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糯一听这话,顿时精神起来:

“知道知道,糯糯知道啊,你和爹爹,就是你嫁给了爹爹!还有孟姑姑和成叔叔,就是孟姑姑嫁给了成叔叔!”

阿烟惊异,当下笑了,牵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近前:“你说你不嫁给轩哥儿,那要嫁给谁呢?”

糯糯忙道:“我要嫁给我弟弟啊!”

啊?

糯糯掰着手指头解释道:“孟姑姑和成叔叔是一家人,所以孟姑姑嫁给了成叔叔。你和爹是一家人,所以你嫁给了爹,我算了下,我也只能嫁给弟弟了!”

其他人都太高了,比她大,她不喜欢,弟弟勉强凑合吧!

阿烟只觉得太阳穴都突突的,不免笑骂了一句:“胡说些什么!你是不能嫁给你弟弟的!”

糯糯委屈:“为什么?”

阿烟叹:“你们是姐弟,姐姐不能嫁给弟弟的,这是不行的,违反伦理,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糯糯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对于这个问题充满了疑惑。

后来她遇到了无数个“等你长大就知道”了的问题,可是她最关心的是,她以后不能嫁给弟弟,那要嫁给谁呢,嫁给谁呢?

反正嫁谁也不嫁给什么轩哥儿!

哼,他娘欺负她娘,她总是会记得这仇的!

第 259 章

萧正峰得胜归来的时候,阿烟生下的双胞胎兄弟都已经快三个月了,眼瞅着是要百天的时候了。

先是捷报一个又一个地传来,都是振奋人心大获全胜的好消息。说是萧正峰带领大昭兵马,先是击退了扰边的敌人,接着便是直取西蛮国度通图坡,一路披荆斩棘攻城略地,打得西蛮众人无还手之力,四散逃跑。

萧正峰因这些年各处边境频频遭受骚.扰,这一次兵马在手粮草充足,是早已下定决心要彻底解决西边这个隐患的。而这个想法显然也正投了德顺帝的心思。

如果不是这两个男人天生会是死对手,他们也许本来可以成为莫逆之交吧。

此时的德顺帝也抛却了往日的种种顾忌,干脆地重用萧正峰,投入了大力兵力,并源源不断地将辎重运往西疆,只为了让萧正峰没有后顾之忧。

萧正峰放手大干一场,带领大昭兵马,犹如一头猛兽般就那么直直插向了西蛮国度通图坡,西蛮王仓皇带着家眷逃窜,再几次三番的负隅顽抗后,终究是挡不住这势如破竹的架势,递上了归降书。

听说这一次萧正峰回到燕京城,是带着西蛮王以及西蛮王的投降书前来的。

而就在这一个个胜利的消息传来时,阿烟心里竟然没有太大的波澜。

其实早该知道的不是吗,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这个男人如今已经踏入了他人生中最辉煌的一段光阴,从此后踏平四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成为大昭的一代传奇。

齐王之所以为帝,其实是因为他。

他的剑所指之处,便是血腥和杀戮。

他所拥护的那个人,必是登上九五之尊宝座的天之骄子。

在经过了几个月的忙碌和平静后,阿烟竟然开始冷静地思考这个传奇一般的男人,就那么远远地望着他,探究地想着他。

这一次随着萧正峰出去的有随行小厮萧荣,萧荣早早地传来消息,说是萧正峰今日傍晚时分就能进门了。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阿烟心中泛起一丝慌乱。

几个月的分离,也是因为添了两个孩子的喜悦和忙乱占据了太多心神吧,原本应该牵心挂肚的,可是她竟没有像以前那样日日担忧过。

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钻了牛角尖,走入了一个死胡同,可是心底深处总是在有个声音问,假如一切真的和他有关,你难道真得能做到毫无芥蒂吗?

轻轻叹了口气,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想起上辈子在居士先生身边所看到的医书,提起过女人生产后,很容易钻牛角尖,甚至发展出严重的抑郁来,莫非自己也患了这种病症?

