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兴致勃勃地道:“皇祖母,皇孙再表演几个有趣的。”
看来太子为了哄得老佛爷高兴,倒真是花了不少心思,我朝廊下望了望,镀金的撑架之上,以细链子拴着一只颜色极为艳丽的金刚鹦鹉,浑身的羽毛仿佛经过润染,颜色有如泼墨,远远望过去,便如一只人手加工过一般,这便是太子前些日子送给皇太后的礼物。
太子引得了皇太后高兴,却是让有些人不高兴,秦诗芝哼了一声道:“表哥,不是我这做表妹的不帮你,可你给老佛爷送的东西,那一次不掺点儿水份?上次那只金刚鹦鹉吧,还说是隔了老远从海上运过来的呢,是个极稀罕的物件儿,可没过两天,给它洗了个澡,那颜色就淡了不少,倒出来的水比我们女儿家的胭脂水颜色更深,表哥,你这只雀儿,别又是…”
太子的脸一下子红了,尴尬地道:“表妹,上次那是我上了人家的当,谁知道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却是染了颜色的?这次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两个人虽为表兄妹,看来秦诗芝却对他一点好感都没有。
江紫初却是温温柔柔地道:“芝儿,这只雀儿可不像是染了毛的。”
宁启瑶更道:“别说那么多了,太子哥哥,快些,快些,多试几次,她们就没话可说了。”
皇太后含笑望着堂下一众小辈,眼角皱纹都透出喜意,发丝映着堂内灯光,仿佛银线织就,眼神更是和蔼如春水融融,纵观她的一身,我不由从心底生出感慨,她是一个懂得生活的老人,前半生辅佐先帝,掌握权势,尽获至尊之帝的宠爱,临到老却懂得适时放手,知道儿孙辈的未来由他们自己把握,但是,我心中却隐隐升起不满,如果不是她的放手,又怎么会有西疆那场大祸?
我将眼睫低垂,掩住了自己所有的情绪,说不得,也只能想尽办法让她再次出手了。
秦诗芝哼了一声:“渊表哥,你不是说这雀儿能听得懂人言吗,光叫它叼两根钗儿,有什么意趣,如能叼点别的东西,表妹我才真的佩服你。”
她还是在怀疑太子在桌上的钗环上动了手脚。
我却是向知太子的心智的,以他的手段,每一步皆会精密计算,如果要弄些手脚,却一定不会如此明显,堂上虽是富贵满厅,欢笑声声,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却隐隐升起不安,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可真要去捕捉之时,却是什么也抓不住。
第五十九章 美人聚,风云渐起(5)
江紫初浅浅而笑,随声附和:“芝儿说得对,不如我们拿些其它轻便的东西过来,看它到底识不识得?”
宁启瑶则迫不及待,离席向皇太后行礼:“老佛爷,侄甥女去!”
秦诗芝也站起身来:“瑶妹妹,我和你同去,定要拿些难的,别让他做了手脚去!”
太子无可奈何:“皇祖母,您看,表妹老是找我的岔儿。”
皇太后呵呵地笑:“去吧,去吧。”
秦诗芝便拉了宁启瑶,得意洋洋地向他一挑眉,由宫人带着,向殿外奔了去。
等着两人的时候,太子便落了座,坐在夏候商的上首,回头向夏候商笑道:“二弟,近几日可拘得紧了,得空咱们邀了三弟去打打猎?”
夏候商便点了点头,向他举杯邀饮。
皇太后朝夏候商望了望,指着桌上一味名唤金凤朝阳的菜肴道:“将这个菜赐给商儿吧,哀家瞧他嗓子有些嘶哑,想是这几日风大,天气干燥的原故,此碟菜名儿起得喜庆,却不过是用萝卜鲈鱼蒸煮的,正应了商儿的症状。”
就有宫人将此样菜肴用托盘装了,送到夏候商的桌上,皇太后的赐菜,东西虽少,却是极尽恩宠,她明显地表现出对夏侯商的喜爱,夏侯商却是荣宠不惊,只恭敬地应了,太子脸上更是无一丝妒意,笑问夏侯商:“二弟,怎么啦,你一向身体极好的?”
夏候商恭声道:“可能臣弟昨晚上练武太过夜了,睡得迟,所以声音便有些哑,不打紧的。”
皇太后赐的东西,他不得不吃,更何况她满含了殷切地望着,夏候商便下箸吃了两筷,这才让她满意地转头。
隔了一会儿,秦诗芝和宁启瑶带了两名宫人捧了一大堆东西进来,大多数是些小物件儿,可有一样却是体积极大的,曾圆球形,表面显是丝绢制成,隐隐地看得见里面却是一些类似羽毛的轻浮之物,托在手里显是极轻的,随着宫人的走动,有空气浮动,它居然也跟着向上浮了去。
太子一见那东西,便吃惊地道:“表妹,你这不是故意为难我吗?雀儿只得这么大,怎的叼得起如此巨大之物?”
