不是我?

纱裙扫着凳角,拖过无尘的地板,她缓缓地向门口走去,我听得到她走动之时,云锦缭绫与皮肤磨擦,渐行渐远,脑中却越来越清晰,我猜得没错,她怜悯的人自不是我…言语之中,她对我有羡慕妒意,却没有好感,对于一个没有好感的女子,她管我是死是活,哪会有什么XX…而对夏候商,却是完全不同的,莫名的好感,倾慕…XX悲悯针对的人便是他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不由扑通扑通跳得极急,脑中有一种慌乱的情绪蔓延,却安慰自己,不怕的,不怕的,他那么高的武功,身边护卫全是宗师级的高手,如今却是身份高贵之极,又怎么会有事?

可他有唯一的弱点,便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便冒了出来,心中有了淡淡的喜悦,可更多的,却是恐慌。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些人可真称得上找准了他的七寸。

守备森严,也难挡敌人从内部攻破,更何况有谁会提防清妃?我忽地明白,她清白家世,适时的出现,原来却是有人安排,我与小七做子螳螂捕蝉里面的那里螳螂,却没曾想,麻雀在后。

自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之后,这是我第一次心急如炽,拼了命地想站起身来,告诉自己,一定要向夏候商示警,可那几针刺了下去,身体的沉重却是更甚,我听见转轴刚上了油脂的雕花木门悄无声息地关上,甚至连守在隔壁的值班宫女也没有发现有人进来了,又出去了。

自我住进这里之后,门框窗户不停地被保养,最紧要之处,便是使它们不发出一点儿声音来,以免吵了我…可此时,我多么希望有些微声音发了出来,可惊动别屋之人啊。

可惜没有。

我正失望间,却听隐隐有人声传了进来:“噢,你怎么在这里?

还穿了这么一身衣服?”

是安逸王,我欣喜若狂…这宫内,果然无处不有他的身影啊。

“王爷,妾身本想进去看看王妃娘娘的,又怕人知道误会,便换了身衣服了出来,王爷,您可干万别怪罪妾身…”

她声音之中有慌慌之意,我心中一沉,她在拿话套着安逸王,让他别胡乱说话!

果然,安逸王道:“本王是这样的人吗?难得你有心,怎么,看了吗?”

“没,妾身还是等一下再来吧,对了,王爷,您来有事?”

安逸王叹了一口气:“小姑娘…不侄媳妇儿都睡了这么长时间了,还不醒,前几次我来看她,被我那侄儿拦着了,说谁都不给进,我是他皇叔都没面子可讲…我那侄儿是什么变的,怎么这么六亲不认呢?她不就是嫁了给他吗?难道亲戚之间走动走动还不成?今儿个好不容易趁他被他爹叫去九门了,半夜才能回来,我这才有机会来看看她…清妃,你是不是也是怕了我那阎王侄儿,这才偷偷地进来的?

别怕别怕,他今晚可不能回来了。跟我一起进去看看她吧。”

清妃有声音之中有些如释重负,如此一来,安逸王便不会将她来此的消息乱讲了,她推辞道:“还是下次见吧…”

安逸王性格虽直,可有时候却是直指中心,他也会有疑心的,而且疑心来得坦然而直接:“噢,你不是说来看王妃的吗?这么好的机会也不进去?”

我心中狂喜,不错,将她留住,留到有人来的时候,自然会对她产生怀疑,而来的这个人,要是是夏候商简直就太好了。

呸,我怎么又想起夏候商来了?

清妃没有办法,只得随着安逸王走了进来,安逸王边走边得意地道:“别担心,那几名宫女全让我放倒了,过上半个时辰才醒,我侄儿那些鬼祟的八骏什么的,也让我调到其它地方了…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我自己…怎么长得这么聪明呢?”