正这么胡乱琢磨着,就听到消息,说是萧正峰已经进家门了。

这边糯糯早就欢呼一声,窜着蹦着跑出去,迎接她爹去了。

阿烟起身,握了握拳,深吸口气,也准备去迎他。

老宅里这么多人看着呢,自己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要不然让别人看出来,总是不好。

还有萧正峰那里也是,他心思敏锐得很,若是让他察觉到个不好,也是不行的。

谁知道这还没走出几步路呢,那边萧荣便已经急匆匆地跑过来回禀了:

“夫人,将军是受了伤的,这次伤得不轻,是被人抬着进来的,您看赶紧命人收拾下床铺,准备迎着将军。”

只这么一句,阿烟顿时仿佛心口被人捅了一刀,两脚冰凉,双手无力。

脑中此时再没了其他,满脑子里都在回旋着两个字眼“这次伤得不轻”,“被人抬着进来”……

想当年在北疆,战况那么惨烈,他也不知道受了大小多少的伤,可却从来没有倒下让人抬过啊!

阿烟此时已经不用问了,她知道他必然伤得极重。

一时整个人都恍惚起来,她盯着萧荣,一字字地问:

“他伤在哪里?”

第 260 章

“他伤在哪里?”

阿烟这句话问出去,萧荣却只是低着头,喃喃地道:“伤,伤在心口那里……”

听到这话,看着萧荣这般神情,阿烟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她手脚凉得仿佛没有了知觉,不过到底是使劲了握了握拳头,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先出去看着点,等将军回到家,小心抬进来。”

待到萧荣去了,她这边慌忙进了屋,命丫鬟们开始收拾屋里,把床上都铺垫好了,又命人去熬了鸡汤等滋补之物,一时又想着等下他人可是抬着进来的,门帘子必然碍事儿,命人早早地将门帘子挂起来。

至于怀里的天泽和天佑,则是抱到了奶嬷嬷那里照料着,免得哭哭啼啼的让他不能安生休息。

正忙碌着间,便见到糯糯圆润胖乎的人儿站在门前,低头不知道思量着什么呢。

“糯糯,你爹受了伤,等会你爹回来,可不要纠缠着他要抱抱。”

糯糯生来活泼爱动,以前最喜欢缠着萧正峰要骑马的,还喜欢萧正峰把她举得老高再作势扔下来,如今阿烟怕糯糯不懂事儿搅扰了萧正峰休息。

糯糯懵懂地点头,清澈的眸子里有着担忧:“娘,我爹他怎么了?”

阿烟也是怕吓到孩子,便蹲下来,半哄着她,柔声道:

“你爹打了大胜仗,不过他受了点伤,等下别人把他抬回来,咱得好好照料他,明白吗?”

糯糯似懂非懂,点头:“明白啊,咱们得给他喝药,还要给他做好吃的!”

阿烟抚了下糯糯的头发,看着她乖巧的小模样,心里真是涌起无限的感动,想着这孩子平时调皮得紧,可自从自己生了两个弟弟后,竟凭空懂事了许多,倒像是个懂事的小女娃了。要不人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呢。

当下她抱了抱这软糯的小身子,柔声道:“糯糯乖,咱们等着你爹回来。”

正说着话间,萧正峰那边已经被人抬着进屋了。这一次动静挺大的,不光是大伯母大伯父都来了,就连腿脚日渐不灵活的老祖宗也跟着过来,一个个都是担忧叹息的。老祖宗那边更是老眼昏花抹泪不止。

人多,阿烟也看不真切,待在一群人的招呼下前后拥簇着抬进了屋,放在了床上,阿烟陪着老祖宗守在旁边,这才看清楚。

萧正峰的头发根那里尚且掺杂着一点血迹,也不知道是那里受伤了还是没洗干净。整张脸蜡黄,应是失了不少血,比起出门前也削瘦得厉害,一个高挺的鼻子越发显得突兀。胡子这些日子应该是有人帮着打理,不过显然是个男人家在打理,是以下巴的胡子根参差不齐的很是杂乱。

有大夫也跟着进门了,帮着把脉了后,说是没什么大碍的,要小心护理,可千万不能再崩了伤口,要不然就好不利索了,接着又叮嘱了许多许多的事儿,如何护理,要每日按时换药等等。

阿烟睁着眼睛,努力地去听去记,把一切细节都记下来。再一群亲人殷切的目光中,点头再点头。

恍惚中看到了角落里的糯糯,糯糯圆睁着晶亮的大眼睛,望着躺在床上的那个父亲。

一时阿烟忽然有些想哭,糯糯虽然生得比寻常孩子聪明早慧,懂事也早,可到底太小,才两周岁多些的孩子,她看着平时威武强大的父亲就这么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该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害怕?

