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9 章

至于双鱼肚子里的那个,他自然也是期盼的,作为一个男人盼着自己能够开枝散叶是人之常情。只是若说喜爱,也未必有如今莫四娘抱着的这个叫诺诺的次子来得喜欢。

如今齐王从莫四娘手里接过来诺诺抱着,一番逗弄,越看越喜欢,一时忽然想起来:

“萧将军家的女儿叫糯糯,和咱们诺诺名字极像,同音不同字。”

莫四娘抬眸看了眼齐王,温柔地点头道:“是,要说起来,也是有缘呢。”

莫四娘说话都是掂量过的,当下只是随着齐王的话说了这么一句,再往深里面便不再讲了。

齐王也只是笑了笑,哄着怀里的诺诺,看着他咧开没牙的嘴笑,实在是可爱极了,不免越发心生怜爱,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他。

正这么逗弄着时,莫四娘随口道:

“这几日我看你过来的时候,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呢,看得我都心疼。”

齐王年纪也不小了,而立之年的男人了,不过面对这个长自己几岁的莫四娘,总是凭空少了几分在外的威严,当下叹了口气:

“阿媹也实在是不懂事,怎么养了这样一个女儿,真恨不得当初就没有这个女儿。”

莫四娘见此,心中便明白是说话的时候,低叹一声道:“沈越那个人也真是的,怎么做出这等事儿来!”

她这么一说,齐王便想起沈越护了莫四娘的事,低头看着怀里分外喜人的诺诺,想着若不是那个沈越,自己的四娘和诺诺怕是不能保下性命的。

他不免抬眸,看了莫四娘一眼:“你觉得沈越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莫四娘摇头:“我也不知,他这个人很奇怪,有时候我觉得他至情至性,有时候又觉得莫测高深。我和他说到底也不熟,心里虽然记挂着他帮了我,可是这种报恩的事儿,自然是王爷去思量,我也就没再多想过。”

她停顿了下,这才道:“不过如今他和阿媹郡主的事儿,依我看,也是前世的孽缘。”

“前世孽缘?”齐王不解。

莫四娘随意一笑,低头过去逗弄诺诺,一边逗着一边道:

“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哪里当得真呢。你说咱两当初,看在先帝眼中,还不是气个半死,真恨不得把我打杀了呢。如今我回想下,当时我有那么多路可以走,怎么偏偏心里有了你呢,总是想着我和你就是前世的孽缘,断不得舍不得,无可奈何。”

当时的莫四娘才华横溢惊艳四方,却偏偏和那个落寞清淡的不受宠的皇子有了瓜葛。如若不是这个,莫四娘或许有机会成为永和帝的妃子吧。

齐王听到这话,心中微震,忽而就想着,自己如今看阿媹和沈越,岂不是如父皇当日看自己,怕是恨不得干脆打杀了去。

又想起阿媹郡主为了个沈越哭成那般模样,真是牵心动肺,这如果真就此让她割舍,简直是犹如杀了她一般。

莫四娘看着齐王神色,心中明白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点到为止,不再提起这事儿,只在那里和齐王说诺诺的事。

而阿媹郡主那边依旧每日哭泣不已,齐王因那一日和莫四娘的话,心里倒是颇生了一点感触,如今见阿媹郡主闹成这样,也是心疼。这一日齐王妃扛不住了,过来和齐王谈起这事儿来。

夫妻二人一合计,都有些无可奈何,干脆就同意了这门亲事。不过两个人特意把沈越叫过来,仔细地逼问了一番。

沈越这个时候被打得已经是站都站不稳了,颤巍巍的身形,青白着一张脸,任凭这夫妻二人怎么说,最后只来了一句:

“我会用我这辈子陪着她。”

夫妻二人此时虽然依旧不放心,不过既得了这话,也就算是认了。

因为这件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阿媹郡主的亲事必然受影响,她和沈越又有了这等孽缘,当下只能是将错就错,就此定了下来。

左右之前他们本就是未婚夫妻,订过婚的,这样一来事情也不算太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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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烟最开始得到沈越消息的时候,简直是恨不得跑过去给沈越一巴掌。想着他怎么可以干出这猪狗不如的事儿来,既打算毁了这门亲,何必又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

可是紧接着沈越被齐王府抓了,痛打,阿媹郡主闹腾,这一番变故实在是看得人叹息不已。

她心里焦急,偏生又帮不上什么忙,便让萧正峰设法过去打听齐王府的事儿。

萧正峰却是老神在在:

“急什么,你当人家沈越是傻瓜啊?我看人家比你道行深多了。”

阿烟跺脚:

“什么道行不道行的,他这是脑袋进了水!”

