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国栋退下之后,堂上出现了一片沉默诸人将目光转向我,又转向了宁王,终于,赵廷义拱手道:“宁王殿下,虽有冯御医作证,但我等尚需反复求证才好,不知殿下有何解释?”

宁王声音有些疲惫:“三位大人,本王所述,皆为事实,这花凝昔是皇兄送至本王府内的,至于她的真实身份是谁,本王确是弄不大清楚。”

陈涵义道:“王爷就没有一点儿感觉她似曾相似?”

宁王苦笑:“陈大人说的是那草石公主?她整日以面纱遮面,就算在草原之上,也从未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本王追她千里,直至她横剑自刎,本王都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又谈何来的似曾相似?”

所有证据皆已列出,但样样都不能证实我是那草石公主,只能让众人心底产生巨大的怀疑,可我知道,曹德宝之流对付的并不是我,而是宁王,所以他不会在此事之上纠缠,而是要提出更有利的证据证明以求一举击倒宁王,我想,自宁王阴差阳错地被皇太后算计娶了两位权官之女之后,太子…便整晚睡不着觉了吧?这次的受伤,终于让他倾全力出手。

所以,曹德宝微微一笑,向堂上三人拱手道:“三位大人,下官可否传唤另一位证人?”

古莫非向另两位大人望了望,见另两位大人默不作声,只得道:“可以。”

坐在堂上的,变成了观审之人,站在堂下的,反而成了主审,想来这三位心底也不大舒服。

第八十六章不可思议的证人

他的不客气,让诸位皆有些惊讶,乌木齐更是抬眼望了他一眼,咕噜道:“陛下也真奇怪,何不选了这曹大人为主审?”

堂上三人离他离得近,自然人人都听清了,三位脸上的神色便有些讪讪的,不排除三人心底想着曹德宝既然出头,便让他出个饱,反正这案也不要审,现成的替死鬼不要白不要,可真让人一口道出,却是人人脸上无光。

一阵脚步声,凌乱嘈杂,夹杂着铁链在地上拖动的声音,堂内全市审案老手,自是人人听得出来,这证人却是被铁链锁着拖了上来的,个个脸上不由露出异色,心想莫非这证人是武功高强的江湖大盗不成?

可等四个衙役拥着中间两位一大一小的犯人进门时,却人人大吃一惊,宁王更是倏地从座位上站起,利声道:“曹德宝,你欺本王太甚!”

铁链逶迤,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噪音,屋内的灯光朦胧之下,四名身穿黑色打底土黄滚边的衙役手扶描金腰刀,神色冷冷,可中间那位女子,却是神色凄惶,纱裙扫地,玉镯从腕上滑下,轻轻敲着冰冷的铁链,如漆染的长发从额前掉下一缕,在如玉的面颊滑动;那个小小的女孩,脸上却有泪痕,一双眼睛如鹿般的惊慌,过大的铁链套在她的纤手之上,让人几乎以为那铁链会脱了出来。

梅夫人和媚月,他们果将她们带了来。

看来,他们如以往一样,一点疏漏之处都不愿意留下。

夏侯商冷冷地道:“曹德宝,你擅入王府,将本王的内眷捉拿,眼里还有没有本王,还有没有皇家!”

曹德宝扑通一声跪下,先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来到时候,额头已然青肿,他抬头道:“宁王殿下,并非下官不将王爷放在眼里,实在是滋事体大,下官为了王府安危,朝廷安危,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请容下官将前情一一道出,再请王爷治下官带人擅闯之罪,下官愿领其罪,毫无怨言!”

夏侯商气得冷笑起来:“好一个忠心为主的奴才,既如此,本王便依法律,当庭杖杀了你,你当毫无怨言!”