秦诗芝得意地道:“我可不是为难你,表哥,您瞧瞧,这东西重量可不及钗儿的十分之一,原是去年中秋之时,编演和韵大乐时的衬景,舞伎能以一根细幼发丝甩起此绢球,莫非你那雀儿的尖啄连人家的头发丝都不如?”
中秋佳节之时,上千舞伎在朝阳殿的广场踏歌而舞,以拜明月,纤腰弯折之时,长发甩起,系在长发的绢球便跟着随之而动,仿若明月冉冉而升,那样的盛景,衬着红墙碧瓦,白玉砖石,当真美不盛收。
宁启瑶兴奋地道:“太子哥哥,这可是芝儿姐姐好不容易找来的,这个等一下才试,我们先来试试这个…”
她从宫人手里拿了一个小小的玉色瓶子,瓶颈上系了一个红绳。
太子便笑了:“这有什么难的…”
话未说完,宁启瑶便打断了他的话:“太子哥哥,可不是要你的雀儿去叼这整只玉瓶儿,却是用嘴去开这瓶儿的软木塞儿,你瞧瞧,这软木塞我可塞得不紧,它如果能叼得下来,才真是只聪明的鸟儿!”
这话一出,秦诗芝拍手而笑,那江紫初正饮一杯茶,笑得差点儿岔了气,身后的宫人忙帮着拍她的后背,连夏候商都用拳头掩了嘴低咳了两声。
太子却是一脸愕然,而椅上坐着的皇太后更是哈哈大笑:“宁丫头想的妙法儿,不错,渊儿,她这是在考你呢,看你接不接招。”
太子苦笑,向太后深施了一礼:“皇祖母,您还跟着起哄,哪有这么为难人的,它再怎么聪明,却也不过是一只鸟儿啊!”
宁启瑶便淡淡地道:“太子哥哥,那你承认这只鸟儿和上次那只鹦鹉一样地是弄来糊弄老佛爷的?“
太子脸色尴尬,吞吞吐吐半天不出声,过了半晌,一顿足道:“那好,我就叫它试试!”
他脸色紧张起来,指了指宁启瑶手里的玉瓶儿,对那雀儿讲了两声:“瓶儿,瓶儿。”又指了那瓶塞儿,道,“塞儿,塞儿。”
然后才对宁启瑶道:“瑶儿妹妹,麻烦你将瓶子放在桌上。”
宁启瑶眼睛一转:“不行,太子哥哥人太聪明了,我也弄不清楚你桌子上有没有弄些暗示什么的,这个瓶儿嘛,我自己拿着,它得从我的手里叼。”
看来这宁启瑶信奉一件事,那就是,对方说做什么,她就不做什么,这样便不会上当了。
至今为止,我只看到厅上一派的和乐融融,连殿内边角处站着侍立的宫人脸上都带有笑意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总感觉不安,仿佛那战场前夕,虽是和风日丽,却有如天边隐有暴风暗涌。
太子脸色更为紧张,更添了些无可奈何,叫了一声:“皇祖母…”
皇太后却是不管的:“这个新鲜,这个新鲜,好,就这样…”
宁启瑶当真拿了那瓷瓶儿,让它立在自己的手掌心上,偏了头向太子道:“太子哥哥,怎么样?”
她的手纤白如玉,手心更是带了润红,仿如有胭脂润染,指甲洁白透明,衬着那莹白如玉的细瓷瓶儿,美得有如润玉雕就,虽是年少,可身躯却略俱雏形,清新如荷尖滴露,衬上那亮如明月的双眸,容色确是更胜那江秦二位。
此时,太子却是脸有难色,神色凝重,蹲下了身子,身上绣金线的五爪金龙紫袍下摆触地,双肘靠在案台之上,一字一句地对那雀儿道:“去,拔那塞儿。”
他并没有打手势,或是指了宁启瑶那边。
这雀儿偏了偏头,在案台上踱了几步,慢条理思地用啄理了理羽毛,却是没理他。
秦诗芝首先就叫了起来:“表哥,表哥,你那雀儿不管用了。”
说着离席凑近了宁启瑶身边,拿了她手心的瓶子,向太子晃道:“来啊,来啊…”
又回头向江紫初道:“初儿姐姐,你瞧瞧,今儿个表哥是不是要丢个大脸了?”