萧正峰拉着阿烟的手安抚:

“放心,肯定死不了人的。再说了,就是要死,也是阿媹郡主先死,还得看齐王和齐王妃舍得还是舍不得呢。”

他对齐王实在是太了解了,齐王这辈子最大的问题就是心软。

至于沈越么,这个人精明得很,连阿烟这等糊涂的都能在人间混得如鱼得水,人家沈越靠着男色,至于混差了吗?

要说起来,这两个人倒是有点相似,都是天人之姿,善于勾别人的魂。

阿烟不知道萧正峰脑子里已经想了这么多,她心里替沈越着急。

她是希望沈越能够好好过日子的,重活一世不容易,都不知道他在闹腾什么。

上辈子他和阿媹不是过得好好的么!

就在阿烟为了这个事儿神思恍惚,弄得萧正峰都有些心疼,简直是想亲自登门齐王府抓住那个沈越问问你小子到底在搞什么的时候,他们得到消息:

人家沈越要娶阿媹郡主了。

这个婚事经了德顺帝那边的赐婚后,进行得非常顺利,又因为大家都着急,日子订得也近,诸事草草而行,很快就把婚事办了。

这一年阿媹郡主不过十四岁罢了,年纪小小,连及笄都不曾,就嫁给了此时十七岁的沈越。

其实当朝女子出嫁一般在十七八岁,只有那些蓬门荜户的女儿才可能十四五岁早早嫁人。

世人提起此事来,难免为阿媹郡主叹息。

沈越和阿媹郡主成亲的那天,萧正峰和阿烟自然也去了。

这一日,阿烟看到了沈越的府邸,依旧是前一世的那个驸马府,只不过这个时候还不叫驸马府呢。朱红色的大门比记忆中鲜亮气派,门前两个昂然挺首的大狮子气势巍峨,甚至连门旁站立着的小厮,都仿佛看着眼熟,正是昔日那个曾尖刻对待自己的嘴脸。

当然了,今日的这小厮见到了阿烟,是连头都不敢抬,恭恭敬敬地低头,迎着这位燕京城炙手可热的一品骁勇将军夫人的轿子从门前经过。

阿烟自轿帘里瞅到了这小厮,也认出来了,不免轻叹一声。

人生如梦,若此时此刻是一场梦,她愿永远不醒,就此沉迷在梦中。

如今的沈越府邸中并没有沈越的那个母亲,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处置的,当日为了那个母亲而和晋江侯府决裂,被赶出家门,如今却不见了踪迹。这让阿烟越发觉得,事有蹊跷。

人群之中,阿烟远远地看到了沈越,身着大红色的新郎服,为他那原本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姿色添上了几分绝艳的味道。当她看向沈越的时候,仿佛心有灵犀,沈越的目光越过人群,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沈越扯唇轻轻笑了下,笑得温煦平和,笑过之后,他便转首牵起了身旁凤冠霞帔的阿媹郡主的手。

他的动作轻柔异常,仿佛牵着一个珍爱了多少年的宝贝。

眼前所见让阿烟原本心中的猜测烟消云散了。

萧正峰虎眸微眯,牵起阿烟的手,淡道:“少看他。”

“嗯?”阿烟不解。

萧正峰低哼:“多看我。”

沈越虽然长得挺好看,可一个男人家要那么好看,有什么意思吗?还是自己这样的更好吧?

阿烟不免轻笑:“都老夫老妻了,你至于么!”

萧正峰侧首看着阿烟的笑,那笑犹如洒在林间的晨曦,驱散了原本的一缕烟雾,也去除了她眸中的飘渺。

也许曾经的他觉得她眼眸中的那点飘渺美得不似人间物,不过现在他却不愿意去欣赏了。他宁愿她更多点人间烟火味,每日里柴米油盐,就这么和自己过一辈子的普通日子。

相伴一生的女人,其实要那么美也没什么意思是吧,他现在就想要个长长久久。

有时候其实心里还真有点怕,她和沈越李明悦那种莫名的关联,她不同于常人的身份,这都让他这个分明可以将一切都把控在手中的人都觉得心慌。

阿烟忽然觉得他的眼神很怪异,仿佛冷沉沉地在考量着什么,不免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萧正峰不由自主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赶明儿做个金链子,把你绑起来。”

真恨不得把她绑到腰上,走到哪来带到哪里,免得哪日突然就不见了!