“是啊,王爷您真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清妃无可奈何地道。

“你也这么认为?恩,不错,除了床上这位侄媳妇儿,天底下我最欣赏的人就是你了。”

我想抹一抹头上冒出的汗,心想安逸王,多谢你将我排到了天底下最欣赏的人第一名的位置。

清妃显然当他的赞美当成了放屁,揶揄道:“王爷,那妾身倒真是受宠若惊呢。”

“那是,那是,我一般不搞那虚伪的,赞扬人的时候,一般都是真心之极的,要不是你提醒我在那酒里放了西域五钱花,侄媳妇儿的寒症,怎么好得这么快…我看见她用敬佩感激的眼神望了我,我真是心中舒畅之极啊…”

清妃语气紧张:“王爷,您没有将此事向旁人说吧?您是知道的,妾身来自西域,宫中最怕的便是药物之道,妾身虽是好意,但若被皇太后知晓…”

第一百四十章恍然大悟

“放心,放心!本王明白的,母后她老人家嘛,总是思虑过多,思虑过多…再者,你以为本王是傻瓜么…你要本王加什么本王就加什么?本王经过多方考据,才知道这五钱花的药性与功效,当真与其它几十种花效配合得天衣无缝,这才加了下去的…”

难怪安逸王说欣赏她呢,原来因为她帮了他的大忙…我就说了,凭安逸王这不开窍的样子,也不可能不经意地给永乐帝戴顶绿帽午吧?

我迷惑了,当真迷惑了,原来安逸王弄出的那酒有治病奇效,却原来因为清妃的提醒,可为什么?清妃她对我到底是好意还是恶意?

清妃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笑道:“王爷,既看过了王妃,那妾身便先告辞了…”

我心中暗笑,看来安逸王虽引你为知已,你却是不太了解他啊,别把他当傻瓜,他虽然有些傻,但并不白痴,记忆力好着呢。

果然,安逸王哼了一声道:“清妃,你没安什么好心吧?来才到床前一分钟不过,几次三番地想要离去?你说说,你来到底是为了探望我这侄媳妇儿,还是为了其它?”

清妃惶恐了,忙道:“妾身当然是为了探望王妃娘娘.妾身…妾身只是有些着急…”

安逸王满意地道:“那就和我在这里呆一会儿,说起来这屋子里空荡荡地没一个人,只床上躺了位挺尸之人,我还是极害怕的…”

如果手中有剑,我绝对会跳了过来一剑刺了出去…这什么人啊,说是来看我,可有这么看的吗?嘴里也太不留情了吧?

清妃却是再不敢提离去,无可奈何地附和,“是啊,是啊…”

安逸王虽是不通人情是故,至底身处皇宫,还是有些教养的,谨记了皇太后的教导,男女授受不亲…特别是叔叔与其侄媳妇心…所以,他没用手乱摸我,只把脸凑近了我的脸,极近…我都感觉到他今天早上肯定吃了点儿大蒜。

他脸上的细微汗毛有几根刷在我的脸上…

“王爷,您做什么?让人看见不好…”清妃劝到。

“你以为让你在这里干什么,不就是让你做个见证吗?证明我没对她怎么样,怎么,我瞧瞧她的脸色,不行啊?”

“那…那您也别离那么近啊!”

“很近吗?还没肌肤之亲呢!对了,你帮我摸摸, 她身上硬了没有?”

现在我可以肯定,这安逸王在没事找事抽…

清妃很尴尬,但无可奈何,她也不能说‘我早摸过了’,只得听了他的话,往我身上摸了过去,很平静地汇报:“王爷,妾身可以肯定.

王妃没硬…”

本来一个理智深沉的人.被安逸王一带.也变得有此白痴了。

安逸王在床板上踱来踱去,思考道:“没硬, 那倒有此奇怪了,为什么她不醒呢?都躺了这么长时间了?”

清妃无语,半天才道:“这个,妾身也不大明白…”

她语气有些焦急,显然是担心再在这里呆下去, 迟早会被人家逮着了!

安逸王自是没这样的担心的,只要溜了进来, 事后被人逮着了,对他来说,不过挨皇太后一顿好训罢了,所以,他又开始研究躺在床上的我了…依旧严记男女授受不清的规则,将他的脸孔凑得离我的手臂,身躯无比的近…我都感觉至他的鼻端凑到我的衣衫上了。

“王爷…”清妃有些不好意思,实在忍不住的样子, 再劝,“王爷,王妃身上不会有什么味道的,宁王殿下每天都叫人给她清洁呢…”

我听到狗嗅骨头的声音。

“你懂什么,我这是在闻她身上到底出了什么毛病呢…她全身气息宛如芝兰,和那些长久居于床上的人多少有此衰败之气不同…别翻白眼,本王看得清楚…就算是每天洗浴的人,如果每日都呆在床上,也会有此味道的。”

“王爷真是见多识广,连这些都知道,那依您所见,王妃这是怎么啦?”