曹德宝额头冒出了冷汗,看来他不是不怕的,但一切皆已规划好,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定是想得明白,他的靠山如果倒了,宁王不会放过他,可他可曾想到,夏侯商在西疆之时,曾怒斩数十名贪墨武将,其中就包括了他的远房舅舅,这样的人,如受侮辱,杀了再说,也是有的。

话未落音,夏侯商已身形一转,取到了两边刑架上放置的一杆粗棍,举棍就向曹德宝打去,夏侯商在西疆因战神之名闻名天下,曹德宝虽为连弩营统领,但其名声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再加上夏侯商的特殊身份,他哪敢还手,只得连滚带爬地勉强避过了这一杖。

事情发生得太快,堂上三位大员犹自半张着嘴巴望着,忘了叫人拦着了…当然,是不是故意不叫人,这谁也弄不清楚。

乌木齐则看得兴致勃勃:“横扫千军,曹大人,你得懒驴打滚才能避得过!长虹饮宴…曹大人,您得四脚趴地才能勉强避过;噢…曹大人,曹大人,您别往我这边躲啊,您存心害我是不是?本王身上的伤才好了个七七八八呢!”

原来,那曹德宝急中生智,见无处可躲,居然兜着乌木齐的步辇打起圈来,如此一来,夏侯商为了不伤及无辜,下手多了些顾及,让曹德宝避过了好几杖。

可也打了好几杖到曹德宝的背上,下手极重,眼见曹德宝的嘴角都见血了。

从夏侯商取杖,打人,曹德宝绕着乌木齐躲逃,不过冲杯茶的时间,直至此时,帘后有人冷声道:“商儿,还不住手!”

三位大人则离了案席,张开双手,拦在两人中间,“王爷,您消消气…”

“曹大人受到教训了。”

“是啊,审案之后,王爷怎么处置他都行…”

曹德宝伏在地上喘着气道:“王爷,下官有罪,您等下官把话说完啊!”

他如此一说,自是引得人人怀疑,夏侯商莫不是故意以怒火为掩,行灭口之实?

夏侯商目光冷冷地一扫,曹德宝再不敢多言。

帘后之人道:“商儿,容他将话说完。”

古莫非小心翼翼地上前,拿过了他手里的粗棍,道:“王爷,您坐下,消消气,等案子审完了,您再请旨治他的罪!”

如此一说,曹德宝脸色逾白,脸上却是掠过一闪而过的狠利,看来,他也明白,今日若是扳不倒宁王,那日后,他也没有好果子吃了。

各人就座之后,曹德宝这才从乌木齐的步辇后爬起身走了出来,乌木齐好心地道:“曹大人,其实本王也想扶你一把的,只可惜,本王自己也受重伤…”

曹德宝闷不做声,在堂前跪下,面色惨然,道:“宁王殿下,三位大人,下官知道你们或许认为下官以下犯上,罪不可恕,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当下官得知这两位女子的身份之后,的确想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思及王府的安危,下官实在不能不管,况且下官在西疆属王爷统领,怎么能看着他蒙在鼓里?…”

三位大人在堂上坐着,脸色虽是平静,可眼中都有些波澜未定,古莫非叹道:“既然如此,曹大人,您便将前因后果讲清楚,老臣想宁王是讲理之人,不会怪责于你的。”

古莫非想是看出来了,夏侯商在堂前动手,表面上气愤难平,可并未开口要求释放那两名女子,古莫非才敢如此下了定论。

曹德宝站起身来,身体摇晃了两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这才道:“请容下官向诸位介绍,这两名女子的真实身份…”他指着梅夫人道,“这一位,是废相李士元的嫡孙女儿,名叫李沐非,而这一位,则是蔡志和的亲生女儿,名叫蔡菁…”

“什么?曹大人,你可查清楚了?”古莫非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被赵廷义轻轻地拉了拉衣角,这才坐下。

“下官也希望这不是真的,但下官确是查得清楚明白,而且,这两位已然认了!”他一招手,就有护卫拿来画了押的供纸,递给了古莫非。

宁王冷声道:“你对她们动了私刑?”

第八十七章两女带来的是怎么样的震惊

众人往堂中两女仔细望去,果见两女脸色苍白,手腕微露**,有掩饰不了的伤痕。

曹德宝听宁王出声,却是缩了缩头,苦笑道:“王爷,下官也是逼不得已。”

乌木齐轻声叹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台上三位大人则互望了一眼,都没有插言,只专心地看着手上的供词,显然大家对曹德宝的评价皆与乌木齐相同。