人群熙熙攘攘之中,她瞪了他一眼:

“这可真是疯了!”

第 250 章

却说李明悦自从被萧正峰带回燕京城交给了齐王,齐王气她对自己的妾室下手,自然要重罚,可是又感念她为自己生下庶长子,若是就此打杀了她,以后自己的长子那里也面上无光,再者当时还没有和女儿闹翻的沈越一番劝说,是以最后到底是放她一马,将她囚禁在后院之中,让她不许走出后院一步,更不能见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李明悦赶到了那一日齐王家宴,偷了一个空子溜了出来,大闹一场结果恰好遭遇了萧正峰和阿烟。李明悦想起过往,摧心裂肝一般的疼,当场就晕死过去。

等到醒来的时候,却听说自己大病一场,险些把命丢了。恍惚间又听说自己被关在后院,外面甚至派了几个粗壮妇人把守,将大门紧紧锁上,竟是犹如圈禁猪狗一般了。

这个时候天也渐渐暖和了,眼看着就是端午节,外面池塘里的水早就融化了,偶尔她站在台阶上,能听到外面有走动说笑声。一时不免回忆起没嫁的时候,和那些同窗们在女子书院里说笑的情景。

那个时候她心里揣着事儿,看着周围的年轻姑娘总是有几分鄙薄,想着这些年轻女子懂什么呢。如今回忆起来,却分外觉得那个时候光阴珍贵。不过几年时间,自己成了齐王的妾室,生了儿子,却没有获得应有的敬重。

齐王嫌弃她,齐王妃防着她,双鱼恨着她,甚至还有一个莫四娘风光得意的旧欢,还不知道暗地里怎么讥笑自己呢。

重生一世,她竟是个一无所获,甚至连上一世都不如。

上一世,她至少是那个人人敬重的萧夫人,是双鱼莫四娘等人都要敬让几分的平西侯夫人。

大病一场后的李明悦,精神总是有些不济,纵然如今外面天气好得很,她依然浑身发冷,便拼命地往身上裹着衣物,把冬日的大髦都拿出来了。这个行径看在一旁伺候的丫鬟眼中,自然是越发觉得这个李夫人怪异了。

李明悦却毫不在乎旁人目光,只是会在阳光大好的午后,呆呆地拿了一个春凳坐在台阶上,胡乱地想着心事。

她是不明白的,为什么重活了一辈子,明明比别人都预先知道了一切的发展,自己竟然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她做错了什么?

想了半响却毫无头绪,她无奈地闭上眼睛靠在旁边的柱子上,可是脑中浮现的却是让她不愿回忆的一幕幕。

那个冰冷的夜里,她躺在万寒山破败的木床上,裹着棉被听着外面桀桀的兽鸣声,在瑟瑟发抖中煎熬和等待,可是自始至终没有等来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有他的雄心壮志有他的家国天下,有他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和忠心耿耿的将士们,她李明悦在他眼里无足轻重。

她又想起那一夜,仓惶中从被敌军攻破的锦江城逃离时的情景。

想起这些,她浑身瑟缩发冷,忍不住再次将大髦裹紧了。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这一辈子怎么会和上一辈子差别这么大呢?

除了自己早早地入了齐王府,明明其他一切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啊。

这么想着的李明悦,忽而间眯起了眸子,她想起了顾烟。

那个上一辈子本该嫁到了晋江侯府,如今却被她腾挪过去塞给了萧正峰的女人。

自己的一时善心,难道竟是改变一切的关键,从而造成了自己如今的命运吗?

还是说这一辈子萧正峰的夫人其实本该是幸运和幸福的,自己却自作主张舍弃了?

苦苦思索的李明悦,骤然间想起了那一日和自己说了那么一番话的阿烟,脑中亮光乍现,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事到如今,她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情。

这一辈子的顾烟,其实和上辈子的命运实在是不同。

她太幸运了,幸运得避开了一切本该属于萧正峰女人的灾难,也避开了本该属于顾烟的灾难,就那么幸运地活得如此滋润和舒展。

不该是这样的。

李明悦紧紧攥起了拳头,浑身都开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她开始思索一种可能性,一种让她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那一日在书院,自己借用了她的诗词,可是本该在书院里的顾烟却是根本不在的,那个时候的她在干什么?