江紫初听了她的话,便也离了席,上前道:“太子殿下,这下我可帮不了您了。”
太子却是不理她们的挑衅,又一字一句地对那雀儿道:“去,拔那瓶塞儿。”
第六十章 美人聚,风云渐起(6)
那雀儿却依旧不理,只在桌上如官老爷一般地踱着方步,不时用嵌了黑豆般眼睛的小脑袋回头打量太子一翻,衬着太子略有些发青严肃面孔,很有些喜庆,笑得她们三人花枝乱颤,江紫初更是扶在了秦诗芝的肩头上,笑得用左手捂了自己的腹部。
皇太后却是用放在桌旁的锦帕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
至于夏候商,嘴角是有笑意的,却是没有声音出来。
正在此时,那雀儿却是倏地飞起,如箭一般,倏地来到了秦诗芝的手心里,一下子就以啄叼起了那个瓶塞子,那塞子塞得并不牢,但这一用力之下,却是连瓶带塞儿一起给带了起来,那雀儿看来极为尽职,要它只拿瓶塞儿,它便只啄瓶塞儿,将瓶子带到了半空之中,便一边飞着,一边脑袋左右地甩动,想把那瓶子甩了下来,如此一来,那塞得并不牢的瓶子便被几甩几甩,一下子被甩得跌了下来。
瓶塞儿一开,殿内便散出一股奇香,浓郁清雅,从雀儿飞起,到拔瓶塞之时,不过瞬息时间,那秦江等三位还在笑作一团,如此一来,三人身上都沾上了那瓶子里飞溅出来的香液。
太子虽离得有些距离,却也溅了少量上去。
“呀,里面还有东西?”
“这是什么,沾着我袖子上了。”
“哎呀,我身上也有,不过,可真香…”
直至这瓶塞一打开,我心中的怀疑却是更深,总感觉这雀儿听指挥得让人可疑,而这恰巧散在众人头上的香水也极为可疑,可闻其香味,也不过是浓缩了的花香而已,此等香水再说了,连太子身上都溅上了,难道他害人连自己都害?
我暗暗观察太子,一般训鸟,多是以特定的哨音响声指挥,要做如此即兴的动作,指挥之人更要站于当下才行,唯一能做手脚的,便是太子了,可太子却是没有弄出什么声响的,他的手上甚至于连斑指都没有戴,至于两相配合,一人躲在暗处唱双簧?在皇太后的宫里面能做如此动作,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我却看不出他到底耍了什么手段。
我望向太子,五爪金龙的玄色衣服将他的身形衬得如修竹一般,衫领之上的缠枝华盛隐隐而光,宽袖扬起,内衬的软布暗金便露了出来。
桌上的雀儿踱布之间小如蚕豆的眼睛却是反射了那抹暗金。
我倏地明白了。
不由微微一笑,垂下了眼眸:所谓聪明如人的雀儿,却是原来如此。
有宫人纷纷拿了浸湿的锦帕给三人擦去身上的液体,幸好这些香水无色透明,三人虽是头上身上都有溅上,却因只是香水而已,气味芬芳,却是没什么大碍。
三人情绪也没有受到干扰,反而因身上增添了如许的馥郁芬芳而略有些高兴。
见太子这一关已过,秦诗芝便向皇太后奏道:“老佛爷,表哥这一次算是过了,但您瞧瞧,那雀儿一开始不也不听指挥?老佛爷,再考它一考,如果能将这大绢球叼起,才算厉害呢。
皇太后看得兴致勃勃,道:“好,好,就依你,太子,最后一关你可别丢脸!”
太子笑吟吟地拱手应了,正待向那雀儿下命令,却见那秦诗芝慢慢地解开了那绑住绢球的细绳子,那绢球缝制的时候向里收线,外面是看不到接口的,那绳子绑住也不过拧了绢球的一小部分束起,收了绳子之后,那绢球就回复成圆溜溜的一团了,那雀儿如果叼的话,连个着力点都没有,她回眸向他一笑:“表哥,如果这绢球没有地方给它下嘴,它是不是能叼得起来呢?”
太子张嘴结舌:“你,你,你…”回头向皇太后道,“皇祖母…”
皇太后见旁人为难她的孙儿,感觉极之有趣,生怕他丢开手不玩了,劝道:“乖孙儿,别丧气,你若输了,皇祖母送样好玩艺儿给你。”
太子恨恨地盯了秦诗芝一眼,回头向在一边坐着看戏的夏候商笑道:“二弟,看来只有你能治得了她,皇兄是没有办法了。”
秦诗芝这才脸色一红,朝夏候商望了望,却是大声道:“表哥,你要玩便玩,不玩就认输,扯了二表哥进来干什么?”