宁王问过那句话之后,便端正了身子坐着,再无别的言语,但只看他冷冰冰的侧面,众人皆知,往后,曹德宝的日子不好过了。

可三位大人看清手上的供词之后,脸色却渐渐地严肃起来,三人对望一眼,又交头接耳几句,古莫非便亲自拿了供词,走进了竹帘之后。

不用人多说,堂上便沉静下来,众人端正了面孔坐着,得意的不敢露出些微的得色,连乌木齐脸上都露出沉思之色。

而跪在堂下的我和林美人,自然更是老老实实地跪着,自宁王取棍杖击曹德宝开始,林美人的目光就随着他的身影而动,眼内流露出有些伤感,又有些羡慕的神色,看开,林美人对宁王倒真是不能忘怀了。

竹帘之后传来喁喁细语之声,无人听得清在讲什么,隔了一会儿,却有两名小黄门一左一右地站在竹帘边,拉起了黄穗的拉绳,将竹帘揭了起来,众人这才醒悟过来,坐在帘后的人,要亲自审案了。

三位大人忙跪下行礼,乌木齐在身边护卫的服侍之下也勉强离了步辇行礼,其它侍卫和衙役满满地跪了一屋。

早有宫人过来急急地搬了案台到侧边,重安排了位置,永乐帝坐在龙椅之上,皇太后坐于凤椅,天颜凤额,给整个大厅倏地增加了几分富贵惶惶之气。

各人落座之后,永乐帝道:“曹卿家,你所呈上的供词,朕与皇太后皆看过,只确证属实?”

曹德宝恭声道:“陛下,下官经过多方查找证实,可用全家性命担保,上面所述句句属实,无半点虚言!”

永乐帝倏地站起身来,在台阶之上踱了两步,冷冷地望向夏侯商:“宁王,你老实告诉朕,这两个女子,她们的身份是不是当真如曹大人所说?”

夏侯商忙跪下道:“父皇,儿臣只是不忍心,她们毕竟是官宦之后…”

“好一个不忍心!只是不忍心那便好了!”永乐帝忽地将手上拿着的供纸劈头劈脸地向夏侯商丢了过去,“你自己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你就这么想要这个江山!”

此话一出,夏侯商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父皇,你说什么?”

“李相因何灭族?想必你清楚,皆因他藏下南岭金矿,囤积财富,三年之内暗地练兵一万,与南人勾结,你倒好,朕要你去抄李士元的家,你获知他金矿的出处,却私自扣下,你意欲何为?你将西疆君家军的残部藏于青岭之中,让他们日夜操练,意欲何为?你收留蔡志和的嫡孙女儿,取得她手里的君家布阵之图,又意欲何为?”

三个夹着雷霆之怒的“意欲何为”扑头盖脸地向夏侯商击了过来,一时间让他神色怔怔的,不知如何辩解,抬头看清了自己父皇眼里浓如墨一般的疑色,才倏地明白,他的父皇,已经疑他到了不能挽回的地步。

“不,父皇,儿臣并无他意,李士元的金矿早已消耗殆尽,儿臣已据实承告,何来瞒下金矿之说?”

永乐帝冷冷地道:“那么,乾元年间那批军粮的银钱是从何而来?”

夏侯商道:“那时儿臣…儿臣将父皇给儿臣的一些赏赐抵押了,筹得的…”

永乐帝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脸上厌色更甚:“朕赐给你的赏赐?身为你的父皇,朕尚不记得赐了你一些什么东西?你到何处抵押这些赏赐?”

夏侯商哑口无言,永乐帝说得没错,皇家的赏赐,有谁敢收?

但我却知道,这实是真的,皇家的赏赐,本国之人不能收,但国外之人却能收的。那一年,国受大灾,蝗虫遍地,谷米欠收,押送军粮的队伍被饥民围住,押粮的军官一时心软,将米粮分了小半出来赈灾,可却惹得成千上万的灾民围住哄抢米粮,失了军粮,那时抄家灭族的大事,可因宁王做主,十日之内补齐了军粮,才将此事压了下去。

此事发生之时,我本着此人的把柄如果不捉那便没有机会捉了的精神,派小七仔细调查过,才发现他将皇帝的赏赐尽数取了出来,交给西域的商人托卖赊得银钱,三夜之间从附近富户之中以高价买得所有的囤粮,才让这次的大祸悄无声息地平息了下去。

我想,他之所以犹豫吞吐,只怕是因为赏赐之中有大半是永乐帝赏给江妃的吧?