我从她的问话之中听出了一丝紧张,心中明白,这位不按牌理出牌的王爷,恐怕正击中了她的痛处。

安逸王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这个,本王也搞不清楚, 本王还得研究研究。噢 …你问这个干什么?莫非你也知道?”

他倒真是口无遮拦啊。

清妃道:“哪有,妾身也不过随便问问而已。”

忽有一股冷风从门隙之处吹进,我露在外面的脸感觉到了那股风的丝丝寒意,如冬日寒夜之中,阴冷忽至。

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杀气伴着这股冷风袭来, 倏忽不贝…仅这一句话而已,她便对当朝这位最受太后宠爱的王爷动了杀意?如果她是一般人,不会有这样的杀意的,那么,她的身份只怕比我能够猜测出来的,还让人出忽意料。

此女,到底是

什么人?

安逸王又将我全身上下嗅了一遍,只差没舔了,这才站起身来,无可奈何地道:“没办法,本王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看来我那皇侄虽是不待见我,我也得找他商量商量,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妃笑道:“既然王妃娘娘身上无腐败之气说明她不日便会醒了,也难怪宁王殿下脾气逐渐见涨,是不是有些怪责王爷没将王妃娘娘治好?”

安逸王牙痛般地吸了一口冷气:“你说得也是 ,我这皇侄原来还看不出什么脾气来,可最近一此日子却不知怎么啦,让人望而生畏,望而生畏啊…还是过段时间,等他气消了一些才去和他讨论才好。”

我暗暗着急,这安逸王是怎么回事,三言两语的,便被清妃打消了念头?如果有他的提醒,说不定夏候商会对清妃有所提防呢?

我越着急,却感觉身体越沉重,原来只觉似木块的,如今却象镔铁一般。

可耳目却是如此的灵敏,听得清清楚楚,真是急死我了。

安逸王被清妃这么一提醒,恐是想起宁王殿下的坏脾气来 ,终于舍得走了:“皇侄恐怕要来这里了,我们还是避其锋芒的好…你别误会,本王可不怕他,但本王总不能和一个小辈计较罢?”

“那是,那是,那我们先走了?”清妃笑道。

“你虽长了宁王一辈,是不是也有些怕他?要不怎么换了身宫女常服才敢来此?”

“是啊,说起来本妃是他的母妃,但是,本妃才来宫中,总要避嫌的好…”

“恩,恩,那我们快走…”

门无声无息了开了,我仿佛听见了门开之时,门轴被油润着,如水滑过铺满鹅卵石的河底,我想大喝一声,你们别走,可没人听得见。

忽地,远处传来沉沉的利喝,夹着冰凌刺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如释重负,他终于来了。

这一放松,眼皮却又有了薄透的感觉,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厉害,仿如黄昏之后厚重的雾气遮挡了阳光,但此种情形却让我欣喜若狂,第一个念头是,我…终于可以提醒他了。

可这光亮却如微风拂过绿叶,倏忽地,便消失无踪,我的四周,又沉入黑夜之中。

原来,只有经神放轻,不经意间,我的才有可能控制到身体?

如果刻意去求某件事了,反而不得?

可是,他那样如珍宝般地对我之后,却又让我怎么能不刻意地想去救他?

不错,我想救他,想让他免于伤害,想让他平顺,我的心心念念之间全都是这样的想法,他那样的对我,怎么能再让我忽视他的直心?

可如此一来,我的四肢便沉得如岩石,只怕连些微的动作都没有了。

“皇侄,我来看看侄媳妇儿…嘿嘿,你别黑着个脸,我没做什么…”

“不劳您费心,她会好的。这一位…?”

“她啊,是你的母妃啊,她也来看看…”

“看住她…”

门外有刀棍相击之声。

安逸王大怒:“皇侄,我们一片好心,你也太不讲道理了吧,你敢扣留你的皇叔?”

清妃惊怒的声音:“大胆,本妃是你的长辈!”

门一下子被撞开了,我手上的薄纱衣袖被风微微揭了起来他旋风一般地冲到我的身前,顾不上其它,将我上下其手了一番,又将耳朵贴近我的胸部,听了听心跳,再用手指号脉,这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幸好…”

她怎么会让他感觉得到呢,细若头发丝般的银针插入身体,留在身体表面的伤痕,也不过宛若毛孔而已。

我心中充满了沮丧,该怎么样,才能够提醒他?

安逸王与清妃终于查无实证地被放了,但夏候商在门外交待绿耳:“你派人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