想着这个的时候,她就过去,握住了糯糯的手,将她抱在了床边,让她摸了摸萧正峰的手,柔声道:“你爹没什么事儿,养几日就好了。”

糯糯使劲地点头,点得特别用力:“我爹吃了药就能好了!”

好半响后,人们也都散了,阿烟谨记着大夫的嘱咐,记挂着晚上的时候该给他换药,现在却是不用的,现在让他先睡会儿,等下也许会醒了,醒了再给他喝熬好的鸡汤。

老祖宗她们在叮嘱一番后也都离开了,阿烟搂着糯糯坐在床边,怔怔地凝视着那个面孔刚硬坚毅的男人。

如今的他,就是上辈子那个平西侯了,几乎分毫不差了。

再过一年,他就是而立之年了,而立之年的他,足够成熟稳重,隐隐已有大权在握的架势,人间的富贵在他手底下流淌,不过是那翻手之间的事儿。

他想要什么不能有呢。

阿烟怔怔望着那熟悉的面孔,恍惚中又有些陌生,一会儿觉得他是这辈子最亲最近的夫君,疼自己爱自己视如性命的男人,一会儿又觉得他是上辈子那个遥远的平西侯,是别人的夫君,是和自己永远无法交叉的陌路人。

抬起手来,怜惜地抚摸过他那沾染可血丝的黑发,阿烟心中就如同毒虫啃食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萧正峰醒了,眉眼动了下,痛苦地皱紧了眉,干涩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呓语,像是极为难受的样子。

阿烟一惊,忙放开了糯糯,嘱咐道:“你爹难受着呢,你先出去玩玩,等娘看看怎么回事。”

糯糯不依,噘嘴道:“娘,我也要看看怎么回事。”

阿烟顿时沉下了脸,吩咐嬷嬷道:“把糯姐儿带下去。”

糯糯平时性子烈得很,被阿烟这么下脸,说不得就要踢腿撒泼不干了,不过此时她委屈地看了下阿烟,倒是没敢声张什么,只是委屈地瘪着嘴儿,跟随着嬷嬷出去了。

一时糯糯离开了,阿烟这边才凑过去,纤细的手抚着萧正峰削瘦的脸颊,柔声道:

“哪里不舒服?”

萧正峰挣扎着睁开眸子,双眼和往日不同,竟是看着黯淡无神。在他看清楚眼前的是阿烟后,总算恢复了一丝光亮。

他努力地咧开嘴,想冲她笑笑,不过笑到一半,终究僵在那里,变成了痛苦的一个皱眉。

阿烟看他这个伤成这个样子,不免泪水就要落下,不过到底勉强撑着笑,安慰道:“没事的,大夫说了,你过几天就好了,我不难受,咱们好好养养,好几天就好了。”

她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语无伦次,不过她这个时候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萧正峰却仿佛有什么话要说,嘴巴张张合合,就这么几次后,陡然间浑身一僵,一口血就这么从嘴里喷出来,喷得锦被上四散都是,还有一些血迹溅到了阿烟身上。

阿烟先是一惊,拼命捂嘴压抑下口中的尖叫,很快反应过来,忙呼唤丫鬟去重新叫大夫。

这个时候萧正峰已经闭眼晕死过去,她到底是经过些事的人了,忙扑过去,试呼吸,一看还有气儿呢,当下掐人中,又命丫鬟拿来了千年人参取了一截子往嘴里塞。

可是萧正峰脸上发白,没有任何血色,牙关紧咬,喘息也极为微弱,手上也渐渐冰凉起来。

阿烟的手都在颤抖,努力地把那一截子人参往他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咬牙流泪道:“你别死,不行,萧正峰,你不能死!给我活着!”

“你给我醒过来!”