当然,这个把柄我终没有出手捉,皆因连小七都生出了同情心,我尤记得小七说过的一句话:“他这个皇子,当得真是…”

他们果然准备得齐全,这个祸果然嫁得好!

永乐帝语气中略有些心痛:“那朕再问你,青岭中君家军的残部,又是怎么回事?”

夏侯商恐已从永乐帝的语气中听出了他对自己的极不信任,语气便疏离起来,很有些不卑不亢的意味在里面:“父皇,君家军的残部不过两三百人而已,全都是身有残疾不能动武之人,他们并没获罪,聚在一起,也不过耕田打猎,聊以度日而已,至于进入青岭,只为避世,何来日夜练兵之说!”

夏侯商的态度更惹得永乐帝大为光火,眼中神色更增了几分阴冷:“君家的布阵图呢?一个小小的七转玲珑阵由身无武功的人施展,便困住了一个武功不错的婢女,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此图!”

夏侯商面无表情,眼神之中更流露出无比的失望之色,他自是知道,永乐帝已经疑他甚深,他的辩解,永乐帝却是一丝也不相信,他伏首磕了一个头,语气极为平静:“父皇,儿臣实是不知。”

他怎么会知道呢?自墨子寒将蔡菁送到我的身边之时,那些人便不下了天罗地网。

第八十八章如此证据,你竟不知?

“好一个不知,那你看看这些供词,一是你的内眷所写,一是青岭地方官所述,还有,便是这婢女所写,是不是句句属实!”

夏侯商一张张地将地上的纸捡了起来,脸上原是恢复了几分血色的,可每捡一张,脸上神色便白一分,到了最后,竟白得如纸一般。

“父皇,儿臣实是看不出这些能证明什么!”他实是极为痛心的,并非因为这些供纸上有什么确切的证据,而是因为,这些供词之上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的不轨之心,想来他心底已然痛及,这样的供词,居然就让一个做父亲的,怀疑自己到了如此的地步。

永乐帝气极反笑:“那好,你再看看这些…”

他拿起案几上几张纸,再丢到他的面前,夏侯商捡了起来,一一看去,脸上居然恢复了一些血色,他道:“原来如此!”

“朕原想着你看了先前的那些,会跟朕说一次实话的,哪里想到,你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夏侯商抬起头来:“父皇,儿臣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了后面审问的证词才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

永乐帝原是站在台阶之上的,此时便坐了下来,冷冷地道:“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夏侯商道:“梅姬的证词,只承认了她祖父原有金矿一座,由儿臣带人封存的时候,李士元确是单独与儿臣见过面,不过是想让儿臣保他后代一命,却因那金矿半夜有矿车出入,有人守住金矿不准其它人进入,可由此便推断儿臣瞒下那金矿,儿臣不服,那些人实不是儿臣所派,至于蔡菁,她领间的玉佩确是蔡志和所赠,可这玉佩儿臣实不知怎么到了儿臣的书房之中,玉佩断裂处所藏的阵图,儿臣更是不知,如此重要之物,儿臣怎么让人这样轻易搜到?至于青岭…”

永乐帝打断他的话,语气竟然平静下来:“或许你以为,无人胆敢搜查你的王府!”

夏侯商以粗棍击打曹德宝,终于让永乐帝疑上添疑!

夏侯商被他一打岔,听了他这句话,只抬头望了他一眼,确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永乐帝转过了头,从案台伤拿起一个茶杯,轻饮了一口,道:“你不是还有青岭未辩吗?说吧!”

他那句“未辩”却早将一切下了定论。

你之罪行,朕早已心如明镜,让你辩,不过是为求个明白而已。

夏侯商再行一礼,语气平静如昔,但每个人都听出了其中的心灰意冷之意:“青岭山谷之中,哪来的万军操练,铁匠锻剑?儿臣实不知!”

“好个不知,证据确凿,你居然胆敢一推三不知!”永乐帝道,“好,你既是朕的儿子,朕自会让你看个明白,朕还没老糊涂!”