太子道:“玩,怎的不玩,输了还有皇祖母的赏赐拿,皇孙还愿意输呢!”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我不自觉地将目光转向了皇太后,此时,廊柱上的琉璃灯盏被风一吹,光影摇动,却是将帷幕的垂穗暗影映在她的脸上,让她眉目之间有暗影略过,眼眸之中幽幽暗暗,可仔细看去,却原是错觉,她依旧是满脸和煦慈蔼,眼眸明亮若镜。
这一次,太子却是更为紧张,先合什向那雀儿低声祷告了些什么,大概是千万别给我丢脸之类的,后才向那雀儿下了命令,一连叫了两声:“绢球,绢球。”
果然,那雀儿倒真的飞了起身去叼那绢球,果如秦诗芝所愿,一点着力点都没有,叼了好几次都叼不上去,那雀儿倒有几分锲而不舍的精神,一连试了几次,到了最后,一嘴啄了下去,尖嘴居然一下子将绢球穿透,当真顺势将绢球叼了起来,绢球轻而薄,体积虽大,却没有什么重量,那鸟儿展翅而起,如蚂蚊担食般顶着那绢球飞起。
厅内扬起一片赞叹之声,皇太后高兴得呵呵大笑:“太子,你这个雀儿当真聪明得紧,难得你有如此孝心…”说着,她的身子往描金雕花的凤椅上靠了靠,满脸慈祥笑意,其它的人跟着凑趣儿,殿内顿时春意融融。
却在此时,一阵微风吹过,只听得呲拉一声,那已被雀嘴啄破的绢球却是带也经不过那雀儿的拉扯了,响声过后,那绢球却是裂开了一个极大的口子,里面轻薄的羽毛纷扬而下,竟飘得整个殿内有如雪花扬扬而落。
大殿内染漆廊柱,大理石铺就的地板光亮如鉴,镂空雕花的红木椅凳,象牙白的筷子,细白的青花瓷碗碟,披着锦衣玉缕的极贵之人,全都被这漫天而降的飞舞雪花轻拂微扫。
第六十一章 情景诡,却不知前路(1)
我虽暗生疑虑,却也被这奇景吸引,伸手拈起一片飘羽,在灯光照射之下,它停在我的手中,透明而轻薄,仿佛一片被暖日照着随时会融的雪花。
直至那飘羽落尽,才有人轻呼出声:
“真美…”
“落尽琼花天不惜,封他梅蕊玉无香,秋霜暮染的季节,居然也让哀家看见了此番奇景。”皇太后伸手拈起飘落椅靠的一片雪白飞羽,赞道。
太子却是怔怔地站在堂下,闻得皇太后的话,这才惊醒,恭身行礼:“皇祖母,这可不是皇孙的功劳,多得两位妹妹寻来了这绢球。”
皇太后点头而笑,仿是很赞赏他的荣宠不惊。
秦诗芝从自己衣襟之上取下片片飞羽,笑道:“表哥,也多得了你的那只雀儿。”
她转眼一望,却是笑了出声:“老佛爷,您看看,我们这些人身上,头上,却全都是碎碎堕琼芳了…”
大家回身一望,却见每个人的身上皆挂了白羽,桌上的菜肴,碟碗之中,几片飞羽颤颤而立,更别提众人的头上,鬓发之间了。
众人瞧清对面之人的样子,却是忍不住笑了出声。
在笑声之中,便有宫人上前帮手清理身上挂着的羽毛,但羽毛薄而细小,怎清理得干净?而三名女子钗环众多,细小的绒毛沾在头上,更是一时半会儿难得摘弄干净,更因地板之上铺了一层轻羽,走动之间,刚刚摘下的轻羽便复又沾上了衣裙。
皇太后一见如此,便吩咐道:“这玩艺儿瞧起来虽是好看,缠在了身上,却是难弄,这厅里却是要扫扫才能呆了,王尚官,领了她们几个去弄翠轩整理一下吧。”
又吩咐一名宫人领了我们去临霄轩整理衣裳。
太子在景寿宫却是有专门的住处,便跟着宫人下去清理。
我头上钗环不多,加上站得较远,身上并没沾上几处,宫人用湿毛巾轻拭之下,略一整理,身上更干净了。
夏候商身上却是早已弄得干净,坐在外间的椅子之上叫人送了杯清茶过来慢慢地饮着。
我任由宫人将鬓边的散发收拢入髻,菱花镜内却是映出一双沉沉的眼眸,自己看了,都感觉如严霜秋暮润染,雀便是雀而已,又岂能如人一样的聪明?我虽已瞧出太子用衣袖内衬上特绣的五彩颜色在不经意地挥动之间控制了那雀儿,可他不过为博皇太后一笑,如被揭穿,也不过换得皇太后几声嗔责而已。
可我直觉地感到,并不止如此。
“花顺人,宁王殿下有请。”
我站起身来,跟着那传唤的宫人来到外堂,却见宁王坐在矮塌之上,手边放了一个杯盏,有幽香清雅的菊花味道从那杯盏之中弥漫而出。
行礼之后,他并不望我,垂了眼眸望着脚下,道:“你先回住处吧…”
我吃了一惊,原本我们拜访了皇太后之后,便要去皇后,江妃娘娘那里的,他将我撇开,却是为何?