丫鬟们早已冲出去喊人了,大伯母听说了这事儿,吓得也是脸白,当即和大伯父都跑过来了,因怕吓到老祖宗受不住,没敢让老祖宗知道,慌忙把刚才走了的大夫又请过来。

那大夫也是吓得不轻,其实他本是太医院外伤的镇院人物了,他也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走,萧正峰这边后脚就吐血了。

如果萧正峰出什么事儿,他这牌子也砸那里了,说不定还要吃不了兜着走。

如此折腾半响后,那边太医院的其他几个大夫也都过来了,大家重新过脉,联合会诊,又是针灸又是灌药等,最后得出结论:他这是心绪激动,把原本郁结在胸口的一点淤血吐出来而已,应该没什么大碍。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一时太医院又派了几个女大夫过来,夜晚帮着一起照料,免得再出什么事儿。

经过了这一茬后,阿烟是真吓怕了,事实上她现在的手脚依旧在发凉,她是没办法忘记萧正峰陡然一口血吐出来的情景。

这男人大小战争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身上伤疤数都数不清,可是他从来没有倒下过,一直犹如钢造铁铸一般。时候一长,自己甚至总觉得他是无所畏惧的,铁人一般永远不会倒下。

现在她几乎将颤抖的唇咬出血来,总算是体悟到,他也是人啊!

血肉之躯的人,他也会出事的!

因有侍女并两个女大夫帮着在这里照料诸事儿,阿烟倒是不必亲自动手了,她只需要从旁看着就是了。晚间时分,她亲眼看着女大夫帮萧正峰把肋骨上的绷带拆除,看着里面那血肉模糊的伤口,看着她们用刀残忍地割去了什么,黑红的一块,接着便开始清洗伤口,重新敷药包扎。

当她们这么做的时候,阿烟分明觉得,躺在那里的简直不是人,而是任人宰割的鸡鸭!

年轻的女大夫长得还算清秀,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见阿烟两唇发颤双眸圆睁,便委婉地提醒道:“夫人,清理伤口总是让人看着难受的,你若是不行,不如先去那边坐一坐吧?”

阿烟摇了摇头,哑声道:“不必了。”

好不容易等到这换药清理伤口都处理好了,两个女大夫便下去了。今夜她们是不回去了,就住在隔壁,一旦有什么事儿,也好叫她们。

太医院里都会有这种女大夫的,帮着料理一些男大夫不好做的事儿。一般能用这种女大夫的,都是朝中的达官显贵了。如今有大夫坐镇,阿烟到底是放心些。

第 261 章

当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阿烟重新坐回到了暖阁里,静静地陪伴着那个受了重伤的男人。或许是经历了白间痛苦的原因,他现在气息依旧有些微弱,眉眼皱着,带着和他这张刚硬面孔并不太相符的脆弱。

阿烟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过他憔悴削瘦的面容,喉咙里忍不住发出哽咽声。

屋子里点着蜡烛,蜡烛摇曳,烛火就那么一闪一跃地投射在锦帐上,也投射在他青白刚毅的脸庞上。

底下的褥子因怕惊扰了他,没敢换,上面还有几点猩红,那几点猩红此时在夜里的烛火中有了黯淡狰狞的味道。

她并不知道他在沙场上经历了什么,这一路行来又经历了什么,却知道他是从阎罗殿里一点点走出来的。阎王没能收了他的魂,那是他命硬。

阿烟的泪水一下子涌出来,半趴伏在床边,搂着他僵硬的胳膊,哭得泣不成声。

其实便是他杀得又如何呢,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一切和这一世没有关系。

假如他就这么死了,自己再也看不到了,那该是多少遗恨和心痛啊!

她在泪水中仰起脸来,看向那个在昏睡中依旧皱着眉头的男人,哽咽着道:

“我认了,我认了!”

她爬起来,两手爱怜地捧住他的脸:

“只要你好好活着,我都认了。就算上辈子你杀了我一千次一万次,我也喜欢你,要跟着你过日子,给你生儿育女。”

她俯首下去,娇嫩的唇轻轻碰上他苍白干裂的唇,给他带来一点湿润,喃喃地哭道:

“只要你好好活着,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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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样的悉心照料下,萧正峰的伤情总算是日渐好转了。

阿烟这几日埋首在照料萧正峰上,其他诸事儿也没操心,如今回过头来,这才知道,原来这一次不光是萧正峰受了重伤,就连孟聆凤也是受了伤,在家里养了些日子,如今才渐渐好转。

头几日的时候萧正峰昏睡的时候多,醒着的时候少。醒了就是喂药,喂各种吃食了,连个说话的时候都少。

有时候他醒了的时候,阿烟一勺一勺细心地喂他喝粥,他总是有些无神的眸子会射出柔和的光亮,就那么静静地凝视着阿烟,不错眼地看。

阿烟抿唇,低头俯首帮他擦拭下唇角,却是不曾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