她是什么时候和萧正峰勾搭上的?

五月里白花花的阳光透过院子里参天的杨树射下来,洒在李明悦脸上,可是那张削瘦苍白的脸就没有半分光亮,整个人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鬼怪一般。

她咬着牙,整张脸扭曲得狰狞。

“顾烟,是你吗?是你改变了一切吗?你难道竟然?”

她瞪大了眼睛,大口地呼哧呼哧喘气,无法自抑地将指甲抠到了肉里,把自己抠出了血。

“萧正峰,顾烟,我不管你们到底谁是人,谁是鬼,我李明悦既重生而来,便绝对不会让自己走到这一步田地!我一定会东山再起,一定会重获齐王欢心,我就算是爬,也要爬到那个位置上,绝对不能让你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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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近日是端阳节,阿烟早早地准备好了粽子等物,也给娘家以及亲朋送去了节礼。至于萧正峰这边,自然是有各处沾亲带故的送来的各样礼品,甚至还有皇宫里那位赐下来的各样宝贝物事,一切都彰显着这男人如今在朝中的地位。

糯糯这几日已经会到处走动了,天气暖和了,她身上也轻快了,分外喜欢到处跑。阿烟怕她早早地走路反而对腿不好,是以有些舍不得。可是糯糯却是个活泼爱动的,迈着两条小短腿儿,扭着肥嘟嘟的小屁股,跟个摇摇摆摆的鸭子一般满院子里得意地到处跑。

阿烟见了不免笑:“路还没走好呢,就想着跑了!”

偏生此时还有白鹿露露从旁凑趣儿,仿佛鼓励一般对着她呦呦地叫,让这刚会走的小人儿越发得意洋洋,笑得满口八个小白牙都露出来了,口里还一直喊着:

“看糯糯,看糯糯!”

她这是得意显摆,想让大家看看她这么会跑。

一旁围观伺候的丫鬟仆妇并嬷嬷一个个都忍不住笑起来,少不得夸赞一番自家糯姐儿实在是乖巧能干,同龄的哥儿姐儿哪个像她这么口齿清晰走路不摔的!

萧正峰一早有事儿出去了,阿烟一个人在家忙乎,将早吩咐丫鬟们做好的五彩香囊分出去,又给糯糯也佩戴上一个。香囊里是朱砂、雄黄、香药等物,一则是图个好看,二则也是避邪驱瘟的。

这边忙乎完了,萧家老宅里传来消息,说是老祖宗带着一群媳妇要出门去看龙舟,想着带糯糯去。其实阿烟早已想到了这个的,将糯糯打扮妥当就送过去了。

糯糯也喜欢这个老奶奶,她人小,但是也有了小心眼,知道这个奶奶纵着自己,比爹娘还疼自己呢,便喜欢去老奶奶跟前凑。

这边糯糯送过去了,阿烟便继续命人布置,早早地先煮上了蓄兰汤,又命人挂了菖蒲做的蒲剑以及五色桃印等。那边灶房里准备了用菖蒲和雄黄泡得药酒,以及用五色丝线捆绑的粽子。

其实她这几日身上一直有些懈怠,总觉得浑身不利索,想着或许是天气转暖的原因吧。她已经离开了燕京城几年了,乍这么暖和,倒是不自在。

到了晌午时分,萧正峰那边回来了。他也是最近几日筹备着军中事务忙晕了,今天走进家门便觉得不对劲,看着挂着的那个什么菖蒲剑,闻着空气中飘来的雄黄味,以及路边的小厮丫鬟们那个神情,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刚走进门,便见阿烟迎过来,笑盈盈地道:

“今天是端阳节,我准备了五彩丝线的粽子,还有雄黄酒。等吃过饭,再用蓄兰汤沐浴。”

蓄兰汤里用的是香草、艾草、菖蒲、银花藤、荨麻、野薄荷等,恰能驱除毒邪,令人体轻神旺。阿烟想着他这些日子也忙得不轻,今日既能早回来,好生洗个澡,自己再好好给他按摩下腿脚。

萧正峰无声地站在那里,默默地听着阿烟对自己这个晌午的安排,越听越是皱眉。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花梨木桌上放着的那壶雄黄酒上。

他走过去,端起来闻了闻后,皱眉,若有所思地看向阿烟:

“喝这个,你行吗?”

阿烟坦然一笑:

“左右不过两口,没什么大碍的。”