莫非是察觉了什么?
宫人已经退在下堂,我忙上前,将他手边的细瓷杯子添上茶水,垂目望去,却瞧不了什么异样,他双手垂放于膝间,广袖织锦,身形不动,面容未改,神色更是淡淡的、微皱了眉头,仿佛很不耐烦。
我只得退了下来,道:“那妾身在寝宫内等您。”
走了几步远的距离,我便听清了他微微吐出的一口气,仿佛浑身俱然一松般,我心中疑惑更深,却不便回头,只得叫了莺儿,向殿外走去。
刚走至回廊之上,却见有宫人手拿了拂尘急急地奔了入殿:“宁王殿下,皇太后有请。”
眼见他随着那宫人快步离去,我心中一动,却不忙着回住处,叫莺儿在殿内稍等,自己却重迈入厅内,向夏候商坐着的那张椅子望了过去,那椅子是硬木所造,镂空雕花,以红漆而染,初初看来,却看不出什么端倪,我并不死心,蹲下身来仔细打量,却见椅子的腿部不当眼之处,果然有四根手指捏出来的痕迹。
可如此一来,却让我更是疑惑,有什么事让他要如此忍耐,竟要以手指握了椅凳?
我走出临霄轩,此处不过景寿宫一个小小的角落,正殿的檐角飞龙黑色眼眸被阳光一照,竟也带了润润水色,少了几分戾气,凭添一些温和,仿佛这林木环绕的景寿宫,在富丽堂皇之中,依然有些红尘烟火气息冒出。
我虽感觉到了不妥,但夏候商既然发了话,我却不愿意无端端地卷入什么意外事件之中,便在莺儿的陪同之下,向宫外走了去。
景寿宫是皇太后居处,自是修建得极为美焕美仑,御花园里,假山奇石,异花奇草,中间更有一个小小的水池,池底铺了洁白的卵石,颜色艳丽的锦鲤在碧水悠悠的池塘内游曳,隔了老远,我便看见有一个身穿紫袍的人影从池塘那边转了过来,虽未见面容,我却看清了他头顶上的那一层银白。
安逸王,可不是我能得罪得了的人,我正打算避开了去,却听见他隔了老远大叫:“喂,小姑娘,等等…”
我是宁王内眷,自然不便和安逸王相见,但这个人连皇上的内眷都不避的,更何况是我?
我只得心中苦笑着望着他大呼小叫地奔跑过来,一头银色头发被阳光更是照得闪闪发光。
“不知王爷叫住妾身,有何事吩咐?”我微微弯腰向他行礼。
他站在我的面前,一摆手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怎么,你这就要回去了?别走,别走,本王可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懂酒的人,小姑娘,你知道吗?那百花酿,本王可是又增了些材料上去,味道与别不同,来来,跟本王去尝尝。”
他虽然没有动手拉人,但那纯净如黑玉一般的含笑眼眸,却是极难让人拒绝的,这个时候,才看见三四名宫人从花园尽头赶了过来:“王爷,王爷,您别跑那么快。”
我心中一动,含笑道:“宁王殿下让妾身回住处,此次恐怕是不能品尝王爷的酒了,殿下尚有几日滞留宫中,王爷常住宫内,宫内各处自是熟悉的,加上王爷运气极旺,妾身刚走出殿门,您就洽巧赶到了,今日虽没有空闲,但宁王殿下总有和王爷偶遇的时候…”
第六十二章 情景诡,却不知前路(二)
安逸王呆了一呆,道:“你这小姑娘,意思是说以后再偶然遇到了才来饮本王的酒?那可不成,什么偶遇不偶遇,如果不是清妃忽然到了,在母后面前献宝,本王的闻子灵敏,隔老远就闻到了,才不会又来这里,遇上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