永乐帝对曹德宝道:“曹爱卿,你来问话。”

曹德宝向永乐帝行礼之后,走至乌木齐身边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又向乌木齐行了一礼,这才道:“乌木齐王子,您与我超此次会晤,带来无数草原特产,铁器玉皿将满了近百辆大车,西疆特产奶酪干肉根式装了十几车,王子对天朝的敬意,我天朝自然铭记于心,因而王子将多余的物品在中原以物换物,换取我国的瓷器丝绸,奇珍特产,陛下更是大加鼓励,更让工部派人聚齐了京师大商家让王子尽情挑选,可王子对物品甚为挑剔,虽选了不少这些大商家的产品,却也自行与其他商人进行了不少交易…”

乌木齐挑了挑眉:“曹大人,本王不能如此吗?”

曹德宝忙道:“当然能,当然能,不过,下官可否多问一句,您带来的那五袋钨金矿石,是否在身毒商团换了十瓶三十年以上的百花酿?”

乌木齐道:“贵国不准许从事武器交易,可没有讲不准许从事矿石交易,况且这钨金矿在我国的作用不过是添于茶具里面,使茶具更为坚硬耐用而已。”

一问一答之间,大堂内极为安静,连人的喘息之声都微弱了不少,自永乐帝开始问话之时,皇太后便坐于上首,只微闭了眼睛坐于凤椅之上,脸色平静,仿若置身于御花园中,淡看晓风明月。

而夏侯商跪于地上,脸上却是没了表情,腰身虽挺得壁纸,宽幅的衫袖垂于光滑的大理石地面,衣缀穗垂,背影上带了几分萧索之气。

至于林美人,跪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偶尔悄悄抬起头来,目光望向夏侯商之时,却略带了些哀伤。

至于堂中手脚上戴了镣铐的梅夫人与蔡菁,跪在地上,更是不发一言,蔡菁紧紧地挨着梅夫人,靠在她的身上,身体微微发颤,梅夫人则时不时以手抚摸她的肩膀,这才让她略为安定。

我目光一转,将众人的神色大略打量得清清楚楚,便又垂目思量,看来诸事发展尽如我料,其细节之处略有不同,但亦相差不远矣。

只听曹德宝一笑:“乌木齐王子说笑了,贵国钨金矿产于烬山深处,出而带着一股热意,添于茶具之中,自是能让茶具冬天都能保持一整日的暖意,可如果添于刀刃,却更是让那刃尖吹毛断发,贵国与我国交战,胜少输多,唯一一次大胜,不就是在勾刺箭上添了此等钨金,让上一次我国身着银铠的轻骑军死伤殆尽吗?”

乌木齐慢吞吞地道:“曹大人可不明白,那可是过去的历史,就连本王身上,如今也没有了锻了钨金的勾刺箭了,全射在了这次的夜宴之上,我国与贵国已为友邦,所以,父王下令,钨金从此只用于民生用具,不用于其它。”

他这话自然没有人相信的,谁知道他所说的民居用品包不包括切肉的刀?那切肉的刀以后会不会用来杀人?

所以曹德宝没跟他在这件事上牵扯,只赞道:“乌木齐王子品性高洁,贵国更是讲信用,下官自是佩服,可是如果钨金流了出去,被歹人用于非民生用具之上,可就是乌木齐王子失查了。”

被他皮笑肉不笑的称赞,乌木齐却是毫没有不好意思之感,脸上神情倒真的高洁起来,皱着眉头道:“不会吧?本王特意挑选身毒人作交易,为的就是不给贵国惹麻烦,反正那身毒人在贵国只停留几日,本王还怕贵国以后出了柄能吹毛断发的利刃,一不小心将某位权臣杀了,找不着凶手了,便赖在本王身上…”

第八十九章 不是欲加之罪!

说到最后,乌木济的目光斜斜地望了过去,如不经意之间,将曹德宝上下打量了一翻,被他这么一打量,曹德宝额上的青筋就暴了几丝出来,他自是明白,这“某位权臣”讲的自然就是自己。

永乐帝不耐烦地道:“曹卿家,将你的发现尽数道出便是。”

曹德宝恭身道:“是,皇上,自知道青岭官衙来报,其深山之中藏有流匪的时候,臣便领旨前往调查,可等臣让熟悉山路的猎人带了臣进下山谷之后,却发现那些人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屋宇连绵成片,粮食尽被带走,臣不死心,便叫兵士一寸一寸地搜查,终于让臣在一个极大的地下室搜到了尚未完工开刃的长剑数百把,而锻炉边隙之处,更有残余的钨金矿石,臣让兵部司库取库中存的钨金矿详加细查,却是与乌木齐王子此次上贡的茶具中所用钨金完全相同。”

他述说此话之时,将青岭谷内一应环境细节描述得清清楚楚,当永乐帝听到谷内屋宇连绵之时,眼眸之中就有几分冷厉,而当听到数百支长剑之时,望向夏候商的目光,便如鹰隼一般了,听到钨金在锻炉旁找到,便嘿嘿两声冷笑:“竖子!”

听到这话,夏候商脸上更是如同浇上了石膏面具,苍白而没有一丝生气。

忽地,永乐帝却是失声笑了起来:“身毒商团,不错,朕怎么忘了,那一晚,有人给朕演了一场好戏。”

我万想不到,永乐帝竟然想到了此处,他竟在怀疑当晚那批刺客是夏候商所派。

父子相疑到如此地步,显然并非一朝一夕而成,,这夏侯商怕是天底下最寂寞的人吧?祖母的欺骗,虽上好心的,但也是欺骗,父皇的疑意,兄长的暗藏的敌意,处于如此的环境之中,他却是好端端地长大了,这也是奇迹一件。

青岭之中有连绵的屋宇,阔大的地下室,这些都不能一朝一夕建成,人虽已走,但一派人前往,便会查得一清二楚。

这一项证据,的确比其它两项来得更为确凿,其它两样尚可任人栽赃,但此一项,如何栽赃?而既然此项证据确凿了,其他两项,自然也是真的了。

牵涉到了西夷王族的货物售卖,自然让人联想起其中关联,想到小处,无非是贪墨敛财,可如今一切证据,自然让人联想到泼天大罪,勾结外族,谋朝篡位!

更何况,对此一切,夏侯商却是没办法辩驳的。那山谷之中的确有连绵的屋宇,已存在了许多年。

“你还有何话可说?”永乐帝望着堂内跪着的皇子,眼中憎恶之色,一闪而过,我虽离得远,却也感觉到了那如刀锋一般的目光,想起以前他们相处的样子,心中不由一动,永乐帝不喜欢他这位皇子,并非其它缘故,却是从骨子里的不喜欢。

“儿臣…儿臣…”夏候商声音之中竟然夹了些许哽咽之意,终道:“儿臣无话可说。”

说完,便伏地行了大礼。

永乐帝便侧过身子向皇太后道:“母后,朕生出如此逆子,真是有负母后厚望,朕却不知如何处置才好,请母后示下。”

堂内激烈的辩论争斗,这番下场,那番才上场,皇太后却坐于凤椅之上,半闭了眼睛,仿若未见,听到永乐帝开口询问,才微微睁开了眼,伸手从身边的嬷嬷手里接过茶来,饮了一口,先不回答皇帝的话,反而对那嬷嬷道:“素洁,你泡茶的功夫越见好了,这茶具的取得也好,放了两个时辰竟不变凉,想是那乌木齐的上贡之一吧?”

永乐帝原是怒火冲天的,心中更是憋了一肚子对皇太后的气,前几日皇太后才做主赐婚给夏候商,其偏爱之心昭然若揭,他肯定在对自己的母后腹诽:您看看,这就是您最喜爱的孙儿,朕生了三个皇儿,您就是最喜欢他!看看他做了什么好事!

可他心中的怒气要皇太后在意才发得出来的,皇太后压根儿不理他,他的气势便泄了几分,等皇太后慢条斯理地将那盏茶吃完了,他的气势又泄了几分,不为其它,这皇太后喝茶的声音恁大了一点,厅中十分地安静,只听得到墙壁之上油灯之中偶尔有鲸油燃烧的发出的灯芯噼啪之声,再来就是皇太后她老人家喝茶的声音了。

贵人喝茶,还是有讲究的,特别是名门望族讲究更多,如果是一般贵妇,喝茶发出如此大声,那贵妇恐会羞人寻地洞钻了进去,可皇太后是何人?她要如此喝茶,有谁人敢胆说其不雅?听闻皇太后年青之时,也是一名如玉美人,看来临到老了,便肆意妄为起来…甚合我心啊,早几年,我等粗人,喝茶如果没有响声,那是会被人笑没有男子气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